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我原来这么坏的吗
鸣珂低头抿茶, 看萧君知教授云山剑道。
其实她能看出来,这样委实太屈才,萧君知比肩当世顶级剑修, 一道剑意足够让些资质不够的剑修参悟半生。
要是在其他宗门, 剑尊应是常年闭关的室外高人, 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 要被放在神台上供着。
然而到了他们这里, 就……还要给刚入道的弟子当私塾先生。
实在是很接地气。
鸣珂心想,这估计又是她师父整的活。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她的师父都像个黑心商, 总是不遗余力忽悠人帮自己做事,从前其他峰主来教鸣珂, 忽悠鸣珂去带师弟,现在又忽悠萧君知来当免费私塾先生, 教些连御剑术都练不好的少年。
不过,若仍是百年前,萧君知也不用亲自来六道院授课吧。她想到过去, 慢慢垂下眉眼, 瓷白指尖摩挲细腻的杯沿。
原斜雨默默注视垂眸的少女, 眼神带几分怜悯。
他还记得云山从前的荣耀, 也记得当年的师姐姿容若仙, 天资卓绝, 被当作云山的美玉。那时每天清,都有许多弟子御剑练时偷偷跑到天音峰, 丢过去一枝花刚折的花。
晃眼百年, 当年的天之骄子却变成一个废人, 就算心中熟知各种术法秘籍, 也再不能御剑绝云,求道长生。
他低低叹口气,心中只觉可惜,还掺杂物是人非的感慨。
一捧鲜红的樱桃出现在他视线中。
鸣珂偏头,笑道:“想吃就吃,不用客气。”
原斜雨:“我、我不是馋你的樱桃。”
他从少女眼中看出揶揄,脸一红,心中的苦闷抑郁烟消云散,抬手拿起一枚樱桃,放在嘴中。
真香!
抬手还想再拿一颗,冰冷的剑尖抵在他的眉心。
原斜雨后退几步,对上萧君知冷冽眉目,吓得举起双手,磕磕巴巴地:“剑剑尊,我真没吃鱼屎。”
难道季辉光那丫头喊的话被剑尊听见了?
他心中拔凉拔凉的,大呼吾命休矣,师妹害我!眼前这杀神一样的人,谁敢亲嘴啊,不要命吗?他哪敢啊,况且,他也没有吃那啥的爱好,好不好?
萧君知:“你同我比剑。”
原斜雨震惊地睁大眼睛,俊脸惨白如纸,“可、可我只会偃术啊。”
完蛋,剑尊肯定听见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想借着法子将他杀人灭口,来捍卫自己的清白。他越想越害怕,看向鸣珂。
少女坐在软椅上,双手捧着茶,弯起嘴角,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原斜雨:“师姐,救救我。你知道我是清白的啊!”
鸣珂莞尔:“这就不清了,是辉光亲口出的。剑尊这样也属正常,毕竟,要留清白在人间嘛,”她抬手举杯,做祭奠状,“斜雨,你走好罢。”
原斜雨:“师姐——”
萧君知微蹙眉头,雪白的袖子微晃,剑尖一颤,倏地移开,垂在地上。
他重复道:“和我比剑。”顿了下,解释:“教他们。”
原斜雨抬头,看见舞剑坪那群少年脑瓜和向日葵一样,好奇朝这边张望。他这才想起,萧君知教授剑术时,为了更好演练剑法,一般会随即选取一个“幸运”观众,和自己对试。
是比剑,其实是单方面惨绝人寰惨无人道的殴。
但一般来,萧君知不会选他的。他只是个会做偃甲的手艺人,他哪里懂什么剑?
原斜雨心中惨淡,想到,剑尊还是想趁机对他下手,吾命休矣!
鸣珂笑弯唇角,抬起衔起一枚樱桃,站直塞到萧君知的嘴里。
萧君知瞪大眼睛,怔在原地。
……Σ(|||▽||| )
鸣珂柔声道:“剑尊,不要吓斜雨了,就算他喜欢跳到水里去吃……”
原斜雨痛苦断她,“我不喜欢!!”话间,他余光掠过萧君知,忽然注意到青年微垂眉眼,冷漠昳丽的脸上勾起一丝极淡的笑。
联想到之前鸣珂将樱桃塞过去的举动,原斜雨心中悚然大惊,觉得自己发现真相。晏向来耿直,不假话,不定她真的看见剑尊和师姐亲嘴。
他现在就很后悔,非常后悔,就不该当着剑修的面,接过师姐递来的樱桃。
“师姐,救我。”原斜雨只好求助地看向鸣珂。
鸣珂注意到少年们在兴致勃勃地看戏,弯弯眉眼,和气地朝他们笑笑,然后便指着他们,道:“剑尊,你不如随机选个幸运弟子,让他们陪你练吧。这样一来可以检测一下他们学了多少,二来嘛,”
她顿了顿,不二来怎么样,看着萧君知,笑道:“我觉得那个叫孟义之的少年就很不错。”
原斜雨在旁边附和:“嘿,那可不是。他刚给自己做完假腿,剑尊你就放心、快乐,根本不用手下留情。断一条腿,还有一条腿!”怕这样还不能让萧君知改变心意,他加一剂猛药下去:“那子不老实,刚才还对师姐不敬呢。”
萧君知:……
少年们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声,孟义之发现萧君知突然看过来,后背发凉。
萧君知颔首,“也对。”他飞快瞥了鸣珂一眼,忽而凑过去,扶正她发髻的簪子,“得罪。”
鸣珂摸摸发簪,嘴角翘起,“失礼。”
萧君知走到还在看戏的少年面前,冷声道:“拔剑。”
孟义之哭了,“不要啊剑尊。”
————
鸣珂笑看少年有活力地被得鬼哭狼嚎,觉得阳光灿烂,人生美好。重来一世,领略下不同的风光,还是挺开心的。
原斜雨瞥了她一眼,微微怔住。
从前师姐也总是笑着的,可笑意不达眼底,让人觉得冷漠疏离。可是如今,她坐在灿烂的阳光里,宝蓝衣袍熠熠,像从天上走到人间。
到了课业结束,弟子们被萧君知吓到,扶着被趴的孟义之作鸟兽散。
原斜雨也害怕被萧君知拖去练剑,和鸣珂告别后,匆匆离开。松树林中,又只剩下鸣珂与萧君知两个人。
萧君知走过来,“我送你回天音峰。”
鸣珂弯唇,收起桌上的果盘和糕点,笑道:“剑尊,你对谁都是冷着副脸吗?”
萧君知愣住,被她塞了颗樱桃,咬破轻薄的皮,清甜果肉在唇间迸开香气。
鸣珂收拾好东西,把剩下的糕点放入储物戒指,一抬眼,就萧君知还看着她,眼神冰冷而不善。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发簪。
没歪。
鸣珂喊:“剑尊?蔓兄?”
萧君知掀起眼帘,微蹙眉,“樱桃很甜。”
鸣珂眨眼,静默片刻,才忍不住笑起来,“你刚刚总不会是在发呆吧?”
萧君知看起来很冷冽,可是语气很呆:“什么?”
鸣珂拿起一颗樱桃投喂给他,才低着头轻笑,“好嘛,我以为你又生气了。”
谁让他们剑尊剑眉星目,长得这么冰冷美艳,沉默着一句话都不,就有种冰山乌云的坏人气场。就很唬人。
只要他不开口话。
萧君知:“我为何要生气?”
鸣珂总不能是他长得太像个漂亮坏蛋,只好曲起手指,摸摸指上的储物戒指,问道:“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晏。她现在被关起来抄书,想必很无聊,要不我们一齐去看看吧?”
不然到晚上,她真怕蔓兄又要夜探女儿。
萧君知颔首,“好。”
沈晏被关在六道院的静室,咬着笔杆,奋力抄写道经。其实她已经可以离开,像季辉光一样回去休息,但这姑娘向来带点执拗与呆气,认定的事情从来不肯回头。
在鸣珂的梦里,她也是这样,一门心思对师门之人好,反而对比出梦中鸣珂的丑陋与恶毒。
鸣珂站在窗外,看着沈晏伏案低低抄写经文,夜明珠的光照亮少女柔和的轮廓。她凝视那张脸,越看越觉得眼熟。
“我与晏长得很像吗?”她轻声问。
萧君知回答很快,“不像。”
鸣珂奇怪,“你倒是第一个这么的。”
萧君知看了眼她,道:“我觉得不像。你——”
“我怎么?”
他回过头,目光落在窗下那片黑暗中,低声:“总归是不像。”
鸣珂颔首,声音轻柔,“我也觉得不像。我是鸣珂,她是沈晏,我是我自己,她亦然。”
她们不是谁的替代品。人毕竟不是死物,况且,就算是落叶,世上也未必能有两片相同的,何况是人?
她低头想想,笑道:“我以前做了个偃甲人,很粗糙,连五官也看不清。但我还是很喜欢,总把它带在身边。现在就算再重新做一个,可毕竟不是当年那只偃甲人了,是不是?”
偃甲人是这样,太伏琴也是这样,逝去的东西便不会再回来,正如忘川之水不会倒流。
自从醒来以后,她的心里总会生起许多复杂的情绪,有时是欢喜、有时是无奈,还有许多时候,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思念与叹惋。
这样的情绪对于鸣珂而言很陌生,她从前似乎是没有这样的心绪的。鸣珂想,也许是从前太忙了,所以回忆起来,像朦朦胧胧隔一层纱幕,几分不真实。
沈晏写着写着,突然一拍脑袋,“要给爹去松土了!”
“今夜就不用了。”
沈晏下意识反驳,“怎么可以不用呢?不孝可是大罪,我……”她猛地抬起头,惊喜地看着来人,“师姐!”
鸣珂抬手,扬了扬储物戒指,“别呆在这里抄书了,抄书有什么意思?我给你带了些好吃的东西。”
沈晏犹豫没多久,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放下笔,翻身从窗口跳出。
鸣珂把储物戒指中的糕点果盘一一放出来,摆在窗台上。摆好后,她扭头想招呼萧君知一起,结果发现后面空荡荡的,美丽冻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无奈叹口气,走了也好,这样就吓不到晏了。
不然沈晏又会吓得一抖,不定还会开始纠结爹不爹、哪个爹、爸爸去哪了之类的奇怪问题。这姑娘在脑补什么的上面,一直挺在行的。
沈晏并不急着去吃糕点,反而有些忐忑地揪着手,“师姐,你还怪我吗?”
鸣珂:“你呢?”
少女苍白着脸,紧张无措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鸣珂笑着塞过去一块甜甜的桃花糕,道:“有攀比心也不是坏事。不过,拿别人来开玩笑就不好了,你就不怕剑尊听见?”
沈晏个哆嗦,“师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剑尊!”她蹙起细眉,低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了,明明我没有见过。”
她嘟囔:“可能是梦里看见了吧,我还梦见剑尊唤我女儿。”
鸣珂:“行了,来吃点东西。”
沈晏脸上苦闷的神情一扫而空,走到鸣珂身后,从善如流地为她按肩膀。不轻不重的力度让鸣珂有些惬意地眯眼,心想,有个贴心棉袄还真不错。
棉袄按摩的手法可比沈怜青的辣手摧花指好多了。
正安逸地享受棉袄贴心服务和夸赞时,鸣珂耳畔响起任务发布的声音:
“滴!检测到天峰大会即将开始,新任务发布!”
鸣珂眼前又掠过书中一段剧情。
在书中,沈晏取得幽冥火后,兴高采烈地送给余梦觉,想要治好师尊身上的旧伤。然而余梦觉不顾她的心意,转手将幽冥火送给了白月光,也就是鸣珂本珂。
余梦觉耗费许多修为,才帮助鸣珂吸收完幽冥火。
沈晏心中难过,只好夜里继续同金鱼诉自己的伤心事,白日依旧去六道院勤奋修习,努力筹备去参加天峰大会。
然而她的师姐也来到六道院修习,并且处处与她做对。
沈晏在新弟子中人缘颇好,可是书中那位师姐初时很会伪装,来到这里不久,就成为少年人的中心。她联合其他人孤立暗算少女,让沈晏受尽委屈。
也只有孟义之和几个伙伴坚定不移地站在沈晏这边。
这日,师姐又使计暗算少女,让沈晏在静室抄书。沈晏一直抄到半夜,又一个人待在六道院,刻苦修炼至凌。
少女日复一日,这样努力修炼,只想要去天峰大会上证明自己。可是当她正踌躇满志时,却听到师尊突然宣布,这次天峰大会云山不参加了。
沈晏不服气,在飞羽峰跪了三天三夜,师尊闭门不肯见她。最后一日大雨滂沱,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
师姐俯身,在她耳畔轻声:“你看,你修炼快又怎么样?连天峰大会都无法参加,谁知道你呢?师妹,”纤长手指挑起她的脸,少女笑得温柔,话音恶毒:“你永远是个不如我的赝品罢了。”
沈晏神智恍惚,栽在暴雨中,第一次认出师姐的真面目,觉得养育自己长大的云山,如此陌生。
看完这截剧情,鸣珂蹙眉,轻声喃喃:“我原来这么坏的吗?”
好恶毒、好可怕、好刺激!
“师姐哪里坏?”沈晏天真地看着她,“师姐最最最好啦!”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