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没有生你的气
外面的雨下得十分踹急,雷电倒是消停了下来,只是风还阵阵刮着。
风离然进帐时,半边袖袍都湿了,蜿蜒着一地的水到床边,霍沄琛坐在床上盘腿看他换衣服,边问:“怎么去那么久?”
“跟阿晏聊了会。”风离然将湿了的衣服扔进一旁的木篮里:“要是今天带兵的是别人,就凭害陛下差点殒命这条罪,足够千刀万剐了,但领兵的却偏偏是他,不能指责还得反过来安慰,关键是人家还嫌弃。”
霍沄琛将人拉到怀里,亲了下他的手背,笑道:“那也是你纵容的,再了,要是骂他他,你也讨不到好处,三军中人人都怕他,方才赵璟泽还跟着我吐了好多的苦水。”
风离然耷拉起眼皮,含糊地“嗯”了一声,松懈下来后困意就快速蔓延而上,霍沄琛挥灭烛火,拥着人在淅沥雨声中睡去。
雨下了一夜都未停,萧君煜醒过来时,只闻得春雨潇潇,如双玉手在弹着素琴。
身旁暖烘烘的,还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萧君煜侧了下头,对上张风华绝代的脸,一时间竟觉有些恍然如梦。
落水前的记忆逐渐回笼,但落水后的记忆全无,不过一觉醒来就能够看见日思夜想的人,真是太幸运了。
萧君煜抬起指尖,轻轻地描摹着身边人的眉眼,却猛地被人抓住手腕,秦晏安睁开的眸子中杀意波动,在看清是萧君煜时,忙松了下力道,一个鲤鱼挺坐了起来,心翼翼地捧住对方的脸,语气轻得像是怕把人吓着:“你……醒了,头还会不会觉得晕?”
萧君煜看着他眼底的紧张,闭上眼睛笑了笑,抚着额头,声音有些虚弱地:“嗯,还晕。”
闻言,秦晏安立马蹦下床,抓过外袍披在身上:“我去找师叔过来瞧瞧。”
“倒也不必。”萧君煜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腕,睁开一只眼睛:“你陪我会话就不晕了。”
秦晏安重新躺回了被窝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君煜看。
萧君煜摸了摸他的脸,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的?我此番走的是水路,在接近陇南港口的时候,遇见有大船袭击,后来船沉入底,再往后发生何事我就不知道了,安安,你怎么找到我的?”
“……。”秦晏安心虚地摸摸鼻子,将被子拉高了点,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声音从被子里面传出来有些闷闷的:“最开始袭击你们的大船,是我亲自带兵前去的。”
萧君煜哑然。
秦晏安:“我听探子回报,是南海商船运粮前来,我便想着要去阻挠,当时白雾又大,看不清是自己人,我就……”
他忽地掀开被子,扳住萧君煜的肩膀,气势汹汹道:“既然走的是水路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要到陇南港口也不写信让我提早去那里接应,当时要是我手段狠点,直接把船炸得尸骸无存,你现在就被鱼吃进肚子里了!”
“……。”话都让你完了,朕还能些什么?
萧君煜举着双手道,干脆利落地认错:“是我的错,应该早点把行程都告诉你,就不会弄出那么大的误会。”
秦晏安冷哼一声,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带着怜惜和心疼,随后把人紧紧地抱进怀里,就这么闭上眼睛不话了。
萧君煜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耳朵听着对方胸腔里的心跳声,鼻尖充斥的都是久违熟悉的味道。
“别睡了,才刚见面,就没有千言万语想跟我吗?”萧君煜推了下他的胸膛,伸手摸了摸秦晏安的唇瓣,秦晏安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复又重新闭上,不紧不慢地:“千言万语当然有,在你昏睡的那段时间已经都了,但听不见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已经了。”
萧君煜:“……。”
两个多月不见,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冷漠无情?
难道是他的魅力下降了?
萧君煜撑着床榻要起身,后背被人一按,下巴磕在了有力的胸膛上,秦晏安的声音从头顶幽幽传来:“身为病号就给我老实点。”
“病号?”萧君煜眨了下眼睛,在他怀里蹭了蹭:“我没病,就是嗓子有些干,想喝水,你给我倒去。”
秦晏安盯着他黑旋的发顶看了会,才翻身下床去倒水。
萧君煜脸色带着病态般的苍白,他捧着水杯慢慢地喝着,眼角余光暗暗瞥着秦晏安。
明明是他带兵去攻船,自己才会这么狼狈,怎么看起来受害者好像反而是他?
萧君煜将水喝干,把杯子递给他,盘起双腿问起军情来,秦晏安接过杯子,不答反问:“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
经他这么一,萧君煜确实感觉有些腹饿,遂点了点头。
行军的几个厨娘天未亮就已经起来张罗吃的了,秦晏安过去时,她们已经熬好了一大锅粥,灶台上还正在蒸着包子,热气腾腾的。
现在军营上下都知道主帅昨天抱回来的人是陛下,秦晏安这会亲自出现在厨房内,定是为了拿吃的给陛下。
厨娘麻利的地舀了碗粥和几碟菜放在托盘上面,满脸堆笑地递给秦晏安,秦晏安接过托盘,要回去时顺带将风离然从被窝里拽起,一块带了回去。
秦晏安:“给陛下把把脉。”
风离然着哈欠,捏了会萧君煜的脉门,耷拉着眼皮:“没什么事了,就是脉象看着还有些虚弱,多多休息和多吃点东西补补就行,等会我再开贴补药方,喝上几天也就好了。”
萧君煜想不用,在不经意对上秦晏安的眼睛后,只好讪讪地闭上嘴巴。
用过早膳后,军中的将领都来向萧君煜请安,赵璟泽肖军欲拍掉他的。他捏捏肩膀:“陛下,您您走水路也不提前,臣还以为您要过几天才到,好在您福泽无边,掉进海里有长生龟将您救了起来,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这可让臣怎么活啊——。”
萧君煜拍掉肩膀上的手,失笑道:“你素来不怎么带兵仗,最近辛苦你了。”
“自然辛苦了。”赵璟泽开始吐起苦水,喋喋不休了一大堆后,指着秦晏安:“臣这两天都被他使唤去陇南城门口骂战,有时候顶着个大太阳,风吹日晒的,有时候就暴雨不断,风吹雨的,他自己坐在营帐中别提有多安逸,所以才有闲情逸致去截陛下您的船。”
秦晏安抱着胳膊看他,沉吟不语,赵璟泽觉得他此刻心中十分有可能在想着怎么折磨自己。
“不攻城改为骂战,朕信安定侯心中自有数。”萧君煜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勾唇笑道:“你去拦截商船,是想断了陇南的粮,只要将陇南四周都围住,咱们进不去,他们也出不来,只要等里面的粮食断了,要攻下一座城池,就容易多了,所以现在没必要去硬碰硬,自损兵力,倒不如趁现在养精蓄锐,留着以后对上南海王。”
他所分析的便是秦晏安心中所想,秦晏安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手背:“陛下跟臣果然心有灵犀。”
萧君煜莞尔:“没有吧,至少朕不知道你早上醒来那时在生气些什么。”
“没有生气。”秦晏安再次重复一遍:“臣没有生气。”
顿了下,又补充道:“没有生你的气。”
他这话时,是绷着张脸的,这样子看着就像是在生气。
萧君煜猜想他应该是因为攻船害得自己落水一事心里自责,但素来高傲如他,是不会在人前摆出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所以把自责摆出了生气的表情,自己在跟自己生气。
萧君煜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问道:“陇南现在里面大约有多少粮食?太多的话时间只会拖得越久。”
秦晏安:“我知道,所以算潜进城内去烧粮仓,只要把里面的粮食都烧得一干二净,他们便不会一直缩在城内坐以待毙。”
闻言,赵璟泽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秦晏安眼角余光觑了他一眼,嗤笑道:“不用紧张,本侯知道你几斤几两,所以此等重大的事,不会叫你这个蠢货去做的,你去了也只是自投罗网而已。”
赵璟泽不知道这话听起来是该开心还是该生气。
司冥轩兴致勃勃地搓搓手:“朕去朕去,这事听起来就觉得刺 激。”
“你就别瞎掺和了,还是我去吧。”霍沄琛道:“烧粮仓不能太多人,容易草惊蛇,所以在人少的情况下,武功都要有以一挡百的厉害,免得到时候被围困在城中脱不了身。”
司冥轩眯起眼睛:“你在看我的武功?”
霍沄琛面无表情:“哦,居然让你听出来了。”
秦晏安本想亲自前去的,不过现在萧君煜在这,没有贴身保护他不放心,霍沄琛的武功他是信得过的,所以干脆利落地决定道:“既然如此,就让表哥和陆卿,师兄还有戚云晗你们四人一块去。”
苏世玦和戚云晗冷不防被点到名,皆是一愣,指了指自己异口同声道:“你居然信得过我?”
秦晏安没什么表情地:“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就死在那里而已,反正本侯会去替你们报仇的。”
闻言,两人心中了然,这不是信得过他们,这是想让他们去送死。
好狠的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