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29章
乾坤洞窟的九个入口随机开凿在阙月山上,唯有一个是生门,其余的进去必死无疑。
迟鹤亭站在洞口前,望着这被十年来入洞寻宝的人清理地干干净净的石门,冷淡道:“走了。”
“阿迟。”
“我过,别这么喊我。”
“现在不在玄宗。”叶穹岚道,“还是,你已经都忘了?”
迟鹤亭回头,望着许久未见,眉目都已是陌生了的故友,无奈道:“叶子,你为何总是执着于过去?人这一生,匆匆来匆匆去,谁都是过客。遇见了便相携着走一段,某日分开,也不必回头。”
“哪有这么简单。”叶穹岚苦笑起来,“如果哪天你的心里真的走进了一个人,你会忍不住回头去看,去追,会拼尽所有力气抓着不放。现在你觉得无所谓,是因为他们对你而言,真的仅仅只是过客罢了,并非……心上之人。”
迟鹤亭不为所动,道:“莫再耽搁,我们该进去了。”
“你还记得李欢这个名字吗?”
“那是谁?”
“……”叶穹岚神色黯然,叹了口气,“走吧。”
有了宝图线索相助,两人一路走来纵使险象环生,也是有惊无险。不过十天工夫,便抵达了最后一重机关面前。
那是一个下陷的石室,入口距离地面大约有两人多高,墙上布满了一些蜂巢似的孔洞,八角形的乾坤锁静静放置在中间的石台上,唾手可得。
根据宝图所写,最后的机关只是地刺与暗箭。
虽然简单,但也不奇怪。前边的机关步步惊心,九死一生,几乎没人能走到这一步,何必再费心费力地布下什么埋伏呢?
迟鹤亭抬手便扔出一个飞爪,勾在对面的石壁上,道:“我先下去看看。”
叶穹岚从包袱里找出一捆绳子,丢给他,道:“系上,万一出事了我还能拉你上来。”
“好。”
迟鹤亭纵身一跃,飞荡下去,脚尖稳稳地点在了乾坤锁所在的石台上。
这上面不可能有地刺,也不该有暗箭会射往这个方向,否则乾坤锁早坏了。
他一手拉着绳索,正准备弯腰去拾,忽然石台微动,整个石室剧烈震颤了一下,墙上挂的夜明珠被震落数颗,一瞬间昏暗起来。
震耳欲聋的齿轮摩擦声,沉闷浑厚,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这个石室所处的位置必然是整座山体的机关运转核心……迟鹤亭本能地感到不妙,却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立刻用力抓紧绳索,想先回到入口。
微不可闻的“噌”一声,绳索断裂,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迟鹤亭身体一歪,仰面摔到了石台下面。
地面依旧还是粗糙的青石。
没有地刺。
“嘶……叶子!拉我上去!”
一缕青烟不知从何处飘出,轻盈得宛如山岚薄雾,精灵般舞动着。
多年与毒相伴的直觉发挥了作用,这缕突如其来的雾气令迟鹤亭毛骨悚然,迅速避了开去。他抽空瞥了眼飞爪绳索的断口,整齐平滑,是利器切断的痕迹。
系在腰间的绳子毫无动静。
“叶穹岚,”他冷冷地抬头,“你要叛宗?”
入口被巨石堵死,叶穹岚站在高处,抬手一抛,便将那截绳子扔了下去,冲他笑起来。那笑容并不好看,混杂着恐惧与隐隐的疯狂,泪水从眼角滚落,又很快没了踪迹。
他似乎想什么,却被轰鸣的机关运转声音盖过,只是在那里张合着嘴,声嘶力竭地着无人听到的疯言疯语。
青烟渐浓,避无可避。
迟鹤亭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手边滚落着几个解毒药丸的瓷瓶,须臾,他自嘲一笑。处在机关核心的石室,又怎会设下地刺暗箭这样简单的陷阱?
这里本就是个死地。
宝图线索有假,但看叶穹岚的模样,他显然知晓真正的线索。
谁告诉他的?方鸿轩吗?如此看来,是想借乾坤洞窟将自己除去?他几时有了这样的算?
玄宗在这十年争夺混乱中获利颇多,庞大得难以撼动,所以……不再需要玄鸟了吗?
鸟尽弓藏,好得很。
他呕出一口污血,五脏六腑仿佛被看不见的刀刃割裂凌迟,搅揉成血水,喉咙干渴得冒烟,喝空了的水囊被丢在一旁,无济于事。
此毒……非寻常之毒。
意识昏沉,坠入漫长的黑暗,游魂飘荡……又乍见光明。
熟悉的桌案,熟悉的屋子,提炼到一半的草药正在锅里滚着,咕嘟作响。
而自己,只是在盹儿。
迟鹤亭怔了怔,慢慢从桌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拧了把大腿。
挺疼的。
他顺手翻了下手札,又傻眼了。这一年,自己不过十五岁。迟鹤亭并没有惊讶很久,略一思忖,迅速提笔写起来,龙飞凤舞,潦草得像鬼画符。
气味、颜色、毒发后的感受都被一一详细记录了下来,还有数味粗略分辨出来的药材。
正是他临死之前所中的神秘毒物。
确认没有遗漏之后,迟鹤亭收起这本手札,放进暗格,起身去找叶穹岚。
“玄鸟大人?”天枢堂堂主对他的突然驾临很是意外,搓着手,颇为谄媚道,“大人来得不巧,叶穹岚昨日领了任务,要半月之后才能回来。等他回来后,我让……”
“半月吗?”迟鹤亭断道,“那便算了。”
他忽然不想跟叶穹岚掰扯了。十五岁,这时候的叶子能知道个什么?
再,自己很忙的,又要研究那神秘毒物又要筹划逃离玄宗,还得抽空去提前结识下江无昼,好把离开的路铺得再顺一些。
他这般服了自己,迈过天枢堂的门槛,被屋外明媚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
反正日后……江湖不见。
可惜,往往天不遂人愿。
命运轮盘上一点的拨动,如蝶翅煽动酿成了风云,在三年之后席卷而来,将他精心的算掀了个七零八落。
白衣无面与玄鸟相识于一场设计的巧遇,摧魂水煞提前现世,飞花阁主身中剧毒,谜云、假扮、承诺……如此种种,歪歪斜斜的历史车辙终于在一株七叶兰前戛然而止,调转方向,向着未知延伸出了一道新的轨迹。
夜色之中,静立的玄鸟斋宛如一座黑乎乎的庞然怪物,藏着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剧毒。
此时,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到底在炼制什么东西,为何命人将宗内所有的七叶兰全都送到了玄鸟斋?!”
这质问真是来得莫名其妙。迟鹤亭头都不抬,道:“宗内所有药草与材料,本巫优先取用,有何问题?”
“李欢死了。”
“……”迟鹤亭眼皮一跳,终于放下了手头忙碌的东西,神色带上了些许茫然,道,“她……需要七叶兰续命?”
他确确实实不记得李欢此人,或许曾经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或许曾共事过不少时日,但还不足以令他印象深刻。
不过,好歹是叶穹岚曾经特意提起过的人,迟鹤亭自然也查了查。
这丫头不知受了什么伤,卧床不起,成个了药罐子,叶穹岚便一直悉心养着她的伤。有这么一个软肋在,不管是被威逼还是利诱,于前世的叶穹岚来都再正常不过。
可如今,她却早早地死了。
叶穹岚对自己……又是如何想?不满?怨恨?逃离玄宗的计划将近,决不能有任何差池。
心念急转,迟鹤亭一瞬已然有了决断,道:“人都死了,还来找我做甚。”
叶穹岚被他理所当然的冷漠语调惊住,怔愣片刻,缓缓摇头,低声道:“……罢了,你又不会懂。”
那神色模样,和上辈子进入乾坤洞窟前分毫不差。
迟鹤亭眼睛微眯,脚下一动,眨眼间就从桌案后绕出,袭向叶穹岚的肩膀。
“阿迟!?”叶穹岚反应不及,双臂被制住扭在身后,挣扎道,“你想做什么?!”
“调用七叶兰,我在名目册上做了手脚,并未用玄鸟的身份留下记录。你又是从谁那里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