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秋不知睡了多久，忽而被一阵哭泣声吵醒。

    一睁眼，就见阿芒坐在他旁边，抹着眼泪，看着他直哭。

    谌秋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阿芒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胸前，哭个不停。

    阿芒也不想这样，但控制不住啊，她这具身体受了太大的委屈和惊惧，不发泄出来不行。

    谌秋怔怔的，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半晌，他缓缓抬起手，僵硬地抱住了她——是梦吗？

    “秋哥哥……”阿芒哽咽，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成亲多年，她已经将谌秋的脾性了解了个透彻，这一世的谌秋，估摸着也能猜个七八成。

    她如果清醒着接近谌秋，谌秋一定会对她多加防范，只有她傻了，谌秋才不会怀疑她。

    所以，她只能继续当傻子了，好在她也有装傻的经验。

    因为哭得厉害，阿芒一张脸都花了，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谌秋唇张了张，如在梦中。

    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拭了一下她满是泪水的脸庞，她脸蛋看起来好娇嫩，他甚至怕自己覆有薄茧的指腹会划伤她。

    “秋哥哥，我疼……”阿芒挽起了袖子，只见她白嫩的手臂上有几处青紫，都肿起来了，像是被人掐的，手肘还有擦伤，满是血丝。

    谌秋眸色一沉，身上迸发出冷意，“谁弄的？”

    阿芒委屈地撇了撇嘴，“我要猫猫。”

    “什么猫猫？”

    “我要猫猫！”阿芒哭道。

    谌秋不知为什么，看到她哭就心生慌乱，连忙哄道：“好好，朕给你找猫猫。你要什么样的猫猫？白色的还是黑色的？”

    “我要我的猫猫，蓝色的！”

    谌秋不解，蓝色的猫？

    “我还要我娘，还有我爹！还有外祖！”阿芒眼泪哗啦啦直往下掉，“他们我爹和我娘，我爹吐血了，我爹会死的，我不要我爹死！”

    “乖，乖，阿芒不哭……”谌秋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手忙脚乱地擦着她的泪，哄着她，“乖啊，不哭。”

    阿芒还是哭个不停。

    谌秋头都大了，连忙对外喊道：“来人！”

    侍卫很快进来，“圣上。”

    “宣白雪鸿夫妇入宫！”

    “是。”

    “等等！是请他们入宫。还有，叫白芷过来！”

    “是。”

    侍卫退下后，谌秋继续哄她，“乖，朕已经让你爹娘入宫了……”

    阿芒抬起泪眼看他，一脸懵懂，“朕是谁？”

    谌秋在她面前自称“朕”，她有些不习惯。

    谌秋一噎，“就是我。我让你爹娘进宫了，他们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其实，他已经好多年没自称过“我”了，但这会儿当着她的面出口，却没有半分不习惯，好像很自然一样。

    阿芒终于破涕为笑，一把抱住他，“谢谢秋哥哥！”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将眼泪鼻涕都蹭到了他脸上。

    谌秋身子一僵，好一会儿才觉察到自己脸上有点凉凉的，怔了片刻，他抬手轻轻拭了一下——她亲了他？

    谌秋竟然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热。

    白芷很快进来，谌秋问询过后，才知道阿芒口中的猫猫是一只布偶猫，布偶猫很快就回到阿芒手上。

    阿芒一把抱住，极其眷恋地吸了一口，这上面都是她熟悉的味道，很能安抚她这个身体，阿芒终于不再哭闹了。

    白芷看阿芒一脸泪水，提议道：“圣上，要不属下带她下去梳洗一下？”

    谌秋迟疑了片刻，“好，她手上有伤，心些，找女医来给她上药，要轻一些。”

    白芷还不曾见谌秋对一个人这般上心过，心中不由得有些震惊，但面上仍是不显，她来到阿芒跟前，温柔而耐心地哄她随自己下去。

    阿芒看着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实话，她有些怕现在的白芷。

    前世的白芷，虽然性情冷淡，但还是很温柔的，而这一世的白芷，看起来冷酷，还有些……心狠手辣。

    谌秋觉察到阿芒的瑟缩，看向白芷的眼神有几分凌厉，“你掐她了？”

    白芷连忙跪下，“属下没有！”

    阿芒不想白芷受罚，连忙抱着布偶猫站了起来，乖乖跟在白芷身后。

    谌秋面容这才缓和了一些，他站了起来，温和地对阿芒道：“我陪你一起去。”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

    白芷心中又惊了几分，自圣上登基以来，她还没听过圣上对谁自称过“我”，更没有对谁这么好话过。

    有谌秋陪，阿芒很是高兴，仿佛一下子就忘了刚刚的委屈。

    谌秋带阿芒去了他平日沐浴的清华池。

    他在池外等候，叫来了暗卫，仔细问询了今日之事，他越听下去，脸色便越阴沉。

    清华池内。

    阿芒脱去了衣裳，白芷这才发现她四肢都受了好些皮外伤，同时心中暗暗诧异，白雪鸿夫妇倒是将这个女儿照顾得极好，养得白润而不肥胖，所谓肤如凝脂，欺霜赛雪，也莫过于此。

    阿芒梳洗时十分乖巧，但是在给她上药时就开始闹腾起来了。

    谌秋听到里面传来的嘈杂声，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白芷连忙出来，道：“郡主不肯女医替她上药，要……要圣上给她上药。”

    “那朕给她上药就是了。”谌秋着，大步入内。

    白芷来不及制止，谌秋就拐了进去了，在看到阿芒后，脚步一顿。

    阿芒膝盖和手肘都有伤，白芷为了方便上药，只给她穿了衣和裤，这会儿阿芒四肢都是露出来的，一双玉臂和玉腿白皙而圆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般。

    谌秋正看得怔愣的时候，阿芒已经朝他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胳膊道：“秋哥哥，给我上药！”

    臂上传来的柔软让谌秋心神一颤，他挥了挥手，白芷等人退下。

    池边有张玉石贵妃榻，谌秋让她在榻上坐下，拿了药箱，神色专注而心地为她上药，目光只紧盯着她的伤口。

    他知道她身上这些伤哪来的，膝盖和手肘的伤，是让御林军拖下马车时摔的，这个御林军，他已经下令虐杀了，其它的都给了个痛快。

    手臂上的淤青，是宫女掐的，也赐死了。

    那个尽做蠢事的暗卫，他自己出手解决了，只有杀上一些人，他的头才不至于那么疼。

    他低低问道：“疼吗？”

    应该是疼的吧，她嘟着嘴，眼眶微红。

    他忽然觉得心好疼。

    原来世上还真有伤在一个人身上，痛在另一个人心上这回事呀。

    阿芒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抱着布偶猫，模样乖巧得叫他疼到了心里。

    他轻轻地揉了揉她脑袋，“以后……秋哥哥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好不好？”

    阿芒“嗯”了一声，抱着布偶猫钻到他怀里，像只粘人的奶猫一样。

    谌秋喉结一动。

    阿芒窝在他怀中，了个秀气的呵欠。

    她其实好困了，今日起得早，还折腾了一个早上。

    谌秋轻轻拥住她，“困的话就睡一会儿？”

    “嗯。”阿芒搂住他的腰，“秋哥哥陪我睡。”

    “好。”谌秋轻轻拉过一旁的薄毯，盖在她身上，抱着她躺下。

    阿芒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谌秋恍惚还在梦中。

    她竟然半点不害怕自己，反而十分依恋他，就像是……回到了他们时候。

    他记得那个时候，她也是这般地依赖自己，喜欢自己，对他没有半分嫌弃。

    谌秋还没来得及回忆太多，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睡得这般安稳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自从患了头疾以来，他每日加起来最多只能睡一二个时辰，大多数睡半个时辰便会头痛醒来，可今日却……

    他听到白芷的声音睁眼醒来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将外间白芷的话听进去，她——圣上，该准备夜朝了。

    夜朝？

    他看向窗外，见日光已经西斜。

    “什么时辰了？”他低声问道，看了眼趴在他胸口熟睡的人儿。

    她睡得一脸香甜，口水将他龙袍的前襟都湿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而浮起一种轻松的感觉。

    她能在他怀里这般安静地沉睡，是不是……其实也没那么怕他？

    谌秋对白芷的回话没听进去，只了一句，“让他们等着。”

    白芷不敢多言，退下了。

    谌秋垂着眼，仔细地看着阿芒。

    她模样生得很好，娇美而可爱，皮肤细腻得不像话，身体……身体也很软，软绵绵的，又弹滑。

    谌秋指腹轻轻滑过她圆润可爱的胳膊……心神忍不住飘忽旖旎了。

    阿芒睡梦中觉得胳膊有些痒，像是有蚂蚁爬过一样，她不满地嘤咛了一声。

    听到这声音，谌秋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干。

    他没接触过女子。

    不止是女子，长大后，他就很少与人接触了，当了皇帝后，也没人再碰过他。

    原来与人触碰的感觉，是这样的么？

    谌秋忍不住伸出指尖，在阿芒的脸蛋上试探性地碰了碰，她脸蛋又软又弹，像剥了壳的鸡蛋般。

    阿芒迷糊睁开眼来，一双杏眼水蒙蒙的，清澈得像山谷里的清泉，呆呆地看着谌秋。

    谌秋呼吸一滞，忽然有些莫名其妙地害怕，她会怕他这双眼睛吗？

    然而，阿芒在看了他一眼后，只是习惯性地环住他的腰身，闭眼睡了。

    阿芒过了一会儿，又忽地睁开眼来。

    她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阿芒坐了起来，揉了揉眼，一脸孩子气，“秋哥哥，我娘呢？”

    谌秋松了一口气，“我问问，应该入宫了，我让她来见你？”

    阿芒点头，抱起自己的布偶猫亲昵地蹭了蹭，分明就是一个刚睡醒的孩子的模样。

    谌秋起身，唤了白芷进来，让她安排白雪鸿夫妇二人与阿芒相见，他也要上朝了。

    “好生照顾，让木兰玉兰来伺候她，她伤半根头发，唯你们是问。”

    白芷忙恭谨道：“是。”

    这日夜朝，谌秋竟走了几次神，他总是想着她……

    谌秋破天荒地第一次提早退朝。

    他回到内殿的时候，天还没破晓，阿芒正在他榻上抱着布偶猫熟睡，萧氏在一旁陪着她。

    萧氏不敢上御榻，只坐在榻下的脚榻上，正着盹。

    谌秋咳了一声，萧氏惊醒过来，看到他有些惶恐，正要行礼，就听他“嘘”了一声，挥手示意她退下。

    萧氏怔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忐忑地退了下去。

    谌秋来到榻边，轻轻躺下，心地环住她，不一会儿，就感觉倦意袭来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将近午时了，这一觉，睡了将近四个时辰，他从未试过一觉睡这么长时间。

    他自幼就睡得少，长大后每日只要睡两三个时辰就够了。

    阿芒早就醒了，见他睡得熟，不忍心吵醒他，便又陪他睡到了中午，中午后，她是睡不着了，动了几下，谌秋就醒了。

    阿芒冲他吃吃地笑，捏他的脸玩。

    谌秋轻轻抓住她的手，扣住她脑袋，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亲完她后，谌秋自己有些惊讶。

    他这举动像是下意识的，自然而然就做了出来，仿佛以前曾经这样亲过她许多遍一样。

    阿芒也没有觉得不对劲，抱着自己的布偶猫下榻了，光着脚丫就要往外走。

    谌秋起身拉住她，“穿鞋。”地面有些凉。

    阿芒“哦”了一声，乖乖坐回榻上，荡着脚丫，睡着大眼睛看着谌秋，似乎在等谌秋帮她穿鞋。

    谌秋怔了一下，片刻后，竟然弯下腰来，拾起了她柔软的睡鞋。

    谌秋微讶，好的鞋子，还有……好的脚。

    谌秋一只手托起她白嫩的脚，竟然看得有些失神，忍不住伸手触摸了一下。

    阿芒立即收回了脚，咯咯地笑，“好痒啊！”

    谌秋喉结一动，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他连忙替她穿好鞋子。

    谌秋觉得自己好像疯了，服侍人竟然服侍得这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