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人就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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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舱内的众人一阵沉默,大眼瞪着眼,心中万马奔腾,只觉哭笑不得。

    若刚才真的是自己人自己人 ,传出去真让人贻笑大方。

    但如果真是这样,从现在局势来看,真正的敌方又在护着他们,好一出错综复杂的大戏。

    苏世玦撑着下巴:“想必是因为之前在西霞口那里,咱们把南海商船抢来了,所以现在便误以为咱们是南海那边的。”

    “那现在要怎么办?”戚云晗盘起双腿,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艘船挨近过来,副将刘紊双手挡在唇边,扯着嗓门大声喊道:“曹都督,我等护送你们往左侧水道包抄先行离开——”

    戚云晗:“……。”

    司冥轩指了指自己:“他不会是对我们的吧?”

    因为之前抢南海商船时,领头的那个就是姓曹,不过对方现在早就被沉在海底喂鱼了。

    萧君煜捏着鼻梁,忍着阵晕眩过去,缓声道:“这般阴差阳错的话,倒也是个好机会,若真是双方兵力碰面,把咱们误以为南海王的商船,倒是可以来招里应外合,把前来的敌军灭了。”

    风离然思忖地摸着下巴:“这招是不错,但是要怎么跟带兵来拦截商船的将领通上气?也不知道前来的是谁。”

    “我去会会看。”霍沄琛站起身来,持剑在侧,掀帘走出甲板,可谁料船却渐渐在下沉,有水逐渐蔓延上来。

    司冥轩退到船的窗边,愕然道:“这是船漏底了?今天难道真要喂鱼了,不会这么背吧?”

    混浊的海水慢慢地将船包裹起来,船周围不断有气泡冒出,渐渐地下沉着。刘紊见状,挥手示意士兵赶忙架着木船去救人。

    秦晏安足尖一点,如雄鹰展翅,飞跃到董炳升的船上,腰间长鞭挥甩而出,将扑上前来的敌军扫落到海里,挥出的气劲震得方圆百里的劈波斩浪,冲毁那些要去救援的木船。

    “想要救人,还是先担心自个儿吧。”秦晏安唇侧勾着抹幸灾乐祸的笑,锐利的瞳孔被白雾遮去大半。

    有淅淅沥沥的雨珠落下,寒意随之袭来,在这紧张的局势中蔓延开。

    董炳升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绷着神经看着慢慢逼近的人,对方身上气势凌人,内功深不可测,有这样强大威压的,莫非就是那有“阎王”一称的安定侯?

    不远处的商船逐渐要沉入海底喂鱼,船触到暗礁,口裂得越大,风雨在船板上,感到冰冷的海水在凶猛地侵入它的内部。

    不过幸好众人都是水性不错,才至于跟着大船被海水吞噬,风离然吐出口咸涩的海水,左顾右盼了几下,扒住司冥轩的肩膀,紧张地问:“陛下呢?”

    此言一出,众人同时怔住,登时冷汗直冒,霍沄琛跟寒无心猛地扎入水底,森冷冰寒一片,有鱼儿四处逃窜,但并未看见萧君煜的影子。

    见着两人迟迟没有上来,司冥轩几人也闭气入水里,秦晏安跟董炳升船上的士兵颤斗了几番来回,单凭一个人就将歼灭了一艘船上的敌军。

    见着那艘商船已经彻底沉入海里,只是还有人在上面扑腾着,秦晏安嗤笑一声,运气轻功朝刘紊的大船飞掠而去,刘紊瞪大眼睛,尖声道:“快快快……快放箭,千万不能让他过来!然后调头,往西侧港口走!”

    秦晏安长鞭如龙飞舞,蓄着排山倒海的气劲翻涌而出,海面爆起阵阵水柱,激得大船如片孤舟,脆弱地被海浪拍着,朝后直直倾斜。

    弓箭手脚步不稳地东倒西歪,刘紊朝后摔落滑出了好一大段距离,狠狠撞在了木箱旁。

    海中浪花翻滚,司冥轩几人窜出脑袋,胡乱摸了把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霍沄琛看了眼距离几米处的大船身影,一手抓住司冥轩的肩膀,一手抓住风离然的肩膀,如没入水中的鹰犬,猛地飞窜而起,精准地落在大船的甲板上,迎面却正好对上凌厉挥过来的长鞭。

    霍沄琛将手里的两人推到一边,抬掌攻过去,炸开阵阵气浪。

    寒无心跟着戚云晗几人也落到甲板上,瓢泼雨中,本以为要来场恶战,但白雾就算再大,同一艘船上的人是何模样还是可以看清的。

    双方不由同时愣住。

    司冥轩侧头连着出几个喷嚏,不知是寒气入体的缘故,还是因为太激动,指着秦晏安的手不停地发抖:“你你你……最先攻击我们的大船是你带兵的?”

    秦晏安脚底踩着奄奄一息的刘紊,将长鞭慢慢地盘卷到手里,心中也是惊涛骇浪不已,面上倒还做出副镇定的样子,视线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眉头皱起:“你们为何会坐着南海的商船?难道走的不是陆路?我的陛下呢?”

    “……。”

    见着他们一阵沉默,不敢对上自己的眼睛,神色有些哀伤,秦晏安握着长鞭的手不由收紧,眸底渐渐浮上猩红,慢慢地重复一遍:“我的陛下呢?”

    风离然拧着袖子上的水,涩然道:“陛下因为晕船身体不适,船坍塌的时候,海水冲灌得太猛,根本来不及顾到陛下,附近海域已经找了遍,但没有见到其身影,或许是被海浪冲到更远处去了。”

    云层间有雷电翻滚,秦晏安瞳孔骤缩,他猛地扔下长鞭,快步就要往深不可测的海底里头扎,风离然快速拉住他的胳膊:“暴雨将要来袭,海潮必会高涨,你现在下去,要是遇上风暴海浪,再加上海底的暗礁防不胜防,功夫就算再好,也会出事的。”

    秦晏安眼眶发红:“那也得下去。”

    来此事都怪他,若是他不带兵前来拦截,陛下他根本就不会有事。

    自责愧疚蔓上心头,扩散到四肢百骸里头,攥得五胀六腑生疼,本来还开开心心地以为几天后就能见面了,熟料竟会发展成这样。

    在海面上浮游的侍卫皆被捞了上去,雨势越来越大,海浪翻涌阵阵,显得海底愈发阴深可怖,像是个无底洞的深渊。

    秦晏安坐在甲板上,愣愣地淋着磅礴的雨,连着两个时辰而过,萧君煜的踪影在宽宽阔的大海里根本无迹可寻,眼见雷雨愈大,再下去找人不仅找不到,有可能还会造成人员伤亡。含#哥#兒#整#理#

    大船掉头往陇南港口蠕动,司冥轩坐在船舱口,望着远处雷电滚滚的云层,时不时长吁短叹,抱着双膝:“朕觉得萧兄就不宜出门,他每次出门有危险,受伤害的总会是他。”

    陆卿看了眼坐在甲板上的秦晏安,踢了司冥轩一脚:“你不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司冥轩歪头倒在他肩上,眼睛一闭快速睡了过去,再睁开时船已经靠近了陇南港口岸边。

    雄鹰盘踞在天际,浑身湿哒哒的,一只飞落到秦晏安肩上,仰天嘶鸣了几声,随后展翅飞到一处芦苇草丛旁,跟着几只雄鹰在上面来回盘旋。

    “那边好像有东西。”风离然伸手指去,只见芦苇掩映间,有黑色的东西在窸窸窣窣地蠕动着,有士兵搭着长弓和箭,秦晏安抬了下手,示意他不要放箭。

    窸窣声越来越近,有东西缓慢地爬了出来,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巨型海龟,四肢粗壮笨重,头顶上长有一块褐色的长颈鳞,最重要的是,它的背部上驮着一个人。

    海龟坚硬的巨壳撞了撞船身,司冥轩几人还未反应过来,秦晏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海龟的旁边。

    守在营帐的士兵皆错愕地瞪大眼睛,只见他们平日里高冷不近人情的主帅出趟海回来,怀里居然抱着个人,但可惜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长相,不过看主帅那副紧张的模样,此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难道去截商船,还顺带抢了美人回来?

    “陛下他没什么大碍,估计是落水时被海龟救得及时,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风寒已然入体,现在已经开始发高烧了。”

    营帐中支起了个火炉,催散冷气氤氲,风离然给萧君煜把了下脉,施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针,拧干帕子放在他的额头上,看一下趴在床边眼巴巴的安定侯,问道:“营中可有治风寒的草药?”

    秦晏安盯着床上的人目不转睛,闻言随口道:“医官那里有。”

    薛廉带着风离然去医官那边抓药,霍沄琛几人守在外帐,喝着士兵端上来的姜茶暖身。

    帘子忽地被人从外面掀开,有道声音随之而来:“听你出海抢了个美人回来,让本王瞧……你们怎么在这?”

    赵璟泽脚步猛地顿住,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霍沄琛淡定地捧着瓷碗:“陛下亲自前来督军南海战役,我等自然要鞍前马后地追随。”

    赵璟泽手中扇子一展,左右环顾了下,饶有兴味道:“陛下呢?所以刚才士兵安定侯抱着个美人回来,美人就是陛下吧?”

    话落,见几人一副恹恹爱理不理的神色,赵璟泽凑到霍沄琛面前,啧啧道:“喝姜茶驱寒呢,你内力高深居然又得着喝这玩意,不过你们怎么都无精采的?”

    “陛下在里面躺着,难道你作为臣子,此刻该开怀大笑么?”霍沄琛把姜茶一饮而尽,重重的放下瓷碗,侧眸锐利地盯着他:“你怎么搞的,探都没探清楚,就这样肆意出兵去截船,如此鲁莽行事,好在陛下龙体没有性命之忧,要不然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

    赵璟泽被他的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由觉得冤枉至极:“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他要出兵截船本王是在他走后才知道的,他素来仗着主帅的身份,做事可从来都不跟本王事先报备和商量的,再者伤了陛下,又不是本王领兵前去的,归根结底都是安定侯,你指责我干嘛?”

    霍沄琛从善如流:“就发泄下气而已,我知道你冤,不过他我不敢骂,所以……”

    赵璟泽截住话:“所以你就把气撒到我头上?”

    霍沄琛实诚地点点头,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觉愧疚。

    周围几人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

    赵璟泽气恼地抬脚往内帐里面走,霍沄琛在身后叫住他:“别扰陛下休息,带我们去换件干净的衣物,和给我们安排营帐,在船上颠簸了那么多天,都没真正睡过晚好觉。”

    深夜时分屋内灯火通明,门上印出几个站着的人影,萧晟周身笼罩着低气压,坐在案后阴沉道:“废物,接应只商船而已,反而把带去的兵力都葬送进了海底,愚蠢至极!”

    周围的几个将领大气不敢出,只有一个心翼翼道:“世子息怒,董将军也是担心迟了援兵赶不及,所以才未事先禀报世子,但他未料到领兵前去的秦晏安,对方武功厉害天下人皆知,会……”

    “一个秦晏安就能折损咱们几百兵力,到时候要是正面对战起来,是不是都要夹着尾巴屁股尿流的?”萧晟恼怒地拍案而起,眸如九天寒霜般冷冽,周遭几人不由后背一凉,忙跪地俯首:“世子息怒。”

    萧晟甩落了下袖子冷冷道:“探消息也不探清楚,南海商船早在西霞口就被抢了,出现在陇南港口商船分明是敌军那边的,还傻傻地跑去救援,分明就是中了他们的诡计!”

    他越想越气,恼怒地抄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摔去。

    烛火忽明忽暗的,秦晏安坐在桌边,用木枝挑了挑里面的灯芯,原本细的火苗噼啪地燃大起来,照亮了秦晏安刀削似的侧脸,也照亮了床上人俊朗的睡颜。

    风离然端着药走进来,托盘上还放着几样菜和碗米饭:“你晚膳还没有用呢,吃完也跟着睡会吧,殿下他最迟也得明天才醒得过来,反正不会出事的,不用你守夜。”

    秦晏安摇摇头,撑起半边脸静静地注视着萧君煜,轻声:“看着他我才安心。”

    “那不睡也得吃。”风离然端着碗饭到秦晏安的面前,将筷子塞进他手里,又指了指那碗黑漆漆的药:“等凉一些就喂给陛下喝。”

    秦晏安扒拉了几口饭:“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风离然看着他低垂的眸子,埋头只顾扒着碗里的饭,看起来吃得味同嚼蜡的,风离然走出了几步又倒退回去,拉着椅子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自责今天的事,毕竟谁也没料到会闹出这样的误会,更何况还处理掉了敌军一些兵力,大家都没事,所以该开心才对。”

    秦晏安吃饭的动作一顿,嘴唇蠕动了下,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话。

    风离然看着他继续扒饭,将托盘上的几碟菜往他面前递了递:“别光顾着吃饭,吃点肉和菜。”

    “……。”秦晏安迟疑了会,才缓慢地夹起了块肉放进嘴里。

    风离然:“你就不想问问陛下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秦晏安含着筷子,侧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到萧君煜身上,眼底映着烛光闪动:“他瘦了许多,又连着在船上颠簸了那么多天,明明是天潢贵胄,偏要在登基后扔下皇位跋山涉水到这里来,我不想问,那时因为我心里清楚他过得如何,所以没必要从你嘴里听些半真半假的话。”

    风离然一噎,心虚地摸摸鼻子:“我话何时骗过你了?我没算好听话安你的心,他这些日子以来确实过得不好,晚上都是需要吃安神药才能睡着的,那段时间,不断有从各地属郡递上来的奏折,的都是关于有流寇闹事,官兵镇压不住请朝廷拨兵,可你又不在长安,兵力若是调得太多出去,无益于自绝后路,后来还是多亏沄琛和陆卿动用江湖势力,将那些流寇压了下去。”

    听起来才短短几句话而已,却莫名让秦晏安心中一阵紧缩。

    风离然瞥了眼他的神色,继续道:“又有奸祟人企图挑起西穹和东吟两国的征战,所以不是想弄死陛下,就是想弄死司冥轩,只要有一方死,然后嫁祸给另一方,在南海之战自顾不暇时,又挑两国之战,北胡那边也定会趁此夹击,东吟便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秦晏安捏着筷子的指节青筋暴起,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风离然悠悠地:“殿下受过次伤,剑是直直刺进手臂处的,上面抹着毒,救治时血肉翻飞,陛下要昏迷之际,还不忘抓着我的手,嘱咐这事千万不要告诉你。”

    秦晏安盯着烛火,眼底神色晦暗不明:“那你为何还要告诉我?”

    风离然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你不是嫌我话半真半假么,要是些好的,你就会觉得我是为了安你的心,所以骗你的,那我就好如实相告了,让你更加心疼你家陛下。”

    秦晏安搁下筷子,抬手碰了药碗的壁身,温度刚好,他端起药碗,斜眼睨着风离然:“我要给陛下喂药了,你要走了没?”

    “啧。”风离然有时候觉得他真挺冷酷无情的,或许是毕生的温柔都用在了萧君煜身上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