29. 河神第四(9) 为师很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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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潇对上了九瘴蛇妖那双逐渐变成深红色的眼睛, 一时有些恍惚,竟不知谁才是处境落于下风的那一个。

    想来九瘴蛇妖也和她一样,不然也不会停滞在原地, 分毫未动,似乎在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阮潇保持着警惕, 幽幽道:“现在, 并不是这个问题。”

    她转而向九瘴蛇妖表示了尊重:“不好意思, 刚刚有人话吗?我耳朵不太好使。”

    然而传音铃另一端的盛云起没有会意:“……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出门一趟, 带个纪念品不可以吗?”

    九瘴蛇妖眸色一沉。

    阮潇拼命摇头,严词拒绝:“……怎么可以随便吃动物呢,野生的就更不行了。”

    盛云起略显失望,叹了口气:“唉,别人的徒弟每逢下山总会带些东西孝敬长辈, 为师很是羡慕。”

    语气还透着一丝委屈。

    这时, 九瘴蛇妖双目暴红, 显然把他的话当成了挑衅, 怒气攻心,朝阮潇猛冲了过来。

    “等一下!”阮潇用手挡在了面前。

    方才话的间隙中, 阮潇被绑在身后的手已经慢慢摸索到了绳结。是个死结。

    但阮潇默默地在心里了句“抱歉”,然后捏着珍珠的嘴巴两侧,硬生生地刺激它张开了嘴, 一口咬在了绳子上。

    此时, 九瘴蛇妖和传音铃都陷入了沉默。

    近距离观察着眼前这九瘴蛇妖,阮潇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她越看这家伙越是眼熟——

    “等等,你怎么跟暮朝峰禁地的骷髅蛇长得这么像?”

    骷髅蛇本身不稀奇,但阮潇在拆解的时候曾经仔细摹过。比起寻常的蛇类,骷髅蛇的嘴角到眼睛的距离非常短, 几乎是贴着的,因此每当张嘴时,就像撕裂了眼眶一般。

    除开分了九个岔的蛇尾,九瘴蛇妖简直就是有皮肤的复刻版。

    “……你在骂谁丑?”盛云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九瘴蛇妖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鸣,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用莫天钧的声音:“原来是你。”

    “……秦桢城那厮的徒弟。”

    盛云起道:“……为什么会有第三个人未经许可加入了会议?”

    阮潇:“……秦桢城是谁。”

    “我怎么知道,”盛云起像是突然发现了阮潇的处境,倒抽了一口凉气,“秦桢城,秦桢城……是我师尊,大荒山的上星君。”

    九瘴蛇妖冷笑了一声:“呵,难怪。能一眼看穿本尊那凡人之躯,只有她的徒弟了。”

    阮潇冷静道:“那么按辈份来,秦桢城是我师祖。……还有,你当时,尾巴从身后钻出来了,我看见了。”

    九瘴蛇妖没话。

    阮潇:“……所以你是把真正的莫天钧吃了吗?就那种,吞噬了他的血肉,然后取而代之,而不是简单的鬼上身?”

    “本尊是妖,自然是吃了它!”九瘴蛇妖怒极,“本尊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盛云起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话,好奇道:“你吃了这个莫什么的,扮成他的样子,又在今晚的河神祭祀上现身聚集簋镇的镇民,可是受了什么伤还没好,才得吸食人的精气?”

    他的语气关切,甚至有一丝诡异的真诚。

    出乎意料的是,九瘴蛇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回答了:“呵,凡人而已,岂能伤得了本尊。”

    “唉,想必是我师尊在碧云湖封印阁下时下手狠了。想当年我也在场,实在是不忍心,”盛云起就跟平时闲聊似的,毫无间隙,就跟见了老朋友一样,“抱歉,能跟我回忆师尊的,也只有阁下了。”

    九瘴蛇妖仿佛真的被他的话吸引了一般,哑着嗓音:“你果然是她身边那个徒弟。让秦桢城来见本尊!我就不信,她还能再封印本尊一次!”

    阮潇顶着无辜的神情,借机挪开了手,解下了乾坤袋挪到身后,先把传音铃拿了出来,然后悄悄摸了摸里头的东西。

    ……还好,佩月剑早就自己藏进去了。

    盛云起再度叹了口气:“可惜啊。”

    “可惜什么?”九瘴蛇妖的头颅蹭过了湿润的石壁。

    传音铃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师尊她……早已仙逝。”

    “不可能!”九瘴蛇妖目眦欲裂,“本尊就是为了报仇!她若死了,我找何人复仇!”

    那双血红的眼睛扫过了阮潇:“这灵核有损的废物,杀了都没意思。”

    阮潇:“?”我惹你了吗。

    她被气笑了,刚要反驳,就听盛云起抢先道:“是啊,我这徒弟天资极差,实在是不适合修行。我看,不如直接将她逐出师门好了,毕竟受损的灵核也修不成大道。”

    九瘴蛇妖的信子垂在了阮潇的头顶,眼中精光一闪:“但我好久都没有吸食过有修为的人了。不如将灵核剖出来,找个上百年的妖怪来养一养,然后再吃掉。不行,太慢了,还是用龙涎草暂时修补,一口吞掉比较好……啧,这香味实在是,令人忍不住……”

    口水落在了阮潇头顶,湿答答的。

    这声音过于明显,让盛云起发出了嫌弃的声音,随即他问:“龙涎草做调味料,是不是有点奢侈了?”

    他咬重了“龙涎草”三个字。

    阮潇不动声色。

    “你懂什么,”九瘴蛇妖“嘶”了一声,“龙涎草有龙骨真元,能激发灵核……虽效果有限,但也够了……鬼,你在吃什么?”

    阮潇抬起眼,三下五除二地把袋子里剩的最后一棵龙涎草全部塞进了嘴里。这东西咀嚼起来脆生生的,就跟凉拌章鱼腿一样,还有一股清甜。

    吃完后,甚至还了个嗝。

    “你们耍我!”九瘴蛇妖暴怒,在喝声的同时,蛇尾顿生利刺,朝阮潇扫去。

    阮潇翻了个身,手心聚起淡蓝色的光。

    “咻”地一声,佩月剑横亘在了她和蛇妖之间。

    “对了,有个朋友想去看你,我就让它和你一路走了。”盛云起话音刚落,传音铃暗淡了。

    一炷香的时间已到。

    阮潇云里雾里,没听明白他在什么。

    就在她细细琢磨时,九瘴蛇妖一击未中,张开了血盆大口,猛扑向阮潇。那八根蛇尾卷起碎石,如一股飓风,连带着瘆人的腥臭味席卷而去。

    ……过分了,竟然使用化学攻击。

    阮潇忍着恶心,先画了一个祛味的符,这才敢正常地呼吸。她飞快地侧身,避开了碎石。随即,将一道操纵符贴上了佩月剑。

    那一瞬间,佩月剑仿佛与她心有灵犀。

    剑身化为一道淡蓝色的光,紧接着分裂成了数道光芒,穿梭在岩洞中,每逢擦过蛇妖的身躯时,都会划出一道血痕。

    然而蛇妖也不是吃素的,它的尾巴一拍,几乎将阮潇身后的岩壁击碎。愈发被激怒的蛇妖渐渐地开始鼓胀自己的身躯,企图将这石洞填满,让阮潇无路可去。

    阮潇想办法将明觉挪到了墙角,然而就在转身时,九瘴蛇妖的尾巴一甩,将她摁在了地上。利刃般的锯齿从她的脑袋两侧插入了地面。

    “他的没错,你受伤了。”阮潇与蛇妖对视着,毫无惧色。

    “凡人!”九瘴蛇妖阴测测地磨牙。

    阮潇自顾自地道:“当年碧云湖一战,上星君不可能对你手下留情,所以哪怕你挣脱了封印,仍旧虚弱无比。因此,你才需要不断地进食。碧云湖离大荒山很近,你又怕自己行踪暴露,引起上星君怀疑。所以才选择每半年产卵虚弱时进食。但是近来你的食量大增,要么是修行到了一定的阶段,要么是旧疾复发、亟待痊愈。”

    “在过去的三年内,你利用凡人之躯豢养你产下的卵,想将簋镇吞个干净。但从来没有人生出过自己的妖胎,我也没有在簋镇见过别的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卵,应该都已经被你自己吃掉了吧。”

    九瘴蛇妖凑近了她,血红的瞳孔幽深起来:“那又如何?”

    “不如何。你吃自己的东西没人管的着,但你随意残害无辜之人,不过也就是凡俗之妖,和别的妖怪也没什么区别。”阮潇不屑道。

    “妖便是妖,本尊从来不需要与任何人解释。”九瘴蛇妖张开了嘴。

    绿色的涎液低落下来。

    阮潇一偏头,避开了。

    “息娘子是你杀的。谢裘珍也是。”她低声道。

    九瘴蛇妖歪着脑袋,根本不曾记得这些名字是谁。它活得太久了,久到天地间的万物变化不过只是须臾。

    “杀不了秦桢城,杀她的后人,也是一样的,”九瘴蛇妖阴森地笑了两下,“那个女人就该被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可知她杀了我九瘴多少同族?”

    “足足三千。”

    “你想替他们报仇?”阮潇问。

    “呵,他们本就该死,不值得本尊同情分毫。但秦桢城,有她在一日,妖族就不可能实现宏图大业。我差一点…… 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可她竟然坏了本尊的好事!”

    阮潇嘴角抽搐。

    蛇瞳一瞥,阮潇清了清嗓子:“您真是心怀天下。”

    九瘴蛇妖又近了一寸。

    眼看着涎液再次落下,阮潇实在是反胃至极,顺手扯过了一旁的衣衫挡住了那一大片。

    正在这时,一个银铃般的女声传来。

    “大胆蛇妖,还不住手!”

    阮潇低着头,看见了熟悉的人影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紧接着,阮潇看见白襄的视线一僵。

    她随之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衣尾是明觉衣服。因为扯衣服的缘故,明觉也被扯到了她身旁。二人靠得很近,哪怕是明觉昏迷不醒,也显得有些过于亲近了。

    在宗门大会的副本里,阮潇本就应该促进白襄和明觉的感情进展。那眼下,她是不是应该将计就计,操作一番——

    在感情方面一无所知的阮潇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时候看的滥俗狗血连续剧。里头怎么演的来着?

    促进男女主感情还不容易吗,让白襄吃个醋不就好了!

    阮潇捏紧了衣尾,蹭了蹭自己脸上的灰,还特别关切地看了明觉一眼。后者仍在昏迷中,脸上都是灰。

    阮潇伸出手,抹了抹明觉脸上的灰。

    果然,白襄瞪圆了眼睛:“阮、潇——”

    阮潇心中大喜。生气吗,生气就对了。

    她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啊,看来她在这方面也是个天赋型选手。

    只听白襄气得声音发颤,心疼极了:“你怎么能用珍珠擦嘴?!”

    缠在阮潇手腕上的黑蛇听见了主人的声音,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困倦而又无辜。

    阮潇:“……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