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芒穿好鞋子，立刻下了地，东张西望，“我娘呢？我要吃粥粥。”

    “想吃什么粥？”谌秋过来，看着她娇的背影，他竟然生起一种想从身后拥住她的冲动。

    让他迷惑的是，他好像知道从背后抱住她是什么感觉……他的下巴能刚好搁在她头顶上，很舒服的姿势。

    “我要娘做的，娘煮粥给我吃。”

    “阿芒乖，你娘回去睡觉了，不要吵醒她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给你做。”谌秋哄道，他忽然起了占有她的心思。

    他不想她陪萧氏用早膳，他想她陪着自己，没有第三个人在。

    很快，宫女们端着各色精致早膳鱼贯而入，阿芒看得眼花缭乱，这也要，那也要，很快，膳桌就摆满了精致的糕点。

    而厨房精心准备好的十几种粥，阿芒一碗也没要。

    阿芒喜欢做得好看的糕点，尤其是兔包子还有猪包子，她挑食得紧，专门扣猪鼻子和兔耳朵吃。

    谌秋唇角一弯，觉得她这挑食的模样可爱得紧，像只松鼠一样。

    他好像也很久没和人一起用膳了，如果不算中秋除夕时同群臣宴饮的话。

    谌秋忽然生起一个念头，如果以后一日三餐都有她这样陪着，会是怎样的日子？

    谌秋递了一碗鸡丝松茸粥到她跟前，“不是要喝粥？试试这个。”

    今日这粥熬得挺鲜。

    阿芒乖巧地“哦”了一声，双手乖乖叠放好，看着他，一副眼巴巴等人喂食的模样。

    谌秋怔了一下，“要我喂你？”

    阿芒连忙点头，“要的，不然衣服会脏。”

    以前阿芒傻的时候，吃粥喝汤水这类都是萧氏喂她的。

    谌秋唇角忽地浮起笑意，他端起玉碗来，舀了一勺，心地吹了吹。

    他没喂过人吃饭，喂得不是很好，但阿芒吃饭很乖，吃得也很干净，像是萧氏喂出来的好习惯。

    谌秋有一种在喂养心爱的宠的感觉，一口一口地喂，心而仔细，他的一颗心仿佛都随着自己的动作温柔了下来。

    吃完后，阿芒扬起下巴，谌秋就知道要帮她擦嘴巴了。

    阿芒吃完，在榻上玩铃铛，谌秋在一旁看着，看了一会儿问道：“阿芒，喜欢呆在这里吗？”

    阿芒笑，“喜欢啊。”

    “你娘昨天和你了什么？”

    阿芒眨了眨眼，“要听你的话。”

    “还有呢？”

    “不能惹你生气。”

    谌秋对萧氏对阿芒的嘱咐有些满意，他端起茶盏，润了下嗓子，“还什么了？”

    “疼的话要叫你轻一点。”

    谌秋喷茶了。

    自这日之后，谌秋和萧氏二人轮流陪着阿芒。

    夜间，谌秋去上朝，萧氏就陪阿芒睡觉。

    清，谌秋下朝了，萧氏退下，谌秋就抱着阿芒入睡。

    有了阿芒在身边，谌秋睡眠出奇地好，一觉能睡上两三个时辰，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开始陪她一日三餐，可是……他处理政务的时候也想见到她，隔一段时间没看到她就觉得心神不宁。

    阿芒开始出入御书房。

    谌秋在御书房批折子，阿芒就在一旁的榻上玩。

    以往谌秋处理政事，有一声鸟鸣都不行，可如今，阿芒在一旁玩铃铛玩得叮当响，笑得咯咯声，他竟然丝毫不觉得吵，反而觉得她快乐的玩耍声给了他一种药物都难以带来的安宁。

    阿芒有时觉得闷了，自己跑去御花园玩，喂鱼摘花玩溪水爬假山，谌秋还给她请了杂耍班子和戏班子。

    有时阿芒玩得“乐不思蜀”了，谌秋会让人用好吃的糖水点心把她骗回来，有时，谌秋也会去御花园，在一旁静静地看她玩耍，这对他来是极大的放松。

    这些时日，谌秋头疾竟不曾再犯过。

    宫规森严，阿芒在宫中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但宫中的人都觉得日子好过了许多，圣帝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杀人了。

    就连朝中的大臣们都觉察出了不同，近来圣上似乎没那么易怒了，反倒是……似乎心情挺不错的模样。

    直到某日，百官们上朝时，忽然听到圣帝旁边的侧殿里传来了一连串的铃铛声。

    百官们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不知发生何事，就听圣帝用一种他们从没听过的温柔的声音了一句，“待会儿再陪你玩。”像是在哄孩子。

    百官们面面相觑，圣帝什么时候生育了子女？似乎还不止一两岁了？

    圣帝登基四年，后宫一直空无一人，他们连提也不敢提，就怕惹祸上身，现在看来，还好他们没有多嘴，更没有生起那不该有的心思，原来后宫早就有人了。

    不对，没听过后宫有宫妃啊？难道是……去母留子？

    像了像了，这像是圣帝的风格，百官们估计，这百分百是个太子！

    太子阿芒：？？？？

    不久后，谌秋罢夜朝，改回早朝了，因为他要在阿芒入睡的时候给她讲故事。

    他觉得这样挺好，清醒着陪她的时间似乎又多了一些，如同额外的赏赐。

    他晚上哄她睡着后，批两个时辰折子就可以抱着她入睡了，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不再是阿芒睁着眼睛等自己睡醒的模样，而是她还在睡梦中一脸香甜的模样。

    他可以偷偷地亲她一口，再去上朝。

    这一日，精力充沛，早朝时文武百官似乎也没那么惹人嫌了。

    然而陪阿芒入睡，也随之而来了一个问题。

    阿芒睡着的时候喜欢抱着他，而入睡的时候，喜欢他抱着她。

    阿芒侧睡着，抱着她的布偶猫，背贴着他的胸口，还要拿起他的手环在她纤细的腰间。

    她全身上下，似乎只有腰这一处地方是纤细的，其它地方都是肉乎乎的。

    谌秋觉得自己是个寡欲之人，但遇上她之后，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他抱着她睡，浑身就像着了火一般，偏生她睡觉还不乖巧，喜欢在他怀里不安分地钻来钻去。

    阿芒都在怀疑自己了，谌秋上辈子定力这么好的？这一世她年纪都不了啊，身上的肉……比起那一世，分明是有增无减啊！

    不过，很快阿芒就感觉到了，她伸手，天真问道：“秋哥哥，这是什么啊？”

    谌秋呼吸一滞。

    片刻后，谌秋终于一把将阿芒的身子按了过来，就在阿芒以为谌秋终于化身为禽兽的时候……谁知道谌秋又来了后世那一招。

    这次之后，谌秋对阿芒的宠溺有增无减，简直就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有空就陪在她身边。

    渐渐地，宫里的人都知道了，有个傻姑娘深得圣帝的宠爱。

    这日，萧氏正陪阿芒吃点心，萧氏忽然干呕了起来，宫女过来问询，萧氏有些慌张，只道是今日肠胃不适。

    阿芒心神一动，但什么都没问。

    晚上，阿芒辛苦劳作了一番之后，谌秋心满意足地拥着她，温柔地帮她揉着酸涩的手腕。

    阿芒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撒娇，“秋哥哥，我下午做了个梦。”

    “嗯？什么梦？”

    阿芒眨着眼看着他，“我梦见我给你生了个娃娃。”

    谌秋手一顿，薄唇微抿，好一会儿才道：“是吗？”

    “是个蓝眼珠的娃娃，好漂亮，我好喜欢呀。”

    “喜欢？”谌秋喉结一动，“你不害怕吗？蓝眼珠……”

    “才不会，我好喜欢！他长得好像你啊，我想要生娃娃。”

    谌秋抱着她，没话了。

    他一直不曾要她，就是不想她受生育之苦，□□上的，和精神的。

    她应该这么一直无忧无虑下去才是，纯真的她不应该担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

    “我还梦见，我娘也给我生了个弟弟。”阿芒又道，“秋哥哥，等我娘生了弟弟，我也给你生个娃娃好不好？让他们一起玩耍……”

    谌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轻轻笑了一下，笑容略有苦涩。

    “好不好啊？”

    “乖，睡觉。”

    阿芒撅嘴，不高兴了，嘟囔道：“你不生，我找别人生去！”

    谌秋眸色一沉，一把将她压在身上，狠狠亲了上去。

    阿芒吃疼，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还是谌秋第一次弄疼她。

    谌秋松开她，“乖，睡觉，以后不许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他光是听到都觉得很暴躁，像是头疾又要犯了。

    “哼！”阿芒生气了，抱着布偶猫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就在谌秋以为阿芒要睡着的时候，阿芒气地了一句，“我讨厌你。”

    谌秋心中有几分没来由地恼怒，想离开吧，看着她娇又可怜的缩成一团的背影，又舍不得，只能从她身后抱住她，好声好气地哄道：“乖，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阿芒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来抱住他，“好吧。”

    谌秋心下松了一口气，在她脸上连续落下几个吻。

    他喜欢这样的阿芒。

    谌秋没想到的是，不出两日，他便收到了萧氏怀孕的消息，阿芒的梦似乎应验了，只是萧氏这胎怀得不是很稳。

    他召见了段海图，段海图不知他意图，不敢出声。

    半晌，谌秋道：“让你女儿安心养胎，若孩子保不住，拿你是问。”

    她喜欢娃娃，那给她一个就是，与其抱养个不认识的，还不如抱养她的亲生弟弟或是妹妹。

    很快，阿芒也知道了她娘要给生弟弟妹妹的事，晚上，阿芒缠着谌秋，“我也要生娃娃。”

    谌秋看了她半晌，吓唬她道：“生娃娃很疼的，怕吗？”

    “当然不怕啦！”阿芒完，又怯怯地问道，“为什么会疼？”

    谌秋喉结一动，忽然就覆了上去。

    ……

    谌秋低低问道：“疼吗？”

    阿芒泪眼汪汪，“疼。”

    “还想生娃娃吗？”

    “不生了。”

    前几次，阿芒都明确地表示不生了，然而几次过后，阿芒好了伤疤忘了痛，又缠着谌秋生娃娃。

    谌秋满口答应，每次事后都哄她喝避子汤，告诉她喝了这汤就能生娃娃，阿芒心中恨得牙痒痒的，然而也只能装作一脸欢喜地喝下。

    萧氏因怀胎不稳，不怎么来陪阿芒了，阿芒便自己玩，常常跑去御花园，和宫女们玩捉迷藏，有一次，她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冷宫里住着一个毁容身残的男子，戴着面具，坐着轮椅。

    阿芒忽地就想到了凤无双。

    阿芒趁着捉迷藏，偷偷钻狗洞出了御花园，往宫女们口中的冷宫的方向去了。

    四处溜达后，阿芒终于在荷花池边上看到了轮椅上的男子，尽量他脸上戴着半个面具，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凤无双。

    没了前世的意气风发，只有颓废叹息的身影。

    阿芒忍不住朝他走了过去。

    凤无双看了过来，“你是什么人？”

    阿芒冲他吃吃地笑，喊他“哥哥”。

    凤无双眸中一痛，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阿芒听话地走了过去，笑盈盈道：“哥哥，你在这里看什么？”

    “看鱼。”凤无双道，“荷花池里有很漂亮的鲤鱼。”

    “是吗？”阿芒闻言，趴到了荷花池边上。

    凤无双盯着她的背影。

    如果阿芒回过头来，就能发现此时此刻凤无双眼中没了先前的温和，而是目露凶光。

    凤无双缓缓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阿芒。

    阿芒吓了一跳。

    凤无双抓住她，“心掉下去。”

    他傻了么？这么推她下去，她很快就会被人救起来的。

    阿芒“哦”了一声，乖巧地蹲在他脚边。

    凤无双看了她片刻，“你头上的簪子很漂亮，能给我看一下吗？”

    阿芒笑，“你要哪一支啊？”

    凤无双缓缓抽出她髻上的一支长簪。

    这支簪子很长，足够穿透喉咙，也足够锋利。

    凤无双手握着簪子。

    阿芒看着他眨眼道：“哥哥，我能看到你心里有两个人。”

    凤无双眼一动，“你什么？”

    “有两个姐姐。一个姐姐很漂亮，她是你未来的夫人，我也认识她的，她每天都和我在一起。还有一个姐姐，她是你妹妹，现在在当尼姑。”

    阿芒四年前就让她外祖父出手了，在沉香和凤无忧私奔未果后，沉香被了一顿，丢到乱葬岗自生自灭，阿芒让外祖父把他偷偷救走了。

    这之后，凤无忧被族人送给一个官老爷当填房，她于大婚当晚悬梁自尽，实则被贾神仙暗暗送到了一个偏僻的庵堂。

    至于白芷，阿芒知道这一世凤无双心里曾经有过一个罗刹姑娘，但人死不能复生，而且，白芷姐姐也是罗刹姑娘啊，凤无双后世那般喜欢她，这一世，兴许也能喜欢上？

    凤无双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她们都死了……你知道，是谁害死她们的吗？”

    这一刻，阿芒忽然感觉到了他眼中的杀意……

    就在这时，凤无双忽然一把抓住了她，将簪子紧紧抵在她脖子上，“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阿芒被他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木兰和玉兰就站在他们身后，两人脸色都白了。

    凤无双冷笑，“这个傻姑娘，就是圣帝的女人么？听还要立她为后？像他那样一个人，他也有心的吗？”

    “凤无双，放开她。”宫女身后，传来白芷的声音。

    凤无双在听到白芷的声音时，身子难以置信地一颤，“白……白芷。”

    “是我。”白芷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凤无双忽而失笑出声，“你是……你是他的人。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啊！”

    “放开她。”白芷冷声道，“你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凤无双大笑，“白芷，你对得起幽幽吗？幽幽她一直将你当成嫂子看待……你就那样对她！”

    阿芒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难道白芷就是当年那个和凤无忧私奔的罗刹蛮少女？可是……不是死了吗？谌秋的人？阿芒忽地想通了。

    阿芒连忙指着白芷道：“哥哥，她就是你未来的夫人啊！”

    凤无双心一颤，看着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白芷箭步上前，一把扣住凤无双拿着簪子的手，一手从他怀中将阿芒夺走，同时就要将凤无双手中的簪子反插入他心口！

    “不要！”阿芒下意识推了她一把，白芷插偏了，簪子斜插入凤无双的胳膊，血很快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袖。

    凤无双震惊地看着白芷，这个曾经与他山盟海誓的女子竟然要杀他，眼中甚至没有一点不舍。

    他双眼渐渐黯淡下去，转而看向阿芒，“姑娘，我妹妹还活着吗？”

    阿芒连忙点头。

    忽地，阿芒感觉到身后有异样。

    她转过头来，就见谌秋立在她身后，面如寒冰。

    他看着她的眼神，完全变了。

    白芷对着谌秋，“扑通”一声跪下，一声不吭。

    谌秋没理会她，只死死地盯着阿芒。

    阿芒知道……已经没有装傻的必要了。

    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每天假装自己是个傻子，也是很累的。

    可是，阿芒却感觉得到，谌秋看着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到最后，不带一点温度。

    谌秋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