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京
远在襄州的司朝突然了个喷嚏。
周围陪护的地方官吓得胆儿一颤, 扑跪在地上。
白皙修长的手指拨过算盘,发出嗒嗒清响。
司朝抬眸,“这是你们这里最好的算盘了?”
算盘制坊的掌柜满头大汗, 连连称是, “爷, 这是我们店里最最最最好的算盘了。”
指腹摩挲过算珠, 司朝背起手, “制作算盘,可有图纸?”
“有的, 有的。”掌柜忙不迭应声。
司朝笑问, “多少银子能买到?”
那掌柜一怔,哪里敢收银子, “爷要的话,不用钱, 不用钱!”
连州官大人都要动辄下跪的人,哪里还能收银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他转身摆摆手,忙发下人去取。
这期间, 掌柜的偷觑了一眼司朝。
只一眼, 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分明没有被发现, 可他心里仍是蓦然一惊。
来客身上有种凌厉的气场, 非得经历过杀伐血光的人才有, 纵使他脸上挂着笑意, 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张扬戾气,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何况来客也没想掩盖。
如此想着,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只觉得伙计怎么动作那样慢, 当真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司朝着扇子, 忽然想起什么,嘱咐道,“要女子用的算盘。”
男子用的算盘都很大,珠子也都磨得粗糙大颗,女子的手巧纤弱,用的算盘都要些,入手光润些。
那掌柜连连躬身,“好嘞,好嘞。”
好在伙计见这场面,知道耽误不得,脚程飞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匣子,里头装的都是算盘图纸。
那掌柜飞快找出女子算盘样式和做法,整整齐齐叠到一处,放到司朝面前。
司朝抬手取过,一张张看了,捏在手里,转身向外走去。
随在他身后的寒甲卫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搁在帐台上,“不必找了。”
掌柜的一看,张大了嘴,“多谢爷,多谢爷!”
他本想追出去,迈脚的时候才发现双腿颤,腿脚已然极致酸软,差点跌倒在地。
司朝得了图纸,骑马回到临时住下的酒楼,开始翻看起来。
看完之后,在案上扑了张干净的纸,冥思苦想许久,才落笔勾画。
襄州比镧京冷些,入了夜,风吹得很急。
司朝脸上难得没有笑意。
他坐在圈椅里,烛光晃晃,照亮地上一团团纸。
“明风,收拾一下,准备回镧京。叫庞邺带他夫人在城门候我。”
寒甲卫明风抱拳称是,忽而脚步又有些迟疑,道,“阮将军还没醒……”
咱们这就要回京吗?
司朝不假思索,“把马车布置得宽敞舒适些,回京。”
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他似乎有些累,闭着眼睛,终是补充了一句,“留她一个人在京里,我不放心。”
明风一怔。
他是司朝在裂狱救下的,从在裂狱起,就跟在司朝身边,看他一路忍辱负重,一路杀人血恨,一路走过尸山血海,司朝从来果决无情,笑着取人性命,他从来没听见过司朝对谁放心不下。
也不是没有人觊觎司朝的容色,可他总是毫不留情,杀就杀,似乎无论是谁,无论容貌如何娇美,在他面前都只有该杀和可以不杀的区别。
唯独那个从天而降的,面色冷冷清清的阮姑娘,到底是成了例外。
明风没有话,抱着剑下去做事。
镧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辆顶顶华丽的马车缓缓行进,从人群中劈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百姓们指指点点,惊叹不止。
“你这是谁家的马车,有这样大的排场?”
“你没看车牌吗,‘白鹤’!白鹤园的马车!”
“白鹤园,那不就是顾二奶奶?”
“呸呸呸,什么顾二奶奶,是阮姑娘!人家已经和离了!”
“哦——原来是下堂妇,那有什么好羡慕的,走吧?”
“你懂什么?!这条街上半数铺子都是她的产业,有什么好羡慕的,人家一天赚的银子,能养你们全家上下数十年!”
“钱多有什么用?没权没势的,你且看着吧,指不定什么时候遭殃呢!”
“得了吧,你要是有钱还会这种话?”
……
一路行过,这样的话不知有多少,有艳羡的,也有唱衰的。
青鹿在车里听见,抬头见阮雀一脸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还以为她不开心。
于是忙蹲下身扶在她膝上,扬透道,“这些个天杀的泼才,姑娘千万别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阮雀低头看她,将她扶了起来,“阿鹿还记得,他们从前是怎么的吗?”
从前……
青鹿回想着,明明不过一月光景,她竟觉得那是经年的事了,连回想起来都有些困难。
“从前总姑娘红颜祸水,美貌太过,嫁入顾家一不心就会毁了顾家清名。”
阮雀轻笑一声,“你看,他们总放在嘴上的,往往就就是他们抢不走的。从前是容貌,现在是钱财,他们样样,却样样比我不得,我会不高兴吗?”
青鹿一愣,唇畔渐渐爬上笑意。
她心里佩服极了,姑娘从前通透却不自在,眼下自在了,也更通透了。活成这样,才算舒心快活。
清风茶楼很快就到了。
阮雀扶着青鹿的手下了马车,引来围观的百姓一声声惊呼。
她没有理会,走进茶楼。
掌柜的早听她要来,连忙叫人四下扫,务必一尘不染。见她人来了,忙躬着身子,亲自请上楼,道,“京兆尹大人早就来了,就等姑娘呢!”
到了包间,阮雀微微侧头。
青鹿会意,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掌柜手心里,“掌柜辛苦了。”
那掌柜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忙,“不辛苦不辛苦,那姑娘坐,有什么事情叫我就成,一定叫姑娘宾至如归!”
青鹿摆摆手,“知道了,快去吧。”
罢,才伸手推开门。
入门的轻纱屏风上映出魏从书的身影。
阮雀一面走进去一面道,“恕我来迟,叫魏大人久等了。”
魏从书见她来了,起身来,请她入座。
“我也才来不久,不知姑娘找下官,有何要事?”
“哦,”他一愣,想起多半是和离书的事,忙道,“和离书一事姑娘不必担心,已经妥帖过了册籍,都办妥了。中间有走失损毁的事情,除了你我和经事的人,旁人是一概不知的。”
阮雀笑道,“今日找魏大人来,不是和离书的事。”
魏从书怔怔,“那是……”
阮雀道:“想向魏大人听一个人。”
她着,抬起手指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三个字。
魏从书看清是谁,心里一惊,“姑娘你……”
阮雀见他神色有些惶惶,收了手拢在袖子里,笑道:“大人不必惊慌。镧京官员众多,我只信得过大人,才只来问大人。”
魏从书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唇畔带着浅笑,神态从容,仿佛只是家常叙话。受她影响,他心里也缓和不少。
他垂下眸子,喝了口茶,道:“多谢姑娘信任,也不知姑娘要听哪些方面的?”
阮雀道,“大人所知道的,都可。”
魏从书道,“京兆尹是从三品,是以不是有特殊的事情禀报,下官是不必参加早朝的。和京中的同僚又少有来往,消息闭塞,能知道的也不多。”
阮雀笑笑,从茶皿里捞了个新盏,慢条斯理地用沸水烫过,斟入新茶。
魏从书断断续续起来,“姑娘要听的人,是个……性子有些柔弱的女子。楚家把持朝政,她是楚家的傀儡,基本上她所的,都是楚家的意思。发的号施的令,也都是于楚家有益的。”
这是阮雀早就知道的。
只是如此的话,顾廷康失踪,她为了避免奸情露馅被楚家知道、被天下人知道,不找白鹤园麻烦,也在情理之中。
可……
这其中,就是隐隐有哪里不对劲。
对了!
倘或楚香萝当真是唯楚家之命是从,那又怎会偷偷和顾廷康有了首尾?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和顾廷康有首尾的事,是楚家授意的,二是楚香萝受楚家钳制只是假象,她在暗中借用顾廷康筹谋着些什么。
这样一来,事情就复杂了。
若是楚家授意的,那楚家就是在寻找机会,以“亵渎太后”为由,叫政敌顾家死无葬身之地,他们要针对的只是顾家,那么根本没有必要找白鹤园的麻烦,不到白鹤园寻事,是情理之中的。
魏从书继续道,“那位未出阁前,是个庶女,早前和顾二爷青梅竹马,被楚家强逼着入宫为后,那时候很是吃了些苦,据都闹过自尽,后来还是楚家家主捏着她姨娘的命,她才肯顺从的。”
阮雀有些好奇。
魏从书见她脸上疑云浅布,忙解释道,“原本这些内宅秘事,我是不知情的,是当年有人状告楚家放利钱逼死人命,我查问的时候,无意间听下人提起的。”
阮雀问,“她姨娘现在还活着吗?”
魏从书道,“还活着的。”
如此来,楚香萝受楚家钳制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阮雀垂眸,是她太过草木皆兵了。
她抬盏道,“那我明白了,多谢魏大人告知。这几日从江宁请了个名厨过来,做了些糕点,还请带回去给哥儿吃吧。”
着,她转头唤了声青鹿。
魏从书道,“这怎么使得,叫姑娘破费了。”
阮雀笑道,“如今怕我破费的,魏大人可是头一个。”
待青鹿提着食盒进来,魏从书一看,还好,这回的食盒还算朴素。上回从白鹤园拿回家的那个,不仅是黄花梨木雕云纹的,还在提把上嵌了一颗东海鲛珠,他忙叫人送回白鹤园去。
阮雀看他神色变化,一时不禁,失笑道,“这回的食盒,可能入大人法眼?里头还有两本古籍,就赠大人了。”
她从来不会亏欠谁,今日来此,有话要请教,自然也要有礼相偿。
阮雀最会投人所好,听到魏从书人如其名,爱书如命,就在食盒的最底层放了两本古籍。
果不其然,魏从书一听,忙开食盒来看,见里面有两本古籍,爱不释手翻了又翻,才想起来要谢过阮雀,于是连连拱手拜谢。
阮雀见他这书痴的模样,笑道,“改日请大人赏光,到我家书房看看,大人会喜欢的。”
魏从书自然不再推辞,“那便叨扰了!”
他高兴道,“如果姑娘不嫌弃,我虚长姑娘几岁,咱们就以兄妹相称如何?”
这倒在阮雀意料之外。
她站起身来,笑道:“自然喜之不尽,魏大哥。”
魏从书哈哈大笑,“阮妹,来来来,喝茶,喝茶!”
兄妹两人一起出了茶楼,拜别之后,魏从书拎着食盒,脸上洋溢着喜意,先走一步。
好事的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稀奇。素日里不给权贵脸面、不收受任何钱财的京兆尹魏大人,今日和阮雀见了一面,居然多拎了个食盒回家。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再回过头来看阮雀,众人恍然——
阮姑娘已经和离,长得又好,家财万贯;
魏大人嫡妻亡故,清风朗月,人品周正;
难不是梅开二度啊!
于是便传扬开去。
“你知道吗,魏大人和阮姑娘彼此看对眼了,都中意呢,只不过魏大人服丧期未过,怕是还要再等好几个月呢!”
“什么?魏大人和阮姑娘要成婚了?什么时候?”
“天爷,原来那日魏大人带着魏哥儿去白鹤园,是去下聘的吗?怪不得怪不得,我呢,从不攀附权贵的魏大人,怎么独独去了白鹤园,敢情是看上了阮姑娘!”
“那……那位呢?据现在寒甲卫可是每天守着白鹤园转!”
“你个蠢货,那位论辈分可是长阮姑娘一辈,要是阮姑娘没和离,还要唤那位一声舅舅,真在一起,那不就乱|伦了吗?”
“得也是哈!”
……
接下来一段日子里,关于阮雀和魏从书的传言甚嚣尘上。
阮雀也听了,倒没理会。
她从魏从书嘴里确认了,知道楚香萝不会找白鹤园麻烦之后,便松了口气。有司朝作为倚仗,出入都有寒甲卫戍守,暂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权贵敢动她手里的钱财。
狡兔三窟,趁着这段时间,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要多准备后路了。
漱叶堂里,阮雀偶尔伏案思索,偶尔拨弄算盘对账,偶尔召见管事分派任务,忙碌了两三日,总算把钱财分散到了两三处安全且毫无牵连的地方。
这日,外头下起了蒙蒙雨。
阮雀理完最后一件事,有些乏累。
白鲤在廊下摆了摇椅和茶桌,进来道,“知道姑娘喜欢看雨,外头都备好了,姑娘歇歇吗?”
阮雀笑应道,“好。”
着便起身走出来。
外头因下了雨,天灰蒙蒙一片,天色晦暗。空气里有些凉意,驱散了入暑前的燥热。
阮雀站在廊下看了会雨,转身要窝入摇椅的时候,身子一僵,有些恍惚。
不止为何,看见摇椅便想到了司朝。
那人似乎对摇椅情有独钟。
他卧在摇椅上,唇角勾着笑意,尤其是眼上蒙着……蒙着一层白纱的时候,无端给人一种岁月漫长,优游卒岁的美好错觉。
阮雀想起姬府里,她第二回 见到司朝的时候,日暮如醉,枯败的环境,绝色的美人,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
她缓缓在摇椅上坐下,褪了鞋,随口问道,“司皇叔去了几日了?”
白鲤蹲身,将她的腿扶上去,侍候她躺下,道,“该有十五日了吧。”
“这几日都不曾来信吗?”
“不曾。”
阮雀沉默下去,她望着无边的雨幕,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鲤看她落寞的样子,坐在杌子上,拿蒲扇扇着煮茶的火炉,道,“司皇叔没消息,倒是寒甲卫那边有点动静。”
阮雀已经习以为常,“是顾廷康又来了吗?”
“嗯,”白鲤道,“看姑娘忙,不喜欢听,这几日都没来通禀姑娘。他日日都来,手筋好似好了些,不过还是拉不了缰绳骑不了马。每日都在外头胡言乱语,就要见姑娘,有时候还跪着不肯起来,最后都是寒甲卫将人拉走的。”
白鲤道,“姑娘,要不我去,叫他别这样了,现在才来装什么深情,在嘴上喊喊真错了,实质上还是来园子门前卖惨,没得惹人恶心。”
阮雀不言语了。
青鹿帮她捏着肩,道,“听顾家家主一病不起,顾家主母又是进过大理寺牢房的,顾大奶奶艰难掌事,顾二爷再不撑起来,顾家怕是要就此倒了。”
白鲤啐了一口,道,“他们活该!早前那样对姑娘,殊不知一整个家都是姑娘撑起来的。什么男人在外头挣命,我呸!里子没有撑起来,哪有机会叫他们去挣命?”
“白鲤——”
青鹿觉得白鲤话太过难听,有些无奈,“顾家门庭已经冷冷清清的,听外头的人,早前依附顾家的,有的被流放,有的被下狱,其中许多人都是跟着咱们将军过江山的,剩下的也都转头奔楚家去了。咱们再这些尖酸刻薄的话,无异于是落井下石,以后别了。依我,咱们不雪中送炭,也不要落井下石。”
阮雀不耐地翻了个身,将青鹿的手拨走,“什么落井下石?树倒猢狲散,早前阮家败落,他们也是这样的,咱们刻薄的话听得还少吗?顾家要倒了,自有顾家的耆老们去操心,又和我什么相干?”
她看了青鹿一眼,道,“阿鹿,我觉得你有时候操心顾家操心得太过了。”
她这一眼不算凌厉,也没什么告诫的意思,更多是心烦。
这几日,青鹿在她面前顾家的难处,已经不止一回了。若是一颗心向着顾廷康,也不像,顾廷康可是曾经要将她和清运杖毙的……
清运?
阮雀又看了青鹿一眼,问,“最近跟在顾廷康身边的都是清昌,怎么不见清运人?”
青鹿眼眶立时红了,她绞着手指,垂着头低声道,“清运,清运不见了。我怕顾家将他死了,去乱葬岗找过,也没看见人。”
“所以你百般顾家的难处,想让我出手帮一把,你好借着有来往的机会,听清运的下落?”
阮雀叹了口气,“阿鹿,我很早之前就过,你有什么事情,直白地同我,我不喜欢费心猜这些。清运的下落我会差人听,你这几日先去外头伺候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回来。”
青鹿忍不住哭了,红着眼,冒雨跑出去。
“阿鹿!”白鲤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收回视线,看向榻上窝着的阮雀,道:“姑娘……”
阮雀心里有些烦闷,“我日子是不是快到了?”
白鲤掰着指头数了数,点头道,“果真,怪不得姑娘性子比平日躁些。不过也好,从顾府出来,姑娘的日子都正常了,不像从前,都要用药温养着。”
阮雀道,“自然是样样都要比从前好的。你出去吩咐一声,叫画坊描张清运的画发下去,让镧京里的各处铺子都注意着,有他的消息立刻来报。”
到这里,她翻过身来,道,“青鹿都有心上人了,你和金蝉怎么都没动静?”
白鲤一愣,跺脚娇嗔道,“姑娘!”
翌日,镧京的大铺子里都挂起了寻人画像,寻找清运。待找到了,提供准确消息的人赏银二百两。
二百两于平头百姓来,可是天价。
阮雀一个和离的姑娘,大张旗鼓找一个面容清俊的哥儿,镧京百姓又有了嚼头。
……
“欸欸,不是和魏大人吗?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一个哥儿来?”
“你个蠢蛋!谁只能有一个的?又不是正经郎君,面首而已,人家爱要多少要多少,谁让人家有钱呢?”
“王八蛋!你们胡些什么呢!”
路过的一架马车忽然被掀开车帘,钻出一颗张牙舞爪的脑袋来。
话的那人见是个姑娘,刚要还嘴,边上的人就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是庞家大奶奶,别了!”
庞家大奶奶栾娇娇和阮雀要好,又是大理寺卿庞邺的心尖宠,自然没人愿意触她霉头,当即作鸟兽散。
栾娇娇气愤地摔了车帘,道,“阮阮不是这样的人!”
庞邺安慰道,“是不是这样的人,她开心就好,不是吗?”
“可是!”栾娇娇皱起眉头,“可你不是,司皇叔他、他……”
“那是他和阮雀的事,不该我们插手三道四。一会儿我们见到他,你一句都不要提及此事,不然他发起火来,非同可。”
庞邺得也有道理。
栾娇娇低下头去,闷闷道,“知道了。”
司朝选在今日回京,天上雨霏霏,他也不撑伞。
车马缓行,他一身耀目的猩红跨坐于马上,随着马儿起落,竟显出几分悠闲来。
喜怒不形于色是司朝的本事。
唯有庞邺,知道他心里多半是急疯了想见阮雀。
待车马近前来,他仰头笑道:“恭迎王爷回京。”
栾娇娇也跟福了一礼。
司朝见到栾娇娇,长眉一扬,弃了马和她共乘一车。
庞邺警铃大作,坐在车里,警惕地盯着司朝,“你又发什么疯?”
司朝睇他一眼,倚着窗,抬起腿,手肘往膝上一搭,睨着栾娇娇道,“你家奶奶,长得不错。”
吓得夫妇两个人贴得更紧。
司朝着扇,望向窗外,道,“我想问问,阮阮这些年来,有什么钟爱的东西没有?不拘什么,都行。”
庞邺松了口气,瞪了他一眼。
司朝挑眉回应,一副“有种你我”的模样。
栾娇娇看了庞邺一样,抱着他的胳膊,缩着道,“阮阮喜欢吃清淡些的,芦笋、青笋这一类的都喜欢,荤的喜欢吃猪肘子,可已经很久没吃了,也不知道她还爱不爱吃。还有就是,就是喜欢烹茶,喜欢仙鹤……她常,她羡慕我,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同我一样就好了。”
司朝觉得稀奇,“她羡慕你什么?”
栾娇娇努努嘴,“可能……是羡慕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吧,我会随心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左右有爹爹和大爷罩着我,阮阮不行,成安祖母年纪大了,她父亲又那样,又遇到顾廷康那样的恶人,她只能自己扛起来。”
她着着,心情低落下去。
庞邺见状,偷偷捏捏她的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司朝,道,“没事,她没人宠,眼下宠着别人,也是一样的。”
司朝听出话里不寻常的意味,“宠着别人?”
“哦?王爷不知道吗?”庞邺为了报方才被捉弄之仇,有些惋惜道,“他们没通禀王爷吗?外面都在传阮阮和魏从书魏大人呢?对了,还有,还大张旗鼓找一个叫什么来着?”
“清运。”栾娇娇适时补充道。
“对,清运,还大张旗鼓找一个叫清运的厮。”
司朝的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车内气温骤冷。
半晌,他盯着庞邺夫妇,唇角仍挂着笑意,缓缓道,“阿邺,你这报复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低级了。”
他起身帘,钻了出去,“我回去了。”
庞邺也下马车,立在一旁。
待他上了马,才道,“恭送王爷,王爷慢行。”
话音未落,他便下意识闭上了眼。
一阵风扫过,厚重的泥巴啪嗒溅了他满身——
司朝纵马从他身侧擦过,速度之快,堪比离弦的箭,气得庞邺心里暗暗诅咒:急死你!
时近傍晚,老太君屋里刚摆上晚膳,外头金蝉便飞奔进来,“姑娘,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阮雀腾地站起来,“你什么?”
她看了老太君一眼,忙弃了手上的筷子,提裙跑了出去。
阮定疆的院子早就备下了,定在德喜堂。
眼见阮雀往门口跑去,金蝉忙伞跟上,喊道,“姑娘,已经进园子了,王爷叫姑娘直接去德喜堂便成。”
司朝是个颇有耐心的人。
他明白阮雀对她父亲的感情。
可他憋得快要发疯了,尤其是听戍守白鹤园的寒甲卫确有其事的时候。
老太君前来看过,后又走了,叮嘱下人照顾王爷和姑娘用饭。
阮雀守在她父亲榻前守了半晌,才转头问司朝,“王爷,我父亲如何了?”
终于同他话了。
面色清绝,红唇皓齿。
纤腰如束,曲线婀娜。
她和魏大人,她和清运那子……
司朝红了眼,他要发疯了。
抬手让下人都出去,他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同阮雀道,“阮阮……”
还没等阮雀反应过来,一阵风扫过,她只觉得腰间一紧,脊背靠上了榻边的漆柱上。檀香气味环绕,司朝几乎要将她揉碎在怀里。
“我想杀了他们。”
“为什么要他们,不要我?”
“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阮阮,别要他们,要我,好不好?”
越是到后面,他越是声颤。沉磁的低语近乎呢喃,柔软的唇在她耳下落了个印记,“阮阮,信我,我能比他们做得都好。”
作者有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