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祖祖的毛毛虫终于收集到了令他满意的数量,一共八十七只,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都有它们的名字和军衔,大将军“开膛手”是那只绿色的大家伙,祖祖对它期望最高,中将“劈裂斧头”和“爆裂鼓手”也骁勇善战。
出发前,祖祖慰问了它们每一位,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役,它们的命运无一不是惨死在鞋底下。
敌人佳佳坐在墙下,和几个孩子在抓石子。他穿了一件圆领衬衫,衬衫下摆扎进裤子,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祖祖悄悄走进他,在他最全神贯注时,拉开他的衣领,把一盒虫子倒进去。
事成之后,祖祖跑到路灯下,抱住灯柱,见那佳佳抓背挠颈,哇哇大叫,他开心得用脑袋直撞柱子,过路人还以为这孩子疯癫了。佳佳痛得又哭又叫,其他孩子也吓住了,提醒他脱衣服。
佳佳衣服一脱,花花绿绿,长短不一、大不一的虫子掉下来。孩子们一拥而上,使劲踩它们。祖祖乐不起来了,因为“开膛手”战亡了,“劈裂斧头”脑子爆了出来,一些兵将也肠穿肚破,死状惨烈。
孩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个大人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虫子爬进他的衣服里了。”
“大街上从哪儿来这么多虫子?”
“我知道是谁干的!是河边的祖祖扔进他衣服里的。”
揭发祖祖的女孩叫茉莉。祖祖拽紧了拳头,对茉莉的讨厌又多了一点。茉莉落单后,祖祖跳到她跟前,指着她的鼻子气势汹汹地:“你出卖我!”
茉莉捂住嘴笑起来:“鼻涕佳佳他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捉住你,把你和野猫关进麻袋里,让它们抓花你的脸。他还了,猫爪子上有毒,会让你的脸一辈子出血流脓,又丑又脏又臭!”
“吓唬人!没人能抓住我!”
茉莉立马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看!我不是抓住你了吗?”
祖祖挣了几下,就摆脱了她,一蹦三跳往河边跑。茉莉追了两步就放弃了。祖祖是漂亮的男孩子,镇上的女孩都喜欢他,茉莉最喜欢他。
回到河边,祖祖算做一块墓碑铭记他的战士。他找到一块坚硬的榆树板,求马丁在板上写下他想写的话,他坐在秋千上,用刀把字刻好。
“在一场伟大战争中牺牲的八十七名勇士。祖祖永远怀念你们——1951.8.7。它们无一幸免吗?”马丁问。
“都死在了敌兵的鞋底下,”祖祖悲伤地,“但它们死得其所,它们让敌人吃了大苦头。”
马丁放下从路边摘来的野花,牵着祖祖走出树林。抹掉眼泪后,祖祖又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孩。
*
难捱的夜晚又来到了,和昨晚一样,穆林太太准备了牛奶、蜡烛和书,早早让玉芝躺下。十点一到,玉芝走出房间,故意推翻一张椅子,屏息凝气听着屋里的动静。
老保姆睡得很熟,根本没被扰到。玉芝换好衣服,悄悄溜出屋,她一直跑到桥边也不敢慢下脚步,好像身后的薄雾会伸出手把她抓回去。
桥下,洪水退后成了一处开阔地,现在火光遍地,乐音漫天。过了桥,她直接往人群中间挤,她想没准她会遇见祖祖,这中热闹他不会错过,但她不想遇见楼里的邻居,一旦她被认出来,穆林太太知道后会疯掉的。
摊前挂着汽灯,摊主们忙碌着生意,卖些吃的喝的,还有鞋帽和手工品。她躲在一棵柳树后,只敢望着人群。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人走来,靠着柳树坐下,几句甜言蜜语后,就搂住彼此亲吻。她悄悄走开,走到离舞会火堆最远的摊。
“买点酒吗?甘蔗酒、茴香酒、啤酒……”摊主问。
玉芝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她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就足够快乐了。一群孩子跑过时撞到她,祖祖冲在人群里面,她一把拽住他:“祖祖,我就知道你会在这!”
“玉芝姐,你也来了!”祖祖用袖口擦了擦鼻涕,笑呵呵的。
“你往哪儿去?”
“我们去捣乱。”
“捣乱?”
“你瞧树下的那两个人,我们就喜欢捉弄他们,拿走他们的衣服,用竹竿戳他们,惹得他们嗷嗷叫。”
“今晚你还闯了哪些祸?”
“一个夫人的钱不心掉到我包里了,这算吗?”
她把睫毛往上扶了扶,瞪了下眼:“算,你得还回去。”
“好!好!明天还!”祖祖在她身边绕了一圈,“玉芝姐,买点我的花吧,它们可新鲜了,傍晚才开的!”
祖祖从包里拿出几朵压瘪的花:“茉莉、百里香、水仙花,都卖你了。你估计着给点吧!”
“我出门没带钱。”
“那怎么办?祖祖这儿从来不赊账,”他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瓜,“有办法了。”
他拉起她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吼:“让开,让开!”
祖祖撞到一个胖女人身上,被她拽住耳朵。
“是你子啊,忘了上次你乱跑撞在牛身上差点被踢死的事了吗?”
“哎呀哎呀,好太太你松手,松手!”祖祖去掰她的手,疼得双脚直蹬“那位先生在找我,我不敢慢啊!”
胖女人一听,松开手,祖祖迅速朝她踢了一脚,扒开人群,躲进舞场里。他被一双双手推来推去,一只只脚踢来踢去,等他滚出舞场时,才知道大事不妙,他弄丢了一个大活人。
*
四周不够亮,又嘈杂,一百多人中要找到一个人不算容易。祖祖一边慢慢走,一边喊玉芝名字。他看见胖女人坐在花摊前捂着腿唉声叹气,悄悄改变路线,最后看见她还站在原处。祖祖捏起下唇,吹了几声口哨。
玉芝朝口哨声的方向望去,祖祖躲在一个木架子后。
“我以为你回去了。”祖祖。
“我在等你啊!和人走散后,一定不要乱走,要呆在走散的地方,只要一直等下去,就会又遇见的。”
“是吗?马丁可没教过我这个!”祖祖把她拉到一边,指着那个胖女人,“她专欺负孩,还想把女儿嫁给先生。你见过她的女儿吗?她在街上卖面包,满脸雀斑,还有个猪鼻子,先生不会喜欢那种女孩的,可是那个胖女人已经找了马丁好几次,希望能安排那个丑姑娘和先生见一面。”
她忽然感到不自在,脚步也变重了。他们走进一个棚子,里面放着几张桌子,桌上摆着酒杯,有空了的,有满着的。
祖祖用手戳了一下背着他们坐的人,然后跳到他面前。玉芝看清男人的脸,一时很窘迫。
他捏了把祖祖的脸,问他的花卖掉了吗。
“全卖掉了!”祖祖告诉他。
“还真有人愿意买?”
“卖给了玉芝姐,可她出门没带钱,你能借点给她吗?”
他抬头,才发现她站在祖祖身后。他递给祖祖一张纸币:“当然,我们总要帮助有需要的人。”
祖祖拿到钱拔腿就跑走,到摆摊的印第安人那儿买了顶羽冠和一支箭,然后找他的伙伴,招待他们冰淇淋。
他把扑克扔在桌上,对着她:“让我陪你走走吧!”
他们沿河床往下走,没有其他人时,他牵住她的手。
“月亮落到那棵树上时,我就得回去了。”
“时间还长,不用急。”
*
水流声上漂浮着一层月色,风从对岸吹来,吹动一切柔情蜜意的事物。他们坐在倒下的树上,一颗石头忽然飞到他们脚下,接着落下蛤蟆雨。
软黏黏的东西把玉芝吓坏了,她往河的方向跑,差点拐进水里。一只蛤蟆从领口掉进她的衣服里,爬在她胸口。她站在呱呱乱叫的满地蛤蟆中,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了。
“快,快,有一只在我在我衣服里!”
他踢开挡路的蛤蟆,伸进她衣服中,逮住蛤蟆扔出去。蛤蟆们似乎是听见了水声,往河边的湿地跳去。躲在树林里捣鬼的孩子听见笑声,却不是粗话,一下失去兴味,提着灯笼,从自辟的秘密路离开。
远离蛤蟆后,夜色也更浓。
“你认识街上那个偷面包的女孩吗?”
“那个长雀斑,有个猪鼻子的女孩?”
“原来你认识她?那你也一定知道她妈妈想把她嫁给你咯!”
“那个八岁的女孩!”他无奈地摇头。
“八岁?是按一头牛的寿命来算的吗?”她接着解释,“一头牛只能活三十年。”
“那我情愿给自己买头牛。”
“买头牛!牛难道会比人要有趣?”
“牛比大多数的人要有趣。”
“为什么?”
“因为它们不会话,还有尾巴。”
她掐了一把他的胳膊:“胡话!”
大约半时后,他们离开枯柳树,走回舞场。祖祖玩得满头大汗,站在饮料摊前伸舌头。他刚刚挣到的钱财,在他疯跑捣鬼时弄丢了,现在又气又悔:“玉芝姐,你们渴吗?”
他们都渴了。祖祖点了一杯石榴汁,要求老板加两勺砂糖,照这样吃糖下去,他脱掉的门牙恐怕长不出来了。拿上饮料,祖祖又钻进人群。
“或许去河边再溜达一会儿。”玉芝。
他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议。刚刚跑掉的祖祖又回来了,他的伙伴都回家了,只剩他一个人不好玩,如果遇见佳佳还会被追着。
“我能和你们一起吗?”祖祖问。
“我认为你还是和其他孩子呆着好,或者去找马丁,一会儿他会送你回家。”他。
“马丁根本就不管我,如果我留在舞场,明天的祖祖就是一个鼻青脸肿的祖祖。鼻涕佳佳欺负起人来,拳头可比石头还硬。”
“如果你躲在马丁身边,没有人敢靠近你。”
“呆着一动不动,明天的祖祖就是个傻子了。”
“一起来吧祖祖,也许我们会很好玩的。”玉芝。
祖祖高兴坏了,抱住玉芝的手臂一个劲道谢。
就算到了凌,如果没有风,舞场周围的空气也干燥闷热,他们越往前走,离那种恼人的空气越远,一种花香的清冽感也越重。祖祖逮着蚱蜢,吹着调,两只眉毛拧到一块去。
他纳闷,为什么他们不爱话。起初还会几句,现在就只是默默地散步。
“先生,给玉芝姐讲讲那个水牛的故事吧!”
“什么水牛的故事?”玉芝问。
他朝天上看了一眼,慢吞吞开口:“从前有一头水牛,有一天,它追着一群野鸭跑,追着追着它扭到了脚,慢慢地就飞了起来。它越飞越高,飞到了天上,它吓得哭了起来。路过的大雁问它为什么哭,它自己是头牛,不会飞,如果掉了下去会被摔死的。大雁,那你为什么不变成一片云,永远留在空中呢?于是它变成了一片云。你看,”他指着夜空,“它就挂在那儿呢!”
月亮的右边有一片形状像牛的云,被月光熏染成淡金色。
“如果在餐馆里讲这个故事,结局会不一样。”祖祖,“大雁对水牛,那你就摔下去啊,于是它从天上掉了下来,掉进了我们的盘里。”
这就是那个著名的水牛的故事。她被逗乐了,祖祖更是乐呼呼地拍手。不要低估故事的力量,此后,每当看见甩尾巴的牛和空中的云,她就会想起这个夜晚,以及月下的他。
光点闪烁的河水静静向南流淌。祖祖困得睁不开眼,必须踩脚趾才能保持清醒。是他自己吵着要跟来的,如果半路睡着了,多丢脸啊!
他看见一张椅子,拉他们坐上去。夜色暧昧,就算他闭上眼睛,他们也不会发现的。祖祖坚持不住了,抱住膝盖,把头支上去,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一个晃荡把他惊醒,几米外的一棵树下,一场荒唐的浪漫正在上演。
祖祖瞌睡全丢了,却又不得不假装睡着。
*
因为昨晚的疯耍,第二天祖祖睡到日上三竿,一醒来他就跑进餐馆厨房,胡乱抓了几片面包揉进嘴,然后挎着篮子去山上。
他看昨晚卖花的女孩挣了不少,他也想要更多的花。大家看着祖祖一蹦一跳地跑走,怀疑这个孩子脑子里没装别的,只有快乐。
他摘了一篮子乌七八糟的野花,比昨天的更差劲,他用细线把它们缠着一束束的。
“这么糟糕的花卖给谁?”
祖祖不以为意:“只要便宜就好出手。”祖祖绑好了所有的花,开心地递给他看。
“怎么卖?我买了。”
“你是买来送给玉芝姐的吗?”
“对,还要麻烦你帮我送给她。”
祖祖当然敲了他一棒。他太需要钱了,他想在冬天来临之前存够钱,买一把真正的鸟枪,可他又太爱漫画书和糖果,很难存到钱。
在街上祖祖遇见玉芝。他把花交给她,还带了一句话,让她晚上记得看月亮:“先生会把今晚的月亮削成一朵花送给你。”
“他只了这个?”
“只了这个。你想听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别想听的,诶,祖祖……”
一盆莫名其妙的东西泼到他们身上,剩下的话已经来不及了。玉芝比祖祖高,只身上遭殃,祖祖从头到脚都顶着臭味。他张嘴准备大骂,从嘴皮落下的粪便掉进嘴里,他气得呸呸呸!
捉弄他们的那群人拍手哄笑,是鼻涕佳佳带的头。祖祖盯着那个笑得最开心的孩,一冲上去抱住他,把身上的脏东西往他身上蹭。那群孩子费了好大劲才拉开祖祖,他们不想呆在这么臭的地方,做着鬼脸跑走了。
“玉芝姐,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才惨。”她简直无法形容祖祖的样子,一身乌黑,瓜果皮蔬菜也披在他头上,袖子口还在滴水。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指着她身上一块污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别出来!”
“我定你不知道,这是猪粪,他们用猪尿和猪大便泼我们!”祖祖攥紧拳头,气得舌头结。
祖祖帮玉芝把衣服上挂着的东西抖掉,他们一筹莫展时,茉莉出现在他们身后,手里的篮子装着用来喂兔子的烂菜叶。
“祖祖,你们可真臭!”茉莉取笑他们。
祖祖把玉芝拉到一边,警惕地:“就是她,那个偷面包,长了猪鼻子的女孩。”
她想起祖祖给她提到的那个女孩。的确,她的鼻子太扁,鼻孔太大,几乎向天翘起,才八岁大。
祖祖压低嗓子:“她还很笨,听是下雨的时候,雨从她的鼻孔流进了脑袋,把她脑子给浇坏了。”
茉莉悄悄走近,用篮子砸祖祖:“你又再我坏话!祖祖我告诉你,等你八岁生日时,我就把我的猪鼻子当礼物送给你!”
“绕了我吧,我可不敢要!”
女孩嘟起嘴,气呼呼地跺了下脚,转身准备走掉。
“茉莉,瞧我们这样子,你得帮帮我们啊!”祖祖。
茉莉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跟我来吧,但祖祖你必须离我两米远,你太臭了!”
“我巴不得!”祖祖嘟囔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击。
茉莉把他们带到一栋破楼的五楼,用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门,有点不好意思地让他们进来。这套狭,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的屋子,一家五口挤在一起,艰难营生。
“祖祖,你先来!”茉莉把祖祖拉进浴室,直接用水管往他头上淋。
“没有热水吗?”祖祖问。
“我们不用热水。”
“冬天也不用 ?”
“不用!”
“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我能用点肥皂吗?”
茉莉把肥皂盒递给他,祖祖背过身,把头发起泡沫,快速地冲掉泡沫。茉莉开兔笼子,把菜叶丢进去。
她注意到玉芝在看墙上的照片:“那是我姐姐,她白天在罐头厂工作,晚上在剧院跳舞。”
“她长得真漂亮!”
“她想当歌星,可家里凑不齐歌唱比赛的报名费和路费。”
玉芝又看了眼画像中的女孩,在寒酸的家具和破落的墙壁之中,那张照片熠熠发光,如果她有中头彩的运气,她会成为大明星。祖祖洗好后出来,茉莉命令他站在盆里,免得他把地板弄湿。
“玉芝姐,只有冷水。你还是回家洗吧,让老巫婆给你泡一缸子玫瑰花水,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你是有钱人?”茉莉问。
祖祖从水盆里走出来:“有钱怎样,你想讹?”
“我才不稀罕,现在你们身上的钱都是臭的。你们快走吧,我家里人快回来了。”
他们离开后,茉莉把兔子抱出来,放在腿上。她最羡慕祖祖,她知道河边的餐馆,见过祖祖的朋友们,她没有餐馆,没有朋友,养着的两只兔子也是用来换钱的。想着想着她就哭了起来。
*
穆林太太看到玉芝臭气熏天,脏兮兮的样子,简直不想让她进门:“又出了什么事?”
“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被人泼了粪。”
“这可不常见啊!谁干的?”
“几个孩子,总之是无意的。你别拦着门,让我进去好好洗一洗。”
穆林太太无奈地摇头,去帮她找衣服放热水。她舒服地躺在热水里,从刚才的遭遇,想到两天前晚上的事。他和她在树下接吻,那是一个绵长激烈的吻,然而她身体的一部分似乎还需要得更多。
玉芝洗完澡出来后,穆林太太刚准备做晚饭,得忙上一阵。路过穆林太太卧室门口时,她忽然记起一样东西,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走进屋。她从梳妆台的抽屉一直翻找到衣柜,又找到床上。
穆林太太忽然出现在门口:“你在找什么?”
玉芝吓得抖了一下,整张脸变得通红。穆林太太猜中她的心思,从箱子里拿出那本书。
玉芝吹灭了其它蜡烛,只留下一支,心移到床上。她一手举蜡烛,一手翻书。插画中的裸体男女,姿势各异地交缠在一起。看了几页后,她像扔掉一团火,把书塞进抽屉里。
蜡烛燃烧后的臭味让她恶心,她辗转反侧在床上,脸烫烫的,迟迟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