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雪夜遇袭,宛城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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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秋在河边找不到人, 猜到阿夕怕是出事了,心下着急,匆忙取出随身带着的双鱼玉坠,掐诀凝起一缕灵力, 白玉鱼灵光闪烁, 朝着东北方向飞出去, 阮秋忙不迭追上。

    进了林子没多久,白鱼玉坠悬停下来,阮秋跟上去, 将白鱼玉坠取了下来,就见本该在阿夕手中的黑鱼玉坠此刻正挂在一处树枝上,与他手中的白鱼玉坠同样闪烁着灵光。阿夕依旧不见踪影,而白鱼玉坠所在的枯树树干上赫然有几个新刻的字。

    “宛城,倚梦居?”

    阮秋低声念了出来, 指腹轻擦过最后的署名——

    钰。

    “是玉姬!”

    可惜就算他知道阿夕落到了玉姬手里, 他跟阿夕唯一的联系双鱼玉坠在这里, 他也追不上了,他就只能去玉姬留下的地址找人。

    这个玉姬,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劫走阿夕?

    阮秋将黑鱼玉坠取下来,看着手上一双玉坠,也只能苦笑, “师尊以为有双鱼玉坠在我们就不会走散, 结果才刚出宗门没几日就……”

    但玉姬既然给他留下地址, 他没达到之前, 阿夕在他手上应当不会出事吧?阮秋这般安慰自己, 收好双鱼玉坠, 便翻出地图,在上面寻找前往宛城的方向,好在他在宗门时准备的地图足够详细,很快找到了地处苍耀国边境一座名叫宛城的城。

    只是离他所在之处有些远,事不宜迟,阮秋快速整顿一番,即刻骑上马往宛城方向而去。

    这回只有阮秋独自上路,风雪交加,他也算是体会到了独自一人赶路的寂寞与艰辛,明白师尊为何会给他安排一位同伴,可谁都没想到他们这么倒霉,第三天就走散了。

    毕竟他们是出来历练的,历练就注定会有风险,对于清徽山上颇有经验的师兄弟们而言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同伴都是常有的事,一旦出事,宗门内的命灯也会有所改变,不过那时恐怕就晚了。阮秋见不到阿夕,不知道她情况如何,心中实在担心,他就定了三天时间,若是三天后见不到阿夕,他再飞信传书禀报宗门与师尊。

    师尊教过他,独自一人在外,遇到了事情不能着急,阮秋一路上也如此告诉自己,只是风雪太大,夜里他实在没法赶路,还好路过一处破庙,可以进去休息片刻,冻了一天,就算有灵力御寒,他也累得够呛,哆嗦着烧起火堆,裹着大氅翻看地图。

    今日实在不宜赶路,越往北走,风雪就越大。从发现阿夕不见到知道人被劫走总共也就半个时辰,他立马就按照最快的路线追了出去,结果他走了一整个白日,至今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一路上也都没有碰到玉姬或是阿夕留下的痕迹,可见他们要么与他不同路,要么就是玉姬为人谨慎,故意没有在路上留下什么痕迹。

    阮秋捏紧师尊给他的传讯玉符,只要他发出去,师尊就能知道他这边出事了,还有两天……

    这时,这座破落不堪只勉强避风挡雨的破庙门口冷不丁传来脚步声,阮秋收起玉符,换作出了宗门后就是玉簪形态的灵剑绕指柔。

    一个人影远远站在了破庙大门外,朝里问:“有人?”

    阮秋握紧玉簪,慢慢站起来,看着门外几道人影走近。

    “几位是?”

    方才出声询问的女子应当朝门外的同伴了一句,“我就有人。”转头朝里走来,拍着衣袍上的雪花解释道:“我们几人路过此地,想进来避雪,阁下不会介意吧?”

    这破庙破成这样,住不了人,对方猜到里头的火光可能是路过的人在里头躲避风雪,话是这么问,人已经进来了。阮秋就知道介意不介意都没用,他也没法将人赶出去。

    “自然不会介意,几位快请进。”

    门前那女子身形颇有些熟悉,待到他们几人都走进来时,阮秋看着那几身华贵的织锦衣料,一下就认出那几人正是昨夜在黄府与那些黄鼠狼妖斗法的人。而看到那个先前坑害他们来到黄府的少年被绑着双手跟在这三人身后时,他眸中闪过惊疑。

    女子与身旁的秀气青年牵着绑着少年的绳子进来,见到破庙中一身青灰道袍的少年隔着帷帽黑纱呆呆望着他们,俨然露出防备姿态,与同伴相视一眼,露出和善的笑容。

    “多谢道友。”

    除了那只痴呆懵懂的黄鼠狼,其他三人战力如何,阮秋昨夜也是亲眼见识过的,尤其是跟在几人身后那个抱着佩刀的黑袍男人,一脸冷肃,目光扫过便叫他眼瞳一颤。

    这个男人是元婴期修士,他身上还有未散的杀气。

    那女子朝阮秋和气地笑了笑,便摘下一双蚕丝手套。

    隔着帷帽垂落的青纱,阮秋看在眼里,眸光一闪,坐了回去。他先前管着清徽山六峰事务,常去清点库房,一眼就看出来这女子身上鹅黄色的袍子是时下最贵重的锦缎衣料,那双手套也是由天蚕丝织成,可见他们出身绝对不是普通的宗门世家。

    “相逢即是缘分,天寒地冻,我这有些先前捡来的干柴火,几位若不介意可先生火暖和一下。”

    “那就多谢道友了。”

    女子莞尔一笑,弯身一礼,仪态极好,看起来更像是大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子,她搬了一些柴火,便挑了破庙另一个角落过去生火。

    破庙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几个人,破了原先的宁静,就算他们没有恶意,阮秋是不能安心休息了,只等着风雪停下,赶紧离开此处,赶往宛城找被玉姬带走的阿夕。

    可惜,即便他给足了诚意,没有去招惹三人,那只被捆住的黄鼠狼却一直盯着他,黑幽幽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眼巴巴盯着阮秋的举动,根本没法让人视若不见。

    黑衣男人望了阮秋一眼,走到黄鼠狼那里,将长刀深深扎进地面,靠墙坐下来,一条长腿屈起,抱着手臂看向盯着阮秋看的黄鼠狼,还没话就给人极大的压迫力。

    黄鼠狼狠狠瑟缩了下,这才移开眼,耷拉下脑袋。

    阮秋暗松口气。

    谁知这时,那黑袍男人忽然开口,“你们见过。”

    阮秋添柴的动作微顿,轻叹出声,“我也见过你们,昨夜,就在黄府。我和妹妹是被这只黄鼠狼坑害才到了黄府,昨夜还以为要命丧黄大奶奶口中,多亏三位相救。”

    那黑袍男人忽然起身,提刀走来,火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墙上,大得怪异,而他的身影不多时就笼罩在了阮秋身上。阮秋帷帽下的神色微怔,听见他:“能否摘下帷帽?”

    阮秋不由一愣。

    那女子察觉到什么,跟着过来,朝阮秋福了福身,“我们在找一个人,昨夜是追着那个人到了黄府,可惜他还是趁乱离开了,我们只能抓住这只见过他的黄鼠狼,让他带我们去找人,然后我们找到了你。”

    阮秋面露愕然,他露个脸是没问题,可问题是……他问:“我想,大概是因为在这只黄鼠狼在坑害我与妹妹之前,我曾经给过他饭吃,所以他才会一路带几位到了这里?”

    黑袍男人沉默须臾,就在阮秋以为他已经信服了自己的话时,他沉声道:“那就得罪了!”

    什么?

    阮秋疑惑,却见刀光映着篝火闪过,时迟那时快,他抬手飞快掐诀,青光如鸿影,于刹那间在他头上凝成一个坚固的弧形结界。

    “止!”

    刀气被隔绝在外的瞬间,也都悉数被阮秋化解消弭。

    男人面露愕然,即便他本来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只释放出一缕刀气,可这毕竟是元婴期的刀气,这戴着帷帽的少年看着明明还未筑基,居然能完全挡下他的刀气?

    此刻,那女子也吃了一惊,而后抬手拦住男人的刀,“高大哥且慢!让我先问清楚再!”

    见那黑袍男人果然收刀,阮秋也跟着撤去灵力,困惑而警惕地看着几人,那女子忙朝他赔礼。

    “道友见谅,高大哥也是寻人心切,这才鲁莽出手。”

    这女子倒是个讲道理的人。

    阮秋不动声色量着几人,他并非不愿摘下帷帽,想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暗叹一声,抬手摘下帷貌。一张秀丽无边的容颜显露人前,笼着秋水的眸子仿佛一眼摄魂。

    除了那只傻乎乎的黄鼠狼,对面几人都是满脸惊愕。

    “这……”

    女子喃喃自语,“世间怎会有与……主子如此相似的人!”

    阮秋见识过剑圣与刀圣等化神期修士出手,自然不会对一个元婴期修士恐惧,但敬畏总是有的,他不欲生事,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人。

    按住手中躁动的绕指柔,阮秋语调淡漠地:“如今几位可算是看清楚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本只是路过此地进来躲避风雪,若几位非要生事,我也就不客气了。”

    这是一个还未筑基的少年出的话?可看少年惊艳无比的容颜,与他方才出手挡下黑袍男人刀气的玄妙法术,一时也无人瞧他。

    黑袍男人收了刀,便朝他赔礼,“是我失礼了。敢问道友家住何方,是哪家宗门的弟子?”

    阮秋面色冷淡,并不言语。

    女子恍然回神,忙上前解围,“这位道友,实在是抱歉,我的同伴莽撞出手,让你受到惊吓,我代他向你赔罪。其实他问这些,不是盘问道友,而是因为道友与我家主子生得有七分相似,我们也是第一次遇见与少主人如此相像的人,不免意外。”她着在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我看道友快要筑基了,这有几枚玄元丹,家中大夫做的,不定能助道友稳固根基,早一步筑基,还请道友莫要怪罪。”

    她双手奉上玄元丹,诚意十足,阮秋便不再计较,可这丹药他不会收,他背过身坐回去,“不必,我没有兄弟姐妹,也不知道你们要找谁。若真是觉得抱歉,我赶了一天路,只想早些休息,还望诸位勿扰。”

    起来,阮秋便想起来一件事,时候母亲曾经过,他有一位姨母,与母亲是同胞姐妹,感情颇好。姨母也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儿子,他和母亲在多年前也去过一次苍耀国都,听母亲姨母一家都在那里。

    只不过,那一次,阮秋没有见到表哥,也没有见到姨母,听闻是姨母家中出了什么事,不方便见客。只有母亲去走了一趟,回来时,告诉阮秋,他那表哥的名叫壮壮。

    母亲还壮壮表哥挺困难的,他想表哥家中应该不算富裕,日后碰见了还是得照拂一下。

    要不是今夜有人问起,阮秋都记不起他还有这门素未谋面的亲戚了,但绝对不是这几个人。

    那女子见他态度决绝,便知晓这少年表面柔美温和,实际上却是性情刚毅的,并且深藏不露,绝非看上去的炼气期,何况本来就是他们得罪人在先。她尴尬一笑,将那瓶玄元丹收了回去,回头按住黑袍男人,摇摇头将人劝了回去。阮秋斜了他们一眼,默默叹了口气,他突然好想师尊。

    阮秋也没有放下戒备,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便披着大氅盘坐在火堆旁,等待天亮雪停。

    对面几人没再来找他,那黑袍男人闭目调息,其余两人为他守夜护法,也盯着黄鼠狼。阮秋看在眼里,觉得那两人对着黑袍男人颇为敬重,不像是对待彼此那样随意。

    不过,也不像是对待前辈。

    从他们方才的话听来,他们应该是在找他们的主子,阮秋想起了昨夜在宴席间见过的众人。

    可这几人没他们找的是男是女,年纪多大,阮秋自然没法在那二十来人里找出来那人是谁。天越晚就越冷,阮秋吞下一枚丹药,运动御寒时,那黄鼠狼又开始看他。

    阮秋险些忍不住问他为什么看自己,那晚在客栈他也算是帮了这只黄鼠狼,结果却被下妖气印记,引到了黄府,好心没好报就算了,黄鼠狼还害得他被这几人误会。

    他心里还是会生气。

    哼。

    后半夜风雪渐渐转,屋顶上扑簌簌的声音逐渐平息。

    阮秋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周边环境的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篝火变作屋中的阑珊灯火,他神色恍惚地望着背对他站着的白衣人。

    这是……

    “师尊?”

    阮秋声轻唤。

    眼前的白衣人似乎听见,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俊美的容颜,清冷如高山雪,眉峰透出几分肃杀,冷淡的桃花眸中却含着温柔笑意。

    他朝阮秋伸手。

    “秋,过来。”

    阮秋呆了呆,秋水眸弯了起来,起身要握住殷无尘的手,将这几日的艰辛统统都告诉师尊……

    等等!

    阮秋猛然回神,他在外历练,又怎会见到身在清徽山的师尊?意识到这一点,他咬牙让自己涣散的意识清醒过来,掐诀冷斥一声——

    “破!”

    灵力变作箭雨,强光骤起,一切幻术皆化为虚妄!

    真正清醒过来,睁开双眼,阮秋耳尖微微一动,就听见了破庙外抑扬顿挫杀气腾腾的琵琶声。

    此刻,对面几人都在休息,黑袍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阮秋心下疑惑,那个人呢?

    一道微弱的光亮忽而扫过墙面,恰好让阮秋捕捉到,他见过不少人斗法切磋,对此还算有经验,判断出这是暗器的反光,下一刻几柄飞刀破空而来,朝着对面几人射去。

    阮秋抬手出一道灵力,扬声道:“醒醒!出事了!”

    灵力罩挡下飞刀的同时,原本还在盘腿调息的女子与另一个青年总算醒来,骤然睁开眼睛,召出长短双剑将那几柄飞刀飞出去,阮秋便不再多事,转身躲到佛像后。

    与此同时,刀气截断破庙外引人入魇的琵琶声,琵琶声断断续续,也变作了斗声,十数名名黑衣人从墙上跃下,清醒过来的女子与另一个青年冲过去与他们成一团。

    阮秋躲在佛像阴影后暂时安全,苦笑着松了口气。

    他出门才几天,又碰上事了。起来,他躲避的姿势是越发熟练了。只是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昨日直捣黄府,今夜又遭遇刺杀?

    片刻间,地上两处火堆在众人斗中散,火星滚了一地,没了火堆,破庙里愈发冷了。

    阮秋不想插手此事,躲在暗处观察在这么多人斗中逃出去的缺口,没想到黄鼠狼趁乱挣脱绳子,居然跑到了他身旁,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阮秋见到他也是一惊。

    “你还敢来找我!”

    阮秋不可思议地压着声音怒斥对方,这黄鼠狼怎么回事,害了他还敢凑到他面前来?

    可这黄鼠狼顶着一张眉清目秀的无辜脸蛋,只会呆呆地看着阮秋,这次还会歪一下头。

    装可怜?

    阮秋故作冷漠,“别跟着我。”

    黄鼠狼总算有了别的表情,皱了皱眉转身往外走去。阮秋看着他可怜巴巴的背影,咬了咬唇,到底没有机会,可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发现了黄鼠狼,提刀砍过来。

    阮秋这个位置看得很清楚,他几乎想都没想,飞快掐诀,灵光跃到那黑衣人身上,“定!”

    那黑衣人当即僵在了原地。

    阮秋暗松口气,不料自己一出手也暴露了位置,与女子缠斗的几个黑衣人发现了他,竟分出两人朝他这边袭来,阮秋神色凝重,一把拽上黄鼠狼,往佛像另一头跑去。

    两个黑衣人紧追不舍,阮秋知道没法甩脱,扔开黄鼠狼,再度掐诀运起御水决。雪与水算是同根,冬日时常有雪,如今雪还未停,正好为阮秋提供助力,霎时风卷残雪,化作泠泠冰水,肆意吞噬那两个黑衣人,对方始料未及,一时被冰封手臂。

    阮秋还是幸运的,没等他召出绕指柔,破庙外的斗已然结束,黑袍男人提刀回来,一刀震退缠住女子与另一个青年的数名黑衣人,待他们得了空,那女子便赶过将追逐阮秋和黄鼠狼的两个黑衣人都杀了。

    阮秋这才撤去灵力,变作冰块的雪水落到地上与黑衣人身上的血水融在一处,他看得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朝女子拱手。

    “多谢。”

    这些人虽然不是他所杀,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杀人的场景,但是他第一次亲手参与到其中。

    阮秋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迟迟未能平复下来。但他身在修真界,总会碰到这些事的。

    女子收起短剑道:“不客气,这些人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倒是我们连累了道友,方才道友还出手救了我们,我们也算欠了道友一份人情,若是他日道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尽可来此处找我们。”

    她着将一块玉牌扔给了阮秋,许是剑上沾了血,比先前多了几分爽朗,少了几分娴静。

    阮秋接了玉牌,看到上面的蟠龙印,心下一阵愕然,再翻到正面一看,正刻着太清宫三字,太清宫?那不是苍耀国的国师住所?

    据传,苍耀国如今是圣后执政,在她与天子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太清宫的国师兰摧。

    阮秋也知道,圣后与国师兰摧,也都在十圣之列。

    这几人竟是太清宫的人?

    阮秋错愕地看向几人。

    玄极宗与苍耀国几乎没什么联系,与太清宫的人更是没有来往,他还是不要暴露身份为好。

    “这我不能收……”

    女子按住玉牌一角,“不必多问,你与我们有缘,收下吧。我叫甘棠,那是穆清,这位……”她望向黑袍男人,后者跟着看向阮秋。

    阮秋见到他手上还染着血的刀,不自觉蹙起眉头。那黑袍男人见状,喊上那个叫穆清的青年将破庙中黑衣人的尸体都拖了出去。

    见他走后,甘棠也笑了,“他是高卓,我们都叫他高大哥,他与我们一样,是出来寻找我家主人的,不过,他的官职比我们高。”

    在苍耀国,官职越高的人,一般来修为也越高。

    阮秋明白了,不再多问。

    上灵界是修真界,苍耀国作为东洲列国最强的大国,自然也是以武为尊,得镇得住众臣,才配得上天子之位。据传,在苍耀皇室中,也仅有登基之后的天子有资格修炼苍耀国至高无上的仙级功法龙御九霄。

    甘棠同他了一阵话,待那位高大哥跟穆清散尽一身血气回来时,她便为他们疗伤包扎。

    他们无暇看顾那黄鼠狼,甘棠指尖一点,黄鼠狼就变出了巴掌大的原型,米黄的毛色颇为水亮,黑幽幽的眼睛显得格外可爱,阮秋看见后一下子就没那么讨厌它了。

    等看着甘棠掐诀,拿金光笼子罩住它,阮秋眼里的光也暗了下去,想起来了这是只坏妖。

    甘棠见他频频看来,遂含笑解释,“这只黄鼠狼与黄府的不是一窝的,听闻是自己跑错了窝,大概是因为它傻乎乎的,在黄府时常被欺负,黄府的大妖叫它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看它身上妖气还算纯正,应当没有害死过人,便叫它带我们去找人。”

    原来是只傻黄鼠狼。

    阮秋看着乖乖趴在笼子里的黄鼠狼,默默摇头。

    甘棠笑问:“听道友先前,它昨夜才坑害过道友,可道友方才却不计前嫌救它性命,道友心胸宽阔,着实是叫我佩服。”

    阮秋轻叹道:“方才帮它时,只是想着它也是一条性命,但它先前害过我,我还是记得的。”

    甘棠便笑了起来,“那等我们找到人,道友来太清宫寻我们,到时我们将它交给你解气!”

    “这倒不必。”阮秋垂眸看向笼子里眼巴巴盯着他的黄鼠狼,无奈道:“欺负一只傻乎乎的黄鼠狼,也不能解气,此事就算了吧。”

    他也没想去太清宫。

    甘棠笑了笑,没再多。

    天很快就亮了,收拾停当后,甘棠几人就要上路,他们在破庙与阮秋分别,嘴上后会有期,但其实阮秋认为,他们大抵不会再见了,他要去历练,将来还要回玄极宗的。

    等到送走几人,阮秋暗松口气,准备离开时,却发觉自己还能更倒霉,他的马儿昨夜跑了……

    “好吧,只能御剑了。”

    阮秋看着破庙后院空荡荡的马厩,头疼不已,自从修为提上来,他就学了御剑术,不过他灵力有限,估计耗尽灵力也只能支撑到半路。

    他披上大氅走出破庙,望着四周山林,抬手召出了绕指柔,正要将其变成灵剑状态,茫茫大雪覆盖的山道上飞快驶过来一辆马车。

    西北风呼呼地吹,即便有帷帽遮挡,阮秋的头发还是被吹乱了,他看着带着马车前行的三匹白马,眸子一亮,将青玉簪收了回去。

    “这是千里良驹……”

    马车即将靠近,阮秋才看到车厢上一个熟悉的金色缠枝纹,勾起唇角,“是锦绣坊的马车。”

    锦绣坊也是十方城数一数二的大绣坊,与玄极宗常年有生意来往,关系可以十分融洽。

    他不再犹豫,缓缓走到山道中心,朝远处的马车拱手。

    “在下玄极宗弟子阮秋,有人命关天的要事必须尽快赶往宛城,还请锦绣坊的贵人相助!”

    马车终究停了下来。

    半盏茶后,阮秋被请上了马车,马车自外看不大,车厢却内有乾坤,地上铺着的毯子是珍贵的织锦缎子,精美绝伦,每一寸都充斥着富裕的味道,而马车的主人,此刻正倚在铺了厚厚狐皮的软座上闭目养神。

    请阮秋上来的仆从躬身上前,声同主人告知什么。

    阮秋见到马车的主人就安心了大半,见对方懒洋洋的睁眼朝他看过来,他拱手道:“唐老板。”

    这位唐老板穿着一身靛蓝的袍子,衣料比织锦还稀罕,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可惜看着脾气不太好,他皱着眉:“你以前见过我。”

    阮秋笑容谦和,“唐老板是锦绣坊的大掌柜,正巧在下从前在玄极宗内门也管过一年账,半年前唐老板来宗门时曾远远见过一面。”

    那时是郑师兄下山接待唐霰,回来时还跟阮秋诉苦,这个唐霰脾气极差,还是个扒皮鬼。

    他本就生得艳若秋水,笑起来更是能荡人心魂,可惜在唐霰眼里都是木头,他都不多看一眼,只低头摆弄桌上的盆栽,嘴上嗤笑,“那我以前去玄极宗怎么没见过你?”

    阮秋淡笑不语,那时他不敢下山,也不敢靠近陌生人。

    换在那时,他想都不敢想,自己也有一天会为了赶路,拦住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的马车。

    唐霰也不再多问,玄极宗内门弟子的玉牌做不得假,他又是常年与玄极宗交道的。他皱了皱眉,吩咐仆从道:“先去宛城。”

    仆从应了是便出了车厢,阮秋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朝唐霰拱手一礼,“多谢唐老板相助。”

    唐霰的脾气果然不好,摆摆手,“我给你们玄极宗这个面子,你也识相一点,别再吵我。”

    ……好吧。

    马车都蹭到了,占了人家便宜,阮秋只好闭上嘴巴。

    但是——

    看见唐霰一脸苦大仇深地扒拉着盆栽里的灵草苗苗,摸摸焉黄的叶子,倒了一大瓶灵气十足的灵泉水下去,几乎盖过盆栽的泥土平面……

    阮秋认出那是价值千金的千幻草幼苗,实在忍得辛苦。

    最后,阮秋叹了口气,偏开头让自己不要再多看。

    车厢里太过暖和,一点也不颠簸,不愧是锦绣坊的大掌柜出行的用具。让阮秋舒服得险些睡了过去,但是想到下落不明的阿夕,他很快起精神来,又看向唐霰,对方此刻依旧盯着桌上的盆栽,还用灵力罩罩住了,可惜叶子还是焉黄焉黄的。

    唐霰眉头紧锁,分明长了一张明俊逼人的脸,一皱起眉头,阮秋就有种他要骂人的预感。

    可是阮秋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下去,就算要被骂,他也要,“千幻草确实需要不少灵气培植,尤其是在幼苗时期,只是唐老板,你这样养下去,它不出两日就会死的。”

    唐霰果然露出一副要骂人的表情,可想到阮秋上马车前给他看过的玄极宗内门弟子的身份牌,他勉强忍住了,“你知道怎么救?”

    阮秋也是为灵植忧心,“你今日浇了太多水,千幻草在初期不需要那么多灵泉水,你这样会把它淹死的,还是快将那些灵泉水抽掉,等到它快开花时,再一日浇三次水。”

    唐霰恍然大悟,却瞪向他,“那你之前怎么不?”

    阮秋道:“你让我别吵你的。”

    不然千幻草这种稀罕灵植,阮秋能忍心看着唐霰糟蹋?

    唐老板气得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到底是哑口无言,哼了一声,心翼翼地将盆栽里多余的灵泉水抽了出来,做完这些,他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可看着千幻草幼苗,他又别扭地开口,“这样行了没?你再,培植千幻草还需要注意什么?”

    这算是阮秋的强项,他也有些意外,可好歹蹭了别人的马车,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阮秋的眼光一向不错,锦绣坊大掌柜的马确实是好马,车夫也熟识路况,知道捷径,赶在天黑关城门前,马车入了宛城,而被灌输了半日培养灵植常识的唐霰,对阮秋的态度也有所转变,还关心他要去哪里。

    可见唐霰脾气虽然不好,却也是个实实的好心人。

    阮秋人生地不熟,见车夫是认识路的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出他的目的地,“倚梦居。”

    话一出口,唐霰的笑容就收了回去,似乎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你这么着急赶来宛城,奔波一路如此疲惫,就是为了去倚梦居?”

    玉姬也只给他留了这个地方的名字,阮秋便点了头。

    “是啊。”

    唐霰深深看了阮秋一眼,神色复杂,一转眼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漠表情,不耐烦地朝车厢外的车夫了一句,“先送他去倚梦居。”

    他完又看了阮秋一眼,皱紧眉头摇头叹气,偏过头去侍弄他的千幻草,不再看阮秋一眼。

    阮秋看着他变脸,简直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等马车停下来,车夫提醒他们到了倚梦居时,唐霰也没再理会他,阮秋同他告辞他也是没好气地摆摆手。阮秋越发迷茫,掀开帘子走下马车,抬头望向眼前一座红楼。

    匾额上确实写着倚梦居。

    然而,当阮秋看到倚梦居门口衣着轻薄的姑娘们热情招徕路过男客时,他的脸色也崩了。

    阮秋终于明白,好心人唐老板为何会用那种复杂又失望的眼神看他,玉姬居然让他来青楼!

    他想跟唐老板解释清楚,他赶了这么久的路,真的不是为了来青楼的,可一转身,身后只剩下冰凉凉的西北风,马车已经跑远了!

    阮秋好冤,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咬牙切齿的二字——

    玉姬!

    作者有话要:

    这段剧情可以称之为秋寻亲(不是),更啦,圣诞节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