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佳期(上) “还是三郎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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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真仰头望着长信宫巍峨雄伟的正殿, 周围细雪纷飞。

    初冬的霜色雪意萦绕在雕梁画栋之间,整个天地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凄冷清寒。

    一只玉白修长的手覆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怀真,别犹豫了,你要知道,此刻无数双眼睛正在暗中窥伺。你停下来,她们只会笑。”李晄的语气中带着素日里少见的温和体贴。

    她点了点头,举步往前走去,身后两列随从也都跟着一起步上了殿前高阶。

    她心里挣扎地厉害,走到一半时, 忍不住顿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凝然不动的李晄, 可怜兮兮地瘪了瘪嘴, 眉眼间满是茫然凄惶。

    李晄望着她伶仃的身形和背后黑洞洞的巨大殿门, 仿佛看到了幼年时步履蹒跚的怀真。

    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在迷宫般的排排巨柱之间捡到过一个奶声奶气的娃娃, 他牵着她不知走了多久。

    他们很,周围皆是庞然大物。

    殿中枝灯如林巍然耸立,珠帘金钩间宝光流转,鲛绡纱幔轻软如云。

    长廊幽深昏暗,两边的雕花巨柱似乎延伸到了天尽头。朱色门扉又高又沉,就连门槛也时不时将他们绊倒, 好在地毯又厚又软,摔倒时并不会疼。

    后来当宫人终于找过来时,他们正坐在地上滚着玉瓶玩。

    也许那并非记忆,而是由于宫人的转述所想象出来的画面。他后来曾问过怀真, 她懵懂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记得有那么回事……

    **

    “好了,我陪你去。”李晄胸肺间吸了一口冷气,将脑海中凌乱的思绪逼退,迈开长腿拾级而上,顷刻间便到了她身侧,握住她冰冷发颤的手道。

    怀真心下一暖,抽了抽鼻子,回握住他的手声道:“谢谢哥哥。”

    殿门大开,两人站在月台上等候传召,片刻后黄门过来回话,“太皇太后在温华阁,两位殿下这边请吧!”罢便去前边引路。

    温华阁是设于偏殿的暖阁,要穿过曲折廊庑。

    冷风在檐下回旋,鎏金青铜惊鸟铃发出叮咚脆响,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偏殿门口。

    穿过重重珠帘绣幔,总算到了温华阁外。

    圆月般的门洞两边摆着五彩斑斓的雀羽屏,玉树般的枝灯前各跪着一名垂髫宫女。

    他们刚进来,便有宫女迎上来侍候,宽衣净手除去鞋履后,才被领进了温暖如春的内阁。

    中间有座巨大的青铜蟠龙熏炉,周围轻烟萦绕,暖香扑鼻。

    太皇太后正坐在窗下亮堂处,面前跪着一名宫女手捧书卷,其余人静悄悄地跪侍在榻前帘后和柱旁。

    两人也不敢做声,就在书案前默默跪着。

    太皇太后看完满满一页文字,正欲示意宫女翻书时,抬眼却瞥到了他们,这才命捧书宫女先退下。

    她用耐人寻味的眼神望着怀真,缓缓摇头道:“怀真,事关国法,纵使哀家也帮不了你。”

    怀真伏跪在地泣涕如雨,哽咽难言。

    李晄满眼怜惜,轻叹了口气道:“皇祖母,怀真不是来求您施救驸马的。她、她、她……”他心头涩痛,一时间竟也不忍心开口。

    这两年来,他算是看着他们一点点走到一起的。

    起先他对谢珺是看瞧上眼的,还有种本能的排斥,官阶低微不,身份又有些尴尬,公主怎么着也得嫁世家嫡长子吧,哪能嫁个继室所出的卑微幼子?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不清道不明的世仇。

    可怀真心如磐石,数年如一日的坚持着。他的态度慢慢也就软化了,不带偏见去看的话,竟发现谢珺也还不错,勉强配得上他那个缺心眼的妹妹。

    而且他们深爱对方,怀真的爱是张扬热烈的,谢珺的爱却是深沉内敛的。

    有时候看着他们含情脉脉坐在一起时,他就不由得幻想将来做舅舅的情形。等他们成婚时,他定然要准备一份丰厚的贺仪,让所有宾客都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有一天莫名其妙就走到尽头了。

    都坏人姻缘会遭天谴,但愿不是一句空话。

    “皇祖母,求您为我解除婚约吧!”耳边响起怀真令人心碎的声音,李晄不禁转头,看到她满面凄伤,顿时觉得既难过又无助。

    哪怕如今有了爵位有了实权,可还是帮不上她。

    太皇太后微微一惊,困惑道:“哀家记得,当日可是你非闹着要跟人结亲的,如今那孩子落难,你便要抛弃他,这太不近人情了。怀真,不要任性。”

    怀真面上珠泪涟涟,抽噎道:“只是情势所迫……我对他、对他的心意永远不变。”

    太皇太后招了招手,道:“过来。”

    怀真起身绕过巨大的书案,在方才捧书宫女的位置跪下,努力敛住悲伤,起精神道:“丹阳之战中,三郎疏于职守贻误军机,罪名成立,依律当斩。所以我们的婚事……皇兄原本是要判义绝,但他怕我日后再纠缠,所以让我亲自来求您老人家,收回当日赐婚的懿旨。”

    太皇太后不胜唏嘘,叹息道:“你可知何为八议②?”

    怀真点头道:“一议亲,二议故,三议贤,四议能,五议功,六议贵,七议勤,八议宾。”

    太皇太后道:“此八种人犯罪后,大罪必议,罪必赦。谢家郎既与你订了婚,便是皇亲。谢家先祖功在社稷,也算得上皇家故旧。他外祖父萧老先生享誉文坛,称得上有大德行的贤人君子。而他本人在雍州战功赫赫,朝野之中无人不知。你算算,亲、故、贤、功,无论拎出哪一个都够脱罪了,何至于要用退婚去保?”

    道理没错,奈何掌握生杀大权的是个心胸狭隘刻薄寡恩的君王。他像是故意较劲,要让她屈服,要让她求饶,要让她跪在面前承认他无上的威权。

    怀真摇头,绝望道:“这是皇兄的意思,求皇祖母成全。”

    太皇太后心情极为沉重,“这……太难为人了,哀家真要做了,那可就晚节不保。就算民间寻常人家的老祖母,因为孙女婿落难,就为孙女强行解除婚约,也会遭邻里非议的,何况皇家?陛下为何……唉!”

    怀真叩头,言辞恳切道:“身后若有恶名,孙女愿一起承担。天气太冷了,三郎身上有伤,他得回家去休养,牢狱之中呆久了,恐留下病根。”

    **

    承庆元年冬,洛阳滴水成冰。

    腊月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侯门公府也不例外。

    但护国公府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前不久谢家三郎因触犯军令,差点把命丢在北军狱,这才没几天,谢家大郎和二郎又相继被贬职,双双离开台省,去少府和太常任属官了。

    这一日,公府门前却突然来了贵客,是公车司马令陆琨和新任北宫卫士令萧祁,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竟是韩王李晄。

    陆琨和萧祁是谢珺的故交,他们登门自然是探望谢珺。而李晄则与怀真长公主交好,他上门来,想必也是探望差一步成为他妹夫的人。

    虽然朝廷尚未下明诏,但谢家下人们心中都明白,三郎的驸马怕是彻底没指望了。

    由于大郎和二郎皆不在府上,迎接贵客的便只能是谢家大娘子梅英。

    这是继弟弟们仕途受挫后第一次有贵客登临,梅英不敢马虎,亲自将客人迎到前厅落座,殷勤招待。

    王世宁在扬州起兵后,谢家人人自危。原本寄望着幼弟尚公主后能勉强与皇家建立起联系,或许能让家门免遭不幸,哪想到最终只是一场空。

    一想到这些,梅英就恨得牙痒痒。

    这种情况下她本就忙得焦头烂额,既要应付外间的流言蜚语,又要照管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原想着西院那个女人总该照料好自己儿子吧,结果她儿子被送回来的当天,她就带着一帮贴身婢媪跑去凤凰寺静修了,竟丝毫不顾母子亲情。

    她整日忙里忙外,与谢珺本就没有多少情分,自然无暇顾及停云斋那边,为了不被外人瞧出疏漏,背后议论她苛待异母弟弟,只得一面先设法拖住客人,一面派心腹去查探,等接到暗号后才亲自领着众人过去。

    **

    李晄体质不太好,原本就生得单薄,过竹林时受到地面落雪的寒意侵袭,不由连着了好几个喷嚏,身后的随从忙拥过去嘘寒问暖。

    他淡淡望了眼梅英,语气有些尖酸,“让病弱之人住这种地方,不太好吧?本王府上宽敞,有的是房间,大娘子若不介意,今日我便将人带回去了。”

    梅英极为尴尬,陆琨忙圆场道:“七殿下话就这样,大娘子莫要见怪。”

    萧祁也跟着帮腔,心里却颇为痛快。

    他因为姓萧,这些年来府上走动没少受谢梅英的冷眼,如今看她这吃瘪的样子,实在是狠狠出了口恶气。

    等上了石桥,李晄又开始叹气,“桥这么窄,也太危险了吧!”

    谢梅英硬着头皮道:“殿下得是,改天便让工匠加宽。”

    待过了桥,看见冰面上那堆乱石上的建筑时,李晄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回望着众人道:“大冬天的,住这种地方,不得出人命?”

    萧祁忍不住窃笑出声,他都抱怨过无数次了,让谢珺换一处地方住,可谢珺就是充耳不闻,住惯了也挺好。

    陆琨头疼不已,只得再次上前化解,一面安抚李晄,一面请梅英留步。

    梅英既懊恼又委屈,停云斋又不是她给谢珺选的住处,是父亲在世时的安排,谢珺若不乐意大可以换,她又没拦着。如今倒好,全都怪起她来了。

    她再刻薄,也没短过庶母和幼弟的供养。

    若萧氏争气点,能为她分担一些府上的琐事杂务,她也不至于困窘至此。

    可是一个世家名门出来的闺秀,却二十年如一日的避世,除了吃斋念佛就是怨天尤人,最可恨的是这种时候跑出去躲清闲。她恶狠狠地想着,最好死在外面,永远别再回来给她添堵。

    **

    目送着谢梅英一行人消失在对岸竹林时,众人这才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李晄身后那个低眉顺眼的黄门总算长长松了口气,抬起头活动着脖颈道:“你方才怎么那么多话?谢家大娘子的眼睛那么精明,她一看你这边我就心慌,生怕给她瞧出破绽。”

    李晄望了眼萧祁和陆琨,哼道:“你们看,这没良心的。我出了她的心里话,她不感激就算了,开口就教训人。”

    两人不由哈哈大笑,怀真羞恼地跺脚,“都这份上了,你们还笑我?”

    几人正笑着,停云斋的仆人们已经出来相迎了,书童阿楷也在其中,望见众人喜不自胜。

    萧祁道:“这位是韩王殿下,你们快来拜见。”

    先前大娘子差人来瞧了一圈,是有贵客至,谁也没想到会是王爷,一时间都受宠若惊,忙上前跪下参拜。

    李晄神色淡淡地,抬手道:“都起来吧!你们家郎君呢?”

    他问罢还不忘朝怀真眨了眨眼,脸上就差写上‘不用谢我’四个字。怀真紧张地交握着双手,根本无暇看他,却听他又冒出一句,“怎么不来迎接本王?”

    陆琨和萧祁忍俊不禁,只觉得这对兄妹可真是俩活宝。

    怀真愕然,抬起头怒瞪着他。

    仆人们还未来得及起身,一时间也懵了,为首之人忙解释道:“郎君伤势尚未痊愈,还请殿下见谅。”

    李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举步道:“还不带路?”

    仆人们慌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在前领路。

    众人沿着一道弯弯曲曲的石阶走上去,便看到了停云斋的全貌。

    怀真望着四周的布局和景致,心中不由感叹,这还真是一块宝地,就像是从画中搬出来的。

    她望着嶙峋巨石间的一株古梅出神时,李晄忍不住拽了一把,伏在她耳畔悄声道:“你是来看人的,不是来观景的,真是个呆子。”

    怀真回过神来,急忙跟了上去。

    阿楷将众人领到中厅,两名仆妇过来上茶。

    怀真围在炉火前烤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梯口。

    随从们都被安置在隔壁,于是这边就剩下怀真一个‘下人’,其他人竟都视而不见,仿佛习以为常。

    阿楷心下犯嘀咕,忙鞠了个躬道:“诸位稍候,的去楼上催一下。”

    他一跑上楼,立刻直奔谢珺的房间,看到他正站在窗前,由阿柯侍候穿衣。

    “郎君,楼下有个人很古怪。”他压低声音道:“明明是个黄门的扮,却跟七殿下和两位大人平起平坐,七殿下还时不时与他窃窃私语,想必这个人大有来头,您得心一……”

    谢珺微微一震,身躯忽然止不住颤抖起来。

    阿楷忙要过去关窗户,他却出声阻止道:“我不冷。”罢摸索着解开身上衣袍扔到了一旁。

    阿柯瞪了眼阿楷,声道:“都怪你。”

    原以为郎君要闹脾气,没想到他却转过身来,声音激动地微微发颤,“快,快换一件,就、就找……”

    他一时间也不清楚,索性摸索着走到衣柜旁自己去挑。

    阿柯和阿楷齐齐围了上去,追问他想要什么衣服,他沉默不语,像是有些神游物外,可两手却一件件拨弄比划着,并未停下来。

    他记得她夸他穿武官制服好看,但哪能在家穿朝服,不得给人笑死?他便摸索着挑了一套形制颇为相像的常服。

    “郎君,”阿柯垮下脸道:“这太单薄了,您还是选点厚实的吧!”

    “我不冷,”他反复道:“我不冷,我又不冷。快些吧,她来看我了,等急了会生气的。”

    “谁啊?”阿柯和阿楷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痛苦尚可隐藏,但幸福是藏不住的,他也不想藏。

    “公主来看我了。”他的语声变得无比柔和,嘴角也漾着丝丝甜蜜,面上挂了半日的凛冽之色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公主?”两人面面相觑。

    更衣时,阿柯忍不住好奇问道:“公主什么样子的?”

    他们虽然从未见过公主,但见过主人思念公主的样子。他以前空闲时间几乎都在家里消磨,可自恋慕公主以后,据宋家将一有空就往公主府跑。

    实在想象不出来主人追女孩子是什么样,应该不会像平日那样一副古板老学究的样子吧?

    阿楷正蹲在下身帮谢珺着靴,听了这话便摇头道:“我方才并未留意,就约摸瞧了一眼,脸怪好看的,穿……”

    谢珺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神色严肃道:“放尊重点,不许妄议。”

    阿楷只得噤声,暗中吐了吐舌头,想着他这样怕公主,日后成婚了定然是要受欺负的。

    阿柯正帮他系腰带,实在心痒,没忍住又蹦出一句,“公主还会嫁给郎君吗?”

    谢珺神色一黯,叹了口气,摇头道:“怕是不能了。”

    “那……”阿柯不解道:“您为何还这么高兴?”

    “可她还是我的公主呀,”他反问道:“她费尽心思来看望,我能不高兴吗?”

    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神情焦灼道:“我们快五个月没见了,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她,时时刻刻盼着见她。”

    两人满面震惊,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对方。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这个寡言少语疏冷淡漠的主人有一天竟会出这样肉麻的话。

    他们也心焦起来。都想赶紧下去偷偷瞧一眼主人心中的公主,于是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帮他穿戴整齐。

    他却又踌躇起来,呼吸急促面颊微红,将眼睛上蒙着的黑色布巾扒开一点缝,道:“有没有污迹,再擦一擦吧?”

    “您放心,干净得很。”阿柯道。

    他又转头在衣服上嗅了嗅,有些不放心道:“我身上有无异味?要不再配两个香袋。”

    “郎君日日沐浴更衣,身上怎会有异味?”阿楷道:“您别磨蹭了,快些下去吧,让客人久等了多不好。”

    “可是我心里没底,”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焦躁不安道:“万一不是公主怎么办?如果是她的话,早就自己上来了……”

    门口忽然响起一声轻笑,“还是三郎了解我。”

    三人齐刷刷转头去望,就见门口俏生生地站着个身穿深青色袍衫,戴着黑色幞头的少年人。

    阿楷忙望向阿柯,点了点头,示意他这就是方才所的那人。

    两人有些手足无措,正想着要不要参拜时,却听那人率先开口,笑吟吟道:“再不退下,你们家主人可要难为情了。”

    阿柯还没来得及细看一眼公主长什么样,就被阿楷拉着跑了出去。

    谢珺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却始终不敢将眼睛上的布巾扯下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听到哒哒的欢快脚步声,温软的娇躯就这样撞入了怀中。

    猛地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扣住,双手摸索着捧住她的脸,低头衔起那两片柔嫩的红唇,热切而激狂的吮吻着,舌尖强有力地闯入,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吞下去。

    怀真被他的热情感染,一时间什么都不愿想,勾住他的脖颈用力地回吻他,他口中有微苦的药味,但她的气息却是甜美可口的,诱使他几乎丧失了理智,只凭着本能拼命的压榨攫取。

    怀真脑中晕眩,耳不能听目不能视,似乎连思考都停滞了。

    她什么都别想了,就这么沉溺在这个坚定有力的怀抱中吧,就当没有变故,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和世间所有有情人一样,等着终成眷属的那一天。

    他们唇齿相依舌尖交缠,使劲浑身解数贴合地密不透风,但总觉得还是不够。

    她的手掌单薄而柔软,像一尾鱼般从他衣领滑了进去,贴着他的背游移。

    他穿的有些单薄,但身上的肌肤却是火热的。

    她在门口站了半日,两手原本冷得像冰,这会儿虽有些回暖,但印在他背上时,还是让他了个激灵。

    周围静悄悄地,只有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他歇了口气继续吻她,含住那两片唇反复品咂,像是永远也尝不够。

    “三郎,你的伤怎么样了?”她并未触到绷带之类,略微有些放下心来,轻轻挣开一点问道。

    “你别挂心,我早就无恙了,本想过几天去找你的……”他犹自贴着她的脸,嚅嚅道。

    “你找不到我的,”她神色黯然道:“我也是今天觑到机会,才偷跑出来的。”

    她这些时日一直在住在长信宫,一来是皇帝的意思,怕她回府后再生事端。

    二来是年终事多,李荻什么都不太懂,而她耳濡目染,诸多事宜都能得心应手。

    三来则是为了避开不胜其烦的吕朝隐。

    想到吕朝隐,她顿觉委屈愤恨,就算再亲吻一百次也无法消解。“那你能抱我起来吗?”她攀在他脖颈上撒娇,他像以前一样,轻而易举便将她抱离地面,一只手揽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托在身下。

    “嘶!”耳轮上突然传来微微的刺痛,他不禁吸了口气。

    “找个地方坐吧,这样多累呀!”她气息咻咻,伏在他耳畔娇声道。

    他明白过来,有些羞涩,又有些兴奋,只用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摸索着往前走。

    怀真静静伏在他肩上,双颊酡红,眼神迷离。

    遮住眉眼的时候,他的面相有些陌生,好像换了副容貌,冷峻坚毅,凛然不可侵犯。

    但那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又激起了她心底深处隐秘邪异的欲望,就想好好欺负一下。

    他手上戴着那日他悄悄给他套上的金约指,她想起那次北军狱之行,便会想起那个言语无状令人愤恨又无可奈何的吕朝隐。

    一想到吕朝隐的嘴脸,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他要是再招惹我,总有一天我会设法杀了他的,她在心里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