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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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晚的思考,玉芝认定了两个事实,她被玩弄了,以及她是一个轻浮的贱骨头,这两点足够摧毁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

    假如他有真心实意爱过她,情况就不一样了,躲在爱情这张明艳的幌子后,任何人都能获得极大的宽容。

    玉芝必须再见他一次,把她心中的疑云抹掉。他算在街上拦下他,但每次那女孩都在场,她只能远远躲着。

    最终他算去他家里,门下的钥匙已经被他收起来了,她也怎么都敲不开她的门,她不敢去酒吧,也不敢去河边,她怕尴尬,也怕大家多问。

    街上,玉芝遇祖祖,祖祖告诉她茉莉生病了。

    无处可去,玉芝带了点钱和吃的去看茉莉。

    门开后,她才知道这样做太蠢了。茉莉已经不差吃的和用的了。她想离开,但茉莉把她牵进屋,不让她走。屋里也只有她们,她就坐不会儿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的。

    茉莉把她拉到炉火边,让她暖暖身子,自己躺进炉边的床。她的肺感染了一大片,呼气时身体像台失控的机器发出呼鸣声。她刚吃了退烧药,现在很想睡觉。

    “你能守着我睡着了再离开吗?”茉莉不放开她的手,心翼翼地询问。

    玉芝答应她不会走,把她的手放进被子,听见她的呼吸慢慢变平稳。

    窗户没开,帮茉莉掖好被角,玉芝推开活页失灵的窗户,冷风噗噗吹到脸上。她哆嗦了一下,听见有人在把窗户关一点。

    这个声音不是在和她话,是从最里面的那间屋传出的。

    屋里,一个火炉也冒着茂盛的火苗,把屋子烘得暖洋洋的。玉芝走到门边,把门推开一丝缝,屋内的春色乍泄而出,像一锅岩浆泼在她身上。

    *

    茉莉醒来时对姐姐和他:“玉芝姐来过,她还留下钱和两个袋子。”她指着柜子上,可柜子上什么也没有,“怎么会没有了?”

    “一定是你做梦了。”莉莉。

    “她明明来过,她还帮我开了窗户。”那扇不稳固的窗子在冷风中摆动,茉莉确定不是梦。

    “没人来过。”姐姐帮她盖好被子,“窗子是风吹开的,你快休息,只有休息好了病才能好。”

    茉莉又向他;“玉芝姐真的来过,她还守着我睡觉。”

    玉芝用公共电话给穆林太太电话,告诉她中午她不回去吃饭。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不管是穆林太太做的精致料理,还是饭店廉价的特供,她都吃不下。

    乱逛一阵后,她走进陶瓷馆。一个女人正在擦瓷器上的灰尘,然后把它们整齐摆在架子上,忙完后便静静离开,留下她一人。

    “你好!”切斯特站在门口,他努力挤出笑容,却适得其反,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头没吃饱的驴子的苦相。

    “我可以进来吗?”他问。

    她礼貌地回笑:“请进!”

    切斯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腿上的暗疮这时故意刺痛他。他挺起后背,她努力想看清帽檐下他的眼睛和鼻子,但只能看见阴暗的轮廓:“姐,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

    玉芝拉下电闸,转盘上快要成型的罐子慢慢塌下来。

    “就算会伤你的心,我也必须把在酒馆偷听到的话告诉你。那位先生你远不能和现在他的那位情人相比,他你不懂风情,还骂你是婊子,因为你有未婚夫,是个不折不扣的二等货色。”

    玉芝望着沾满黄泥的手,不知道什么,喃喃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

    “我赌我没听错,不然我不会知道有未婚夫?他和那个侏儒赌赢了,因为他弄楚了你在床上的喜好,他还把这些当成低俗笑谈讲给酒吧里的那些男人听。”

    震惊之余,玉芝也极度愤怒和伤心。看到她的样子,切斯特有些于心不忍:“很抱歉告知你实情,我想现在你想一个人呆着,我告辞了。”

    “请等等,告诉我,他还了些什么?”玉芝叫住他,眼神悲切无助。

    “差不多就这些了。”

    *

    玉芝的喉咙处卡有一口毒酒,回想在这间屋里上演过的风花雪月,她不了话,也不能移动。有那么一刻,她确定自己死了过去,她的灵魂跑出身体,在火焰上遭受巨大的折磨。

    直到外面光线变淡,她走出陶瓷馆,身上沾染上冬天的萧索和苦涩,在黄昏的街上飘来荡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为自己寻找能安息的墓地。她看啊看,找啊找,最终累得坐在街上。

    空中升起雾,雾中的一切更显凄凉。一个服装怪异的老头走到她身边,向她推销货物。他手中的木板上,有七条颜色各异的大蛇,木钉刺穿它们的心脏,把它们牢牢固定住。

    玉芝不知道怎么付的钱,又是如何把交换到的东西带回家。穆林太太在摆桌子,看到她回来,便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当她看清她拿的是什么时,穆林太太吓坏了。

    她手中的是一条长两米左右,尖牙发出凶光,通体红色的毒蛇。可她似乎不觉那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只是一件平常的物件,她把死蛇放到桌上,然后对着屋子歇斯底里地大闹了一场。

    玉芝摔碎了所有的盘子和酒杯,把花瓶和墙上的画也都砸了,还用身体去撞墙,徒手破镜子。穆林太太试图阻止她,却被她推到一边。

    她把炉子的火倒出来,好在穆林太太即使扑灭,阻止了一场大火。以她现在的神志,她随时可以点燃窗帘,让这里的一切化为灰烬,甚至会疯狂到和它们一起共赴黄泉。

    她的痛苦和愤怒难以倒空,她拿出剪刀,把沙发刺得千疮百孔,把桌椅板凳划得伤痕累累,还剪掉了几揪头发。

    最后,她筋疲力尽地躺在一堆混乱中滚,被碎掉的盘子和花瓶扎伤,和正在灼烧她的屈辱相比,她满不在乎这点皮肉之疼。

    玉芝躺在地上,穆林太太不敢碰她,只有等她自己冷静下来。她晃悠悠地站起来,倒在烂掉的沙发里,茫然地看着破损的屋子,一个时前,这间屋还是镇上数一数二富丽精美。

    “你刚才怎么呢?我差点被你吓死!”

    “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好了。”

    “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疯的?”

    玉芝没有给出答案。

    *

    穆林太太到街上叫来一个孩子,付费让他带走那条蛇。孩子接过钱,把蛇缠在脖子上,为意外的好运沾沾自喜。

    工人清理屋子时,猜这里发生过一场生死搏斗。是有一场搏斗,不过是一个女人和她疯狂的嫉妒和心碎之间的较量。

    穆林太太列了一个清单,他们需要购买一张沙发、一台电视机、两面镜子、三套餐具、四个花瓶、六张画,来填补被毁掉的那些。

    “幸亏我没被她杀死,不然还得添上一个不怕死的的保姆。”穆林太太对朋友们,她不夸张,也不隐满地将昨晚发生的事讲给朋友们听。

    “她一定和那个有钱浪子搞砸了!”高太太。

    “是,绝对是!”矮太太。

    “这可算是好件事啊!”胖太太。

    “算好事,算好事!”瘦太太,“可那条死蛇她是从哪儿弄到的啊?”

    穆林太太端起茶杯,她也弄不明白这个问题,不管怎样,她还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晚上,她和朋友们去剧院,在舞台上认出了那个女孩,凭她们识人无数的眼睛和女人的直觉,得出这也是一场不能善终的爱恋的结论。

    几年前,穆林太太卷入一起盗窃案,现在罪犯抓住了,需要她去指证犯人,这一趟恐怕要去半个多月。穆林太太唯恐她这次离开后又会出事,委托“高矮胖瘦”四位朋友每人轮流和她住在一起。

    起初,她们还能找理由进屋,几次后,就算她们敲门敲断手,喊破喉咙玉芝也不开门,逐渐她们放弃了,就约着守在门外。

    只要玉芝一出门,她们就会密切尾随,阻止了一些意外的发生。比如有次,一只从墙上跳下来的猫差点扑到她身上,被胖太太用背挡住了。

    除了野猫疯狗,祖祖也不能靠近她,因为他背负着“野孩子”的坏名声,是头号防备目标。

    *

    直到有一天,玉芝再也忍受不了她们的过分关注,用绝食逼走她们后,才重新获得平静。

    她也忽视掉穆林太太每日的三通电话,鲜少出门,也不接待拜访者,活得悄无声息,而另一边却过于热闹,有缠绵的情话、炽热的亲吻和依依不舍的眼神。

    茉莉的肺炎好了很多,她还有了吃不完的糖和厚实的新衣服,两只兔子在冬天停止生长后,就被卖掉给了餐馆。

    不偷面包,不养兔子,茉莉没事可做,就坐在桥头看从上流冲下来的木头,祖祖赶着马车经过。茉莉冲上去拦住马车,祖祖驾驶技术高超,老马虽老,但眼疾脚灵,才使她没有倒在马蹄下面。

    “祖祖,你知道玉芝姐住哪儿吗?我想去和她声谢谢。”

    祖祖对做了个难看的鬼脸:“玉芝姐不想见你。”

    “为什么?”

    “你自己想去吧!”

    茉莉在桥头想了整个下午也没想通,大人们找到她时,她还在想这个问题。

    “祖祖玉芝姐不想见我,一定是我做错什么事,伤了她的心。”

    “谁是玉芝姐?”

    “那位中国姐啊!她一定在等我去给她道歉吗?”

    “她烧傻了。”莉莉对他。

    病中的茉莉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玉芝,她把那天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中的场景向他又复述了一遍,他最终决定带她去玉芝。

    *

    玉芝刚刚吃掉一大块蛋糕,又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敲门声烦得她头疼,她猜一定又是那四位太太来看她了。

    “走开!”她吼了三遍。

    门外的人都被吓着了,茉莉抱住他,难受地摇头。

    “是我,能把门开吗?茉莉想要见你。”

    她把酒杯扔在门上,砸出一声重响:“滚!”

    茉莉躲到他身后:“她还在生气!”

    他们不得不离开。

    茉莉情绪跌入低谷,他没法向她讲明,惹她生气,该责怪的那个人其实是他。他把茉莉送回去,又把莉莉带出来,今晚她要表演歌舞剧,有五句台词和一段独舞。

    把自己关了两天后,她走出门,闲逛到剧院门口,灯牌上登着晚上的节目单,她买了张票。她坐在倒数几排的过道边,几乎和他隔了整个观众席,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他和祖祖。

    音乐响起,帷幕拉上,漂亮和滑稽的演员们开始拼命表演。戏才演了一半,她就走出剧院,让引位员给坐在舞台最前方的先生捎个口信。

    他收到一句话——你明天可以带茉莉来见我。

    他站起来搜寻她的身影,被后面的观众嘘声坐下。

    祖祖给他一个嫌弃的表情,认为他太失礼了。

    有只蜘蛛爬进他脑袋织了张网,后半场戏他都心不在焉,以至于忘记让祖祖把花送上台,因为这事,他还和莉莉闹了点别扭,但很快就被他稍显轻浮的甜言蜜语轻易化解掉。

    第二天,他把茉莉带了来。玉芝她还是没开门,从门缝塞了一张纸条出去,然后让他滚。

    “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孩子呢?”他。

    她没又回答,把一只只鞋扔去砸门,直到手发酸为止。茉莉以为那封信是给她的,求着他念给她听。

    “纸上写到,她不仅原谅你了,还希望和你继续做朋友。”

    “那她为什么不开门见见我,还让我们滚呢?”

    “她心情不好,不想见人,但她的确写到她原谅你了,”他指着中间一排字,“这句话,就是我原谅你的意思。”

    纸上真实的内容是“你从她那里得到的快乐,我会用我的十倍痛苦去抵消。”

    马丁看过纸条后:“她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报复你。”

    “为什么?”

    “因为她不能伤害别人。我会提醒她别这么做,她达不到目的,因为你已经有了副新肠子嘛。”

    “受我的连累,她恐怕连你也不会见。”

    “我自有办法让她肯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