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三章合一) 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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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离得这样近, 楼心婳只觉自己眼前忽地一暗,怀策身上的味道清晰可闻。

    这几日他饮了些汤药,身上还带了些药材香气, 只要凑得近了, 便能轻易闻见。

    楼心婳顿时觉得不止光线, 连鼻端都被他的味道包围住,眼前全被他身躯遮挡,楼心婳只能抬眼看他。

    怀策也低下头,半垂着眼望进她眼底, 似在等待她的答复。

    被用那样沉重的眼神注视着,刚刚还笑得没心没肺的楼心婳也笑不出来了。

    她委屈巴巴问他,“阿策, 你生气啦?”

    就因为自己吻他额头?

    可他明明自己前几日也算亲到她额上的, 那时她也没动怒啊!

    怀策也不知道该自己是不是生气。

    但他很明白,自己不高兴的原因, 与乐宁公主问出的问题是截然不同的。

    她以为自己是因被吻了额才这样反常, 可实则真正让他做出这番不似自己行为的原因,是源自于乐宁公主的不在意。

    他一直都知道, 她心里没有他。

    可知道归知道,在发现自己付出的一腔努力全无效果时, 怀策还是感到心凉。

    他不想把这样狼狈的一面在乐宁公主面前展示出来,对此避而不答, 只将话题又拉回去。

    怀策的笑脸就像戴了张假面具, 声音平淡, 他问:“公主还未答我,怎又好问我新问题?”

    这么也有道理哦。

    楼心婳心思很快被带开,她侧头想了下方才怀策所问, 想起来后,反而露出不解的眼神。

    她试着再与他确认一次。

    “你的意思是,你对我做什么,我就对你做什么,对吧?”

    把她所谓的“有来有往”,真正贯彻到底?

    怀策轻轻颔首。

    得到他的答案后,楼心婳就更困惑了。

    那不是跟她刚才对怀策所做的一样吗?还用得着问?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怀策的步步逼近,直到把自己圈在椅子上,。

    怀策双手按住左右两侧扶手,楼心婳根本不好轻易越过他出去。

    楼心婳望着他困住自己的手想了想,随后,也伸出自己的手,搭在怀策臂上。

    她左右两手掌心都能感觉到,在自己覆上去的一瞬间,怀策手臂肌肉紧绷。

    楼心婳抬首问他,“阿策把我圈住,我也把阿策圈住,然后呢?阿策还想做什么?”

    怀策是真的没想过,乐宁公主会这样回他。

    他的手如今维持原样也不是,收回也不是,进退两难。

    可他不管怎么看,都从乐宁公主眼里看不出半点羞涩之意。

    就好像,只是单纯在履行怀策所要的“有来有往”而已。

    怀策苦笑一声,知道尚为时过早,心里暗叹,只好再问她,“公主这么问,就不怕我做得更多?”

    更多什么?

    楼心婳歪头,“比如?”

    她头一歪,额饰也跟着叮当作响,摇曳摆荡。

    怀策的眼神随着那摇晃的饰品闪烁,顿了下,才哑声同她道:“比如……我想牵公主的手、想拥公主入怀,以及……想亲吻公主。”

    就像把自己撕开,将最毫无遮掩的答案,摊在她面前。

    这样直白的话,确实把楼心婳得都给傻住了。

    他们手牵是牵过了,拥她入怀……现在这样不晓得算不算?

    至于亲吻……那就更不用提了,刚刚不就是吗?

    于是楼心婳很是豪爽地点头,应他:“那你亲呀!”

    这还用得着问她?

    怀策听得呼吸滞住。

    他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只一脸复杂地,看着轻易出此话的乐宁公主。

    怀策甚至在想,她这样的态度,是只对他如此,还是不论谁对她提出同样要求,乐宁公主都会予以相同的答复?

    偏生越想,越是折磨。

    怀策面上撑不出笑意,只好低声将自己最在意不过的事,试图得云淡风轻。

    他声音又低又哑,全然不覆以往的温润。

    怀策像是疲惫得都不出话来了,可饶是如此,还是挣扎着要用尽最后力气,去问为什么。

    他眸子黑黑沉沉的,像在很深的水底,照不进一丝光亮。

    怀策问:“公主是不管对谁,都会出这种话吗?”

    本来不期望会听到什么顺心的答案,可怀策万万没想到,乐宁公主反应再次令他讶然。

    楼心婳直接了当否了他,连思考一下也不用,径自道:“阿策你在什么傻话呀?我跟别人什么关系也不是,怎么可能对他们这么嘛!”

    关系?

    怀策顿了下,又问:“那公主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怎么跟别人个不同法?

    两人离得近,呼出的气只要稍重了些,便会交缠在一处。

    楼心婳没有察觉这过分接近的距离,只不解地问:“不是阿策的吗?我们现在是‘试试’的关系呀!不让你亲,我还要给谁亲呀?”

    楼心婳想得很单纯,只将怀策话中的“亲”理解为吻额那般程度,全然没有考虑过,她与怀策口中所指的“亲”,是不同含意,实际内容更是天壤之别。

    怀策被她这番话,得心中密布的乌云顿散。

    言语上确认了,那这次怀策想看看,乐宁公主能接受到何种地步?

    “……真能亲?”怀策哑声问。

    他将身子再探向前些,乐宁公主也不闪不避。

    楼心婳虽是抬眼看他,头却并未仰起,只点头对他肯定:“能!”

    乐宁公主那声应允,一直回荡在怀策耳边。

    自己心仪的姑娘都允了自己接近,彼此间距离又这样近在咫尺,抬手便可轻易触碰。

    怀策慢慢接近,楼心婳却觉得……他这角度是不是怪怪的啊?

    不应该是要亲额头吗?她还特意把头压得低些呢。

    可怀策脸是离她越来越近了,两人鼻尖擦过鼻尖,楼心婳开始发现不对劲。

    怎么好像……不太对劲啊?

    她还没来得及理清状况,下一瞬,怀策试探性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楼心婳呆住。

    怀策只轻轻吻了一下,没再继续,更没退得太开。

    他耐心等了等,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乐宁公主。

    怀策应她的邀,确实在亲吻她。

    楼心婳除了怔愣外,表情并未透出一点厌恶与抗拒。

    她唇微张,眼里倒映的仅仅只是自己身影。

    ——宛若眼中只有他,也只会有他。

    怀策喉结上下滑动,呼吸一重,再次又将唇印了上去。

    这回,他不再只是轻触便离。

    他可以感觉到乐宁公主抓住他的手臂指上收紧,衣袖都被她抓得皱了起来。

    饶是如此,她也未伸手推开自己。

    怀策将这视为鼓励,气息略乱,慢慢加深这个亲吻。

    吻到一半,他睁眼,想看看乐宁公主此刻的神态。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却勾起嘴角。

    ──乐宁公主压根就没闭上眼。

    她眼神懵懂,似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脸却涨得通红。

    怀策停下,退开些许,笑笑看她。

    他以指腹擦过乐宁公主略微晕开的唇脂,她唇上沾了一层水光,看着润泽得很。

    怀策同她:“公主,下回记得要呼气。”

    楼心婳也不知究竟是听了还是没听,胡乱点了点头。

    点到一半,楼心婳忽然顿住,表情怪异。

    还、还有下回啊?

    想到刚刚险些窒息的感受,楼心婳整个脑袋乱成一片,再也没敢抬眼看怀策。

    她彷佛忽然觉得这房里的地毯铺得真是好看,眼睛直往地上盯。

    而怀策的话还没完。

    怀策顺着抹去口脂的动作,捏住她下颔,将垂首的乐宁公主,硬生生抬起头。

    楼心婳现在整个人都是乱的。

    她看出去的景象就像隔了一层水雾,整个人也犹如踩在云端,轻飘飘的,连东南西北各种方向都没法辨明。

    就在这么混乱的时候,怀策让她看向他。

    不知为何,触及怀策眼神时,楼心婳第一反应竟是想别开眼。

    可是怀策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楼心婳第一次觉得他笑起来,竟也能笑得这般奸诈。

    怀策特别认真地问她,“公主有来有往,这次我亲了公主,那么,下次便该由公主亲回来,对吗?”

    楼心婳第一次这么讨厌有来有往这个词。

    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胡乱丢下一句,“改、改天吧!”

    便落荒而逃。

    怀策没有拦她,任她离去。

    看着乐宁公主慌慌张张离开的背影,怀策觉得心中的乌云不仅都散个没边,甚至连阳光都探头露了出来。

    终于。

    他终于看到,乐宁公主会因他羞涩的模样。

    怀策心情很好,抬手以拇指指腹抹去唇上残留的红痕,喃喃道:“可不能把她逼得太紧了……”

    至少终于不再是石沉大海,而是水面上也会泛起涟漪。

    对现在的乐宁公主来,她能给出这样的回应,就足够了。

    ……

    楼心婳泡在浴池里,面颊上的红也不知道是从刚刚留到现在,还是因泡了热水导致。

    她抬起湿漉漉的手,摸了一下自己脸庞。

    分不清到底是手烫还是脸更烫。

    她再摸了自己的唇。

    楼心婳就像被人下了定身咒,动也不动,一直保持摸唇瓣的姿势。

    她到现在一直没想明白。

    “怎么会是亲嘴呢……”

    楼心婳喃喃自语的声音并不大,可因为是在空旷的浴房里话,再的声音都好像被放大。

    出来以后,她身子绷紧,紧张地望了四周。

    确认没有人听到,楼心婳才安心转了回去。

    她再次伸手碰了碰。

    还有些肿。

    阿策后来还了什么?

    下回换自己去亲他?

    楼心婳回想了下亲吻的过程,才想了个开头,她就掩住自己的脸。

    她从掩面改成捧着自己的双颊。

    为什么一想起来会觉得这么热啊?

    楼心婳以手为扇,给自己的脸搧风。

    可根本越搧越热,徒劳无功。

    楼心婳气急败坏,对着外头:“来人!给池子里添冷水,水太热啦!”

    外头等候的宫人稀里胡涂去备水,心中却觉纳闷。

    往常乐宁公主都是要添热水的,怎今日泡到一半,要添的竟变成了冷水呢?

    他们很有经验,热水备了不少,冷水却是一时来不及。

    幸好乐宁公主没怪罪,只下回公主要再沐浴,他们肯定冷水热水都给备上了,才不至于失职。

    过后几日,楼心婳与怀策看似相处如常,可却没敢离他离得太近。

    话时不光隔了一个位置,楼心婳也没再夜夜要求怀策陪寝。

    怀策看出这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挺高兴。

    这代表乐宁公主总算意识过来,自己与她的差别。

    所以他也没破,很配合乐宁公主。

    他们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一直维持到他们要启程那日。

    楼心婳身着素雅的淡色衣裙,面上妆容去了浓艳,仅仅施了薄薄一层淡妆。

    她本身长相就生得清丽,就算脂粉未施,五官也是明媚的。

    一国公主和他国质子要离国,虽得了皇帝同意,这事仍不可声张。

    对外,泰隆帝的法是乐宁公主和怀策病重得养病,不让人扰。

    忘忧宫只进不出,连太医也是聚在忘忧宫里,替两位贵人苦思可解之法。

    实际上楼心婳与怀策早已悄悄离了宫,连帝王都不好来相送。

    他们走得低调,马车也不好太令人注目,故,楼心婳是与伪装成她侍女的宫女一辆车。

    只是……

    “人怎么还不上来呀?”

    楼心婳左等右等,第一次遇到还需要人等的宫女。

    人没到,马车就没法启程,就会误了行程。

    正当她心急时,车帘被掀开。

    楼心婳看了过去,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上车。

    怀策在她面前坐稳没多久后,马车摇晃起步,开始行走。

    楼心婳看了看外头,又看了看他,“……你怎么?”

    她宫女人呢?

    怀策不慌不忙,同她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尤其你我二人的身份不宜暴露。还有,公主容貌招人,扮演因病缠身,不得不戴面纱的妇人,总比扮闺中姑娘,效果要来得更好。”

    楼心婳对自己容貌那是相当有自信的,听怀策这拐弯抹角的夸她,楼心婳自己很是受用。

    怀策也的确得有道理,楼心婳并不觉得扮成妇人有什么不好的,点头便答应。

    她问:“那你呢?”

    怀策倾身,楼心婳因他突然靠近的举动有些紧张,呼吸一窒。

    待听清怀策附耳对自己所内容,楼心婳瞪圆眼看他,很是惊讶。

    而怀策他本人还是笑得风清云净。

    他们离开京城前,挑了一间成衣店稍作停留。

    一行人换过身上装束,挽了妇人发髻的楼心婳。觉得自己就像是哪家的太太,带了车夫、家丁奴仆和随车大夫出行。

    她按了按自己面上差点被吹起的面纱,上车后,才同跟在自己身边的怀策问道:“阿策,我是夫人的话,那你是什么呀?”

    就算是护卫,也没有跟府中夫人同车的吧?

    可怀策扶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那应当不是护卫这身份才是。

    哪家的夫人让护卫扶上马车,回去老爷还不得断他的手?

    怀策对闪着好奇眼神看向自己的乐宁公主:“公主是夫人,那我还能是什么?”

    楼心婳想了想,还是没能想出答案,眼巴巴地看他,等他解答。

    怀策露出的笑容,特别像只计谋得逞的狐狸。

    他握着乐宁公主的手,笑言:“自然是——你夫君啊。”

    楼心婳不清楚事情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还在为那一句“你夫君”风中凌乱。

    然而怀策已经很是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怀策掀开车窗的帘子,指着外头对楼心婳:“娘子,快看看,那间酒楼的糖醋鱼相当不错!”

    楼心婳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现在比起什么夫君娘子的,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阿策以前来尝过呀?”

    怀策点头。

    “虽来晋国为质,到底也是雍国的皇子,身边人不敢慢待,想去哪儿,自是不会被拦着。”

    是因为后来晋国二皇子出了事,他才变得那样不自由。

    可也是因为这个不自由,他才能跟乐宁公主走得更近。

    真要来,他与乐宁公主有今日,兴许还得感谢晋国那位二皇子。

    在雍国寻红色琐裙花的楼灿没忍住,狠狠了个喷嚏。

    身边的人急忙凑了过来,问他,“主子,可有大碍?”

    楼灿摆了摆手,“我没事,花应该就在附近,仔细找找。”

    鼻子都痒成这样了,在这儿没找着花也不过去。

    话回这头。

    楼心婳露出羡慕的眼神往外看。

    她极少外出。

    时候在民间生活,哥哥和皇祖母也不会带她上酒楼。

    酒楼里的菜油大,对她身子不好,她二哥就是自己学着下厨,也不敢随意让她吃外头的东西。

    楼心婳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所以她也没嚷着想吃,就是好奇量几眼,嗅嗅味道。

    怀策知道乐宁公主最擅长忍耐。

    他将手搭在乐宁公主手背上,握住。

    楼心婳转头看他,一脸不解。

    怀策垂眼,收紧自己的手指。

    他:“待公主病情痊愈后,我陪公主来吃。”

    到时候她身子好了,吃食上也可以不用再那么忌讳。

    楼心婳闻言特别高兴,她点了点头,“一言为定啊!”

    她特别期待那天到来,心里想着从雍国回晋国后,应该就能吃上了吧?

    兴奋劲过完以后,楼心婳忽地想起什么,问他,“我们都隐瞒了身份,那阿策是不是不应该再叫我公主呀?”

    谁会喊自家夫人“公主”的?

    这张扬的称呼,单是一喊出来,就足以令周遭人侧目。

    怀策问:“那应该叫什么?”

    他觉得乐宁公主提出的这个问题,深得他心。

    于是他提议道:“以前,你二哥都喊你婳婳,我也这样喊,成吗?”

    之前他曾提过一次,但被乐宁公主拒绝。

    这回,怀策想再问她第二次。

    他想听听,这次乐宁公主会怎么答复?

    楼心婳猝不及防被怀策喊了名,明明不是第一次被那样叫,她却觉得之前被亲的那种害臊感又来了。

    她面上微热,偏偏不想被怀策看出异样,便随便点了点头同意。

    “你……你想怎么喊,便怎么喊吧。”

    不就是喊个名字嘛,她怕他不成?哼!

    怀策笑容加深,但这个问题显然还没有终结的时候。

    他问:“那……你是更希望我喊婳婳,还是……娘子?”

    楼心婳庆幸自己此刻没在喝水,否则就是再好的礼仪修养,她肯定也会呛咳出声。

    可这样问题就来了。

    比起回答怀策,楼心婳现在有新的问题更想问他。

    她一本正经地问:“要是你喊我娘子,那我是不是得喊阿策……夫君?”

    怀策面上笑容滞住,没料到会被乐宁公主这样反击回来。

    楼心婳注意到怀策异样,许久未见的为难神色终于又在他脸上出现,她笑着将他给的问题又扔了回去。

    “阿策,你更希望我唤你阿策,还是夫君啊?”

    怀策见她笑容狡黠,觉得最擅长“有来有往”的,除乐宁公主外,别无他人。

    乐宁公主这副姿态实在太过可爱,怀策指尖微动,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将乐宁公主揽在怀中。

    忽然被一阵温暖包围,楼心婳愣住。

    怀策对她:“觉得坐得难受,便枕着我,许会好受些。”

    怀策怀里确实舒适,楼心婳内心纠结一番,最终选择安心躺下。

    有更舒服的地方,不躺才是傻子!

    等乐宁公主躺好以后,怀策才接续他们刚刚的话题。

    怀策:“既然都已伪装夫妻,那互相称呼就用夫君和娘子,更贴切吧?”

    楼心婳虽然别扭,却也不得不同意,怀策的是对的。

    她点头赞同,“也只能这样了。”

    楼心婳与怀策靠得极近,她轻轻动一下,怀策都能清晰感受。

    为乐宁公主扶了扶发上的簪子,怀策凑在她耳边,提议道:“那为了往后几日喊得习惯些,我们先练习练习?娘子,你是不是?”

    楼心婳确实听着不是很习惯。

    怀策每每喊出的那几声“娘子”,她都觉得不是在喊自己,反应总得迟上好些。

    尤其他还故意凑在自己耳边话,楼心婳只觉本来“娘子”就听得别扭,再加上他靠得这样近喊她,楼心婳越是觉得靠近他的那侧热度特别高,就像点火快着起来那样。

    为了赶紧从这她完全不适应的状态中解脱,楼心婳特别配合。

    所以她也磕磕绊绊喊出一句:“夫、夫君。”

    不常的词,念出来舌头都快结了!

    怀策笑笑应了她。

    “嗯,娘子,我在。”

    驾车的常喜听见车厢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娘子”、“夫君”,两个喊声此起彼落,表情凝固。

    他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见自家主子哄骗姑娘喊自己“夫君”!

    怀策的记性好,去过的地方都记着,知道乐宁公主不常出门,他便将记得的都予她听。

    他指着外头,“那一摊卖馄饨汤的生意很好,我来的时候也像这样,排了一列队伍,老板包馄饨的手就没停下过,客人络绎不绝。”

    楼心婳看那老板一手皮一手拿勺子挖肉馅,肉馅刚放,手指一捏,馄饨成形就立刻下锅,速度快到她眨个眼,老板就已经在包另一个了。

    “好厉害呀!”

    这要换她来,不弄破皮都已经要偷笑了,哪还能这样快呢?

    每一件寻常不过的事,在楼心婳眼里看来都是新奇又有趣。

    直到出城,再没有那些充满烟火气的人,只余光秃秃的树木,楼心婳才依依不舍放下车帘。

    怀策轻轻抚了下她的发顶。

    “到下座城还需要一些时间,娘子要是累了便先歇会儿,到了我再叫你,我们今晚在下一座城的客栈过夜。”

    楼心婳点头应了。

    她身子不比服用过解药的怀策来得好。

    两人病况不同,中的毒时间长短也不一样,能轻易在怀策身上用药,只是因为他中毒浅,时日又短,解了便无隐患。

    但楼心婳不同。

    毒在她体内留得太久,太医不敢贸然用药,因此楼心婳的身体还是如往日那样,并没有多加改善。

    其实刚刚她就已经有些困了,精神不济。

    是因为难得出来,楼心婳舍不得就这么睡了过去,才一直强撑。

    怀策一提让她歇息,楼心婳也没拒绝,顺了他的意思就要闭眼。

    楼心婳是真的困了。

    她除了头上的银簪,刚寻靠枕躺下,往常只要一闭眼,她立刻就能入睡,这会儿马车颠簸,左摇右晃,晃得她刚闭起眼,就皱起眉头。

    实在是不怎么好睡呀。

    楼心婳心想忍忍就过去了,出门在外总是不便。

    才这么想,她就觉得自己的头被从后头,慢慢抬了起来。

    楼心婳睁眼,看怀策扯了一件披风,要盖在她身上。

    发觉她醒来,怀策笑着对她:“娘子多忍耐些,暂时靠在我腿上睡吧,多少会平稳些。”

    楼心婳就怎么没那么晃了,头还不觉得磕得硬,原来是怀策让自己枕着他的腿。

    她困得很,没力气也没精神思考太多,只觉得确实比方才还要舒服许多,她就没再挣扎。

    临睡前她喃喃一句什么,怀策凑近去听。

    以为听到的会是她喃喃喊出的“哥哥”或是“二哥”,毕竟她病中时,怀策也曾听她那样喊过。

    听到那几声呼唤,怀策知乐宁公主虽是不,心里却是极想念她二哥的。

    怀策每每听了,自己都觉钦羡。

    羡慕有个人,能在乐宁公主入睡时,还让她这样记挂。

    所以当怀策听见乐宁公主轻轻喊出来的是“阿策”时,怀策一怔。

    “阿策”的发音,不管是与“哥哥”,还是“二哥”都截然不同,所以怀策绝无听错的可能。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乐宁公主在喊他。

    她蹙起眉头,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怀策看着她,心里一软。

    他牵起乐宁公主放在脸侧的手,牢牢握紧。

    怀策轻声对呼吸变得绵长的乐宁公主:“我在。”

    不管乐宁公主需不需要,他一直都会在。

    ……

    楼心婳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

    她第一次睡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怀策根本不用烦该怎么将她叫起,楼心婳就已经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楼心婳带着浓浓的鼻音问:“到了吗?”

    外头天色已暗了许多,都有一些橙黄色的光照进来。

    楼心婳猜想,许是已到了黄昏时候。

    “到了。”怀策回答她。

    替她整理过仪表,戴上面纱后,怀策才牵她下的马车。

    真子直接包下一处院子,几人陆续进去分配房间。

    楼心婳和怀策伪装成夫妻出行,两人自是同一间房。

    他们彼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在宫里时都躺过一张床了,出门在外那不是也一样的吗?

    岂料,还真是不太一样。

    楼心婳想沐浴,让真子去问问浴房在哪儿。

    真子问是问了,只是回来的时候,却带着两个伙计拎着木桶回来。

    楼心婳正在按着自己脖颈,看到这景象先是一懵。

    她问:“那是?”

    虽心中已有猜测,楼心婳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

    真子:“夫人,这儿没有浴房,若要沐浴的话,是在房里,由外头提着水进来。”

    在房里?还是这么的桶子?

    楼心婳捂心。

    她想到的是自己洗浴的困扰,怀策在一旁,想的却是更多。

    他们二人同住一间房,浴桶还放房里的话……

    楼心婳叹息一声,行吧,有得洗总比没得洗好。

    她让他们退下,自己准备要洗浴时,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最关键的事。

    热水已经来,屏风也已搭好。

    楼心婳手搭在腰带上,正要抽开时,怀策按了按眉心,开口阻止。

    “娘子,我出去逛逛,很快回来。”

    完全没想过还有另一个人在场的楼心婳一惊,“……哦,你去吧。”

    虽四面都有屏风隔起,可饶是楼心婳心再大,她也没想过跟个男人共处一室时洗浴啊。

    怀策替她掩好门,招来几个人在隐秘处守着。

    能在乐宁公主身边当值的,就不是一个随便的角色。

    真子他们几人都有功夫,怀策从他们走路的脚步声中便可辨别。

    他们对乐宁公主忠心耿耿,怀策也很放心。

    安排好他们后,再来便轮到他思索自己该去的地方。

    自己娘子沐浴,夫君却在门外守着,这怎么看怎么奇怪。

    趁离宵禁还有些时候,怀策决定上街逛逛。

    临街摆的摊子有几个已经开始在收拾了,倒是大部分的人见他经过,为了想在收摊前再招揽一门生意,还是会同他话。

    “客官看看啊,看看不要钱!”

    “客官来一串糖葫芦呗?”

    怀策视线在那红彤彤的果子上停留了会儿,觉得这样酸甜的吃食,乐宁公主应会喜欢。

    可想到她如今尝不出食物的真正滋味,怀策笑容有几分暗淡,摇头拒了。

    “多谢。”

    他要是买回去了,乐宁公主想必也是会开心吃下。

    明明尝不出味儿,也会开心同他:“这个好甜!好吃!”

    怀策希望乐宁公主是真的觉得又甜又好吃,才能这样回答。

    而不是勉强自己,只为不让特意为她买东西的他难过。

    走着走着,怀策目光扫过一处摊子,停下。

    那摊主收拾的手停了下来,也同先前那几人一样张口招呼他。

    “客官看看,可以买给心仪的姑娘!”

    吸引怀策目光的,是一根银簪。

    簪身刻有琐裙花的纹样,盛开的花瓣铺开,层层叠叠,非常华丽。

    ——就好像乐宁公主一样。

    若要以花来形容,乐宁公主就像开得最美最招人的花,让人远远望去,一眼便能看见她存在。

    怀策回房时,楼心婳已洗浴完毕,扮成贴身侍女的宫女正在给她熏发。

    他进门后,净手,接过宫女的工作。

    “下去吧,这里我来便好。”

    宫女退下,闭着眼昏昏欲睡的楼心婳听到他声音,睁眼醒了过来。

    “你回来啦?那要换你沐浴了吗?”她了个呵欠。

    楼心婳正准备问问他刚刚都逛了哪里,她是不是也应该出去避避?

    怀策则取来梳子为她梳发。

    他:“我在另外的房里沐浴过了,娘子不必腾挪位置,安心歇着便是。”

    “哦。”

    楼心婳乖乖躺了回去。

    晚膳送到房里来,楼心婳量吃的不多也吃不惯,勉强用了点也算吃饱。

    无滋无味的膳食,确实难以挑起人的食欲。

    怀策看她没精采的样子,心里曾经想过,若是尝不出滋味的人是他,那乐宁公主也不必受这么多苦。

    分明没有失去味觉,可他依然觉得,这顿饭食吃得,味如嚼蜡。

    本以为不习惯的,也就洗浴一事而已。

    直到就寝前,他们才发现另一件事实。

    ——客栈里的床,比宫里的。

    两人躺在榻上,手臂处都紧紧挨着。

    不像在宫里,他们躺着,中间再多一个人也不成问题,就是要翻几个滚,那也不在话下。

    楼心婳忍了忍,还是不禁了一句:“好挤呀……”

    出来没多久,她已经想念宫里了。

    怀策侧过身,试图让出更多的位置给她。

    他:“娘子忍忍。”

    出口以后,怀策自己内心也觉得感慨。

    好像自从出来后,他就一直要乐宁公主忍。

    怀策把人揽进自己怀里,手搁在她背后轻拍,试图用这么做,来驱散她心中的委屈。

    忽然被这样拥着,楼心婳那因为旅途疲惫,被她抛在脑后的不自在感,又毫无预警回来。

    在马车上,她是枕着怀策睡没错,可那时是自己单纯压在他身上,而且她大半时间都睡了过去。

    不像现在,楼心婳能感受到怀策的手就在自己身后,圈着她。

    感觉跟马车上不太一样。

    是因为多了手环着自己的关系吗?

    楼心婳没想明白。

    只,虽然不一样,但楼心婳觉得,现在这样,好似更为温暖。

    楼心婳没反抗,却想起一些事。

    她知道怀策会因自己的接近,脸上起波澜,再次露出那种难为情的神色。

    所以她自己也伸手,反抱住怀策。

    怀策给她拍背的手停顿。

    “娘子?”

    他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楼心婳知道不自在的人不止自己,那便安心了。

    楼心婳没放手,仰头朝他嘿嘿笑着:“夫君,让我也抱抱你嘛!”

    完还没将头低回去,兴致盎然在欣赏怀策表情。

    怀策身子紧绷,可他并未推拒。

    两人盖着两床被褥,身子却紧紧相依。

    楼心婳就像在与怀策较劲似的,怀策揽自己揽得有多紧,她的手也收得有多牢。

    好好的拥抱,弄得像是在比力气大,怀策闷笑出声。

    楼心婳偎在他怀里,怀策一笑身子就会震动一下。

    而且将耳朵贴在他身躯上,楼心婳还发现这与怀策平时的声音不同,让她听得很是惊奇。

    怀策伸手将她披散的头发抚顺,低头刻意在楼心婳耳边问她,“娘子这是连力气,也想有来有往吗?”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经意,怀策话时呼出的气息就喷在自己耳尖,楼心婳觉得痒,缩了缩肩膀,另手掩住自己耳朵,没让他再继续这么干。

    楼心婳理直气壮反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怀策却好像就在等她这番发言那般,露出了诡谲的微笑。

    他将乐宁公主的碎发往她耳后一勾,语气漫不经心,“没有怎么样,就是……”

    “就是?”楼心婳重复一次,歪头听他接下来的话。

    怀策趁她不备,再次凑近。

    他问:“娘子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有来有往’?”

    楼心婳本来没想起来的,怀策这么一提,她就是没想起来也难。

    但她依然装傻。

    “我听不懂你在什么。”

    完,她默默松开揽住他的手,想要滚回自己位置。

    怀策察觉乐宁公主的意图,自是不可能让她这么干。

    他长手一揽,又把人拉了回来,这次紧紧固定在自己怀中。

    楼心婳逃脱失败,像只僵死的虫子,一动也不动,瘫在怀策怀中。

    怀策显然没想让她逃离的意思。

    他给她的时间足够久了。

    怀策:“娘子听不懂也没关系,为夫可以慢慢让你想起来。”

    边,怀策边用手指指腹,轻轻擦过乐宁公主的唇。

    “娘子之前同我的改天,你不觉得……今日就很合适吗?”

    Pao p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