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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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几只寒鸦从窗外飞掠过,叫声粗劣嘶哑,莫名滋生股凄凉又厌烦的心境。

    长福颓然地跪坐在地上,目光逐渐放空,追忆道:“当初沈娘娘之所以会嫁给先皇,是因为林贵妃和沈二公子联手设计的,此事经过审查后,确实属实,陛下当时因为势力还不够强大,所以只好暂且忍耐下此事,心爱之人被夺,任谁都不能忍受。”

    “后来,沈娘娘差点难产致死,是林贵妃命宫婢在她的安胎药里面下了黄芪,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母子平安,但即便如此,沈娘娘还是红颜薄命,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临终之时才告诉陛下,是沈二少爷是林贵妃一直不肯放过她,还镇北王背地里残害手足,害死了她的父母,只为了能够安稳地世袭王位。”

    萧君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以单凭她临终时的一面之词,父皇就信了吗?”

    长福仰头叹息道:“沈娘娘素来温婉贤惠,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的陷害于镇北王,况且沈二少爷和林贵妃对她态度不好,这都是陛下看在眼里的,”

    萧君煜问:“那她临终前,可真有要求陛下要立她的皇子为太子之事?”

    “这……”长福欲言又止半响,扯着嘴角笑容有些勉强:“殿下可是受了谁的挑拨,亦或是从哪里道听途来的这话?”

    “是真是假,你心里比孤清楚。”萧君煜转过身来,蹲到他的面前,他笑着看长福,俊逸的脸庞线条分明,比往之更加多了几分锐气。

    长福向后退了几步,将额头深深磕在地上:“殿下,玉王爷无心皇位,他并不想与殿下您争什么,还请您不要赶尽杀绝。”

    都这个时候了,但还知道护主。

    萧君煜冷笑一声,捂着手背:“现在朝中上下,都知道承德帝与庶母私通,你的主子,早就没有好名声了,至于玉王爷,孤跟承德帝不一样,皇位在孤眼里,一文不值。”

    外头又飘起了雪,如梨花朵朵飘落人间,萧君煜不由在想,淮南那边可会像现在一样,在同一片雪天下。

    萧君煜不紧不慢地继续:“柳长景他到底是谁?你跟在父皇身边,肯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长福的额头触着冰冷脏乱的地面,闻言久久未抬,也未话,就一直这么沉默的磕着头。

    萧君煜丢下句“冥顽不灵”后,转身大步离开牢房,许久,直到四周彻底安静下来,长福缓缓地抬起头来,背脊在这一瞬间佝偻了不少。

    “你去哪了?”回到东宫时,萧云容正坐在屋子里头,面前摆着几盘糕点。

    萧君煜在她面前坐下:“阿姐找孤可有事?”

    萧云容皱着柳眉,试探着问道:“父皇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一直昏迷不醒?”

    萧君煜眸光微敛:“受的伤太重,再加上多年来的积劳成疾,也就醒不过来了,一切看天意吧。”

    “可最近又是南海王叛乱起祸端,又是流寇山贼横生,听西穹皇还差点被害死,突然之间发生这么多事,阿姐担心你……”

    “孤能应付的。”萧君煜抬起眸子,对着萧云容安抚一笑:“阿姐不用担心,有臣弟在,你跟母后不会有事的,祸乱朝纲面目可憎之人,孤会一个个揪出来,挫骨扬灰的。”

    萧云容依旧愁眉不展。

    萧君煜莞尔道:“起来因为父皇的事,阿姐的婚期一再耽搁,不如这样,孤做主让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你跟黔安王尽快回黔安去好,不要卷住朝堂的风波中,明礼是个有担当的人,黔安的兵防还算是很金汤若固的,阿姐到那去,定能安然无恙的过好后半辈子。”

    嫁与谭明礼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她本应感到开心,可是对于从未离开长安的她,萧云容一时间只觉鼻头酸涩,眼眶竟有些红了起来。

    钦天监选出来的日子是在三天后,这要离开黔安的消息来得有些突然,谭明礼不由愕然了下,但细想起来这样也好,到时候长安发生何事,可就与他无关了。

    只可惜不知道萧逸钧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萧君煦命人在外散布太子弑父夺位的流言,一时间长安满城风言风语,司冥轩见萧君煜还有心思在作画,兀自替他抓心挠肝:“你竟还有此等闲情逸致,外面对你的名声都传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吗?”

    朱笔在白色宣纸上面缓慢地游走,萧君煜气定神闲:“芳名也好,骂名也罢,无所谓。”

    “你是太子,民心可是很重要,怎么能无所谓呢?”司冥轩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萧君煜没什么表情:“民心犹如墙头草,只要稍有风向,就会随风左右摇摆不定,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孤要它干什么?”

    司冥轩眯起眼睛,觉得他得还挺有道理的。

    萧君煜哂笑道:“名声这东西,没必要去在乎别人怎么想,反正终究是别人,只要在在乎的人心里,是芳名就够了。”

    这话让司冥轩想到了远在淮南的安定侯,他问道:“这两天淮南那边可有捷报传来?”

    “要攻下一座城池,哪有那么容易。”萧君煜执着朱笔沾了沾墨,司冥轩凑到他身边,摸着下巴看着他一笔一画,渐渐瞧出了个熟悉的轮廓。

    这画的是……

    司冥轩忍不住啧啧摇头:“作画思人呢你,朕这着实有些想不通,你应该不是只肤浅于看以貌择偶的人,所以秦晏安这厮,你究竟看上他哪里?跟他话迟早会被气得短命,脾气又臭,武功太强又不过,也就只有张脸可取。”

    “你怎么就肯定孤不是单纯稀罕他那张脸。”萧君煜搁下朱笔,指尖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唇侧逐渐绽开抹温和的笑,随后他将画卷了起来,侧头看向一直探头探脑的某人,推了推他道:“没事就别来孤面前晃悠,看见你就烦。”

    司冥轩白眼一翻:“朕这不是担心你嘛,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肯定是你那四皇弟搞的鬼!”

    “传就传,反正不痛不痒。”萧君煜眼帘低垂,将那双锐利的眼睛遮挡住大半。司冥轩发现自己真的看不透面前这个人,算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呢。

    “三天后就要回黔安了,你要跟或者不跟,随你选择。”谭明礼凭栏倚着,看着坐在院子中石桌旁的寒无心。

    寒无心捧着本孤本在手心里翻看,闻言翻书的动作一顿,指间不自觉攥皱了书角。

    谭明礼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壶酒,隐隐可闻见桂花的清香,是桂花酒。

    “现在承德帝生死不明,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太子殿下所软禁起来,虽然不知道他想为什么不直接下杀手,但我隐隐有种猜测。”谭明礼。

    寒无心抬眼看他:“什么猜测?”

    谭明礼慢条斯理地:“现在外面不仅在传太子弑君夺位的流言,还有关于……沈家九族被灭的案子。”

    闻言,寒无心嚯地站起身来。

    谭明礼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淡定点重新坐下,谭明礼勾唇道:“萧君煜留着承德帝的命,估计是想要替沈家翻案,让他受活着感受下万人唾骂,君害忠臣,势必千秋万载留骂名。”

    这话不知道触动到了寒无心的哪根神经,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谭明礼侧眸时佻达道:“你苟延残喘留着这条命,不就是等这么一天吗?所以你想留在长安,还是跟随本王回黔安,去留随君,本王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我……”他自然是想要留下来的。

    寒无心的瞳孔里隐约地浮起抹探究,他缓声问:“你当初为何要救我,而且不是想让我为你使用吗,现在又为何肯放心让我一人留下?”

    谭明礼笑了笑,神色藏这不易察觉的惆怅和悲伤,他:“当时救你,只是出于两心,后来确实想过让你为本王效命,但当知道你是个为情所害的痴情种后,某种意义上来,你跟本王一样可怜,所以……本王不想用恩情逼你做什么。”

    他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寒无心面前,朝他举杯道:“有可能今日一别,咱们或许就再无交集了,但相逢就是缘,这杯酒敬你。”

    寒无心踌躇地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

    酒过三巡后,谭明礼双颊微醺,他自顾自道:“本王以前就一直听他过你的威名,沈家世代忠臣良将保家卫国,是难得的不二之臣,他你还救过他一次,欠这你的恩情,如今本王救你,也算是替他偿还了……”

    对方或许是因为醉了,所以才会兀自喋喋不休地着奇怪的话。

    寒无心试探地问:“他是谁?”

    自己以前救过的人可多了,不可能个个都记着,能让谭明礼惦记着的,身份应该非比寻常。

    谭明礼伸手接住细的雪花,对着天际苦笑:“是谁不重要了,一个已死之人而已,早就化为云烟消散在天地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