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祖宗 你把我当什么?
话怀真跑出行馆, 看到谢珺的青骢马还系在拴马桩上,便知他是故意藏起来了,多半就在部众们休息的跨院。
她到底顾忌着身份, 不好随便闯入一堆男人窝中,便把他的坐骑惊风给拐走了。
承安二十一年秋,卫尉卿秦默命四名属官做她的私人教习,虽只学了短短几个月,但却终身受益。
尤其是教她马术的符愿,若非他心无旁骛倾囊相授,她绝不会有后来的水平。
萧祁是最会偷奸耍滑,除了陪她东拉西扯, 几乎没教过什么有用的东西。
陆琨倒是实诚,想教她剑法, 奈何她并无根基, 所以只学得招式并未得精髓。
谢珺是教她箭术的, 虽兢兢业业,可他太拘谨了。
但凡有点儿肢体接触就面红耳赤心跳如雷, 当时她个头刚到他胸口,两人贴的近时偏过头就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声音。
那会儿惊风才四岁,还未上过战场,常和她的矮脚桃花马一起玩,如今她的坐骑早不知道换了多少……
怀真信马由缰,朝着西边斜坡上踱去。
瞧见那边山花烂漫浅草如茵, 遂摸了摸惊风的头,俯在下身柔声道:“谢珺是个笨蛋,咱们不和他玩,去那边吧, 我摘花给你戴,你一定是整个栒邑最英武神俊的马。”
谢珺追过来的时候,怀真正给惊风编辫子,一人一马缓缓行着,离暗哨还有四五里。
“你找我就行了,何必把惊风给带走?”他慢悠悠跟上来道。
“守株待兔呀,”怀真头也不回道:“没了它你寸步难行,可不得费心找过来?”
“真佩服你的心思和胆量,惊风如今脾性暴烈不比当年,你也不怕它狂性突发辖制不住?”他走上来,侧头笑望着她。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对了三郎,我想明白了,知道你为何不敢让御医把脉,”她转过头,眼中露出狡黠一笑,“怕他诊出你身体有恙,便将我们婚后无子的责任归咎到你身上。”
她此番出京,宫中派了两名御医随行。
一人擅长女科及孕产相关,另一人专治肾虚脾弱肝郁气滞等,原想着让她成亲后立刻给崔家生个嫡长孙,妄图以此来修复朝廷和庆阳崔氏之间的裂痕。
结果中途生变,她嫁给了谢珺。
两名御医便降格成了看外伤及杂病的普通医官,不能发挥特长,心中颇不服气。
俩人没少拐弯抹角地暗示怀真,想找机会给谢珺好好瞧瞧,若有什么问题趁年轻尽早调理。他们常给怀真看诊请脉,知道她玉体康健血气充盈,自不会怀疑她有问题。
陪嫁的几名女官也没少‘关心’她的闺中秘事,在她们看来,俩人似乎都无不足之症,为何婚后数月却始终不见喜讯?怀真对此只得搪塞。
“不是……是,是这个原因,”谢珺下意识否认,却又觉得她这样误会挺正常,便又改口,顺着她的话无奈道:“那你还逼我?到时候他当面出来,我的脸往哪里放?有哪个男人能丢得起这种面子?”
怀真莞尔一笑,张开双臂撒娇道:“我要下去。”
“好,你别再让我看御医了,行吗?”他走过去将他抱了下来。
怀真落下地后却不愿撒手,搂着他的腰道:“放心啦,我不会让你背黑锅的,大不了让他也给我把脉。”
谢珺猛地一震,不由神色大变,骇然道:“你、你做什么了?”
“你做什么了,我就做什么了,”她有点心虚,但这种事总得的越清楚越好,只得低声道:“三郎,我们这辈子真的不会有孩子的。”
上个月谢珺离开高平后,董飞鸾的药便配好了。
怀真正好得知王嬍婚后也曾设法避孕,遂从她手中觅得配方,着人好生对比鉴别后,调配了最适宜最温和的新方子。
她心里清楚,包括谢珺在内,所有人都不会理解她的行为。
可那又如何?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爱自己的性命胜过一切,绝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只是理智归理智,情感上她依然会觉得抱歉。
“你何必糟践自己的身子?我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食言。我们成婚前就好了,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他既震惊又心痛,声音里也有着难以掩饰的遗憾失望,便不敢再下去,怕她听出端倪。
“你仍抱有希望,对不对?”怀真哪里会不明白,轻叹道:“我只是想以此来表明我的决绝之意,让你知道我心如磐石不会更改。三郎,我不能给你一丝希望,否则总有一天,你的失望会化作怨气,你会恨我的。”
她一针见血,戳破了他最隐秘的心事——他的确抱有一丝希望。
他想等着她有一天回心转意,然后他们孕育一个孩子,一起抚养长大,弥补前世的遗憾。
他依稀记得他们有过一个孩子,可仅仅只是知道,其他一切都没有印象。
即便没有虚幻飘渺的过往,他也想和她像寻常夫妻般拥有自己的儿女。
如今,这丝希望被她残忍地掐灭了。
他一时失了方寸,思绪紊乱耳鸣阵阵,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突突狂跳,叫嚣着想破颅而出,他急喘了口气,抬手紧紧按住了。
怀真看到他伤心无措的样子,心里倍加怜惜,不由得抱紧了。
他却赌气般挣开她的手臂,低头默默往前走去。
怀真忙牵着惊风跟着,虽心急如焚,却只能强作镇定。
两人一前一后,徐徐行了三四里多,前方山道口有一株伞盖般的老梧桐。他顿住脚步,抱膝坐在树下发呆。
怀真走得口干舌燥,看到马鞍下挂着的水囊,忙摘下来,晃了晃却发现是空的。
她想着正好趁机破沉默,便拎过去好声好气问道:“三郎,没水了,怎么办呀?”
他抱膝坐着闷声不语,只低头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怀真知道他性格本就如此,估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又见周围风景秀美,不远处便有山林,又见绿意盈盈生机盎然,想着应该也会有山泉清溪,不如自己去找一找。
“算了,我去找吧,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她着弯下腰在他腮边吻了一下,牵着惊风去找水了。
后山密林中暂被划为禁地,从林外到山涧边皆有暗哨严密防守。
但是怀真并不知情,她也不知道哪里有水,可是惊风知道。
她将空水囊在它眼前晃,询问一番后,惊风便带着她往这边来了。
怀真跳下马背,还不等她招呼,惊风便哒哒哒跑到溪边,径自低头饮水。
“哎,这到底是你喝的还是我喝的?”怀真忙跟着跑了过来,她虽口中焦渴,可让她和马共饮,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惊风扬起脖颈,得意地朝她甩出一道水花,复又低头饱饮。
“惊风,你跟着谢珺学坏了,以前那么乖……”怀真抬起袖子擦着脸,懊恼地跺了跺脚。
她往上游走了几步,找到一块干净的青石,除下靴袜,将裤腿挽起,心翼翼地蹚进了清浅的溪中,抬头笑道:“叫你使坏,现在只能喝我的洗脚水了。”
惊风懒得搭理,喝饱后踱到岸边吃草了。
花草树木都是根部浇水,她想着把脚浸在水中,兴许也能缓解几分焦渴吧!虽知这是谬论,可是别无他法,除非再找到其他水源,否则只能忍着。
溪水被阳光晒得暖意融融,双足浸在其中虽不能解渴,却可以缓解疲劳。她踩着圆润的鹅卵石,逆流往上游走了十来步,抬头只见深林幽静鸟语花香,正欲招呼惊风过去一探,却听到一阵尖锐的笛声直冲云霄。
草丛中、山石后甚至古树上,同时传来扣弦拉弓之声,怀真的身体蓦地绷了起来,头顶艳阳高照,可她额上却渗出了冷汗……
**
谢珺听到示警声时,猛地醒过神来,这才发现怀真和惊风都不见了。
他一拍脑袋,急忙起身往发声之处奔去。似乎听到她去找水了,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万一西坡埋伏的暗哨不认识,伤到殿下可如何是好?”
离开行馆时,近卫刘麟的声音忽地在耳畔回荡。
虽然知道以她的机智多半能应付,可还是心惊胆战。
他还未转过山道,便听得迎面而来的马蹄声,就见一匹神骏风驰电掣般朝着这边奔来,正是驮着怀真的惊风。
“泱泱、泱泱……”他高喊了一声冲了过去,怀真来不及勒马,但惊风看见主人便自行放缓了速度。
“哎,快跑呀,有人在追我呢!”怀真脸煞白,踢了踢马腹焦急道。
“是我的人……”他握住缰绳不好意思道,眼见怀真要变脸,忙冲着惊风道:“你不认识地儿吗?跑什么?原本没事也有事了。”
“你少指桑骂槐,”怀真在他手臂上踢了两下,气呼呼道:“是我叫它跑的,再不跑就要被射成刺猬了。”
“他们敢……”他转过头,瞥见她竟赤着柔美的腿和雪白的纤足,忙一把捉住,哑声道:“靴子都跑掉了?”
怀真挣不过,又羞又恼,气得眼泪汪汪道:“你们合伙欺负我。”
他急忙放开,正要将她抱下马背,就看到后面两人并辔而来,正停在三丈外,互相推搡着不愿上前。
“泱泱,你先等一下!”他把缰绳塞到怀真手中,沉下脸走了过去。
怀真刚才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全被人瞧见了,如今知道是他的人,更是无地自容,片刻都不想留,自行驱马往回走去。
可是走着走着,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隐约猜到了什么,便在山道口的梧桐旁停下,等着他过来。
谢珺很快便回来了,将手中包袱放到草地上,走过来要抱她。
怀真扭过头去,哼了一声道:“别碰我。”
他便又转到了另一边,赔笑道:“刚才是为夫不好,泱泱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怀真正待转身,却被他一把搂住腰肢,愣是从马背上扛了下来。
怀真还没反应过来,便头朝下栽到了他肩上,登时惊叫了一声,抓住了他背后的衣袍。
“我又不会把你摔了,怕什么?”他一边笑着趣,一边轻手轻脚将她放在草地上,拿过包袱解开来,却见里面除了她的靴袜还有一个包,他皱了皱鼻子,是伤药的味道。
“泱泱,你受伤了?”他眼皮一跳,急忙过来要检视。
“你少管。”她甩开他的手,不耐烦道。
当时情况危急,她只顾着逃命,上马时连靴袜都顾不得,脚下踩到了尖锐的石子,真是丢死人了。
“我当然得管。”他不由分按住她的膝盖,急切地摸索着要找伤口。
怀真皱着眉晃了晃左脚,有些难为情。
他立刻会意,俯身捧起她的脚踝查看,冷不丁看到半边脚掌都糊满了血,心脏不由得收紧了。
暗哨们不认识怀真,却都认得谢珺的坐骑,所以示警声响起后并未立刻动手,正商量对策时,受惊的怀真已经逃了。
看到她能随意驾驭惊风,大家想着也只能是怀真了。原本他们算佯装不知,可出去查看的人发现了血迹,知道不能再装死,否则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与其等着被问罪,不如将伤药绷带和她遗落的水囊鞋袜等一并包送还顺便赔罪。
结果他们越追怀真跑地越快,可巧撞见了谢珺,只得硬着头皮向他解释。
“是我不好,我应该跟着你的。”还好,擦洗干净之后,伤口并不算大,可他还是心有余悸。
“不敢劳您大驾。”怀真蹙着眉道。
他低头敷药包扎,手指触到她柔嫩的肌肤,便开始心旌摇荡,也不顾她的冷嘲热讽,借着缠绕绷带和棉纱的机会,悄悄去摩挲不盈一握的纤足,眼神贪婪地在她曲线柔美白皙细嫩的腿上流连忘返。
怀真痒地蜷了蜷脚趾,见他耳尖绯红气息急促,眼神中欲色翻涌,便知道他是故意逗弄。
“慢慢腾腾,不如我自己来。”她抱怨着,俯身过去想将裤脚拉好,结果不心与他额头相撞。
他似如梦初醒,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娇颜,突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对于昨晚去行馆找她的事他毫无印象,早上睁眼便在营房中。
原本他是有那个算的,一别月余,自然舍不得分开片刻,可若是夜探,夫妻之间免不得要恩爱一番,但他因连日奔忙疲惫不堪,怕力不从心会堕了往日雄风,便想着歇一晚上,结果竟发生了那样离奇的事。
不过身体是有记忆的,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昨晚他们什么也没做。
他感到既庆幸又后怕,洞房花烛夜过后,他就放松了警惕,以为脑中那个东西再不会出来兴风作浪了……
压抑了两天的热情因为熟悉的甜美气息逐渐苏醒,他忘情地吮吻着她娇嫩的唇片,肆意吞含着香滑的软舌,吻得她娇软无力瘫在他臂弯,这才将她压倒,滑下去轻啃着耳后和颈侧。
怀真陷入一片柔软的芳甸中,脑后枕着他厚实的手掌,耳畔是他压抑着的动情低喘。
“三郎……”她有些无措地唤道,“三郎别乱来,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人看到的。”
“泱泱,我有分寸,”他将她抵在胸膛的双手放到了肩上,沉下身压覆着她,抬起她的左腿,将至贴在腰畔,哑声道:“你别乱动,心弄疼了伤口。”
她渐渐放下心来,想着以他那样稳妥的性子,定然也做不出什么过激的事,顶多就是隔靴搔痒解解馋,而她也正好心痒,乐得配合……
良久之后,她却发现事情和自己所想的有出入。
他的确有分寸,没有解她的袍服,只解了自己的袴子,也未对她做出什么荒唐事,只在最后关头借用了她的手和帕子。
仅此而已,却足以令人火冒三丈。
“你把我当什么?”她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伏在她颈侧,半张着因情潮涌动而湿红的唇,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见她动了气,忙翻了个身拥她入怀,觍着脸哑声道:“祖宗!”
怀真忍俊不禁,在他酡红的面颊上拧了一把,啐道:“你对着祖宗自读?”
“你就饶了我吧,可别抓着不放了。”他清了清嗓子,附在她耳畔低笑道,“刚才摸了你的纤纤玉足,实在有些把持不住,若不自行出一出精,怕是得按着你在此野合。”
“你……你祖宗脚冷。”怀真臊地不出话,好半天憋出来一句。
“真是该死,我竟把这事给忘了。”他懊悔不已,忙坐起身系好袴子,然后侍候她着袜穿靴,“左边还是先别穿,休养两天再。哎,泱泱,”他一边整理着她的裤脚,不忘抬头瞧着她赞道:“你怎么哪儿都生的这么美?”
怀真知道他的心思又跑歪了,便别过头去不话。
他仔细地系着袜带,眼神却穿过单薄的衣料逡巡,想象着柔美纤细的轮廓和膝盖以上如玉般莹润的肌肤,越往下想越觉得唇干舌燥。
“别动!”怀真一把按住了他胡乱游移的手,红着脸道:“谢珺,你又做什么?”
他喉头吞咽了一下,喘了口气定下神,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不做什么,回去再做吧!”
“谁跟你做啊?”怀真甩了甩肩道:“刚才的事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时候山溪都改姓谢了?”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那里只是暂时借用一下。”他含糊其辞道。
“暂时借用?”怀真挑了挑眉,道:“阿史德木措关在那里吧?你知道我为何而来。以你的谨慎,哪可能放任敌人的求援信出境?”
“对对对,都给你猜中了,”谢珺笑着将她抱起来放上马背,一手握缰一手提着她的青缎靴,“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怀真见他牵着马往回走,纳闷道:“你不上来?”
他摸了摸马鬃,笑道:“我怕累着惊风。”
“你什么意思?”怀真恼怒道:“你我重?”
“没有,你别多心,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太沉,怕累着它。”他一本正经道。
“你压着我的时候怎不见心疼?”怀真用足尖踢着他的脊背,轻声道。
“谁我不心疼了?”他转身握住她乱扭的足踝,道:“我每次都撑着的,是你没注意。待会儿回去,我给你好好示范一下。”
“少贫嘴,我正经的,你算怎么处置阿史德木措?”怀真不想跟他瞎扯,便将话题引了回来。
“等咱们办完正事再好好商量吧,不急不急。”他好整以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