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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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前,切斯特又来到药店,学徒挥手让他滚开。

    “让我见见她吧!”

    “她谁也不想见,更别提你这头猪了!”

    “只要你能让我看看她,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有钱吗?”学徒问。

    “我可以凑到。”

    切斯特凑到学徒耳朵前嘀咕了几句。学徒脸色一沉,随后目光中闪出狡黠:“这样啊,那钱可能会要得多一点。”

    “钱可以商量。”

    学童了一个数,然后往后双腿交叉站着,趣地看着切斯特僵直的身体,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一定是既惊错又愤怒。

    切斯特思考了几秒的时间,点了下头:“好,明天我把钱带来。”

    学童站直身体,盯着他宽大的帽子:“真是个疯色鬼,你居然答应了!”

    街上传来一声急促刺耳的刹车声,他们都冒了一头冷汗。

    “可以,你得先付一半的钱。”学徒,“带钱了吗?”

    “没有。”

    “那就回去拿。她还没吃午饭,一个时候你带着钱再过来。”

    切斯特典当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连过冬的大衣和靴子都出卖了,才凑到足够的钱。

    再到药店时,太阳已经高高悬挂,药师坐在柜台后看报,老花镜掉到了鼻尖,人也慢慢地趴了下去。学童从木帘子后走出来,在柜台上用力敲了两下,也没吵醒他。

    学徒叫切斯特进来,接过钱没有清点就放进口袋,然后把他带上楼。

    玉芝平躺在床上,猫卧在她身边。早上她才了针,学童又拿着针剂进来,她不愿意再往身上扎洞。

    “那一针是止痛剂,这是帮助伤口恢复的普通杀菌抗生素,你不想早点好起来吗?”

    她没有生疑,同意让他针。切斯特在学徒的寝室等着。这间屋正对镇上最嘈杂的街道,他听见车鸣和人声,心中又急又怕。

    学徒完针回来,扬着手上的空针管:“有些屠夫就是拿这种迷药将待宰的畜生放倒,然后一刀刺穿它们的喉咙。十分钟后你就可以进去,那时她已经晕过去,成了你的牲畜。”

    “请不要这种话。”

    学徒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他拉开百叶窗,探出身体,往楼下吐了口痰。

    “心栽下去。”切斯特提醒他。

    “除非有人从后面推我,不然我是掉不下去的。”

    时间到后,学徒十分严肃地对切斯特:“两点之前你必须离开,千万不能做太过分的事,不然我们都得蹲监狱。”

    揣着刚挣的钱,学徒到乐透店买了几张彩票。他看到那个富有的外国人,又有了新的算,他喊道:“先生,等一等。”

    他并没有停下来,绕开他继续往前走,他刚从郊区处理好那条死狗的事回来。

    “那位姐,她现在很危险。”他冒险地。

    “我知道她受了伤,而且很严重。”他盯着学徒长满雀斑的脸。

    “不仅如此,有人还要伤害她。”

    “谁要伤害她?”

    “我可以告诉你,还可以告诉你她现在在哪儿,但你必须付我一笔钱。”

    “你在勒索我。”

    “你误会了,我是真心想帮你,但我的真心是有标价的。”

    他没再搭理学徒,走去报亭。报童手里夹着半截烟,正在清理过期杂志,把它们放到亭外低价处理。

    “刚才一个路人落下的,不能浪费嘛!”他笑着,“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帮我到玉芝姐那里走一趟,不要告诉她是我叫你去的。你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夜晚要关好门窗。如果她愿意的话,你可以留下来陪她一会儿。”

    “她要是问我为什么去看她,我该怎么?”

    “就你听她生病了,过来看看她。”

    “她生病了?”

    “嗯,不严重。你去吧,我帮你守店。记得带一束花,她会喜欢的。”

    他递给报童一张纸币,看他跑过马路,消失在一幢高楼后。

    他坐下来,量这间铁皮搭建,与四周格格不入正在生锈的棚子,心中充满焦灼和担忧。一个熟人来买杂志,和他攀谈了几句,他一直心不在焉,觉得报童去得太久了,他应该让他即去即回,他才能及时得知她的情况。

    又送走两个客人后,报童才跑回来了。他很着急,差点撞倒一个女人。

    “屋里没人!”报童。

    “你确定?”

    “我敲了很久的门,没人来开门。”报童赶忙又添了句,“你她生病了,我怕她在里面出事了,就用铁丝撬开了门,屋里魂儿都没有一只。

    他轻拍他肩膀:“如果拿了什么东西要还回去。”

    报童的脸慢慢变红,把藏在袖子里的一只茶杯拿出来:“只拿了这个,我太喜欢了。”

    *

    药店二楼狭长的病房中,当触摸玉芝时,切斯特的双手和心脏同时颤抖。两只发出亮光的枯眼,像黯淡了几十年忽然被点亮的电灯——他把自己照亮了。

    他嘘走猫,弯腰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掰开她的嘴唇,想把指头伸进她的嘴里,但她的牙齿死死紧咬,他改而抚摸她的牙齿。

    她的牙齿巧、洁白,十分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他麻利地解开她的病服,像脱一件自己穿了一辈子的衣服那样快。她很瘦,躺下时肋骨的轮廓清晰可见,看到她腰部的枪伤时,他心中刺痛,流下了眼泪。

    因为泪水,他的眼睛更加闪烁:“这一定差点要了你的命。”

    玉芝了一个喷嚏,切斯特怕醒过来,差点拔腿跑掉,好在她没有。他帮她穿好衣服,盖回被子。争分夺秒地享受拥有和她独处的时光。

    药师从一个盹儿中惊醒,强起精神招呼客人:“买药吗?”

    “昨天来看病的那位中国姐,她在这里吗?”

    “她就在楼上。”

    松了一口气后,他又问:“她的伤好些了吗?”

    “再不好就只有棺材铺能接手了。她是怎样受的伤?”医生将头往前凑,想得知点可供饭后闲谈的新闻。

    “是意外。”

    他没再多,也不想多逗留,踏出门槛时,他反悔了,让药师把他带到上楼去看看她。他们来到楼上,发现上了锁,药师叫学徒来开门。

    学徒在门外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别别扭扭,迟迟不肯开门。在药师的催促下,他不得已开了门。屋里只有她,切斯特躲到了木帘后。

    “哦,你们看,她睡得多香啊!”药师弯下腰,摸着她的额头,“真是太好了,烧已经退了。”

    医生和学徒离开后,他坐在床边,眼里只有她,没有发现帘子后面的模糊身影。玉芝紧紧闭上眼,睡着的样子也是悲伤的。

    他数着秒数,但并不觉得时间太缓慢,等了很久,玉芝才睁开眼。她以为在梦里,于是大胆地伸手去摸他的脸。他一动不动,简单地享受着她的触摸。

    忽然,她又叹息了一声,把眼睛闭上。

    “你要一直睡下去吗?”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她的睫毛在颤抖,眼角有隐约的泪渍。

    “等你消失后我就会醒。”她回答他。

    “但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再次睁开眼睛。还疼吗?”

    她张开眼,注视着他:“你是指哪儿还疼?”

    “你的伤口?”

    “不疼,可是眼睛疼,头发丝和指甲盖也疼。”她添了舔起皮的嘴唇,“是我自己伤的自己,和祖祖没有关系,你们不要禁止他去树林鸟。”

    “我陪你去河边,你自己和他们,然后我们……”他本想,然后他们就又在一起了,“如果这是错的,我毫无办法去拨正,就由它错下去吧!”

    “什么是错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错的,但感情是对的,你更是正确的。”

    “你又在骗人。”她认真地,“那个女孩呢,难道她不正确吗?”

    “在你之前,在你之后,所有人都是错误的。”

    “可你明明很喜欢她,”她摸着他的喉咙,“你让她碰了你这里,你还让她去你家。我曾亲眼看见你们无比亲密的样子。她的存在让我不再特殊,这比那一枪更让我受伤。”

    他在她的眼里看见太多的泪水和悲伤:“对不起,我很抱歉,我没有……”

    “我没有好好爱着你,我应该摒弃掉那些低劣的欲望和品性,我不该嫉妒,不该仇恨,不应该伤害你来保护我自己。你是最特别的,你的一切都是无可取代的,包括糟糕的性子和爱咬头发的毛病,在我这里,没人能和你比。”

    “这是一场新的赌局吗?赌你能不能把我骗回去。”

    “你在什么?”

    “我一切都知道了。你真是怎样玩弄我,怎样侮辱我的,我都知道了。不要把时间再浪费在我身上,她不是更年轻,更可爱漂亮吗?”

    “我没有羞辱你,更没有玩弄你。”

    “我不相信你。你走吧!”

    玉芝摇晃着眩晕的头,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外套离开病房。

    药师追到街上,让她回去再躺一天,在床上修养利于她的康复。玉芝不同意,坚持要回去。她惨白的脸和悲伤的目光,让她在人群中看上去就像个漂浮的幽灵。

    报童看见她,跑上去热情地招呼,问她病好点了吗?

    玉芝摇头,她又开始发烧了,伤口也还疼。她没让报童送她,自己走回去。

    病痛的日子里,以前的甜蜜只能使她更加难受,这晚同样,她肯本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