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二章 先让臣守着你,把孩子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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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牢房中, 萧容昶将手中密信放在灯下,眼看它不声不响的燃尽了。

    唯落了些灰烬在檀木桌上,阴风一吹无影无踪。

    见此情景, 暗牢中浑身血淋淋的男子突然像疯了一般,嘶吼着往前扑过去。

    还未及触碰到那人尊贵的衣角,便被腰上镣铐扯了回去, 同时狱卒一脚踹在他腹处, 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往哪儿扑腾呢。”

    监狱长又卑躬屈膝的来到萧容昶面前,一脸谄媚道:“大人,这人怕已有些神智不清了。”

    “无妨,便是条疯狗,本官一样有法子叫他开口。”萧容昶走近,蹲下身来, 仔细查看那张被血污糊满的脸。

    连续三日喂给他致幻的药物,今天乍然给他服了解药, 连他自己亦记不得, 过去三日是否过什么不该的话。

    手脚都被链子铐住, 连牙齿都被拔除,真正让他求死都不能。

    “狗官, 卑鄙无耻。”男人没了牙齿,语气含混不清,眼中汹涌着仇恨。

    笑容昶笑了笑, 命人搬了把椅子来,就好整以暇坐在他身边。

    黑色牛皮官靴踩在他头顶,直到男人口中溢出黑色血沫,才稍微放松了些, 淡淡道:“草原上的鹰隼,到了中原,还不如一只鸡。”

    “本官差一点,就叫你这狗杂种蒙蔽了。”

    那人浑身一颤,耳中传来轰鸣之音,依稀听见对方道:“五皇子头脑简单,身上功夫却远超常人,居然连中原武林都难逢敌手。”

    萧容昶抬脚,见靴面上沾染了血污,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真正的五皇子,在来中原的路上便被太子派人截杀,而你,便是太子埋在京中的人,负责嫁祸给长公主,替他善后。”

    “可惜啊,宫里那位主子,如今是半点力都使不上了。”他又掏出封信涵,封口处一样盖着玉玺。

    萧容昶嗤笑道:“贵太子是如何在半道上截杀五皇子,这信上写得清清楚楚,本官自会派可靠的人呈给你们陛下,至于三天前那场闹剧,你就算不,本官也知道是受谁指使。”

    “只不知在你们陛下眼中,是兄弟之间残杀的罪孽重,还是私通天晟的罪孽,更让他难以忍受。”萧容昶目光淡淡落在他不断抖动的身躯上,眸色冰凉,仿若正看着一个死人。

    “你放屁,太子殿下与五殿下兄弟情深,根本不曾——”那人趴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又被狱卒拖回了深不见底的暗牢中。

    见前方玄色官袍越来越远,他绝望的在心里呐喊:“太子殿下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如此颠倒是非黑白,是要遭报应的!”

    是谁在横插一脚,萧容昶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尚没有证据,贸然拿人尚不足以服众。

    今日终于得了些空闲,看天还未黑,又在阁中枯坐了一会。

    三天前送她回府,临别时长公主的那几句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事后,又在心里反复回想咀嚼。

    医官,她胎相不好,太劳累的话,会有产之虞。

    半夜无人时,他再次叩开了长公主府侧门。

    玉痕看见他,没什么,径自将人带去了寝室。

    回想起刚才看他那一眼,莫名觉得对方有点傻头楞脑的,简直和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沉模样判若两人。

    担心待会主子又和他闹起来,玉痕鼓起勇气道:“殿下这几天夜里腿脚抽筋,总是睡不安稳,刚才又醒了,大人现在过去可得多担待些。”

    萧容昶没多言,撩开帘子,见她正在床上形单影只坐着,心里无端有些紧张。

    目光不自禁落在她腹上,明明还这样平坦……

    他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在她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孩子。

    是他们二人共同的血脉。

    沁嘉听到动静,忽然转头看过来。

    这几天被孕吐折磨得够呛,她简直恨死这个始作俑者,见他出现,毫不犹豫就抡起枕头往他身上砸去。

    萧容昶毫不在意,紧走几步靠过去,冷俊面上带着几分心翼翼:“殿下,微臣给您揉揉腿可好。”

    之前他连着三天没露脸,沁嘉还疑心他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在逃避罢了。

    可看他现在这样,倒像是想通了。

    之前经历那么多坎坷,现在好不容易得了安稳,两人年纪也都不了。

    既然有了孩子,就该一起商商量量,拿出个对策来才是。

    沁嘉定了定神,直接:“不必来这一套,萧大人只,这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若是不想要,现在直接离开便是,本宫也不会死乞白赖着你。”

    她眼中噙着几分冷嘲,弯腰掉男人的手,却被他反手一把握住。

    “要。”萧容昶回答得斩钉截铁。

    担心多多错,暗自决定,今后无论她什么,自己只满口应下便是。

    沁嘉见他态度坚决,反倒愣住。

    男人大手放在她一双纤细腿上,力道轻重适度的揉捏,低声道:“以后,臣每晚都来给殿下请安,好么。”

    “你……哼,假惺惺。”沁嘉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些什么,抬脚用力去蹬他:“你故意使计让本宫怀孕的是不是,萧容昶,你这人怎么这般阴险。”

    “殿下误会了。”担心她使力过猛伤到自身,萧容昶轻轻握住她脚踝,解释道:“此事确是臣的疏忽,但绝非有意为之。”

    “无论如何,先让臣守着您,把孩子生下来可好。”他神色慌乱,语气里几分无可奈何。

    “生下来,之后呢?”沁嘉此刻也不清楚,他这副样子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心使然。

    有太久没有坦诚相对,之前几次相处,皆像隔着一层什么。

    他的沉默寡言和冷漠疏离,让沁嘉时常有种错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男人。

    不管自己态度如何,他都再不和自己争辩。

    即便做着最亲密无间的事,事后也无话可。

    可每次当她生出疑虑之时,对方却又会用行动表示,他是绝对的忠心不贰。

    作为内阁首辅,他掌控着庞大的文官集团,却毫无保留的把兵权奉给自己。。

    这一次,更是主动曝光身世,让她重新垂帘听政。

    沁嘉毫不怀疑他的忠心,同时,却又不太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

    “之后该当如何,臣听殿下安排。”萧容昶不敢多,见她面色稍霁,才终于放下心来。

    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腹上,语气有些犹豫道:“这孩子,是不是……让殿下很辛苦。”

    “怪孩子什么事。”沁嘉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道:“还不都怪你。”

    萧容昶连呼吸都不自禁放轻柔了,听着她指责自己,却是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殿下很喜欢这个孩子。”

    “胡什么,还没成形的一团血肉,有什么好喜欢的。”沁嘉瞪他一眼,突然感觉下腹抽痛,捂着肚子往后仰倒在软枕上。

    萧容昶面色一变,着急要出去叫人,却被她扯住袖子。

    回过头,见她一脸虚弱道:“这两天常常这样,大夫是正常的,你别兴师动众了。”

    “殿下,臣明日再安排个信得过的大夫过来,给您调理身子可好。”萧容昶拧眉道:“您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少那些有的没的,本宫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沁嘉心里不由骂了句,假惺惺……

    腹部抽痛渐渐平息后,又忍不住拿话刺他:“当初本宫中情人蛊毒的时候,萧大人当真行事果决,连来看一眼都不肯,现在跟这儿装什么装。”

    萧容昶心中酸涩,却是一句解释的话都不出口。

    看他又变成个锯嘴葫芦似的,沁嘉索性躺下来,翻身朝里不再看他。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接着床褥塌陷下去一块,沁嘉刚要赶他走,已被双强健臂膀轻轻搂住。

    熟悉的檀香味,令她不由失神了一瞬。

    接着,男人低沉的嗓音已响在耳畔:“殿下,让臣守着您,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臣这条命随您拿去。”

    “本宫不要你的命。”沁嘉咬着牙,狠狠道:“萧容昶,我恨你,怨你,皆因当时你毫不留情的抽身,且无论你出自什么样的考量,本宫都无法接受。”

    萧容昶浑身如被定住,脑子里麻木了半刻,终是没忍住,道:“所以,殿下后来便应承了夙王。”

    “你怎么知道——”沁嘉先有些错愕,接着想起,自己曾故意在他面前跟蓝夙亲热,一时语塞。

    萧容昶轻轻抱住她的肩膀,让她翻身过来,正对着自己,双眸温沉和煦,软着声气道:“臣把控整个政局动向,自然也需留意殿下与岭南那边亲疏远近,只是那段时间实在煎熬,每想到殿下或许正在他人怀抱中,便痛苦得夜不能寐……”

    “并非你想的那样。”沁嘉眸光闪了闪,声道:“算了,那些事没什么好的。”

    “殿下往后若要折磨臣,可否别再用这种法子了。”萧容昶叹了口气,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眉心轻轻抽动了下:“臣宁愿受刑,也好过那般……”

    到后来,他亦怀疑自己是否有受虐症。

    被长公主这样长期玩弄,亦从没生出过放弃的念头。

    单只想到要将这份感情从心里剜去,便会痛不欲生。

    若从一开始便不知何为情爱,在人世间亦无甚牵绊,倒也能安然度过此生。

    但从五年前被她钦点入阁,便已种下因果,及至后来,殿下又救了自己一命,两人互生情愫。

    在他忘记那段短暂的过往之后,她对自己宛若猫捉老鼠一般追逐,就算知道对她而言,或只是游戏一场,亦再无法抽身。

    这一切,是否天意……

    “萧容昶,你是故意向本宫示弱,好博取同情么。”沁嘉蹙紧了眉头,语气有些凶:“你好歹也要做父亲了,能不能行事稳当些!”

    “坐实那些流言之前,就不能先跟本宫商量一下么,如今留下这么大隐患……那藏在暗处的人,摆明了是想一箭双雕,万一将来我们两个都倒了,谁来护住这个孩子!”沁嘉想到不远的将来,自己的骨肉也许会落个孤苦无依的下场,眼睛竟红了。

    “殿下别担心。”萧容昶揽着她,左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臣必会布置周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子。”

    见她抬起头,面上仍有几分不放心,又沉声保证:“臣也绝对不会出事。”

    沁嘉把泪意憋了回去,略有些尴尬的垂眸。

    两人一时又陷入静默中,只这次萧容昶觉得心里暖暖的,没有再刻意压抑什么,目光不自觉变得温柔宠溺起来。

    沁嘉看他一眼,语气闷闷的道:“你不必因为孩子,来给本宫陪笑脸。”

    话虽这么,心情却已经变好了一些。

    “不是因为孩子。”萧容昶胸口酸涩,心里却感觉又暖又甜。

    有很多埋藏在心里的话,早已忘了该怎么出口。

    只能笨拙的轻哄道:“殿下,微臣对你的心意,依然跟从前一样,从未变过。”

    完,实在忍不住,凑过去吻上那张如淬了毒的红唇。

    本想浅尝辄止,却控制不住的越吻越深,顾及她有了身孕,只得拼命克制住,目光温柔缱绻。

    沁嘉浑身都被他亲得虚软,不悦的嘟囔道:“那你与瑾贵妃——”

    萧容昶一怔,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煞风景的话,也只有他的殿下能不分场合的随口出了。

    “陛下如今在紫宸殿养病,与外界几乎断了联系,这次却能与霍国接上头,自然是有人从旁相助。”萧容昶在她巧挺翘的鼻尖上吻了下,手轻轻搁在她腹上,语气略微变严肃了些:“臣觉得,瑾贵妃嫌疑最大。”

    “上次你,要布个局引蛇出洞,便是针对她?”沁嘉最近脑子里想不了太多事,方才又折腾了一番,现在忍不住呵欠连连。

    “具体的事,臣明晚再来与您细,现在先睡好不好。”

    话未落音,见沁嘉已蜷在他臂弯里睡得香甜,萧容昶心中慰藉,连日来的郁结终于消解了些。

    快天亮时,他才终于恋恋不舍得放下她,刚起身,却又被她下意识抱住了胳膊。

    睡梦中,沁嘉不安的蹙了蹙眉,梦呓般道:“不许你再走了。”

    萧容昶想起之前与她在府中相处那段日子,心中不由一动,其实也不全然是情人蛊毒作祟。

    殿下,你心里是有臣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