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回暖 女人对付男人,和男人对付男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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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寄容原本驻守在雕阴, 得知怀真俘获崔旻后,怕局势生变,星夜兼程赶来, 怀真正准备见崔旻,便拉她助威。

    却崔旻一身伤痛,苦熬到天亮才有人过来给治。

    他虽出身军旅,可从未受过这种苦,当即便将来人痛骂一顿,只配合着包扎了伤口,待看到餐盘中的食物时,更是气不一处来, 抬脚就踹飞了。

    见他这样糟践食物,囚笼外的守卫各个满面愤怒, 齐齐围了过去, 赵雪柏忙将大家劝开, 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杂豆饼和熏肉干,横了他一眼, 命人端了下去。

    **

    杨寄容跟着谢珺时虽和崔家过不少仗,但却从未和崔旻交过手,因此并不知他深浅。

    怀真记着王嬍的嘱咐,起理妆时连眉毛都让人往粗里画了些,梳双刀髻,以翻云龙首金钗绾发, 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威严凌厉。袍服更是选的肃穆严整的绛紫色,宝带生华,蔽膝流彩,再配上凤纹重台履, 往那里一站,连杨寄容都有些咂舌。

    升座后,侍从去带崔旻。

    杨寄容侧头问怀真,“若他不愿配合,殿下怎么办?”

    “无妨,我已发出密信,让崔显暗中联络崔家三郎了。”怀真低声道。

    话间,披枷带锁的崔旻被两名羽林卫推搡着押了进来。

    他正自骂骂咧咧,抬头看到主座上不怒自威的怀真时,不由微微一愣,再一转头,便看到陪坐在侧杀气腾腾的杨寄容,又是一愣。

    赵雪柏站在堂下,猛地一顿手中铁杆枪,直将他震得耳膜生疼,心中暗忖这里的女人怎么各个如狼似虎?

    “大胆逆贼,见了长公主还不跪下?”赵雪柏厉声喝道。

    崔旻翻了个白眼,虽形容狼藉,但却气定神闲,竟然一掀袍摆,堂而皇之地席地坐下,粗声粗气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

    怀真好奇地量着他,就见他抬手朝守卫讨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饶有兴趣地笑望着怀真,“往上数几代,崔家和李家可是表亲,殿下,您是吧?”

    怀真冷笑,讥讽道:“令尊叛出卫室时,可还记得两家是表亲?令兄背信弃义时,可有念及两家数代恩义?”

    “庆阳崔氏历来对朝廷忠心耿耿,是朝廷不仁在先,殿下何故倒一耙?”崔旻大言不惭道。

    “你且看。”他本想激怒怀真,可她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雍伯余反出卫室后,朝廷不愿出兵,想借崔氏与雍伯余对抗,以此来消耗我们的实力,殿下不会不知道吧?”崔旻挑眉道。

    “真是厚颜无耻,”怀真忍不住嗤笑出声,“当年勾结外族,逼反雍伯余的可是你们崔家。承安二十一年夏,令兄暗助突厥绑架抱善公主,企图威胁朝廷更换雍州节度使,不料却失策了。你们原本想逼走雍伯余后,趁机向西扩张,和突厥一起瓜分雍州领土。奈何老天有眼,你们崔家不仅没能占到雍伯余的便宜,反被把经营数代的安定郡给丢了。这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令尊听闻后,怕是得呕血三升吧?”

    崔旻听罢以手捶地仰天大笑,腕上枷锁震得地板当啷作响,两边羽林卫怕他有异动,都心生警觉齐齐按剑。

    怀真也一头雾水,和杨寄容面面相觑。

    崔旻笑够了,抹着眼角泪水,唇角一弯,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望向怀真道:“殿下的一点都没错,老头仅剩半条命,遭遇安定丢失和世子身死,如今只余一口气了。”

    他扬起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左手,半是调笑道:“听这是殿下赏的?”

    怀真不置可否,有些厌恶地蹙了蹙眉。

    “殿下有如此胆魄,如此美貌,还有如此胸襟,难怪世子数年来念念不忘,哪怕丢掉半世基业也要迎娶。”他越来越口无遮拦,突然腾身而起,躬身一礼,笑吟吟道:“殿下可愿改嫁?”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悄悄望向了怀真。

    怀真双颊滚烫,紧咬着后槽牙,一把抄起案上的青玉笔洗,狠狠砸了过去。

    崔旻闪身躲过,笑得愈发猖狂,“你我二人结为夫妻,庆阳的粮草随您调拨,如何?不管怎么,做王妃总比做郡守夫人强,何况,您那独眼夫君……”

    不等怀真吩咐,赵雪柏已经冲过去将他的嘴堵了起来。

    怀真摆手道:“押下去。”

    杨寄容望着崔旻倔强倨傲的背影,气得直发抖。

    怀真别过头去,眸中隐约有泪意。

    杨寄容这才觉察到她神情有异,她不好意思去看她的脸,低眸望着她紧握的双拳,硬着头皮劝慰道:“殿下……男人们话大都不中听,您……别太往心里去。”

    “崔旻当堂调戏,只因我是女子。”她吸了口气,平复着微颤的嗓音,沉声道:“哪怕他身为阶下囚,照样敢出言轻薄,随意羞辱。”

    “我在男人堆里摸爬滚多年,早就习以为常。”杨寄容叹道:“再有能力的女人,于他们而言都只是消遣的玩物罢了。向强者低头是识时务,可强者若是女子,那便是莫大的屈辱。殿下,还是另觅良策吧,我看这个人应该不会轻易低头。”

    怀真若有所思道:“那就只能破罐子破摔,放出消息,让整个庆阳都知道崔旻落在我的手中了。崔家背叛朝廷在先,我大可以讨逆诛贼的名义的杀了他。只是……崔旻若死了,庆阳势必大乱。崔昱威望和能力皆不如他,独当一面尚可,统筹全局不行。于百姓而言,绝非幸事。”

    “我耶耶在的话就好了,”杨寄容眼眶微红,感慨道:“若他还在,便可统领王师趁机收复庆阳。”

    怀真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她,恍然间想起很久以前,杨寄容和谢珺初封校尉时,两人在迎春殿外的争论:

    “我觉得论三哥的功绩,应该封中郎将。”

    “何止中郎将,我要是皇帝,就封他个镇西将军。”

    “那岂不是和我耶耶的征西将军就差一级了?这太快了,不合理。”

    “怎么不合理了,军阶本就该按功绩来排,而不是按资历。”

    “真要论功绩,那别人也越不过我耶耶。若非他坐镇中军,指挥有方,张掖肯定拿不下来。和雍伯余休战也是他的主意,总之此战我耶耶居功至伟。”

    “容娘你胡搅蛮缠,若真要拼家底,那我耶耶还是皇帝呢!”

    ……

    那时候李荻也在,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忙跑前跑后圆场。

    “殿下,您怎么了?”杨寄容被她看得有些局促起来。

    怀真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容娘,我们的耶耶都不在人世了,往后便只能靠自己。”

    杨寄容神色一黯,点头道:“我知道。”

    怀真语气一变,满眼热忱道:“还记得吗?你答应我会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将军。”

    杨寄容微微一凛,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在望春台时过的话。

    从相识相知到渐生嫌隙,怀真待她始终如一,哪怕后来因为李荻之故刻意疏远了她,她也设法写信问候,愿与她重修旧好。

    可她有太多纠葛和芥蒂,无法以赤诚之心回报。

    若非怀真提起,她甚至已经忘了昔日的豪言壮语。

    父亲战死族人被屠之后,她在这世上所剩的亲人寥寥无几,余生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复仇。

    “殿下,对不起,”她凄然一笑,神色绝望道:“今生恐怕要食言了。我做不了您期望的女将军,也再不会效忠于朝廷。”

    “那你为何来此保护我?”怀真反问道。

    她顿了一下,眼神诚挚道:“我曾战败,被突厥所擒,是三哥拼死将我救了回来。当时皇叔怕惹祸上身,本不愿收留,他为了护住我,不得不替皇叔卖命。这份大恩大德,我绝不会忘。”

    怀真有些吃味,皱眉道:“你是为了报他的恩,这才保护我?那我们之间,就半点情分都没有?”

    她问得如此直白,让杨寄容备觉尴尬,讷讷道:“殿下切莫误会,我并无此意……只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不知道您还认我这个朋友吗?”

    “我从未提过绝交,那当然是认咯!”怀真语气轻快道:“除非你嫌我落魄,不愿搭理。”

    杨寄容心头一热,忙道:“这的什么话?我心里一直很敬重您的胆识和人品,只是唯恐自己配不上您的情义,又怕您介怀我对三哥曾经有过的心思,故而不敢僭越。”

    ‘曾经’二字令怀真大感欣慰,一把抱住她道:“别那么婆婆妈妈了,就从今日起重归于好吧!”

    杨寄容手足无措地回抱了她一下,心底极为触动,既感慨又激动,恍然觉得,老天还算仁慈,就算她失去了昔日的一切,但并不孤独,也不可怜。身边人的善意,始终不曾远离。

    两人携手出门,刚走下台阶,就见一个戴着黑幞头,着藏蓝缺胯袍,系着披风的俊朗青年疾步迎上前来,参拜过怀真后,便默默站在了杨寄容身后。

    怀真见那人似有几分眼熟,忙转向杨寄容,面露疑惑。

    杨寄容纳闷道:“他是六啊,殿下不记得了?”

    怀真恍然大悟,忍不住回头瞧了眼。

    见那青年正低头接住了杨寄容手中兵器,动作无比自然,随后便侧头望着她,两人相视一笑,继而又挪开了眼。

    **

    杨寄容仅留了一日,见这边并无状况,也不见崔家调兵部属,便带着亲随回去镇守雕阴了。

    就在这时,董飞銮亲自押着药材和香料到了泥阳。

    “你如何受得了?这边和高平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怪憔悴成这样。”董飞銮参观了怀真的住所和膳食后,连声长叹。

    怀真皱眉啜饮着她让人熬地补药,无奈道:“等熬过这一茬就好了,若我能撬开崔旻的嘴,明天就可以回高平了。”

    董飞銮好奇地坐过来,询问道:“我刚去探过嬍娘和二娘,还有崔……啧,这个崔旻可是个狠角色,若他不愿配合,你要怎么做?”

    “阿媺他吃硬不吃软,让我气势上不要输,我照做了,可是毫无成效。”怀真沮丧道。

    董飞銮听完她的转述沉吟不语,像是在思索着对策。

    怀真将一盏药汁喝完后才听到她的声音,“人在哪?我瞧瞧去!”

    “你可别去,”怀真忙阻止道:“那人举止粗蛮,言语轻浮,何必自取其辱?”

    董飞銮却愈发兴致盎然,“我扮做送水的婢女,悄悄去见识一番,如何?”她附耳过来,神秘兮兮道:“你和媺娘都误会了,女人对付男人,和男人对付男人不一样,不能光用强。”

    怀真缓缓转头望着她,愕然道:“你不会是要用美人计?”

    董飞銮抚了抚鬓发,冲她飞了个媚眼,嗲声道:“就让人家试试嘛!”

    怀真吓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抓住她道:“别乱来,你也看过阿媺的伤势,应该明白这人心狠手辣,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我们要沉住气,他的人肯定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估计这两天就会主动来见我了。”

    “万一他们和你比耐心呢?你还能耗多久?”董飞銮抱怨道:“这边能把人冷死,还是赶紧把事情办好,咱们回高平过年去吧!”

    “你为何这么有把握?”怀真纳闷道:“你连人都没见过呢!”

    “凭直觉吧!”董飞銮托着下巴,寻思道:“我该作何扮?又以什么身份去呢?”

    “你刚不是送水婢女吗?”怀真提示道。

    “哦,看来你是同意了。”董飞銮眨着眼睛坏笑道。

    “你……”怀真无话可。

    是夜,就寝前,董飞銮兴冲冲跑进来,钻进怀真帐中,兴奋地面颊绯红声音发颤,“崔旻交给我吧,过几天给你答复。”

    “你见过他了?”怀真一骨碌坐起,上下量着她道:“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隔着笼子逗了一会儿,挺有趣的。”董飞銮信心十足道:“我猜得没错,这种人呀,面对男人时吃硬不吃软,面对女人则是吃软不吃硬。”

    怀真忧心忡忡道:“我还是担心他会伤到你。”

    董飞銮以手支额,嬉皮笑脸道:“放一百个心吧,我就不是吃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