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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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眠症让她苦不堪言,接下来的几天,牛奶中的安眠药从半颗变成两颗,一杯酒也变成两杯酒。

    “她已经有四天没合眼了!”

    穆林太太领着一个只有左边胡子的男人上楼,他们边走边聊。他是一位催眠师,据能一分钟之内让人睡着。

    四位太太也来凑热闹,好奇又充满怀疑地盯着催眠师的一举一动。催眠师用了怀表,用了镜子,用了心理暗示,最终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针吧!她需要休息。”

    针管中的粉色药剂进入血液后,十分钟后玉芝睡着了。送走帮了大忙的人,五位太太神色轻松地坐下来喝茶,一时不到,就又听见她在屋里走动。

    “没用!”她们异口同声。

    “还是用安眠药吧!”矮太太。

    穆林太太给玉芝端了被加安眠药的牛奶,喝了牛奶后,玉芝找到药瓶,又背着穆林太太吃了些。

    晚上,穆林太太起夜,发现玉芝屋里很安静,这和平常可不太一样。

    在桌上,穆林太太发现了空酒杯,还有那瓶安眠药,她倒出来一看,发现才开封的一瓶新药只剩下几颗。

    她跑进玉芝的卧室,发现她双目紧闭,呼吸又浅又短,穆林太太用力摇晃她,情急之下给了她两个巴掌。

    她陷入了昏迷。

    *

    电话里,穆林太太声嘶力竭的声音让他彻底清醒,她叫他快带医生来。

    他跑上街,巡警注意到他,拿枪对着他命令他站住。他举起手,他要去找医生。巡警认出他,用警车载他到医生家。结巴医生正梦见给人接生,便被妻子拽起来,又被拖上警车。

    “我犯了什么事吗?你们要抓我!”一声终于清醒了。

    “去救人,一个女孩误吃了安眠药。”他。

    “安眠药没有误吃这一。”医生搓着手,“谁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他们赶到后,穆林太太告诉他们她已经醒过一次,但又更加昏沉地睡了过去。

    “我把指头伸进她喉咙,她吐了一点东西出来,还张开了眼。”

    医生掰开玉芝的眼睛,又趴在她胸口上听了听,脸上凝重的表情一下消失:“能救活!”

    按照医生的要求,他们给玉芝灌了一大杯水,把她架起来。医生扶正她的头,用力给了她两耳光。她嘴角抽动,痛苦地□□。

    “如果能把她醒,我想我已经做到了。”穆林太太又急又气,已经失去脾气。

    “别急。”医生从药箱里找出一个瓶子,看着屋里愁眉苦脸的人,狡黠一笑:“者比蓖麻油还厉害!”

    医生拔掉瓶塞,将瓶口对准她的鼻孔。玉芝立马就张开嘴,吐了一盆子。他们接给她又催吐了两次,拖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努力让她保持清醒。

    走了很久很久,玉芝她也很累很累了,想闭上眼睛。只要她眼一闭上,医生就会催他们加快步伐。鸡叫后,他们才把她放上床,快到中午时,她醒了过来,觉得头炸欲裂,口渴难忍。

    “你又干了蠢事,”穆林太太压住心中的激动,“昨晚简直是一场苦战。”

    听到话声,他走了进来。

    玉芝歉疚地对他,她只算睡个好觉,没料想到会出现意外。他没有责怪,她可以放心地大胆睡了。

    昨晚的事她留有印象,她被拖着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两只腿就像被长着利齿的鱼咬住,被它们往冰冷的水底拽。

    玉芝靠在他的肩上,呢喃道:“我想我明白了马丁的话。”

    夜晚,刚安静下来的街道又闹起来,一辆晕了头的车在街上乱冲,巡警发现了它,示意车上的人停车接受检查,车依旧以很慢的速度动着。

    司机并不认路,放慢速度是为了找路。直到警察用枪爆了一个轮胎,车才被迫停下来。

    镇子被枪声唤醒。

    “什么东西爆了?”一个女人问丈夫。

    “是枪声,这段时间不太平。狗又叫起来!”

    枪声结束不久后,穆林太太听见门响。得知是警察后,她开了门。向兰敢带着一堆行李站在门外,他留了八字胡,过去两个月他都呆在海边,皮肤油亮了很多,洁白的牙齿显得更白。

    穆林太太殷勤地把他请进来,问他路途愉快吗?

    “不算愉快,但很有趣。”话时,他眉眼嘴唇边都是笑意。

    玉芝从屋里出来,他立刻脱下外套,上去抱住她。她难受地避开了。

    “见到我你好像不怎么开心啊?”

    “怎么会?只是太意外了!”她中文。

    “出什么事了吗?”他转头又问穆林太太,“感觉所有人都本神经紧绷,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一周前镇上发生了命案,晚上实施宵禁。”穆林太太告诉他。

    “难怪警察会拿枪对着我,一定是把我当成了坏人。”

    *

    第二天,镇上的人询问起昨晚的枪声,都知道是穆林太太伺候的男主人又回来了。

    连续半月都没发现可疑人物,镇长下令解除宵禁。即使宣布安全后,天黑后人们还是不愿出门,一是因为冷,二是因为心有余悸。

    为了把人们才从家里赶出来,很久没响的广播喊出新上映影片的片名。

    “又爱情片。”广播员,“年轻人啊,你们可不能错过。”

    宣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晚饭过后,向兰敢坐在会客厅里抽了一支雪茄,然后带玉芝去看电影。影院里座无虚席,后面还站满了逃票的人。

    他和祖祖本来算去露天影院,结果跟着他们走进了电影院。

    祖祖更喜欢露天的。夏天有凉爽的夜风,冬天有火堆,饮食摊的食物好吃又便宜。在这个同样看电影的地方,空气仿佛是搅不动的绍水浮油,臭得人不能呼吸。

    当他看见一个男人对着一个女孩的裙子撒尿时,他更是厌恶这个地方。

    “像畜生圈一样。”祖祖,“你们闻见臭吗?”

    祖祖往身边的胖妇人身上嗅了嗅,捏住鼻子:“夫人,你的香水可真……”

    “可真怎么样?”妇人等着他点好听的话。

    “可真和鸡屎一个味儿!”

    他没有理睬祖祖和妇人的争执,在人群中找寻她的影子。他看见了她,她就在他们斜前面,他的手一伸就能碰到她的脸。祖祖也看见了他们,举起弹弓,正对向兰敢的肩膀给了他一下。

    向兰敢呼了一声,声音被观众的呼喊盖过。

    祖祖还想第二发,被他拦下了。祖祖拿出一根电视天线,把它拔长,戳中玉芝的肩膀。玉芝往后回头,看到祖祖的笑成花的脸,还有妇人憋气的青脸。

    借口去上厕所,玉芝走出放映室。走出放映室,她被拉到暗影处。

    他们已经四天没见了。他几乎贪婪地,疯狂地拥抱她,亲吻她。五分钟后,她就不得不回去。

    *

    看完电影后,向兰敢心情很好,又带玉芝到镇上最大的酒吧玩了一圈。

    他喜欢玩骰子,每逢赢钱时,他左边的嘴角就会翘起来,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输的时候呢,就会用手使劲搓脸,掩盖他快要暴怒的情绪。

    他连着输了六盘,脸上的血气一点不剩。玉芝按住他又要掷骰子的手,劝他回去了。他把手向后一甩,力量足够,让她差点没站稳。

    大家都被他的举动惊着了:“这位先生,不能闹事是这里的第一条规矩。”

    “怎么叫闹事呢,她可是是我的未婚妻。”

    牌桌上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又响起骰子滚动的声音。

    几十盘结束后,向兰敢把两人的钱输得一干二净,他们不能坐车,只能走回去。回家后,他便坦白了,他已经没钱了。足够他们花三年的钱,不到八个月他就花得一分不剩。

    “钱呢?”玉芝问。

    “我跟着朋友做投资被骗了,我信了他的鬼话,买了很多煤炭公司的股票,结果他带着我的钱跑了。我是受害者!”

    他当然不能实话,过去几个月,他徘徊在女人的床畔边,有的需要花钱,有的是意外,有的则是几晚的两情相悦。

    那是二十岁前他最繁忙的一段时间,他不差钱和酒,有朋友和女孩,还能谈梦想,常常一掷千金,为了逗笑一个女孩,会扮母猪,也会唱歌剧。

    他成了大学教授,当了爷爷后,他在课堂上回忆起那段最棒的日子,挑些有趣的人和事,偶尔开的黄腔也颇得学生们的喜欢。

    *

    第二天早上,玉芝还在熟睡,就被什么东西挠醒了。向兰敢拿着一片羽毛,在她嘴唇上扫动。她了一个喷嚏,睁看眼睛。

    向兰敢趴在她身上,头像枝承受不住果实重量的树枝,待着甜蜜的负担压在玉芝身上。

    她发间的香气让向兰敢喉咙干涩,但有一股道不出的美妙。

    他将手按住玉芝的胃上,道:“我了解女人,比你们自己还要了解,穿过这层皮肉是你胃。”他的手不断往下,抵达她的腹停住,“这里是盲肠。”

    他的手指压住她身体的另一个地方,用颤抖的声音:“这里是你的子/宫。”

    一阵眩晕架住玉芝,她对面的墙在往里缩,墙上的画越来越模糊。她感到一只手,大胆地在她身上游走。

    向兰敢早不是涉世未深的男学生,他的钱很大一部分用在女人的身上,花钱买了技巧。他太喜欢她头发的香味,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嘴唇在她脖子上乱碰。

    玉芝发出声音,想喊救命,但能发出的只是困在喉咙里的呜咽。她怕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蓄积力量,把向兰敢推开。他倒在床上,掐住喉咙,脸色和眼睛变得通红。剧烈的喘息让她回过神,玉芝以为他噎着了,跑去帮他倒水。

    向兰敢只觉喉咙干涩,呼吸不畅,眼睛视物很是模糊。

    他体验过这种感觉,一杯水就能让他好起来,在他看来,这是增添魅力的手段。两杯水后,他准备再次亲吻她,但嘴唇和舌头都不配合了。

    他闷声闷气地问:“难道你也会让我过敏?”

    “但愿如此,这样世上就少了一个能伤害我的人。”话间,玉芝不经意朝窗户看了看,幸好窗帘是拉上的。

    *

    向兰敢的确过敏了,泪水和鼻涕你争我抢往外流,最让他难受的还是眼睛肿了,他不能做一切研究和看书,只能坐在书桌前释放点愉快的记忆让自己开心。

    过敏慢慢退散时,一个男人找到他,他们曾一起玩过骰子。这天也恰好是礼拜天,穆林太太做完礼拜回来,刚把帽子放下,腿上就挨了一棒。

    她的男主人,拿着一根棍子,满腔怒火地瞪着她:“你这个老鸨!我把她交给你照顾,不是让你给他找男人!”

    穆林太太惊恐万分地看着向兰敢,什么也没解释。一切都太明了了,这种丑闻,长了几十只腿,能自己跑起来。

    一阵咒骂和恐吓后,向兰敢冷静下来,坐到沙发上,命令穆林太太帮他倒酒:“她人了呢?去叫她回来,就我找她。”

    穆林太太放下酒杯,不敢多问就出去了。在糖果铺前,她看见一群野孩子,问道:“你们有谁知道祖祖在哪儿?”

    “我知道!我知道!”每个孩子都这样回答她。

    “你们谁把他带来,这几个硬币就归谁。”

    孩子们扎头朝同个方向,热热闹闹地跑走。没过多久,他们就押着祖祖回来。穆林太太把硬币丢地上,孩子们围上去哄抢。

    她拉过祖祖,祖祖抗拒地扭晃肩膀:“快去把玉芝姐找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祖祖看穆林太太很焦急,也不和她怄气,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穆林太太点头,拍了下他后背,让他快去快回。祖祖骑上自行车赶到书店,把玉芝拉出来。

    “你家保姆找你,好像出了大事。”

    玉芝已经多少猜到了一点,听了穆林太太的话后,也并没多惊讶,更加不害怕。她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他,自己袒露一切太难了,她多谢他自己知道了这件事。

    “你算怎么办?”穆林太太问,“需要通知你的那位先生吗?”穆林太太问。

    “不用让他知道,这事我自己能处理。我们先回家吧。”

    玉芝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改变了注意,她让穆林太太在一条街外的商店等着她。

    才来到镇上时,穆林太太就提醒过她,要离集市上唯一的鱼贩远点。他的刀是无情的瞎子,曾把人砍伤。他在案板上把鱼摔晕,用一把刀去鳞,再换大刀划开鱼肚,掐出心脏扔进嘴里,剩余的内脏丢进桶里,送给一个种花的朋友当肥料。

    他平均一天杀五十条鱼,要生吃五十个鱼心脏。他向大家形容鱼脏的味道,和梅子一样,只不过是热的。

    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鱼贩鞋上粘着鱼鳞,带着浓重的腥味来到酒馆,挑了张离门最远的桌子,挨这玉芝坐下。

    “你孩子的病好点儿了吗?”玉芝先开口聊起天。

    “变得更严重了,但是没关系,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么晚了,你还呆在这儿?”

    “我在等人。以前他也常在这儿等我。”她回想过往,脸上露出甜蜜的忧思。

    “他可能忘记了约定,”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她苦笑一声:“我没和他约定时间,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他没再什么,玉芝发现他手臂上沾了鱼鳞,想起他吃鱼心脏的事,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鱼贩大笑起来:“我吃的不是鱼心脏,是反抗的勇气。我刚开始杀鱼那阵,被其它两个鱼贩欺负,他们让狗叼走我的鱼,把我杀鱼的刀藏起来。

    “最后我用了一个办法,我每杀一条鱼,就把鱼的心脏吃下去。有次我剖鱼时,装作没拿稳刀,刀飞出去把一个闹事的人刺伤了,这两件事后,就没人敢再欺负我了。反抗才是人生的出路。”

    “现在呢?你还有反抗的对象吗?”

    “我有,你呢?你也一定有,那些为难你的人和事就是你要反抗的对象。”

    此刻,集市人不多,鱼摊前更是没客人。玉芝慢慢走过去,问鱼贩:“我有点害怕,能给我一颗鱼心脏。”

    鱼贩笑了笑,抓起一条鱼,直接划开他的肚子,取出心脏:“就当成一颗梅子吃下去。”

    心脏同鸽子蛋一般大,上面沾满血,乌红色。她拿起那颗鱼心脏,丢进嘴直接咽下去,她竭力忍受腥臭,直到身体接受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