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花五叶
此时窗外檐挂明月, 花影浮动。桌案上的饭菜丰盛,味道很香,气氛一切刚刚好。
贺北许久没能和师兄师弟安安稳稳地坐下吃上一顿好饭。
祁年往谢倦碗里夹去一筷金黄鲜香的菌丝,呈着笑颜道:“大师兄, 多吃些。”
谢倦微微点头。
贺北咳咳两声。
祁年立马又夹了一只烧鸡腿扔进贺北碗里:“二师兄, 多吃点, 别噎着。”
贺北夹起鸡腿用尖牙撕扯下一片肉来,边嚼边道:“噎不死。”接着又评价道:“银家的饭菜口味淡了些。”
不知怎得,祁年忽而想起那张羸弱苍白的脸庞:“银家二公子得的什么病啊......看上去怪可怜的。”
贺北抬眸看向祁年:“怎的忽然关心起他来了, 人家再可怜也是银家二少爷,城主之子,有取之不尽的好药材续着命,焉是焉了点。”
祁年眼眸一亮:“他们银家大少爷倒是活蹦乱跳的,昨日还要带我去他的私家猎场猎。猎什么的我是没兴趣, 在凤语山日日都能, 何须来他这惟城。”
贺北道:“年年想玩什么有意思的?不如明日我们去他们银家药房看看, 看看有些什么好的稀奇丹药,咱带回剑庄去。”
祁年迟疑片刻:“二师兄,你有钱吗?”
贺北轻笑一声:“自然没有。他银家不至于连几颗丹药都舍不得给吧?”
“给是舍得给, 谁叫我家师兄脸皮厚呢?”祁年完端着碗偏头躲了一下,成功预判贺北想用筷子戳他的举动。
贺北冷哼道:“到时候有本事别要我给你的。”
祁年的笑脸立马端起:“银家家大业大不至于那么抠门,二师兄的面子多金贵。”
“我的面子并不值钱, 贺岸的值。”
贺北最近连爹这个称谓都不想有。
祁年若有所思:“贺宗师一定挺心疼你的吧, 鬼门关走一遭。”
贺北没有回应祁年的话, 而是一脸惋惜转移开话题:“要是能喝上两口酒, 甚美。”
谢倦冷冷道:“伤还没好, 别想那些。”
贺北脸一变, 眉眼立马含起笑意,嘴巴吐蜜:“唔,好,听师兄的,师兄的话就是天命。”
谢倦意味深长三个字:“不见得。”
祁年舀起一勺桂圆百合莲子粥,叹道:“这粥没有大师兄熬的半分好喝。”
贺北夹起一块沾满酱汁的排骨,跟着叹道:“这糖醋排骨也没师兄做的好吃。”
“等回了兰渚,想吃什么便都给你们做。”谢倦望着祁年与贺北,眼底流露出一丝温柔意。
祁年高兴道:“好!”
贺北也兴奋道:“其他的不重要,桂花芋头汤必须有,我做梦都梦见在喝。”
“好。”谢倦的眉眼也沾染了一丝笑意。
师兄弟三人饱餐一顿,有有笑聊了许久。聊完散场,各自回屋休息。
贺北回屋后,又在蓄满冷水的浴桶里开始修习功法。
面对黑袍的鸦杀时,他在静心决的基础上所使用的心法名叫“坐禅决”。“坐禅决”能够净化白子的力量,能压制白子反噬他内力与真气的行为,也可熄灭他心中想要吸食他人来滋养白子的欲望之火。
“坐禅决”多亏佛宗法华寺摩诃方丈给他的灵感才得以所创。
上一世,摩诃方丈已是宗师巅峰境界,最接近武道天人之人。他宗师巅峰以下无敌手,却从未杀过一人,手不沾鲜血。他后来的毕生所愿便是亲自感化贺北这个狂妄魔尊。
摩诃方丈千里来到芜疆,登上清笳山,日日守在他的凤漓宫旁口吐莲花,话慈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整整三日三夜,最后喉咙都哑了,嘴巴干的褪下不知几层皮。贺北依然无动于衷,然后他只用了一剑,便将摩诃方丈一生修为尽毁。
摩诃方丈非旦没有怒意,反是看淡一切。在清笳山开垦几块荒地,每日种地放牛,自得清净。
后来,贺北心烦时候偶尔听到摩诃方丈念上几句,倒是觉得心静不少。每日辰时把摩诃方丈叫到床前为他诵经,最后竟是领悟出一套心法,便是“坐禅决”。
坐禅决的精髓在于追求人性的至纯至净。白子带给贺北最大的弊端,便是欲望,无穷无尽、哪怕自我毁灭都要追求的欲望。
贺北杀过许多人,仇人、恶人、不服他的人、挑战他的人。但是他从未用白子吸食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上一世,摩诃方丈在圆寂前碍于身前无人,又不想将自己的绝学功法失传,将“一花五叶”传于贺北。
花开五叶,至善至美。
五叶全部修成时在贺北掌心盛开,一叶牵制贺北体内一颗白子,他将永不再受白子牵绊,五颗白子的力量将得到最完美的制衡。
法华寺的人怀疑贺北将摩诃方丈囚禁,攻上清笳山,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贺北一身红衣,艳华绝尘,出手却是他们法华寺的传世神功——一花五叶。
贺北所受的所有伤害均被五叶花净化为最纯净的真气流淌在身间。他受的伤害越高便越强,如此变态的功法在摩诃方丈身上是至尊高法,在贺北身上就是江湖危机。
贺北将法华寺各弟子不费吹灰之力击退,并附送他们一颗摩诃方丈的舍利。
清笳山下,法华寺弟子们集体痛心疾首为摩诃方丈诵经默哀,他们统一认为是贺北将摩诃方丈杀害,还偷学了他们的传世奇功一花五叶。至此以后,贺北的名声从剑宗烂到药宗再烂到佛宗,成为各名门正派的举世之敌,魔教的楷模。
浴桶之中,贺北伸出手来,指尖蓦然开出一片的淡金色酷似叶子的幻影,这幻影还不够清楚,时明时灭,好像风一吹便会消散。贺北用最纯净的真气一遍又一遍将这片叶子在指尖描摹着,只是还不算完整,线条终是有许多缺漏,且光芒暗淡。
一花五叶至少九品以上才可修习,他在春雷山与黑袍对战时才初入九品,如果能将一叶修成,便可永久牵动他体内的白子。
贺北修习一花五叶到快道天明时才休息,第二日睡到半晌午时才醒。
醒来后,又是看到贺岸一张极为阴郁的脸庞。
“剿灭镜花宫以后,便随我回宁枯城。”贺岸的语气是命令,没有任何商量转圜的余地。
贺北斩钉截铁:“不。”
“那你就与我断绝父子关系,我也会让凤语剑庄将你除名。如果不把你放在身边看着你,你将来铸成大错,便是我的责任。”
贺北揉揉惺忪睡眼,嘴角勾起冷笑:“所以,你怕担责任?你不要我,师父不会不要我。就算我今日变成狗,师父也不会不要我。”
贺北脸色堪比锅底:“你已入邪道,我替你隐瞒着本来就是愧对于江湖正派。”
贺北坐起身来,眸中漫起凛然寒意:“邪道.....以身祭子,便是入邪道?我可曾背叛师门、亦或是滥杀无辜,亦或是修炼任何邪门歪功夫?您有什么理由我已入邪道。就连师兄都在帮我想法子抑制体内白子的能量,您却想着如何与我撇清关系,您是我爹吗?”
“就因为我娘是芜疆人,您看不上她,顺带也看不上我,把我们娘俩扔在芜疆不管不顾。我娘病重,我七岁独自上山去替我娘采药。您呢?你做过什么?您都未在我娘坟前流过一滴眼泪。我娘刚下葬,我还来不及守孝便把我强制接走。如果把我留在身边亲自照顾也罢,结果呢,你把我扔到凤语山,那个时候我住不习惯吃不习惯,晚上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夜夜哭到筋疲力尽才敢睡去。后来终于有了师兄陪我一起睡觉,要不是师兄,我可能已经从凤语山一跃而下。我那时候虽,但已经有过死的念头。”
贺北眸似寒潭般幽凉,自我气场已经降临到冰点,他从前努力维持一点的父子情分,被他一刀斩断。
“您不放心我,大可以检查我的身体,白子在我体内很好,您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至于我怎么做到,您也没有必要知道。如果您想与我断绝关系,我没意见。但是您要将我与凤语山的一切隔断,不可能。您既然将我扔给师父,便没资格再去替我做决定。”
贺岸似乎有些震惊,目光变得复杂。他知道贺北对他有怨气,但更多时候贺北还是敬畏他的。此时贺北坚决的样子,眼里的恨意,像一柄隐藏许久的暗器,在隐藏下偏露寒光,最后被他撕扯掉伪装,明明有所防备,竟还是猝不及防猛然直插他的心肉。
是疼的。
贺岸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从他嘴里出来的话都是不带任何人情味的:“要么同我回宁枯城,要么你自生自灭。”
“我想怎样,便是怎样。您若是不想替我隐瞒我以身祭子的事实,我自己现在便去告诉全天下,我贺北逆天而行、以身祭子!”重活一世,贺北不想和贺岸较劲,但他忍不住。毕竟他与贺岸的关系是疙瘩,到现在都是越缠越紧,没有解开过。
贺岸一口气涌上心口,脸色涨红起来:“混账!镜花宫事情解决以前,你暂时还是我贺岸之子,如果你不想你的师门蒙羞的话,就什么也别。”
贺北讽笑道:“一会儿又不替我隐瞒,一会儿又不让我,爹,你可真有意思。”
贺岸这次真被气得再也不出话来,拂袖愤然离去。
贺岸走后,贺北闭目养息。调整的差不多了,伸个懒腰跳下床,来到窗前,开窗户将脑袋探出窗外,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日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被搅弄起的暴躁情绪终于能够暂时压回心底。
“二师兄,你怎么才醒!”祁年在楼下庭院的空地冲他叫唤着。
贺北揉揉乱发,眯着眼笑道:“你管我。”
祁年抬高嗓音:“大师兄与可君正在前面的书阁论剑呢,我正要过去。”
“可君?他怎么来了。这里是岚洲,此事与真武盟有关、与云顶之巅有关,关他们北府神殿什么事儿?”
祁年道:“北府神殿是咱们兄弟盟友,况且,听师父,早晚都要加入咱们真武盟的。”
贺北一脸想骂娘的表情:“等我,我要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
贺北,您充值的外挂正在到账途中......您的情敌也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