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前奏
摄政王?
哪个摄政王?这镧京城里还有哪个摄政王?
想起司朝的玉面朱颜, 顾廷康整个心胀得无限大,满满塞住胸腔,艰难喘息。
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收拢成拳, 雨水聚拢成滴, 从拳角滴落。他闭上眼, 难以避免地想起阮雀和司朝相处的画面, 忽然觉得心窝刺痛得厉害。
不, 不会的。
顾廷康想,阮雀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怎么会去摄政王府?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
他醒过神来, 转身抓住来报信的那个厮,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萍一般, 半弯着身子,“不行, 我要见你们家大奶奶!你去通禀,你去通禀!”
他变了脸色,这副目眦欲裂的模样把那厮吓了一跳。
那厮防备地看着他, 后退了两步, 躲进门里, “我们大奶奶不方便见外男。”
顾廷康按着腰间的剑, 不管不顾, 就要往里冲, “我是新上任的九城兵马司指挥使,谁也不能拦我。”
眼下的顾廷康, 哪里还有清流人家贵公子的模样, 饶是路过的地痞二流子也比他好些。庞府的下人都是庞邺一手□□出来的, 见他没亮出令牌, 哪还有让进的道理,几个厮围过来,将他拦下。
“顾二爷,我们下边的人,迟些知道上头的旨意是常事。您究竟是不是走马上任的新指挥使大人,对不住,我们只看令牌。再有,再怎么样,指挥使大人也不能无故私闯朝官的府邸,还请顾二爷三思。”
瞧瞧,你瞧瞧,连一个看门的都能对他颐指气使了!
顾廷康气不一出来,后退一步,噌然拔出长剑。
“我看谁敢拦我!”
“顾大人!”
里头传来高声一喝。
紧接着,庞邺的身影出现在眼帘里。
顾廷康对上他,气势陡然矮了一截。
在顾廷康心里,同年科考,庞邺是状元,他是探花,那时起,他就注定永远在庞邺面前抬不起头来。
是以庞邺的出现,让他清醒了一阵。
执剑的手一顿,缓缓放下来。
连带着语气也恢复了些,“我、我……阮雀不在你府上吗?”
庞邺面上神情冷淡,道:“她不在我府上。但你若是想见,我可以安排。”
“真的吗?”顾廷康的眸子里恢复了神采,“你真的能让我们见面?”
庞邺拧眉,“但你想过没有,即便见到了她,你又能如何?你能做点什么?你想达到什么目的?顾廷康,无论你想干什么,别再来扰娇娇,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可惜他的什么,顾廷康都没有听进去,眼下,他满心满脑,都是庞邺能帮他和阮雀见面。
“我要见阮雀,让我见阮雀一面。”
庞邺目露鄙夷,沉思良久,道,“那你在这里等等,她若是愿意见你,你就能见到她。”
着,拉过一旁的厮,悄声了几句话。
那厮听了,忙往后院去牵马。不一会儿,一匹快马从庞府西边的巷子出来,带着他的名帖直奔姬府而去。
庞邺让底下的好生招待顾廷康,自己折回后院里,继续陪着栾娇娇。
姬府。
阮雀终还是泡了个热水澡。
司朝出门去了,府里的事情全凭她做主。
寒甲卫收到庞邺的帖子,不敢怠慢,本想快马给司朝送去,再一听,那送信的厮,帖子是下给阮雀的,更是一刻不停送到了后院来。
白鹤园的侍女都已经过来了,都是平日里阮雀用得惯的。
送帖子的寒甲卫走到院子里,知道阮雀在沐浴,不敢太过僭越,便招来一个丫头道:“这是庞家大爷给姑娘的帖子,等姑娘沐浴完,还劳烦递一下。”
阮雀在里头,焚香沐浴,白鲤和青鹿在一旁添水轻擦。
姬府的香,素来都是清冽的檀木气息,如今白玉錾青铜的象形香炉里,袅袅燃烧的,是清淡的栀子花香。
水声哗啦作响,美人出浴。
饶是看过许多次,白鲤和青鹿仍不约而同地被阮雀的身段惊艳。
雪白的皮肤娇气无比,才泡了一会儿澡,便泛出一片粉色。绵软的饱满挺翘好看,纤细的腰肢没有一丝赘肉,双腿笔直细长,是曲线玲珑,都难以形容她这副线条的柔美和勾人。
白鲤为她披上擦水的大巾,阮雀赤足落在松软的绒毯上,走到外间。
侍女们站成一排,手里捧着朱漆捧寿纹的托盘,盘上整整齐齐叠放着许多衣物。
葱白的指尖从那些裙裳上掠过,最后停在一套盛莲束胸的雪白诃子上。
这套裙裳是她早年做的,里头是一袭诃子,通身雪白,唯独胸前有朵盛放的粉莲。外头搭了一件披衣,是明艳的红色。因着穿起来太过媚态,早前穿上身恐怕又要被指行为不端,便一直收在箱笼里。是前些时候她下定决心舍弃那些瞻前顾后的思虑和胆怯,才让青鹿将从前的衣裳都整理出来。
阮雀顿了顿,道,“就它吧。”
穿戴好后,绞干头发。
白鲤站在她身后,用一条丝带将满头青丝拢起,她看着镜中的阮雀,恍然觉得是仙子误入了人世间。
待阮雀走出来,收帖子的侍女便上前,将庞邺的帖子呈上。
阮雀见是庞邺的,原以为要递给司朝,定睛一看,上头写着她的大名。
她眼皮一跳。
难不成是娇娇出什么事了?
翻开一看,顿时眉眼都染上喜意。
“娇娇有喜了?”
白鲤凑上来,“栾姑娘早前还念呢,这就有喜了?我们姑娘,什么时候也能……”
“阿鲤!”青鹿看她口无遮拦,忙出声断。
好在阮雀的心情并未因此回落,乃至她看到最后,顾廷康去庞府纠缠的时候,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她一路回到司朝的书房,让白鲤研磨,铺开宣纸,落笔先写下“休夫书”三个大字。
白鲤觉得讶异,“休夫书?姑娘,哪有人写休夫书的啊?”
阮雀语气淡淡:“庞邺修了《大镧条例》,女子可休夫,没有人写,那我便趁着这机缘巧合,当头一人,只要他不再扰娇娇便好。”
新的《大镧条例》明言规定,被休弃者若是在朝官员,被休弃后不能再以强权骚扰原来的丈夫或妻子,以及丈夫或妻子身边的人,轻者罢黜,重者流放。
阮雀提笔落墨,写得飞快。
不一会儿,休夫书写完,上面陈情七条,言简意赅地痛斥了顾廷康和顾家的种种行径,最后提出诉请,让京兆尹公断,允许她休夫。
仍旧是一式三份,阮雀都摁了手印,将墨迹吹干后,叫来金蝉:“亲自送到京兆衙门,请魏从书魏大人升堂审断。”
顾廷康被请到庞家的一个抱厦里,茶水在他手边,从袅袅余热到茶凉如冰,也没见他喝上一口。
他心里惴惴不安。
直到京兆衙门的人来请他,给了他一纸诉状。
上头“休夫书”三个大字赫然闯入眼底。
他差点没站稳。
“阮雀呢?她人在哪里?”
京爪衙门的人露出和善的笑意,“顾二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廷康已经失去神智,他只想找到阮雀解释清楚,“阮雀她,她在你们衙署里吗?这是雀儿的字迹,她在你们衙署里吗?”
京兆府的衙差摇头,“阮姑娘差了个丫鬟上公堂,二爷若是不想去,也可差个手下跟我们走一趟。对了,我们大人让我同顾二爷一声,若是不去,按照新的《大镧条例》,视同您放弃分辨的机会,一切将以阮姑娘的意思办。”
顾廷康听了,心口剧痛。
末了,他喉间一紧,轰然呕出一口血来。众人才要关心,便见他眼神涣散,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走没两步,他便拔腿冲出庞府。
天上的黑云压城,猝不及防下起暴雨。
街上行人所剩无几,只有一抹瘦削得几乎皮包骨的身形在雨中狂奔。
雨水冲刷去他唇角的血迹,将他浇成落汤鸡。
街边的店铺点起油灯和蜡烛,映亮窗下的水洼。
顾廷康看着那些暖黄的光晕,忽然停下脚步。
他发现自己无处可去,顾府、白鹤园、镧宫、庞府、姬府……哪里都不是他的容身之地。
茫茫雨幕,他无家可归。
雨幕连成一张巨大的网,蓦大的悲哀将他淹没,他跪在雨里,仰头痛哭。
和阮雀争强好胜,到头来成了两败俱伤、家破人亡的结局。他捶着胸口。从前有多想在阮雀面前占上风,如今就有多痛恨自己。
正在他仰面痛哭的时候,半空忽然横过一柄油纸伞,红色的伞面,让他误以为来人是阮雀。
可……
连他自己都明白,不可能是阮雀。
他仍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回头看去,见是缠丝,哭得越发痛彻心扉。他抱着缠丝的腿,像时候依偎在他母亲脚边一般,泣不成声。
“二爷,”缠丝蹲下身来,“你若是真想她,就去找吧。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是二爷呢?相信阮姑娘会给二爷这个机会的。”
顾廷康仍旧抽噎着,此时的他就像孩童一般。
“当真吗?”
缠丝道:“我何时骗过二爷。还有一件事——”
“二爷,家里没米了,是否要拿些东西出去典当?”
顾廷康跌跌撞撞起身,“若是雀儿,绝不会让顾家沦落到这种境地,我去找她回来。”
缠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的话终究没有出口。
二爷啊二爷,阮雀一心为你的时候,是不会让顾家沦落到这种境地,可你有没有想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只望你能让阮顾娘回头救救顾家罢了。前半生在春华园吃苦受累,看尽眼色,后半生不想再过穷日子了。
作者有话:
宝们,新年快乐呀~
2022顺顺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