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矿工的幸福日子,显荣误入风月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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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村周边的大山里散布着好几处大大的煤矿,都是在月末才发放前一月的工钱。每到这个日子前后,村子里就会热闹起来,其背后也是大有原因的。

    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煤矿都会在发完工钱之后就给矿工们放假,但最终都因拗不过现实,不得不做出妥协。

    因为绝大多数矿工们在领到工钱之后都会跑下山来汇聚到这个村子里。

    一方面是给家人汇钱,另一方面是趁着手中有几个钱,可以在村子里大肆潇洒几天。所以,不管放不放假,能留在山上安心下井干活的人并不多。

    就算矿上强行要求大家在那两天里继续下井干活也是徒劳,对于整天将半条命挂在腰上辛苦干活的矿工们而言,他们才不吃那一套。

    矿工们不妥协,那就只能是矿上做出让步了。精壮的汉子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一待就是个把月,各种需求都被强行压抑下来,难得有这样一个释放天性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呢?

    像显荣这类顾家的人当然有很多,拿到工钱之后就在邮局填写汇款单,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持着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生态度。

    据余兴平讲,有很多工友会在这短暂的两三天时间内将拿到手里的工钱挥霍一空,然后再回到矿山安心挖煤,如此往复不已。

    尤其是最近两年,社会风气日渐开化,村子里渐渐兴起了几个不大见得阳光的行当,除了一些沦落风尘的外地女子悄悄在那里做起皮肉生意之外,还有一些游手好闲的人聚起一帮弟,开起了地下赌馆。

    这些信息,让胡显荣又开了一回眼界,但是让他更为吃惊的还在后头。

    余兴平见显荣听得津津有味,自己也就来了兴致,带着一种神秘的表情问道:“显荣兄弟,你知道金德伟这些年挣下了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他具体挣了多少钱,只知道他父亲金先虎的腰包这些年确实鼓起来了,连腰杆也硬了,只是老头子年事已高,全然没了前些年的傲气。金德伟常年在山上带班,自然比我们这些工人挣得多。”

    余兴平摇了摇头,笑道:“你在他手下干了那么长时间的活,还带着姜忠学的任务来摸他的底细,看来你还是没找着门道。”

    显荣急切地想知道答案,“那你看,他究竟还有什么挣钱的门道?”

    “仅仅是带个班能挣下几个钱?他和李发奎搅合在一起,挣钱的路数可不止一个。”余兴平紧接着又揭开了关于金德伟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村子里的皮肉生意和赌桌在平日里基本上见不着,只有在每月煤矿发工钱的这些天才会间歇性地火爆一下。

    即便如此,在这个村里,这类生意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成,都得看李发奎的脸色。

    当然,大家都知道金德伟和李发奎的铁哥们关系。很多时候,金德伟就成了李发奎的马前卒。

    李家村里,背靠李发奎和金德伟这两棵大树做皮肉生意的失足女几乎占了一多半,开赌桌的生意更是全部被他们垄断。这两个行当,可比在矿上带班挣钱容易得多。

    尤其是后者,很多矿工们不仅在短短的一两天内输掉整个月的工钱,甚至还会透支之后的工钱。

    金德伟对矿工们开口借钱的事,只要不是金额过于离谱,他从来不会犹豫。

    还不上钱,就用未来下井的次数来抵账,工友们也从未抵赖过,这简直就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在那两三天里,胡显荣正发愁手里没活可以发时间,便决定和余黑牛一起到村里一探虚实。

    对余兴平讲述的那些情况,他并没有质疑其真实性,只是想做到眼见为实而已。

    在临近火车站的村口,是整个村子最热闹的地方。显荣和黑牛逛进一条一丈见宽的巷道,碰巧遇到了前段时间一起被困在矿井下的一位工友,就是那个戏谑着要带显荣找两个年轻婆姨开眼界的中年男子。

    胡显荣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王大春,也是被老乡介绍着从外省来到这里挖煤的矿工,虽然王大春比显荣年长十多岁,但相互之间都是以兄弟相称。

    三个人也算是一起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难兄难弟,在村里再次相遇,互相之间便很亲切地起招呼来。

    “显荣兄弟,我还正准备找你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你了。”

    王大春拍了怕显荣的肩膀,又转头带着一股神秘的微笑向余黑牛道:“既然黑牛兄弟也在此,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三兄弟今天要好好闹一闹。”

    胡显荣不明白对方的话语所指,疑惑而礼貌地问道:“王哥,我和黑牛就是在此闲逛,要不我请你喝两杯吧?”

    “咱们下山来就是图乐子,喝酒就免了。咱们矿上谁不知道你的海量,连李发奎都招架不住,我才不自讨没趣。”

    王大春继续憋着一股坏笑,“喝酒的事,咱们回到山上再,今天我要向你还愿,带你们两兄弟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好玩的地方?竟然被你得这般神秘。”憨厚的余黑牛问道。

    “别问那么多,你们去了就知道,保准让你们满意。”王大春不由分就拉着余黑牛健硕的胳膊在前面带路,胡显荣大致猜到了王大春口中所的地方是什么,本来算当即拒绝,但为了验证心里的好奇,终究还是没管住双腿。

    很显然,王大春对这个村子的布局已经很熟悉了,他带着胡显荣和余黑牛在巷道里拐了好几个弯,最终在一个院落前停下脚步。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喊门。”王大春完就上前在院门上轻敲了几下,一位中年妇女浑厚的声音穿过院墙向他们做出了回应,还伴随着咯噔咯噔的脚步声。

    院门吱呀一声被开半扇,一张浓脂厚粉的柿饼脸伸了出来,媚笑着道:“原来是大春兄弟呀,好久不见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位老大姐忘了呢。”

    “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老大姐,得亏我福大命大,要不然这次还真的就见不着你了。”

    不消,王大春是这里的常客,他一面回应眼前的中年妇女,一边招呼站在一旁的两位难兄难弟,“这是我的两位兄弟,大姐一定要招呼好他们。至于我,你就不用管了。”

    余黑牛不明就里,还以为这位中年大姐是王大春的什么亲戚或朋友。

    但胡显荣一看情况就彻底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没吃过猪肉但也曾见过猪跑,这类有关风月的事,他从矿工们口中早有耳闻。

    就在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之际,中年大姐热情地拉着他的膀子走进院内,吱呀一声合上大门,放下门栓。

    进入到房内,一片让胡显荣和余黑牛从未见过的景象引入眼帘。

    堂屋中央生起一个炭火炉子,四个环肥燕瘦的年轻女子围坐一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嬉笑怒骂地聊着天。见到中年妇女带着三个客人进门,她们立即站起身来,热情地让出座位。

    “这是老大阿梅,这是老二阿兰,这是老三阿竹,这是老四阿菊。”中年女人仍旧绷着一脸媚笑,主动介绍起来。

    王大春将显荣和黑牛按在炭炉旁坐下,坏笑着回应中年女人,“我这人不光眼神不好,记性还差得不行,四位妹子穿上衣服我就分辨不出来谁是谁了。”

    “没关系,你们三兄弟,我这四朵金花随你们挑。”

    两人之间的对话,让显荣感到面红耳赤,心里不免泛起一股恶心的感觉来,心想梅兰竹菊这么优雅高尚的事物,怎能和风尘女子扯在一起?

    但他和黑牛两人已经被四名女子牢牢围在火炉旁,只得强作镇定地等候机会抽身。

    余黑牛此刻也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只顾傻笑着看王大春和中年女人互相骂笑,这一幕让他觉得很有趣。

    王大春并没有注意到显荣的窘迫,搂着他的肩膀继续向中年女人道:“我倒好将就,但我身边这位显荣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他和金德伟是从一块长大的伙伴,更是和李发奎大哥称兄道弟的人,你们要是将他照顾舒坦了,今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来到这里都是我的贵客,更何况是李大哥的兄弟呢,等会儿保准让你们满意。”

    中年妇女递出去一个眼神,四名女子热情地在三个年轻伙肩上揉捏起来,显荣有些羞涩地起身躲开,黑牛却毫不动摇地坐在火炉旁,咯咯地笑个不停。

    “看来你这位兄弟有些害羞?”中年女人向王大春道。

    “有件事我刚才忘记跟大姐了,这两位兄弟都还是金童,你可得叮嘱妹子们好生关照,这次可真是让你们得了大便宜了。”

    王大春咧嘴笑着看了看胡显荣,又回头看了看中年女人,“丈母娘,四个女子只有三个女婿,你看大妹子们中意谁就选谁吧。”

    对接下来的事,胡显荣再也不敢往下想了,他终于从四名女子的包围圈里挣脱出来,拉着余黑牛便往屋外走。王大春见状,也只得向中年女人连数声抱歉,起身追出门去。

    “显荣兄弟,出来玩玩而已,不至于那么当真。”王大春绕到显荣身前劝道。

    胡显荣和余黑牛都没有回话,抬起门栓走出院门。王大春也没了兴致,转身坏笑着向跟在身后的中年女人低声道:“我改天再来,我这位兄弟可能是嫌几位妹子年龄太大,下回有更年轻漂亮的妹子,我再带他们上门。”

    “这怕是你自己的想法吧,年龄大才懂得顾惜你们的身子,真是不识宝。”中年女人嗔怒道。

    王大春跑了半里路才追上愤愤而去的胡显荣,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显荣兄弟,我不知道你不好这口,咱们下不为例。我这人大字不识一个,除了今天你看到的这点,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对兄弟也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谅解。”

    “王哥,我并没有怪你,只是各人喜好不同而已。今天让你扫兴了,要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显荣先前羞红的脸此刻才恢复正常血色,既已脱身出来,也就无心与王大春计较。

    听得显荣如此一,王大春也释然了,“显荣兄弟,你是个好苗子,今后能干大事。我们这些人,下山来除了去摸两把牌,就是到刚才那种地方潇洒一番,没什么别的追求,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王哥,你可不能这样乱,咱们当矿工的人忌讳比较多。再人一辈子很长,谁能预测到未来的事呢,不定哪天你也能干出一番大事来。”显荣对王大春的自暴自弃的态度甚是不满。

    逍遥窝之行算是又给胡显荣上了一课,好在王大春也是心直口快之人,见显荣不喜好风月,便遂了对方的愿,到村口的店里酌过一番才各自散去。

    经此一来,胡显荣再也不质疑余兴平所讲的那些话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对方肚子里还埋藏着很多关于金德伟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对方不主动言传,自己也不便追问。对于金德伟和李发奎开赌桌的事,他再也不想亲自前去验证了。

    这一次下山后所了解到的新情况,被胡显荣详细记录下来,传递给千里之外的表哥姜忠学。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之前的翻版。好在经历过前段时间那次不大不的冒顶事故之后,矿上在紧锣密鼓地安排生产之余,对安防措施也稍许上心了一些,迎来了一段相当长的安稳日子。

    只是进入到寒冬腊月之后,矿工们的日子就更辛苦了,那身肮脏的工服穿上身就不想脱下,脱下之后就再也不想穿上。但是为了月底那几天逍遥日子,大家又不得不低下头来为现实让路。

    越是临近春节,身处异乡的工友们越是想家。胡显荣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体验到思乡之苦。

    他想起出门前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热情地到家欢送的场景,离家之前在心里默默许下的愿望,让他不敢轻易想家。

    在临近除夕之前,他怀着沉闷的心情向弟弟胡显贵写下家书一封,除了按照惯例向家人们嘘寒问暖一番之后,就是告诉母亲和弟弟,这个春节不回家过了。

    停笔泪下,显荣知道银竹沟的这个除夕夜一定比去年更有味道,但他无福消受。

    矿上也讲究「长工短工,腊月二十四的满工」一,北方的年夜前便停工下来。

    当然,最后一个月的工钱依然无法领走,因为那里还等候着大家春节之后再次团聚。

    矿工们背起行囊下山这天,余兴平早早地在村口等候两位不能回家过年的兄弟,对胡显荣和余黑牛来,这算是给他们带去了雪中送炭般的温暖。

    除夕夜里,李家村下了整整一夜的雪。那样的大雪,显荣在银竹沟的老家从未见过,倒也别有一番味道,只是在他的心中,永远比不上老家的雪景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