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三章合一) 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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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送三皇子前往雍国的将军风尘仆仆, 梳洗都还未来得及,便急急进宫面圣,同泰隆帝禀报事情发生的始末。

    他早就知晓三皇子并未与他们同行, 本还觉得帝王这是心过度, 谁料, 是他自己太过心大。

    将军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马贼来势汹汹,就算有后头不明势力介入出手相帮,当时若三皇子待在马车里头, 肯定也会受伤。

    他在后怕之余又庆幸无比,幸好陛下高瞻远瞩,否则三皇子殿下若是出事, 他也就只有提头来见陛下一途了。

    将军同泰隆帝起他们遭遇的情形。

    “马贼们嘴上着不信车内的是殿下, 却也没想过索要财物,直接是奔着夺三皇子性命而来。”

    一般人, 尤其是那些贼子, 抢人也不会寻了达官贵人来抢,谁知道之后会不会惹祸上身?反把他们一锅端了?

    更别提他们被包围时就表明, 车队里有皇子存在。

    百姓对皇室崇敬,识相点的就会让出路来赶紧逃, 免得被秋后算账。

    哪像他们,将军甚至都猜过, 若车内是皇帝陛下, 他们大抵也会哈哈笑着, 不当回事,提刀上前。

    若不是受人指使,普通马贼目标会这样明确, 且要命不要财的话,将军是不肯信的。

    泰隆帝越听,面上越是深沉。

    他虽是静静听着,可手上捏着的奏折,已被他捏出重重的折痕,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谢公公站在帝王身侧,都能感受到隐忍的怒火。

    其实这件事,后怕的人不单只有将军,还有泰隆帝自己也是。

    本想着晋雍此等大事,又有二皇子的先例在前,两国的人必不会马虎才是。

    可乐宁却同他,“父皇,这样不好的。”

    泰隆帝还问了她,“哦?乐宁,怎么个不好法?”

    楼心婳正经道:“就是所有人都认为是安全的,才更不安全。”

    本来觉得万事妥当的泰隆帝听了女儿这番话,也觉有理。

    那孩子自幼被养在太后膝下长大,太后教导灿儿的事,乐宁耳濡目染,也听去了一些,比一般姑娘家,确实懂得更多。

    太后当年就是名奇女子,先帝甚至还偷偷同他过,若太后投生在皇家,且是名皇子的话,那继承帝位大概就没他什么事了。

    把泰隆帝惊得,对自己母后更显敬重。

    泰隆帝不是个迂腐之人,不会因提出提议的是女儿就看这件事。

    多亏有乐宁提醒,加上那孩子也赞同,并从中出力护住老三,否则若真照原先算离开晋国,还真不知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每个孩子都是他的亲骨肉,一想到差点就会失去自己儿子,泰隆帝怎么也没法忍受。

    可有件事也容不得他忽略。

    ──究竟是谁,想要对老三下手?

    泰隆帝面色不虞。

    他如今还健在,正值盛年,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吗?

    帝王眯眼,唇角下撇,心中的不满升至极点。

    而将军还在接着道:“后来出现的那批人蒙着面,来出手相帮没错,只他们从未跟我方的人多做交谈,见兵士们可以制住剩下几个马贼,便立即走人,就是追问他们是何人想报恩,他们也都沉默以对,来去都很是突然。”

    泰隆帝闻言滞住。

    那孩子的人,是知道真正的老三在哪儿,不会再多此一举。

    可偏偏也是有了这伙蒙面人在,他们这方才没有损失过多人马,反而是人数较多的马贼讨不了好。

    既不是早就安排好的人,那这批都不在他们意料之内的队伍,又是哪儿来的?

    “他们不,表示许是有旁的原因,时机到了,我们不找,想来他们的人,也会主动寻上我们才是。”

    就不知来者是何用意,为何无缘无故出手相帮?

    若没有所求,那泰隆帝是不信的,又不是做慈善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那么刚好?

    泰隆帝又问:“抓到的那些马贼如何?可从他们口中探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比方,幕后主使之类的。

    泰隆帝捏起拳头。

    将军正要起此事。

    “回禀陛下,那几人问不出什么来,应都是听令行事,若能逮到马贼头子,兴许才能问出什么,只那人狡猾得很,中途便带一批人跑了,囔囔着要去寻真皇子……”

    后面的事泰隆帝就知道了。

    “将军辛苦,先去歇着吧,这事,朕必会派人查个水落石出。”

    查查究竟是谁想谋害他儿,还有,是谁已坐不住,迫不及待要残害手足!

    ……

    而这时。

    忘忧宫。

    怀策因乐宁公主提出的问题怔愣许久,实在是他从未想过,乐宁公主竟会将此事这样直白讲出。

    迷恋?

    饶是怀策定性再好,听到乐宁公主直接了当问出这番话,也是被得措手不及。

    不知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自己想清楚该怎么回答好,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怀策反问她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一时间,竟不敢去看乐宁公主。

    若是他给出肯定的答案,乐宁公主会怎么看他?

    这才是怀策没有痛快承认的顾虑。

    ──他不想落得安王那样,被乐宁公主厌恶的下场。

    问出来后,怀策反思了下自己。

    是他隐瞒的技术太差,还是乐宁公主太过聪慧?

    连他才弄明白自己心思没多久,乐宁公主就已看破并点出。

    可倾慕一个人,就算掩饰得再好,难道连眼神都能时时控制住,不去追寻对方吗?

    怀策认为,自己大抵是做不到的。

    乐宁公主因各种事露出的反应,他都不想错过,也确实……挪不开自己的目光。

    乐宁公主对怀策所问只是偏头想了一下,讲出连怀策自己也想知道,却没问出口的问题答案。

    “就阿策那眼神,欲盖弥彰,答案肯定是‘是’的吧?这很正常啊!”乐宁公主往后拨了拨自己散在身前的长发,很是得意,“本宫这样优秀,会迷恋上,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楼心婳丝毫不觉得意外,甚至还觉这理所应当。

    被人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要怎么样迟钝,才会半点都未曾察觉?

    她对自己容貌相当有自信,连她都是极喜欢自己的,更何况是旁的人?

    所以楼心婳非常能够理解怀策心情。

    这要是她是男人,肯定也会被自己迷得找不着北了,更何况是几乎日日同她相处在一起的怀策?

    她太过坦然,怀策那一腔难以言的心情,就被她这轻飘飘一句话给得烟消云散。

    怀策哑然,却又觉得,乐宁公主这态度,才更像她。

    乐宁公主自己捅破那层窗户纸,怀策无奈,他轻叹口气,反手握住她还停留在自己手背上作乱的手,攥住。

    “既然已被公主得知,那公主希望……我怎么做?”

    既然窗户纸都捅破了,怀策也不介意将窗纸都撕扯个干净,只余窗框。

    这话问得楼心婳自己也很是疑惑。

    “什么怎么做?”

    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怀策垂眼,轻声道:“若公主觉得这样不妥,希望我远离公主……”

    短短一句话,怀策却得艰难。

    因为这并非他所愿。

    可倘若乐宁公主因此厌恶他了,那他也会自己远离。

    他不想被她讨厌,更不希望她为难,所以该走的时候,他自己会走。

    怀策还没完,楼心婳另只手就摆了摆,断他,“远离那也不至于,本宫允许你迷恋本宫!”

    她这样善解人意,怎会知晓旁人迷恋自己,就要对方滚远远的?

    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楼心婳自认心胸广阔,手一挥,豪气宣布:“阿策该如何还是如何,同往常那样就好!”

    又不是跟某人似的,看上人家就想迷晕对方,趁机对人上下其手。

    那种的不用对方问,楼心婳自己也会提着裙子,有多远离多远。

    相较之下……楼心婳看了怀策那张脸。

    除去那层虚伪的笑后,这会儿他嘴角虽还噙着淡淡的笑意,却始终半垂眼眸。

    长睫遮去他眸中真意,瞧着儒雅,却又蒙了一层郁色,反而更衬怀策气质。

    楼心婳回握住他的手,心想,要是怀策也对她这么做的话,她也会跑远远的吗?

    想到一半,这问题就先被自己掐断。

    呸,阿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好吗!

    而且……

    楼心婳表情不是很自然。

    似乎总对人上下其手的不是怀策,是她才对。

    楼心婳越想越尴尬,自己的手缩了缩,就想收回去。

    可谁料,她才动了一下,怀策眼框一紧,瞬间手攥得更紧。

    这力道大到楼心婳虽不疼,但也不是能轻易将手抽回的程度。

    怀策抬眸,看向微愣的楼心婳眼里,神情一凛。

    他问:“公主不是了,不至于让我远离?”

    出口的话,就要到做到。

    怀策虽握住她的手,可内心要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直到楼心婳看看他,又看了自己被抓着的手,心知怀策误会,便卸了力道,任由他捉着,没再算缩回。

    发觉乐宁公主不再挣扎,怀策手上的力气才敢稍稍减轻了些,却没再回到最开始那种,仅仅只是搭着的地步。

    ──他不想让她再一次缩回手。

    而怀策的话还未完。

    他深吸口气,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却又隐约逗着一丝强装镇定。

    怀策问:“公主不必远离,只消与往常同样,但,就不能有另外的可能吗?”

    楼心婳问:“什么可能?”

    她态度自然,就连手被自己握在手中,也无半分不自在。

    怀策从不知道,原来无动于衷,会比直接被拒,还要更难捱。

    他闭了闭眼,知道不同乐宁公主清楚,这对话就没法继续下去,于是怀策问:“公主若觉得无所谓,不若……同我在一起试试,公主觉得如何?”

    中间那重点字句,怀策得很慢。

    对乐宁公主,拐弯抹角是没用的。

    瞧,听了他的提议,乐宁公主面上比起羞涩,更多的却是不解。

    她问:“在不在一起,有区别吗?”

    楼心婳觉得他们几乎天天都待在一处啊!

    手牵着、睡也睡一块儿,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都一样的吧?

    怀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最艰难的话以出口,接下来的容易许多。

    他认真:“不一样。”

    楼心婳眨眨眼,还是不懂。

    “哪里不一样?”

    怀策听她这样问,想了想,以乐宁公主许会感兴趣的方式:正因为不好,才更要实际试试,等试了之后,公主就能知道,哪里不一样了,若公主不喜,我们也能随时当回……面首与公主的关系。”

    到这儿,怀策表情颇有些古怪。

    他刚刚竟一瞬间觉得,若是能当真正的面首,也不知道何者才会更让乐宁公主动心。

    乐宁公主喜欢他这张脸,还有话的声音,怀策不是没感觉到。

    但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

    若遇上长相和嗓音都更好的人,乐宁公主的目光定会不加思索追随对方,把他远远忘在脑后。

    ──那不是怀策想要的结果。

    相处了好一段时间,怀策确实也算稍微懂乐宁公主喜好。

    楼心婳被他那番话勾得起了好奇心,左思右想,再看看怀策那张脸,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吃亏,兴冲冲点头应了。

    “行啊,试试。”

    她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乐宁公主应得干脆,只怀策却无半点欣喜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起码乐宁公主没有因此疏远自己,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乐宁公主对自己是否存了不一样的心思,怀策自身是最清楚的。

    正因为清楚,才只能剑走偏锋,开门见山。

    哪怕乐宁公主没能感觉得出不同,那至少,也要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那样循序渐进,变得无可替代也成。

    怀策看着她,内心暗自叹了口气。

    楼心婳看出他眼里有话,问他:“为何这样看着本宫?”

    怀策将握她的手松开,长指转而扣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处轻轻摩娑。

    他似是叹息那般,同楼心婳道:“就是希望,公主快些长大,就好了。”

    大到足以明白他的念想,会对他的接近羞涩扭捏起来。

    而不是──总是懵懂地看他,眼里一片清明,只有他一人心乱。

    ……

    宁妃这几日,气得膳食都进得少。

    宫女劝她:“娘娘,再怎么样也得多吃一些,否则身子受不住的。”

    宁妃心烦意乱,宫女的好心劝,在她耳里听来也有如嗡嗡乱飞的虫子,吵得烦人!

    她伸手一挥,将宫女端来的碗扬了,碗和瓷勺飞落在地,米饭都撒在地毯上。

    宁妃横眉竖目,厉声:“本宫都了,不吃!”

    宫女跪在地上,磕头求原谅,“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宁妃翻了白眼,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撤下去吧。”

    她闭眼,拧起的眉就没松开过。

    近日事事不顺,她能有心思安生用膳才怪!

    三皇子那儿失利,派出去的人去追了,却半个人也没追回来过。

    听闻陛下还逮到几人,宁妃特意听过,得知只是喽啰,这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也没能松个彻底。

    那马贼的老大,至今仍无下落,半个回信都无,宁妃怎可能不担心?

    她捏了捏自己鼻梁,这头出事是她意料之外,本以为能成功的,谁料竟失了这么大的手!

    再还有,不光三皇子这处失利,连另外一处,宁妃也很是心烦。

    她问:“那批药怎么样了?”

    宫女心翼翼回道:“回娘娘的话,准备得差不多了。”

    宁妃点头,“既如此,就找个合适的机会,送到忘忧宫去。”

    她明明都告诫过自己儿子,不可轻举妄动。

    可传回来的消息又算什么?

    安王不仅没远着乐宁,甚至可是乐宁一出现,安王的眼神就跟拿糨糊给糊住了那般,压根离不开他四皇妹!

    宁妃当时听了,气得都站不住。

    外头的人坏事,连她自己的儿子,都克制不住自己心思!

    宁妃咬牙,“都怪那个狐狸精!”

    安王以前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正直上进,友爱妹妹,一直到乐宁回宫后,他那胳膊就往外头拐去!

    而他这当他母妃的,竟如今才知自己儿子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龌龊念头!

    一切都是乐宁,勾得他起了歪心思!

    宁妃攥紧拳头,眼里满是恨意。

    “三皇子该除,乐宁那丫头也绝不能错放。”

    既然三皇子那里失了利,乐宁公主这儿,宁妃就不允许失败。

    安王前进的道路上有阻碍,那她这个为人母亲的,自当为他扫除一切路障!

    宫女迟疑着,不晓得该不该开口。

    但宁妃已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眼神扫了过来。

    这时候若她再闭嘴不言,反而会惹得宁妃更加愤怒。

    宫女只得胆战心惊地回她:“娘娘,奴婢是想,乐宁公主那样受宠,万一查出什么,那可怎生是好?”

    本以为宁妃又会暴怒,她都做好了许会挨骂的心理准备,横竖这阵子不论的是好话坏话,只要宁妃心情不好,摔东西人骂人,那都是常有的事,平时宫人只要没事,绝不会往宁妃跟前凑。

    岂料宁妃却轻笑了一声,自信满满。

    “若用旁的毒,不管事成还是事败,整个后宫都会一阵动荡。”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明白,泰隆帝最疼宠乐宁公主,倘若乐宁公主中毒,泰隆帝不把后宫的地都掀一遍起来找出主使,他绝不会罢休。

    宁妃勾唇一笑,眼神残忍,嘴里吐出的就像浸染毒液。

    她:“那么,只要不被查出来,那就好了。”

    这话听着奇怪,宫女见宁妃心情不错,顺着她的话问:“娘娘,奴婢愚钝,怎样才不会被人查出来?”

    宁妃笑着瞥了她一眼,对她那句“愚钝”似深感认同。

    她调整了下自己指上的护甲,淡声道:“只要查出来,是原本那毒,不就行了吗?”

    人人皆知乐宁公主乃强弩之末,三天一病五天一大病,病起来不昏迷个几天是不会醒的。

    时限已至,就是随时查出毒性复发,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帝王再震怒,还能如何?

    宁妃在笑,可旁边的宫女却看得心凉。

    她单会人狐狸精,可像这样不把人当人看,不把人命当回事的,难道就不是披着人皮的──夜叉吗?

    ……

    楼心婳跟怀策试了这几日,旁的没试出什么来,就是觉得……殿内的太监,似都不怎么敢靠近他们。

    平常时候,她身边都围绕着许多内侍。

    有的不是帮忙倒茶,就是帮忙削果子,再有另外几个,为她捏肩喂水果,日日如此,好不快活。

    他们手脚利落,办事勤快、善解人意不,更别提人人都生了一张好面容。

    光呆站在墙角,不必做什么动作,那都是足以与花瓶比美的美貌。

    楼心婳就喜欢看着好看的事物,见之能让她心生愉悦,就是再难受再不痛快,看一眼,郁气也能消去些许,比什么汤药都来得顶用。

    哦,不过她觉得,看怀策无可奈何,偏偏只能顺她意思照做的时候,她能更得欢快。

    ──就是可惜怀策已经鲜少再有这么犯难的时候,让楼心婳大感可惜。

    要是能再想个法子,让怀策重回一开始来的那样,那就好了。

    楼心婳美美地想。

    她在这儿做美好想象之际,不知道怀策已与内侍们,以眼神来回做了好几个交锋。

    如今怀策与她同进同出,怀策不过看了内侍们一圈,他们几个就齐齐往墙根退了退,恨不得能跟墙壁融合在一处,彷佛怀策是什么洪水猛兽。

    当然,楼心婳与怀策肩并着肩,自是没有看见怀策看她的眼神,与看着他身边太监们时,那是彻彻底底的不同,堪称是威吓。

    真子他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发苦。

    能在忘忧宫当值的,各个都是人精。

    就算眼瞎看不出公主与那位质子殿下关系大有不同,也对怀策那充满敌意的目光敬谢不敏。

    不就是希望他们离公主远些吗?

    他们看了看,乐宁公主并无制止的举动,便晓得怀策这宣示主权的行为被默许。

    主子都同意了,他们难不成还能抗议不成?

    自然是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顺带把土填上,就希望他俩相处归相处,可别往他们身上找麻烦。

    怀策也不知是看出他们很愿意配合还是旁的,他笑笑同楼心婳道:“公主,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让他们退下如何?”

    真子感激涕零,终于肯让他们走人了!

    他恨不得乐宁公主立刻答应!免得他们待在这儿,成了现成的箭靶。

    ──雍国皇子朝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次次都像是往他们射来的箭!

    楼心婳看得出来,怀策那笑,就是最最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她想着那留几个伺候也成,点头应了,“阿策你看着安排便是。”

    结果谁料,怀策却是对他们:“你们全都下去吧。”

    楼心婳看着鱼贯步出殿外的所有太监们,呆了呆。

    “怎么都让他们走了?”

    她还以为至少会留几个在里面的呢。

    怀策却牵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回她:“那倒是不必,公主有何吩咐,直接与我,也是一样的。”

    “哦?”有人服侍,楼心婳也不是太介意,她指了指果盘上的果子,“那本宫要吃这个。”

    怀策一点迟疑都没,取过刀子,“公主稍等。”

    还真的给她削起水果来。

    楼心婳挑眉,觉得这许是跟此前同样,不管自己提出什么要求,怀策都不会有拒了她的算。

    若得了这样的宫人,楼心婳自是满意至极的。

    但同样的条件落在怀策身上,楼心婳就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旁人的顺从让她欢心,怀策的温顺却让她闹心,楼心婳都弄不懂自己了,竟还有这样别扭的心态。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怀策为难的表情,似乎看起来更顺眼一些。

    楼心婳双手撑颊,看他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利落削去果子那通红的果皮。

    她凑得近了,怀策手上动作却停下。

    楼心婳还抬眼看他,纳闷为何不继续?

    怀策都能从她神情流露读出意思,笑言:“公主稍退些,离这样近危险。”

    刀子无眼,虽怀策有自信能控制好,但各种意外却不得不防。

    他不想让楼心婳暴露在这样的危险之中,也不想她难过。

    若被刀划伤脸颊,以楼心婳这样爱惜自己容颜的姑娘来,肯定是难以忍受的结果,还不知得伤心到何时,但以泪洗面却是大有可能的。

    怀策想起那因为自己替她绑的发型太丑,而哭得直掉金豆豆的姑娘。

    忆起那时,她哭得那样伤心,自己也心慌得很,偏偏现在回想起来,他却是笑着的。

    姑娘长成大姑娘,一样爱漂亮。

    既早知如此,还不如将一开始可能伤到她的机会,全都掐灭。

    “哦。”

    楼心婳往后稍退了退,看怀策分切果子,去净手,然后再以银叉叉起一个,递到自己嘴边。

    “公主尝尝。”

    有了几次吃到不甜果子的经验,楼心婳此后吃水果都不敢一次咬太大块。

    她启唇,轻轻咬了一口,也就拇指指甲盖大,嚼了嚼。

    才咬第一下,楼心婳眉头便蹙起。

    她咽了下去,吐了吐舌头,委屈:“不够甜。”

    怎么回事?

    今年她吃到的果子怎么甜度都不太够?往年可不是这样的。

    “是吗?”

    楼心婳点头,“不信阿策你也尝尝,本宫是不吃了。”

    她本以为怀策会去取新的,然而,怀策却直接就着手上被她咬过的,吃下另一半。

    楼心婳瞪圆眼,看着白色果肉上,被她和怀策各自咬出的大缺口。

    ……方才她还以为,怀策会整个都吃下。

    清脆果肉的咀嚼声传来,楼心婳还未回过神,呆愣地看着怀策。

    他真吃了呢。

    楼心婳又转向银叉上所剩的一块,心想,那这块可要怎么办吶?

    比起楼心婳所的不够甜,怀策细细尝了一下后,顿了顿,却发觉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果子多汁且脆,香甜可口,汁液甜而不腻,足够芳香,与“不甜”二字,可是天差地别。

    怀策原先面上挂着的笑,忽地变得沉重。

    他放下银叉,以茶水漱去口中的甜,思考该怎么同乐宁公主问出口。

    若他猜得没错,只怕乐宁公主所染的毒性,并不单单只是侵蚀她体力那么简单。

    他问:“公主近日吃食,味道可有异状?比方味道特别不够重?或是旁的?”

    楼心婳不用想都能直接回答:“阿策怎么知道?”

    她可从未跟人提过呢。

    本想着许是因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所以厨房那儿特意减了调料的用量,吃起来才一日比一日清淡。

    楼心婳向来不喜刁难下人,他们若减调料也是为了自己身子着想,楼心婳吃掉也就是了。

    可若是一直都是往常的味道,而尝出不对来的人只有自己……

    怀策既然会问出这问题,那就表示事情并非她所想的这么简单。

    不是厨房减了调料的问题,而是她,渐渐尝不出味道。

    楼心婳不是蠢笨的,视线再落到她与怀策方才咬过的果子上,顷刻就得出结论。

    “难道……这很甜吗……”

    怀策本就没有瞒她的意思,只是乐宁公主能马上就猜出关键,还是令怀策微感讶异。

    他轻点了点头,“确实挺甜的。”

    楼心婳回想起这段日子吃进去的东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就想怎么东西都变得难吃了,到头来,原来是她自己的问题。

    被点破这点后,殿内两人都没再话,陷入一片宁静。

    怀策觉得乐宁公主许是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整理心情,便没有开口断她思绪。

    可乐宁公主,却远比他所预料到的,都还要来得坚强。

    楼心婳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叹道:“真是可惜了这些果子,并不能吃到它们最原本的味道。”

    还以为是它们不甜呢,罪过罪过。

    楼心婳自己拿起银叉,将剩下那一块的果子,吃下。

    这回震惊的轮到怀策,幸好他茶水已经咽下,否则不知道会不会失态。

    他:“公主,那块我吃过了……”

    而且不是嫌弃不够甜吗?怎又重新吃起?

    楼心婳晃了晃空荡荡的银叉,道:“本宫只是想尝尝被阿策咬过的,会不会甜一些。”

    然,是她想多了,味道根本同此前还是一样,并无任何甜度上的改变。

    “而且……”

    楼心婳停顿了下,又叉起一块新的。

    她:“既然避免不了,那本宫也只能去习惯。”

    否则到最后,她岂不是什么也无法下咽?

    乐宁公主得坦然,已经接受往后许会恶化的可能,可怀策听了此番话,又见她面上做好准备,并且试着去适应的模样,他就连平时掩饰性的笑容都撑不起来。

    乐宁公主自幼被娇宠,有什么好吃的,她的家人都是第一个给她。

    她何曾勉强自己咽下本就不喜欢的吃食?

    偏生这还不是膳食的问题,而是出在乐宁公主自身上,要解决这问题的唯一途径,便只有解了毒才能得解。

    怀策本能自己去查,可他还是想从乐宁公主口中,去听这事情的始末。

    他问:“公主可知所染的这毒,是从何而来?”

    怀策问这话时,并未错过乐宁公主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他算,若乐宁公主有露出一丝一毫的郁色,那么这话题就会就此住,他去细查便好。

    不过楼心婳的反应,却与他所料想的大相径庭。

    听到这问话,楼心婳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只歪着头问他:“阿策问这个做什么?”

    知道这件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怀策也不兜圈子,直接:“这天下之大,若晋国找不到解毒之法,兴许雍国能有线索。”

    楼心婳点头,“哦,这样啊。”

    半点惊喜的神情也无,想来是对会得到解药一事,已不怎么盼望。

    自幼,她就活在给她希望,又再度失望的无数轮回之中。

    到后来,楼心婳已经习惯不再去期待,因为次次带来的,只会是让人跌至谷底的答案。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让她待在谷底便好,省得承受一次又一次,落下山谷,摔得粉碎的期待。

    楼心婳回想了下,出实情,“其实本宫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且,中毒的人起先并不是本宫,而是本宫母后。”

    这事怀策倒是知道。

    他听太医过,乐宁公主这是娘胎带出来的病。

    怀策:“也就是,是贵国的皇后娘娘,在怀了公主的时候,中了毒?”

    楼心婳点头。

    “当时查出来的是,母后身边的宫女想爬龙床。”

    怀策表情险些没绷住。

    他还真不晓得有哪个当人儿女的,可以把有女子想爬父亲的床这事,得这样坦荡。

    楼心婳没注意怀策异样的神色,继续:“那宫女被母后发现,母后有孕在身,本想为本宫积福,存一丝善念,没将她发落,而是调至他处。谁料,她却反咬本宫母后,狠心将掺了毒药的涂料抹在绣线之上。”

    “当时母后已有八个月身孕,再两个月,本宫便能足月诞下。可淬了毒液的绣线穿在身上,甚至制成香囊贴身配戴,不消几日,母后体力越发不支,睡着的时候也越来越久……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有孕导致,直到某天开始,母后开始呕出黑血。”

    吐血本就不正常,何况还是颜色压根就不正常的鲜血。

    “最后查到问题出在绣线,父皇震怒,当即派人杀了那名宫女,然,本宫母后便自那日开始,卧病在床。”

    怀策静静听着,并没断,神色虽因她的那些变得深沉,却仍记得倒了杯水给她,示意她润润喉后再。

    楼心婳确实渴了,有时候她也挺满意怀策这察言观色的本事。

    皇子和公主们都不容易,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是不会细心到去注意旁人反应的。

    想来怀策以前在雍国,过得也并不顺遂,才练就了他这无论何时,不管遇到任何事态,都是先以笑脸示人的本事。

    她喝了满满一杯,接着:“本宫八个月时被诞下,母后没撑几日便撒手人寰,那毒性霸道,太医根本束手无策,那宫女也死不肯出毒药从何得来,此后过了这十几年来,都无人再见过那毒药,就更别提解药。”

    怀策,许是雍国能寻到的心意她心领了。

    只是她父皇这十几年来用了许多方法,半点消息也未探得。

    若东西真在雍国,那也不会等到如今才发现。

    应是沉重的事,楼心婳却得轻飘飘的,更像在以旁人,而不是当事者的身份,诉这整件事。

    怀策这会儿连笑都笑不出来。

    母体身重奇毒,诞下婴孩后亡故,那毒性既这样猛烈,肚子里的婴儿怎可能不会有事?

    他看不出乐宁公主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装自己不在意,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怀策见之难受。

    怀策牵起她手,郑重同她:“此事我会去查,虽不知查出来能否有结果,但最起码,也要试试,才知到底能不能行。”

    楼心婳看着他,任由怀策握住自己的手。

    她只问一句话:“为什么?”

    自己于怀策而言,只是邻国的公主。

    现在两国友好,关系却如履薄冰,还不知哪个契机以后,许就会反目成仇。

    父皇为自己的病体伤脑筋,祖母与兄长为她奔波,那是因她是他们的亲人,才能得他们全心全意的付出。

    而怀策又是因为什么?

    楼心婳是真的不明白。

    怀策对乐宁公主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丝毫都不觉意外。

    她既然不懂,那他就一次又一次与她听,直到乐宁公主真正明白为止。

    怀策终于再次笑了,他对楼心婳:“自然是因为……我迷恋公主。”

    答案,就这么简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