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杀了他! 就怕那人发起狠来,六亲不认……

A+A-

    一下子, 好似天要塌下来一般,云隆镖局乱作一团, 老夫人不知哭晕几回。当尸首被运回来,老夫人终日以泪洗面,终究抗不过,一病不起。

    好在十歌略懂医术,身上又揣着绝无仅有的好药,这才保住老夫人一条命。

    整整一个月, 云隆镖局仍走不出阴霾。没了主心骨,镖师们萎靡不振,哪怕大少爷即刻接手, 仍改不了现状。

    十歌又何尝不是呢?

    几年下来,义父待他们兄妹无微不至,十歌早已习惯义父的大嗓门, 甚至觉得这个大嗓门很能叫人心安。她喜欢看义父同别人介绍他们兄妹时,每每总是眉飞色舞,眼中仿若有星辰的模样。

    再也听不见义父的朗笑声,见不到他得意忘形的模样, 心里空唠唠的, 有诸多不舍。

    十歌已经不知第几次对着星辰发呆, 耳边是丫鬟元双哽咽的声音:“姐……已经亥时三刻, 您该歇息了……万不能伤了身子啊。”

    十歌坐于雕窗前的横梁上, 头靠窗棂, 眼睛失去灵气, 被空洞取代,透过窗棂看着沉黑的夜色,两只手抱着微曲的双腿, 一动不动。

    语调轻轻,透着些许无力,轻而缓道:“你们先下去吧,这边不用担心。”声如莺啼,稚气不再。

    “姐不睡,奴婢也不睡。”

    元桃为主子拢好轻纱斗篷,的坚定。

    片刻静默后,十歌轻叹一声,这才挪动身子,由着两个丫鬟搀扶下去,被仔细侍候着躺下。

    十歌早废了守夜的规矩,待丫鬟们退下她便起身,环抱住曲起的双脚,头枕在腿上继续发呆。

    杀害义父的凶手是几年前劫过云隆镖局的罗峰寨。那次罗峰寨三当家命丧义父之手,随后罗峰寨便潜伏云隆镖局内外,用了四年时间,终于寻到时机下以毒手。

    早该押镖归来的哥哥得知此消息,命一众兄弟先行归来,自己独身前往罗峰寨,势要报仇雪恨。

    一个月,义父走了一个月,如此漫长的时间,哥哥他……可还安好?

    背地里所有人皆言哥哥怕是已经殒命,可她不信,她坚信哥哥一定能够平安归来,就好似以往无数次走镖那般,毫发无损的回来。

    哪怕回来即将面对大少爷的发难也无妨。

    如今大少爷当家,他一口咬定义父之死是因哥哥而起,若哥哥回来,还不知会如何编排。

    至于她这边,大少爷尚不敢轻举妄动,因他正觊觎自己名下的酒坊。酒坊没了她,是再难运作的。

    又过了十来日,整个云隆镖局已基本笃定尹暮年再无生还可能。偏生,他却在风雨交加的这一夜回来了。

    电闪雷鸣中映出一道细长身形,蹒跚度步,向灵堂走去。

    “三少爷回来了,三少爷回来了!”

    有下人认出来人,立刻扯嗓子吆喝,接着便找来油纸伞,仔细护着主子去到屋檐下。

    十歌得知消息赶来时,哥哥一身狼狈,正跪在灵堂前看着义父的灵位,笑得苦涩:“孩儿已经手刃仇家为义父报仇,义父一路走好。”

    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下重过一下,疲惫不堪的脸多了一道见血的红印子,接着便又无言看着灵位。

    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归来,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不知何时,十歌已经泪流满面,她不忍上前扰,只在旁静静侯着。

    然而,各院皆已收到三少爷归来的消息,不多久,大少爷领着一帮人闯入灵堂,将尹暮年团团围住。

    “你还有脸回来?若不是你,父亲便不会与罗峰寨有所纠葛,更不会惨死!就是你害了他,来人,把这扫把星给我抓起来!”

    罢,即刻有人上前。

    十歌赶在他们之前冲过去护在哥哥身前,哥哥如今颓废丧志,竟然纹丝不动跪着,十歌忧心之余,脑中想着应对之策。

    若有必要,她不介意当众使用锦袋,把这丧心病狂的人收进锦袋中。

    大少爷双目赤红,狠厉决绝,透着血腥之气,刻薄的唇角高高扬起,仿若鬼魅,他恶狠狠看着尹暮年后背。

    这人怎不直接死在外头?回来还得逼他动手!不过几年时间,镖局内已有过半兄弟对这人唯命是从,云隆镖局断是再容不得这子!

    若非自己继任得早,云隆镖局怕是要落入他手中!如今他还凭一己之力铲除罗峰寨,无论如何定要在弟兄们出面拥护他之前,将他除之后快!

    思及此,大少爷扬声道:“父亲,孩儿今日便替您清理门户。既是他害您殒命,我便叫他下去陪您。”

    言罢,又是一声命令:“杀了他!”

    “我看谁敢!你这个孽障,你父亲尸骨未寒,你竟聚众滋事,我段家怎生得你这样一个孽障!”

    老夫人匆匆进到灵堂,好不容易养回点儿的精气神,此时又被气得面目发白。她举起拐杖朝一干弟兄指过去:“你们可知我飞儿最见不得兄弟相残,你们就这般同他胡闹?”

    老夫人不减威严,喉底发出的声音带着寒气,让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再不敢有何动作。

    大少爷咬牙切齿:“祖母,您当明辨是非,当年父亲便是因他才改为走山路!”

    “我纵是一把年纪,可我门儿清!你们还不快给我退下,莫要扰我飞儿清净!”老夫人不欲再多言,想起儿子,忍不住哽咽。又见大家不肯动弹,她便拿拐杖敲地面,怒声道:“怎么?还想气死老婆子吗?还不快退下!”

    一时气血逆流,老夫人踉跄几步,幸得齐嬷嬷上前搀扶。

    老夫人连连叹气,向门口挥手,再不愿多看他们一眼,道:“把他们给我赶出去,我暂时不想见到他们。”

    大少爷眯眼看着尹暮年背影,咬紧牙根,道:“走!”

    呵!既然回来了,还怕治不了你?横竖都在他的掌控中,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像是想到什么,大少爷停下步子吩咐:“你们几个留下看着。”

    安排妥当后,大少爷方才离开院子。

    大少爷离去后,灵堂大门立刻被关上。十歌正为老夫人把脉,生怕她气血攻心,有个好歹。

    “孩子,你们快些让齐嬷嬷为你们易容,衣裳我也为你们准备好了,快些去换上,马车已在偏门外侯着,我怕那孽障再对你们不利,你们需尽快离开这里,另谋生路。”老夫人忽然反手握住十歌的手,得急切。又塞几张银票在十歌手中:“日后没了云隆镖局庇护,一切当心,照顾好自己。”

    老夫人伸手抚摸十歌的脸,一双眼睛早蓄满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让其落下来。

    “祖母……”

    十歌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情势离开云隆镖局,她知道此时他们当离开才是上策。然,看着老夫人,心中却有万千不舍。

    祖母真个儿疼了自己几年,真的不放心留她在此龙潭虎穴,就怕那人发起狠来,六亲不认。

    “祖母,待我们在他处站稳脚跟,便来接您共享天伦。”

    十歌跪下,扣了三个响头。再抬头,芙蓉面上泪珠滚滚。

    事不宜迟,十歌转身欲搀起哥哥,他却仍然不动如山,十歌只好正颜厉色道:“哥哥,再不走我也将葬身于此。”

    她知道自己是哥哥的软肋,如今只有自己的安危方才能唤醒哥哥。

    果不其然,尹暮年猛的一怔,终于自悲伤中抽回神,他向妹妹看去。

    方才他一直处于出神状态,并不知祖母已为他们兄妹做好算,临行之际,尹暮年忽而转身跪下无言磕头。

    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自面前消失,老夫人视线早已模糊,任由泪水滚落。

    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两个孩子了。只盼他们能有个好前程,身体康泰,无病无灾。

    屋外电闪雷鸣,时而照亮漆黑的夜。细长的闪电像利剑,在空中耀武扬威。滂沱大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外出。

    为躲避追查,老夫人准备的是一辆简陋马车,并吩咐景初和元双元桃一起追随两个主子,此时景初负责驾车,窄的车架内挤着四个人。

    老夫人早先派来侍候的春实和秋实,十歌仅让她们侍候半年便遣回去,如今的元双和元桃是她按着自个习惯□□而出,对她忠心不二。

    元双接过十歌递来的钱袋子,颠颠重量后开一看,不由惊讶道:“大姐该不是把所有积蓄都给了您吧!”

    袋子内约莫有七八十两银子,是临出门前,大姐差丫鬟送来的。

    大姐平时虽不喜言语,但对她们家姐是真个儿好,往日但凡姐有个头疼脑热,大姐一定前来亲自看护,无言,却无微不至。

    今夜变故来得突然,十歌一路回忆四年点滴,只觉身体好似被抽走一部分。无论是分离,还是生离死别,都如此叫人心伤。

    要是能一生顺遂,不经历这些该多好?

    十歌轻叹一声,回头向哥哥看去,见他无精采,便道:“哥哥,你需得快些振作起来,这一路怕会有不少追兵,我们只能指望你。”

    尹暮年闻言,只轻点一下头,应和一声:“嗯。”却是再没有后话。

    他知道自己需振作,可义父待他如亲子,这几年又随义父走南闯北,早习惯了义父的存在,有义父在,自己便无需故作坚强,义父是他的榜样,是他的后盾。

    再让他缅怀几日吧,他不想轻易收起这份心伤。

    十歌哪里不知道哥哥需要时间去面对,起初她也是心伤得连话也不肯。不过有件事还是得跟哥哥一声:“哥哥,去皇城之前,我想先去一趟玄剑宗看看宵哥哥,也得回冉吕镇看看大家。”

    尹暮年略一思索,微点头:“嗯,也好。”

    大少爷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他们会拐去玄剑宗,纵是追去,有义兄在自不必畏惧。

    事实上,只要出桀城便再无所畏惧。云隆镖局中,会听从大少爷命令对自己不利的,也就那么些人。

    身在云隆镖局他或许没有胜算,出了桀城便大不同。一旦出桀城便存在各种变数,哪里是大少爷能掌控的。大少爷不可能任何事不做,仅叫他们来围捕自己。

    听得姐的算,元桃不无担忧,忍不住提醒:“姐,老夫人虽会为咱们争取三日的时间,但大少爷终究会发现。待大少爷发现公子和姐已离开镖局,定会派人追去冉吕镇,您若回去,岂不是把自个往虎口送?”无论如何,她定要护好姐才行!

    十歌淡然开口:“无妨,冉吕镇他做不得主。”

    此事十歌并不忧心,冉吕镇是闫老爷的地盘,闫老爷自会护他们周全。

    只是,有一点不明。

    几年来,无论他们发出多少书信,仍得不到回音,像石沉大海一般。

    为何会如此?

    十歌哪里会知,他们送出的书信全被府中几位少爷半路拦截。冉吕镇中,没有一人知晓兄妹二人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