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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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了酒的人,最受不得风,被草原上清凉的夜风一吹,沈娆原本只有五分的醉意,被瞬间被激成十分,穿着花盆底晃晃悠悠地走不稳,绛紫色的宽大袍裙随着夜风微微摆动,让她看起来更有种弱不胜衣的娇柔之感。

    “皇贵妃!皇贵妃娘娘留步”

    在远离喧嚣的御帐旁,本该继续留在宴席上恩绰格格,此时却追了出来,跪在沈娆一丈开外的位置求道。

    她若靠的再近一些,便会被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费扬古拖下去,然而科尔沁亲王的女儿,自觉停在了一个安全距离上,只是请求和皇贵妃几句,他一个朝臣是没法管的。

    沈娆脑子都是晕的,但听见有人喊她还是本能地回过头去,她扶着岫月堪堪站稳了些:“恩绰?有事吗”也亏得她还能认出她来。

    恩绰格格膝行几步,却被费扬古拔刀的动作吓了一跳,顿时僵在原地,颤颤巍巍地开口道:“皇贵妃娘娘!求您求您准许我入宫吧。”

    她声音有些尖,完全不似往日那般甜美,吵得沈娆本就不怎么清楚脑子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恩绰见她不语,又重重磕了个头,哭求道:“我想进宫,求您了,娘娘,求您恩准吧!”

    沈娆皱了皱眉,声音恹恹的:“你想进宫那你该去求皇上啊”

    恩绰垂下眼哭道:“娘娘,奴婢知道皇上听您的!求您了,只要您带奴婢回宫,奴婢往后就是您的人,什么都听您的!”

    前头领路的满方一听这话汗都下来了,可他这回来,还真不是为了监视沈娆来的,只是皇上叫他前来通传,不必扶皇贵妃回自己的帐子了,直接把人送到御帐去。

    “呵,”沈娆闻言直接笑了出来:“你觉得他听我的?”

    她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笑话一样,自己轻声笑了好一会才继续道:“恩绰是吧?看来是本宫误会你了,我之前只以为你是装天真,如今才知道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他怎么会听我的?他可是皇上啊,御极宇内、君临万邦你看到的,只是他一次可有可无的选择罢了,他可以选择依着我,也可以选择置之不理,而我有的也只是这一次的侥幸而已”

    恩绰被她的话得心里一酸,她不是不知道紫禁城里女人身不由己,只是没想到看似鲜花着锦的皇贵妃也如此无奈,然而

    恩绰正了正身子,坚定道:“娘娘,我是真的想入宫,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可我会改的,我都能改求您帮我句话,皇上会听的,娘娘!”

    沈娆悠悠叹了口气:“太后已经给你寻好夫婿了,是你们科尔沁一个家财颇丰的世家公子,与你也算门当户对,留在父母身边,做个体体面面的大福晋不好吗?”

    恩绰冷笑一声:“家财颇丰?也不过是别人多了几头牛羊吧?我出身和硕亲王府,生得虽不及您,但也算俏丽,凭什么我就得留在这茫茫草原,守着长天枯草潦草一生?我只是不想埋没了自己有什么错?我就不配那京中的繁华吗?”

    “你想求富贵?”沈娆沉声问了句。

    恩绰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点头:“是,我就是眼热富贵,我再也不想跟那些牛羊为伍,不想和一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莽夫过一生,你们这些京里来的贵人不是也从心里看不起我们吗?你们也觉得草原穷困吧,那我为什么不能想要靠自己跳出这片贫苦之地呢?”

    沈娆闭了闭眼,嗯了一声道:“那你倒是没找错地方,若真富贵,还得帝王家呵,”她轻轻笑了声才又道:“只要你自己想好了,没人拦着你,只是你不该利用太后和本宫,你自己去求皇上吧,我不会管你的”

    恩绰还想再什么,沈娆朝满方抬了抬,他是太监行事也少了些顾忌,当即往恩绰身后靠去,一捂住她的嘴,把人拖了下去。

    沈娆被这么一吵,酒没醒,心却更乱了,她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入宫前的日子,记得就为这些事儿费扬古还同鄂汉吵了一架。

    想到这儿,她转头去看自己叔,只是如今身份有别,费扬古对上她的视线,立马跪了下来:“奴才费扬古,请皇贵妃安。”和他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两道交错的男声,是他带来的最信重的两个侍卫。

    沈娆朦胧间听见一个十分耳熟的名字,她突然起了兴致,近前几步问道:“谁叫伊拉奇?”

    被点到名字的侍卫,惊讶地啊了一声,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没敢抬头。

    费扬古却吓了一跳,他猛地抬起头来:“娘娘!”

    沈娆却没有理会他,反而继续笑盈盈地道:“哪个是伊拉奇,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费扬古眉头皱得死紧,他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把自己那信口开河的亲侄女的嘴给捂上,然而君臣有别,皇上的女人也是主子,就是她亲爹鄂汉来了,也只有磕头请安的份儿,不能端长辈的款儿。

    于是费扬古只能看着那锦衣翠鬓的皇贵妃,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位置上,细细打量起自己身边的侍卫来。

    那侍卫今年不过一十出头,在战场上是一员虎将,平日生活中却是个极老实的汉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唉!费扬古想起前事来,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这儿那傻侍卫茫茫然地抬起头,正瞧见那位身份尊贵又娇艳欲滴的娘娘,一双流光潋滟的杏仁眼盈着笑,笑起来鬓边斜插的鎏金点翠凤凰步摇款动,明明是顶顶绝色的美人,却吓得他立时低下头去,额头死死贴在地面的草皮上,碾得浓绿的草叶汁子染湿了额头也顾不得了。

    沈娆被他的反应逗得发笑,而费扬古生怕她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一头磕在地上:“娘娘不可啊!”

    沈娆轻轻笑了下,赶紧招招叫人把费扬古扶起来,费扬古抬起头瞧见沈娆眼神还迷离着,便对扶着她的岫月使眼色,叫她赶紧把人送进御帐里去。

    沈娆见他急的了不得的样子,抬擦了擦眼角笑出来泪花,语气轻快道:“叔急什么?我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

    费扬古被气得一噎,原来这侍卫曾是费扬古给自己侄女相看好的未来夫婿,他那会儿就看出来了,这个侄女就是个表面柔顺,内里反骨嶙峋的,不想叫她入宫一是心疼她,一也是怕给家里招祸,偏生自己大哥被权势迷了心窍,一门心思想要用这姝色无双的女儿争荣宠。

    如今怎么样?光没沾上,祸不少闯,在宴席上她贸然扔了和皇上一对的珊瑚珠,险些吓掉自己半条命,这会儿心还没跳踏实呢,她却又开始作妖了。

    是相看过,其实也只是自己作为长辈瞧上了,跟她阿玛额娘知会过一声罢了,连她本人都没告诉过,也不知这丫头是打哪儿听来的,女孩子家名节最重,更不会安排一人见面,谁知道时过境迁,她都成了皇贵妃反而突然好奇起人家的模样来了。

    费扬古急得话都不利落了:“这、这有什么可好奇的!您是至贵金枝,好奇个武夫做什么!”语气已经算得上是斥责了。

    沈娆醉意更甚,行动越发稚气,顽皮地歪了歪头道:“当然是好奇叔是不是真心疼我了?”着又朗声笑了起来,随即目光反复在费扬古和那侍卫身上逡巡,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十分不满地啧了一声。

    费扬古被气得头上青筋直冒,他当初之所以瞧中那侍卫不过是看他家世清白、为人老实,而且门第不高,这样的人才好拿捏,有娘家撑着,总不会叫女孩将来嫁过去后受委屈。

    至于品貌气度,确实并不算拔尖,若跟那位真龙相比,就更是云泥之别立现了,可放眼京城,又有哪家的公子能与那一位争辉呢?

    谁知竟是想什么来什么?对面那正龙行虎步,身后还跟着仪驾重重的高大身影不是康熙又是谁?

    费扬古已经被他亲侄女气得,对这万丈红尘都没什么留恋了,这会儿看见康熙反而少了几分忐忑,只是规矩地请安行礼,心想,就叫这位真龙好好治治她吧,自己是管不了了。

    康熙其实来得并不算晚,沈娆离席后没多久,梁九功又忍不住劝了他几句,他倒是不急着包扎伤处,只是想到被他吩咐带去御帐中的人,有些克制不住想找她算账的冲动,见众人早已酒性酣浓,似乎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

    叫裕亲王看着,又吩咐了胤礽几个,也早点回去歇息,便匆匆赶来了,只是听见沈娆在和恩绰格格话,便停住了脚步没有露面,御帐这边没有升篝火,周围随扈的营帐也多,一时还真没人注意到他。

    他沉着脸没有再靠近,只远远叫了沈娆一声:“皇贵妃。”

    沈娆闻言立时回头,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她在看见康熙的时候先是一愣,酒精麻痹了她的反应力,也模糊了她的意识,可随即她还本能地露出一个极甜的笑容来。

    康熙这会丝毫不为美色所动,只冷冷吩咐道:“过来。”

    沈娆走向他的时候有些打晃,但他不叫人扶,岫月也只能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

    她费了九牛一虎之力才走近他,清澈莹润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半晌后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还是这个俊俏,笑完竟主动拉起他的来:“走吧。”着就要把他往御帐里带。

    康熙瞬间咬紧了牙关,她分明都醉迷糊了,连他是谁都快分辨不出来了!他确信若不是自己的模样还能入她的眼,她定不会这般乖觉的。

    沈娆见他不动,又回过头有些不满地催促道:“走啊?”

    康熙深吸一口气,打算一会再跟她算账,只阴着脸冷冷地看了费扬古和那侍卫一眼,又任由她牵着自己走进了他的御帐。

    沈娆在御帐里,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她极为自然地挥推了随着进来伺候的奴才,梁九功有些欲言又止,他想问问皇上要不要先请太医,可康熙只淡漠地看了眼右上半红半白的帕摇了摇头。

    梁九功见他面色难看,也不敢多什么,只能带着一众內侍先出去守着了。

    见帐子里再没了旁人,沈娆十分开怀地笑了笑,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康熙怀里。

    康熙下意识揽住她,低头查看时,却被人猛地吻住了唇,沈娆极响亮地在他薄唇上亲了一口,随即又轻声笑了两声,康熙一生气伸推她,却被一双纤细柔软的臂环住了脖子。

    沈娆拉着他重新低下头来,柔软微凉的唇不住落在他的脸颊、鼻尖、唇边

    康熙被这似有若无地撩拨,撩得心头火起,狠狠吻住那一剪作乱的红唇,带着淡淡酒香的吻,比方才宴席上的烈酒更叫他迷醉,他伸出舌尖占有她口中每一寸甜蜜。

    沈娆热情地回应着他,比起他带有泄愤意味的霸道,她吻得投入又享受,抬起抚在他温热的脸颊上,感受着掌下光滑的皮肤和俊朗的棱角,沈娆十分满意地笑了笑,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来。

    康熙一把推开她,凤眸微眯:“我是谁?”

    沈娆喝了壶大补的鹿血酒,没人招惹还好,和他一番唇齿相依的亲密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这会儿骤然被推开,顿时生出不足的急切来。

    她皱着眉,还想往康熙身上靠,他肌肉结实、身材高大,靠起来特别舒服,还带着熟悉的香气,那清冷的木香混合着酒香,更加馥郁迷人。

    可康熙丝毫没有接纳的意思,反而伸出一只,按住她的肩膀不许她靠近,沈娆迷迷糊糊间又听见一声语气冰冷的吩咐:“我是谁。”

    她被反复推开觉得有些委屈,抽了抽鼻子,又跟没骨头似的攀住了他的臂,可康熙果断地收回,害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回她似乎明白过来了,不回答问题就不能靠近他,于是有些急切地张了张嘴,看着他硬朗英挺的面容在自己眼前忽远忽近地闪动。

    “皇上”她轻声叫了句。

    康熙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有伸抱起她的意思来:“再想。”

    沈娆这会儿急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羊脂白玉般的素攥成个拳头,轻轻叩在自己想得都有些发痛的太阳穴上。

    “先再不行吗”一时想不起别的答案,沈娆苦恼道。

    康熙轻轻抚上她莹润的脸蛋,终于发了一丝善心:“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