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A+A-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帐子都跟着晃,沈娆猛地从宽大的龙榻上惊醒,还不等她话,岫月连忙步上前蹲在床边,用在锦被外轻柔的拍抚,温声解释道:“没事,主子,是大阅的火炮,您睡您的。”

    可随即她也认识到自己这是了句废话,二百门红衣大炮齐发的火力,几乎要将这片营地都震翻了,即使知道不会有危险,但栖身的帐子剧烈摇动,帐外飞沙走石齐下,谁能睡得着啊。

    沈娆还有些睁不开眼,慢慢拥着锦裘坐了起来,岫月脚利落地在她后腰上垫了个软枕,又递上一杯清茶,沈娆就着她的饮了半盏,身上酸软得厉害,连带着话的声音都显得软塌塌的。

    “万岁爷呢?”她想没想地问了一句,问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轻轻摇了摇头,听外面那地动山摇的动静也知道,他除了在阵前检阅八旗官兵还能在哪儿,只是那样的亲密过后,想要寻找追逐对方几乎算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求了。

    岫月没想那么多,主子问了便是要答的,然而不等她开口就听见帐外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随之有千军万马列阵而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刀枪铁器的铿锵同时震响,之后号角又一长鸣,紧接着混入炸雷般的马蹄声,马蹄声渐快,上万名骑兵和千余名步兵同时冲锋杀声震天。

    随即比方才还要震撼千倍、万倍的炮火声,轰鸣又起,这次不止帐子上的帷布跟着颤,连支撑的木榫也摇晃起来,帐内的家具也跟着晃动,沈娆眼睁睁看着御案之上,康熙最喜欢的那支洒蓝釉山水诗文笔筒滚落地上,亏得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栽绒毯,才没有化成第一碎片。

    满方在那宝贝轱辘坠地时便扑了过去,这会儿那笔筒没摔着倒是他由于太过着急,一头撞在了花梨木桌腿上,捂着脑袋嘶嘶抽气,还得顾忌着有主子在场,赶紧跪得板板正正的请罪,是污了主子眼睛。

    “把拿开,我瞧瞧。”沈娆轻声吩咐了一句,满方愣了下,乖乖抬了,他伺候沈娆的时候也不算短了,知道主子娘娘素来是最能体谅底下人,因此心里并无太多忐忑。

    沈娆看着他头上已经起了个枣大的包,轻声念了一句:“该。”

    满方人缘好,从不仗着自己是梁九功的徒弟就欺压底下人,这帐子的太监宫女们都跟他熟络,听着主子娘娘的打趣纷纷捂着嘴偷笑。

    满方自是听得出沈娆没有责怪的意思,也乐得丢个丑讨主子开心,当着抱着脑袋哀哀喊了起来。

    沈娆果然被他拙劣的演技逗笑了,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去找太医瞧瞧吧,我一会跟万岁爷给你告个假,且少看着我一天。”

    满方也跟着咧嘴笑,越笑越觉得主子娘娘当真是个菩萨心肠的,倒不单单是为了娘娘还惦记着给他叫个太医,而是娘娘明知道他是皇上派来监视她的,却从来没有不会因此迁怒,即使是跟皇上怄气,也不会叫底下人夹在中间为难,这样能体谅当真是难得了。

    满方想到这儿真情实意地给沈娆磕了个头,结果磕得太使劲又碰到了伤处,脸上的表情瞬间狰狞了起来,龇牙咧嘴的滑稽模样又惹得众人一阵嗤笑。

    有了这么段插曲,帐中的气氛一下子松快了不少,之前那阵仗太过吓人,即使早已知道这只是一场带有表演性质的检阅,还是有不少宫女吓白了脸色。

    就是沈娆自己也难免心里打突,又觑着宫女们掀帐帘的空,看了眼外面黄土遮天的昏暗景象,不由皱了皱眉:“也不知那边是个什么光景,怎的这般有威势。”

    岫月她们这些成日里贴身伺候娘娘的宫女,自然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满方喊了个惯爱四处乱串的太监到沈娆面前把大阅的光景惟妙惟肖地学了:“咱们万岁爷亲自上马绕场骑射,十矢九中,惊得那些个蒙古王公大呼神武,那些个蒙古人觉得自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虽嘴上不,暗地里却一个劲儿埋汰咱们的骑射功夫,今儿可叫万岁爷给震着了。”

    沈娆闻言一笑,她已经能想象到康熙那得意的样子了。

    “等校阅八旗的时候,万岁一声令下,是娘娘您娘家叔父费扬古大人,亲自领的兵,步兵列队,三停三进,动作齐整只如一人照镜,随即骑兵呼号,万马奔腾,声动山谷。”

    太监得高兴,嘿嘿一笑才又接着道:“只是这些就已经吓得那个土谢图汗面如土色了,等火器营一出来,那些个红衣大炮一轰,那厮竟直接给跪了,吓得直往一旁的马奴身后躲,什么漠北首领、草原雄鹰的,这下可全露馅儿了,就是个怂货!”

    这太监当真有几分书的天赋,不仅是吐字清楚、口齿伶俐,主要是这份热情其实才是最难得的,刚开始跟皇贵妃回话的时候还有些怯,结果着着就舞足蹈起来。

    沈娆只静静听着,偶尔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晚上还安排宴饮吗?”

    会盟的日程安排起来也算是政事,但这种事问这些奴才,往往比礼部的官员还要明白。

    “回娘娘话,宴饮的酒菜本是照着三天的量预备的,但是今儿个一早,万岁爷发话酒宴先停一天。”那太监果然利索地答了。

    沈娆一听脸上的笑顿时又深了几分,急忙回头对岫月吩咐道:“你亲自去后面膳房,我记着前两天四阿哥抓了几只湖鸭,叫他们炖道汤来,把油花打干净些,再炒几个青菜来,可别自作主张一道菜恨不得宰头羊来配,素淡些就好。”

    她甚少有这样絮絮唠叨的时候,岫月忍不住偷偷抿了嘴,虽满人也是游牧出身,康熙也时常念叨不能忘了老祖宗的传统,可到底咱们那位万岁爷打一出生就是紫禁城的皇子了,很多习惯还是更偏向中原文化些。

    尤其是口味,在宫里时,十几个御厨伺候着,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菜不兼味,来了这儿却天天不是烤全羊就是烤牛窝,一桌子放眼望去,最清淡的居然是白水羊肉,一天半天还能吃个新鲜,时候长了难免觉得倒胃口。

    沈娆也是看出了他的不适,才会一反常态,只为了一顿饭拉拉杂杂上半天。

    “娘娘不必着急,万岁爷走之前吩咐,今儿回来的晚些,叫您”岫月到这儿又是一笑才道:“叫您不许先用,饿了就吃些糕点垫垫,不论多晚都得等他。”

    沈娆也撑不住笑了出来,这人怎么好意思出口的?也不怕奴才们听了笑话。

    “那我还不该精心些,横竖就这一顿了。”沈娆道。

    岫月笑着:“哪能啊主子,早就跟灶上了,给您温了鸡茸粥,奴才这就给您端来。”

    “嗯,快去吧,我饿了。”沈娆这话的时候还孩子气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早知道他要这样折腾自己,就不该跟什么惠妃、恩绰之类的斗气,还不如先踏踏实实填饱肚子来得实在。

    岫月只了鸡茸粥,但厨下给皇贵妃送膳是绝计不会只送一碗粥来的,就着各色菜用了一碗粥,又吃了两张黄油酥饼,沈娆才觉得肚子终于不再空落落的。

    “这饼子倒是巧,晚上也备一份,叫他们做得巧些,当点心进上来。”沈娆意犹未尽地吃光了最后一块酥饼吩咐道。

    岫月应下,又问她用不用换了朝服去外面瞧瞧,沈娆身上还是酸软得厉害,再了暴土扬尘的有什么好看的,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

    “那太后那儿?”岫月又问道。

    沈娆想了想轻声道:“先别去打搅皇额娘了。”太后身边常年清静,何来打扰一?岫月有些不解,沈娆也没多做解释,恩绰在她这儿碰了钉子,却未必肯轻易放弃,她还没胆子直接去找康熙,所以只剩下太后那一条路了。

    岫月见她穿着绣鞋的足尖轻点,神色懒懒得又有些发困,便明白主子今儿个怕是连这帐子都不打算出了,索性就没再提梳发髻的事儿,沈娆也乐得如此。

    这时候满人女子不叫随意剪发,偏生她发量又多,不论梳多简单的发髻,时候长了都觉得坠得头皮疼,在乾清宫时她便习惯如此,只要不出门、不见外人,就自在披着发,只在发顶取一缕碎发,用红线随意一绾,梳一道细细的马尾,省得遮眼碍事,长长的红丝线隐没在青云堆堕的发丝间,却比多少镶金嵌玉的珠翠还要缠缚人心。

    康熙是上了夜才回的,听大阅不到未时便结束了,只他又一头扎进了议事庭帐中,只见各位重臣走马灯似的进出,沈娆只敢叫人送些瓜果点心进去,虽有些担心,却也不敢真送进什么话去叫他回来。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沈娆赶紧从榻上下来,趿着银红的绣鞋,披了件半旧的藕合色纱衫,整个人看起来家常又温柔。

    她只消站在那儿,就能叫他心头似有滚烫泉水涌动,更何况她还要软软地贴过来,给他擦汗更衣,脸上盈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问着:“怎的这么晚了才回,累不累?”

    “不累,”康熙接着她解扣子的会,在她脸颊上亲了下,还不等沈娆羞恼,直接对着周围的奴才吩咐道:“都下去吧。”

    这句话,在他们两个的世界里,几乎比脱衣服还要具有暗示性,沈娆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累吗?!

    他当然累,只是他今天以雷霆之势震慑了蒙古各部,喀尔喀彻底臣服于大清,不废一兵一卒,仅靠几方博弈成功以怀柔之策收拢广袤的漠北蒙古,拓宽了大清疆域,极大地同时增强了朝廷在西北边界的影响力,前后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创下如此功绩,只叫他兴奋得不仅根本感觉不到劳累,反而恨不能策马狂奔或是对着长天高喊三声。

    只是那些鲁莽之举实在有损帝王威严,所以就只能换种方式发泄心中的激动了。

    奴才们到底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不等沈娆反应过来,帐中已经剩下他们两个了,康熙一把抱住她,几乎连走到榻边那几步都等不了,急切地在她脸颊、颈边乱亲乱舔,两只也不规矩起来,然而他是注定如不了愿的。

    “你的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