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臣素来安分守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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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好种竹的人,都是些风雅修士,右相大人庭院里那几棵竹,看着确实不错,纤细柔美,郁郁葱葱,只可惜种错了地,不若这样,本侯让人将它们都移植到对的地方,才不算辱没其高风亮节的气质。”

    秦晏安慢条斯理地完,视线落在林季坤身上,好整以暇等着他回答,林季坤眯起眼睛,这分明是在内涵他卑鄙无耻,不配种这些青竹。

    至于对的地方,以某人厚颜无耻的程度来看,不用想也知道的是哪里。

    林季坤从喉间冷笑一声:“食君之禄,安定侯不去处理军务,前来相府到底何事?”

    话是这么问,但林季坤心里清楚,这明摆着就是没事找事的!

    而对方也终于一脸坦然地承认:“没事找事,有意见?”

    “……。”

    有寒光自林季坤眼角垂落,又听对方悠然道:“京北营确实是块大肥肉,谁都想着能啃上一口,包括右相也野心勃勃觊觎着,对吧?”

    秦晏安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晏安有一点不明白,右相你这年纪,离入土为安也不远了,就不能老实地过好剩余不多的时日么?还非要在鱼龙混杂的官场中勾心斗角,到底图个什么呢?死了都一无所有了,还不如想开些,逍遥过好最后的时日。”

    什么叫气死人不偿命,这就是了。尤其是对上这种有恃无恐的口无遮拦,就好像整个人被置身在火炉里,随时都会暴走。

    这一口一个入土为安、时日不多,口气听着语重心长,颇有种长辈劝诫晚辈的既视感,但其实就是在变相咒人。

    不过到底是在官场中沉浸多年的老手,林季坤还能勉强稳住心神,不阴不阳回道:“生死窥不破,谁先陨落的事可不准,安定侯可别庆幸得太早。”

    “如今安定侯得了禁卫军,也别洋洋得意,权利素来都是更迭来更迭去的,老夫倒想瞧瞧,安定侯能够占有多久。”

    两人的眼神无声在半空中对峙着,须臾,秦晏安起身踱步到林季坤身边,坐在他左手侧,眸底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语调不疾不徐:“本侯多谢右相提点,定会牢牢铭记于心,绝不会重蹈十年前,镇北王府的覆辙。”

    林季坤倏地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冷芒乍现。

    秦晏安泰然自若,嘴角带着散漫的笑,双手撑着桌子,俯身向林季坤面前逼近几分:“右相,有些事,不代表血干了,就能永远埋在土里,总会有人好奇去刨开,让其重见光明。”

    林季坤眯着眼,面上也跟着带着笑:“是吗?安定侯难道没听过,好奇心害死猫?”

    秦晏安云淡风轻:“当然听过,不过本侯又不是猫,所以死不了,右相知道吗,有高人曾给本侯算过命,晏安福气高泽,是大富大贵之相,路上虽有人横行,但都能化险为夷,还能得紫微星相伴,富贵浩瀚。”

    他笑意盈盈,摸着下巴左右瞧着林季坤:“倒是右相,你耳薄且无珠,腮陷嘴尖 是劳碌命且无为,后半辈子难以善终的面……”

    未待他话完,林季坤直接嘭地拍了下桌子。

    秦晏安咋舌:“哎,所谓忠言逆耳,右相不听就罢了,又何必欺负这檀木桌呢,只不过往后,可有你吃亏的份。”

    完,他起身拍了拍袖子:“本侯贵人事忙,就不与右相寒暄了,还是之前那句话,你自己好自为之。”

    贵人事忙还来相府干什么?分明就是存心来给他心里添堵的!

    等秦晏安走没多久,便有十几个身穿黑甲的侍卫气昂昂雄赳赳的,带刀闯了进来,冷冽的杀气扑面而来,相府下人哆嗦着避到一旁,林季坤黑着脸呵斥:“放肆,相府重地,岂容尔等擅闯!”

    薛廉带着黑甲卫们敷衍地抱拳行了一礼,而后道:“属下奉侯爷之命,来取回他的东西。”

    林季坤有一瞬迷茫,下意识往方才秦晏安坐过的对方望了眼,并未见到有什么遗落在那里。

    他不悦拧眉,正要开口,却只见那群黑甲卫二话不,直接拔剑出鞘,纷纷往庭院那几棵竹子砍去。

    林季坤:“……。”

    管家哆嗦问:“相爷,这这这……这怎么了这是?”

    薛廉体贴为其解惑:“不用怕,我们只是取回侯爷的青竹,不是土匪。”

    这架势,还有脸自己不是土匪?

    林季坤双手握拳发着抖,管家茫然:“相爷,那些青竹,不是咱们相府的……”最后一个“吗”字在右相杀人的眼神中消弭,缩着脖子退到一旁。

    黑甲卫办事速度风风火火,很快就把原本葱郁参天的青竹都砍了,地上狼藉一片,林季坤全程一言不发,颇有种看着丑般冷眼旁观的态度。

    竹都砍完,薛廉却道:“唉,算了,还是不取回去了,候府有的是银子,可以买更上好品种的竹,这些还是留给右相您吧,谢就不必了,侯爷心善,最怕人谢字,那属下等先告退了。”

    众人:“……。”

    所以到底是来干嘛的!就是为了故意搞破坏?

    林季坤脸色这会却是异常的平静,只挥挥手示意下人收拾下庭院的狼藉,然后拂袖离开,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怵。

    下人们忍不住声交头接耳:“安定侯府的人都是从战场血海摸爬滚出来的,个个杀气腾腾,任谁看了都怕 ,你们觉得,相爷他不会也不敢如何吧?”

    “这难,相爷算是两朝元老了,怎么也不会怕刚回京封侯的大将军才对,应该是不想与之计较。”

    “唉,不过安定侯本人长相确实不错,仙君模样,皎皎如月,就可惜……招惹不起。”

    下人们对此深以为然,若对方能安静地当个花瓶,而不是怼天怼地,看起来肯定十分赏心悦目。

    而作为被话题中心讨论的安定侯,此刻正在御前告着状。

    他将南夏拨兵一事和其它军务述职完后,便一脸愁苦地站在原地,且生怕承德帝不知道似的,时不时发出叹息声,不大不,刚好能传进承德帝的耳朵里。

    于是萧逸钧搁下奏折,问:“安定侯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需要朕帮忙的么?”

    秦晏安张了张嘴,看起来欲言又止,半响,才道:“承蒙陛下厚爱,臣才得以进京,所以臣为了不让您失望,积极想与百官们好关系,可是……唉,不提也罢。”

    萧逸钧失笑:“怎么?莫非还有人敢给秦爱卿吃闭门羹不成?”

    “那倒没有。”秦晏安抿了下唇,深深叹了口气:“就是热脸贴冷屁股,臣就郁闷了,之前救了林少爷的命,林右相却还误解,但绕是如此,臣还是再次舔着脸上门 ,想好好解释解释,谁知道还是被冷言冷语相待。”

    秦晏安道:“但更气人的是,还将臣耍着玩。”

    萧逸钧眉捎微挑。

    “起初要将他庭院中的青竹送给臣,臣还以为右相这是对臣态度有所改观了,便道谢收下了,让人将那些青竹移植到候府,谁知刚挖出土呢,就当场反悔了。”

    秦晏安愤懑不已:“陛下您这气不气人,简直就是把臣当猴子耍,臣素来安分守己,扪心自问从未惹事生非,却这般这么不受人待见,就是都以为臣新来的,还年纪轻轻,好欺负。”

    他神色委屈,却又还摆出一副与承德帝推心置腹的模样:“臣满腹酸楚不知道对谁好,就到陛下您面前聒噪来了,您可别见怪。”

    瑞兽铜炉徐徐吐着名贵的安神香,在安静的御书房内扩散袅袅白烟,萧逸钧跟着叹息了一句,起身拍了拍秦晏安的肩膀:“朕知道你在皇城中举目无亲的,有心事到孤面前也好,免得自己胡思乱想的。”

    萧逸钧笑道:“右相呢,为人素来沉稳肃穆,不苟言笑的,也并非对爱卿有何意见,朕会好好跟他谈谈,爱卿勿要放在心上。更何况你的能力,年轻又如何,谁敢轻视?”

    秦晏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萧逸钧道:“过些日子秋猎,秦爱卿若是能夺得头筹,朕一定重重有赏,也能让朝臣们,瞧瞧安定侯的威风,所以,秋猎上,可要大展身手表现一番。”

    秦晏安默了片刻,才道:“臣知道了,那臣不扰陛下处理政务了,臣告退。”

    “嗯。”萧逸钧点点头,再对方刚转身时又把人叫住:“对了,听南夏王子刁难爱卿,还是太子他出面摆布的,可有此事?”

    安定侯扯谎起来面不改色:“是的,臣想着陛下政务繁忙,南夏王子又心高气傲,不满臣的决策,囔囔着要面见陛下,臣不敢让陛下为这等琐事,所以只好让人去请殿下出面。”

    萧逸钧淡淡一笑,重新坐回书案前,边翻看奏折边随口问:“秦爱卿觉得,太子为人如何?”

    闻言,秦晏安状似思索地拧了下眉,而后笑容单纯:“臣并未与殿下有过深交,也就几面之缘而已,故不太清楚,不过,看着确实有储君风范,陛下您选的太子,眼光自然是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