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星河第九(5) 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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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真界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展销会仍旧在顺利推进。沸沸扬扬的声响穿过无主之地的湖畔, 一直到了星河宗的宴会。

    酒杯里映着阮潇嫣红的眼尾,比起平日里的一贯冷静,平添了几分娇艳。

    她醉醺醺地趴在桌台上, 听见周围的人在相互敬酒,只觉得无比吵闹。

    “……哟, 阮仙君这是不太行了?”好像是红螺的声音。

    话音未落, “啪”地一声。阮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直勾勾地看向红螺, 盯得她直发怵。

    她端端正正地拿起了酒杯,瞧了一眼发现杯子空了,于是随意拽过了身侧雪白的衣袖,抢了对方的酒。

    “我还……能喝。”

    她捏着纯银的酒杯,正抬高了手, 然而从半空中往嘴里倒了半天, 也没沾到一滴。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很是不解。

    她扭过头, 发现盛云起也很困惑。

    殊不知盛云起困惑的是,她抢了自己的手帕不知在仔细端详些什么。良久, 白皙的手指捏着帕子捂到了脸上,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奇怪,怎么还有点软。

    有点像在啃骨头。

    疼得盛云起眉心一蹙。

    细长的手指隔着帕子被阮潇没轻没重地咬着。片刻后, 少女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嫌弃道:“不好吃。”

    盛云起:“……”

    她话时声音极轻,醉态透着股憨直,与平日里的清冷模样判若两人。

    “阮仙君,我再敬你一杯。”齐约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笑嘻嘻地举着杯子。

    阮潇正要接, 被盛云起一把拦住了。

    他的动作霸道而有力,丝毫不许反抗。

    下一秒,阮潇感觉自己整个人轻飘飘地,双脚也离了地。

    可恶……坏人!

    盛云起不顾她的挣扎,抱着她走远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巨蜥嘀咕道:“同尘君这子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红螺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许是当年伤心过度,脱胎换骨了罢。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漂浮着荷叶的水面闪烁着微光,夕色顺着山壁淌到了支开的窗前。

    阮潇睡得迷迷糊糊的,过了一会儿,好像有什么凉冰冰的搭在了额头上。

    很舒服。

    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落入视野的是一尘不染的衣袍,随即,目光瞧向了窗外。陡峭的山壁上赫然有一处亭子,明明是初秋,亭上却覆有白雪。此时如同盛着夕阳,云影徘徊,流光飞旋。

    “那是什么?”她好像清醒了一些,模糊地问道。察觉到自己靠着一片温暖,有一丝下意识的推拒,但很快就放弃了。

    “归云亭。”上方传来的声音如同一片羽毛,落在了长睫上。

    “好像在哪里见过。”

    盛云起将茶水端给了枕在腿上的少女,慢悠悠道:“书阁的卷轴上有记载,几百年前,大荒山还属昆仑一脉,诸峰之中,以遥宫旧神为首。最巍峨的那座雪山深处乃是遥宫所在,原名有灵峰,上有一处亭台,长年积雪,名为归云。后来,昆仑山毁,有灵峰化为废墟,归云亭也不复存在。”

    “想不到,竟还能在魔宗一见。”

    他不免惋惜,垂眸时发现阮潇揉搓着白色袖袍上勾边的图样。正是万里流云,杳无归期。

    “大荒山夏天也没有雪了,”少女仰头看他,醒酒茶还没怎么生效,手指指着天花板,语气坚定,“全球变暖。”

    盛云起还没来得及开口,阮潇撑着他的腿坐了起来,困惑道:“这么也不够准确,气候一直都在波动变化,变暖只是当下的趋势。区别在于,有人认为是异常现象,有人认为是正常调节,而真正让人在意的只有这件事会带来的影响……他们也不关心我们的世界,只关心自己而已。”

    着着,她的目光又落到了盛云起胸前。雪白的衣襟有点乱,也不知是被谁扯到了,露出了一截锁骨。

    盛云起不动声色地拉上了衣衫,在阮潇的注视下不自然地挪开眼。

    忽然,少女温热的手指掰正了他的脸,极为困惑地问:“你是不是……”

    盛云起抓住了她的手腕,面前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眨了又眨,像睫羽刮蹭在心尖上,很痒。天色昏暗,拉长的树影遮住了他的神情。于是他沉了声音,略显侵略性的俯身,靠近了阮潇。

    “是什么?”

    阮潇微微皱眉,潜意识察觉到的危险令她往后扯开了一段距离,然而语气极为正直:“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盛云起一怔,差点被气笑了。

    他紧紧地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她带近了一些。

    原本借了醉意的眸子此时竟然逐渐清明了起来。

    鼻尖凑近了,刚要贴到时,盛云起低声笑道:“恭喜。”

    阮潇不解。

    盛云起道:“你终于不瞎了。”

    正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了敲锣鼓般的交谈声:“对啊,那个明觉就是杀害商队的凶手,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下辈子都不可能出现……”

    阮潇一愣,忽然抓紧了盛云起,在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想起了重要的事。

    “明觉……对,明觉他到底是怎么拿到了蟠龙骨?还有那些商队就像是故意被引到了溪水边,专门喂给他的一样。”

    盛云起微微皱眉。

    阮潇努力抓住了一条隐约的线索,冷静道:“不对,是有人在帮他。”

    一股凉意窜上了心头,她不由盯着搁在旁边的乾坤袋。

    那里面装的,正是大荒星尘术。

    她拍着脑袋,手指忽然一动。

    “糟了。你给我的借玉令不见了。”

    -

    五日后,一柄长剑抵在了阮潇的颈部,押着她进入了位于镜湖之下的牢房。

    后边陆陆续续押着十余人,统统被粗暴地丢了进去。

    这水下的牢房漆黑阴冷,被铁栏分成了无数的洞穴,一眼望去,如同蜂巢一般。

    “宁师兄!”阮潇唤了一声。

    负责羁押她的人顿了两秒,似乎在思索着这个名字。但未经挣扎,便毫无表情地将铁门锁了起来。

    他转身之前,看见隔壁牢房里的同尘君正背靠墙面,闭着眼睛盘腿坐。

    阮潇抓着门口的锁,叫了盛云起一声。

    “别白费力气了,”陈凡挈从对面二层的牢房望向下面,摇头道,“这是百炼钢造的锁,无法拆解,也用不了灵力。总之,没有钥匙是开不了的。”

    他下面的牢房里关着桫椤,亦是抱着手,毫无力气地躺坐着。若若、忍冬、还有白襄一个未差地排开。

    再远一点的地方,阮潇瞧见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秦安时正抓着栏杆,脸都贴了上来。只是已经被关了好些天,他的声音虚弱:“师侄,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秦师叔,别了,”陈凡挈欲哭无泪,“我们刚走到山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给缴了械。玄天峰这帮家伙怎么还玩阴的,竟然在镜村布了锁灵阵。”

    锁灵阵,以灵力注入铃铛,布在四方,凡踏入者皆无法用灵力反抗。

    此术本是用来收妖的。

    整个大荒山内,只有玄天峰一门的弟子擅长此阵法。

    秦安时噎了一瞬,气愤难耐,撞得锁链一阵狂响:“他们是不是疯了,啊?漆奉不会走火入魔了吧,还出什么要大荒山飞升之类的狗屁话!参寥那子连个鬼影都找不到了。喂,同尘君,好歹你们三个同出一门,你不会跟他们是一伙的吧?”

    阮潇听着奇怪。

    他们被抓进来时,所用的罪名是“勾结魔域”,哪怕再三辩证他们已经封印了魔域之门,也没有人相信。

    但从头到尾,领着人的只有宁徵,是奉了掌门之令。至于漆奉本,他们连影子都没有见过。

    “省点话的力气吧。他们倒是才进来,我们都已经被关了整整十二天了。还吃了散魂丹,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今让毫不客气道。

    她黑着脸,一想到散魂丹还是自己发明出来的玩意儿,心中更是一口恶气。

    欧泉子沉重地叹了口气,惶惶然:“人心不古啊。”

    此起彼伏的唉叹声在漆黑的石壁间回荡。

    趁着他们话的时候,阮潇数了数,竟有二三十位大宗师被关在了此处。

    “余下弟子中,除了临阵倒戈的,基本都被关在了玄天峰下的莲花阵中。也不知道漆奉到底想如何。”秦安时道。

    按日子来算,盛云起刚一离开大荒山,他们就已经被抓了。

    秦安时扭过头道:“居长老,你来的时间短,还撑得住吧?”

    阮潇一愣,只听一个浑厚冷漠的声音道:“多谢秦宗师关心,我没有大碍。”

    “居长老不是也去了无主之地吗?何时来的大荒山?”阮潇脱口而出。

    居一枫沉默了片刻,没想到被她当众揭穿。但想来其他人也不知其中缘故,他清了清嗓子,平稳道:“五日前我就离开了无主之地,本想顺路来拜访漆掌门,不料一时走错了路,竟遭到了如此待遇。”

    “居长老这是何意?”今让奇怪道。

    阮潇靠在栏杆边,取下了发钗,用尖端插入了锁孔中,衡量一下深浅。

    居一枫咳嗽了两声,斟酌着用词:“我误入了东南一峰,正在结界外徘徊。不料,竟看到了百余名弟子正在凿山,似乎是想挖出些什么。”

    “走错路”是假的,但恰巧碰见倒是真的。

    只听忍冬脆生生道:“居长老是去了暮朝峰还是宴月峰?”

    居一枫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见结界周遭有一种特殊的白色花蕊,长于阴湿之处。”

    答案不言自明。

    阮潇微微一怔。……漆奉率人在暮朝峰挖山?

    挖的必定是后山的金目矿。

    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如一团乱麻,一时之间越理越乱。

    她一边想着,藏在乾坤袋中的九层宫秘境便滚了出来。里头装着的少年用刀尖碰了碰透明的外壁,划出了极为聒噪难忍的声音。

    她揉着手心里一块坚硬的金目矿石,将它丢进了九层宫秘境里。

    没一会儿,刀便蹦了出来,用碗装着一团熔化了的矿物。阮潇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趁着尚未完全凝结成固体的时候,全部塞入了锁孔里。

    居一枫藏着怒意:“漆奉有本事就让我死在这儿,看他怎么跟全天下交代!他就是来请我,我也不出去!”

    只听轻微一声“喀嚓”,阮潇这边的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