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戈壁逃脱,羊肉丸子。
回当下, 阮秋如何也想不到李钰这厮会是苍耀国的皇帝,而那名自称平城守将的金丹将军齐竣不待李钰开口就站了起来,身后黑色披风一甩,眼底充斥着不屑之色。
“听闻陛下此番出宫却不带一兵一卒, 独自现身宛城, 魏王担忧陛下安危, 特命末将赶来护驾,还请陛下即刻随末将移驾平城。”
他不过是区区边城五品守将,就敢仗着与李钰同境界的修为, 当着苍耀天子的面如此无礼。
李钰面色沉了下来,满目讥讽,“若孤不去呢?”
齐竣朗声一笑,幽黑的眼珠里透出几分威慑,“陛下, 为了您的安危, 您一定要去平城。”
阮秋并非蠢货, 李钰与齐竣你来我往的交锋中,齐竣显然对这位年轻的陛下无甚敬意,他也早有听闻, 在苍耀国,弱的天子只是个傀儡,那么李钰不定会被他们带走。见情况不妙, 他又拉着阿夕后退。
可院子就这么大, 不齐竣一来就见到了他们, 阮秋二人一动, 金丹后期的齐竣又哪里能一点察觉没有?他偏头瞥向阮秋二人, 略略沉吟须臾, 此二人修为低微,他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但看到阮秋的相貌……
齐竣转而望向李钰,心下闪过一丝疑惑,拱手让出门口,“请陛下移驾,那边两位朋友,既然与陛下同行,想必陛下前往平城的一路也需要有人侍奉,末将并非不愿,只是末将手下的士兵五大三粗,恐怕无法照顾陛下。来人,也请二位上马车。”
他一发话,门前进来两名士兵,朝李钰跪地行了礼,便往院子里二人走去。阮秋神色微变,忙护在阿夕面前,扬声喝道:“李钰!”
齐竣如此嚣张,李钰身为皇帝,就这么忍下去吗?
李钰的脸色也是愈发难看,捏紧双拳,“放肆!”
到底是一国天子,哪怕他如今再弱,那两名士兵还是齐齐跪了回去,倒是齐竣讶然地挑了挑眉,也随意拱了拱手,“陛下,末将也是奉命前来,望您尽快移驾平城。”
李钰半边脸被门前的阴影挡住,掩住满眼屈辱,咬牙道:“你是奉谁的命,孤才是天子!”
齐竣不以为意地笑道:“陛下,末将自然清楚您才是苍耀如今的天子,只是宛城并非我苍耀国境,陛下留在此地不安全,还请陛下也不要为难末将,末将也不为难他们。”
他到最后勾起唇角,意有所指地瞥向院内的阮秋二人,没想到皇帝如此在意那两人。
“你敢!”
李钰一怒之下急得几乎破音。
齐竣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双膝跪下,嘴上着末将不敢,弯腰低头的姿态却十分敷衍。
阮秋看着这一幕,也颇为担忧地看了眼李钰。看来传闻不假,李钰这皇帝当得很不顺心,就连边城一名守将也能随意逼迫他低头。
李钰攥紧拳头,回头看向阮秋,似乎被阮秋眼底的同情灼到似的,很快皱着眉避开,又转向门外的数十名骑兵,末了深吸口气,松开拳头,声音却仿佛掺着碎冰似的冷。
“齐竣,记住你过的话,走吧,孤现在就去平城。”
看着李钰原本笔直的脊背塌下去,先一步出了院门,阮秋没由来叹了口气,紧跟着,那两名士兵就走了过来,‘请’他们跟上,他们人多势众,不可硬来,阮秋思索着,朝阿夕点了点头,还是跟着士兵们走了。
他们被‘请’上马车,与天子不同车,自然只是非常普通的马车,但好歹也是暖和的。阿夕靠在车厢里搓了搓手,吐出一口冷气,之后挑起帘子,队伍正在往城外走去。
身披甲胄威风凛凛的将军领着一众骑兵,在深夜中热闹的街道上疾行,宛城内竟无人阻止。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早已与宛城的城主见过面。
阮秋眉心一紧,等阿夕放下帘子,才低声解释道:“他们人数众多,恐怕还与宛城的人有联系,此地不宜出手,我们先跟着他们。”
阿夕也是这么想的,她对李钰的身份还是很吃惊,“那个家伙居然真的是苍耀国的皇帝!”
阮秋见她如今还未回神,不禁失笑,“我也没想到。听闻苍耀国的上一位皇帝是死在除魔战场上的,那时候,李钰应该还未出生,所以他一出生就注定是苍耀国的天子,多年来一直是圣后与国师执政,如今……他才金丹期,还不能震慑众臣。”
“起来,我们在黄府时,捣了黄鼠狼窝那三个人就是来找李钰的,我后来赶来找你们的路上也碰到过他们,当时他们用太清宫的身份与我接触,我还误以为李钰是国师的人。”阮秋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太清宫的人都要喊上一句的主子,其实在整个苍耀国也没有几人,我那时竟然没有想到,李钰就是苍耀国的皇帝。”
阿夕感同身受,“谁知道皇帝居然是这做派?堂堂天子穿着裙子骗人,出去也没人信。”
“还是我们不够大胆,想都不敢想。”阮秋笑叹道:“罢了,吃一堑长一智,日后遇见生人警醒一些就是。李钰的事,不是你我能插手的,等出了城,我们再找时机逃走。”
从齐竣话中听来,他背后的人是魏王,而李钰是傀儡皇帝,这二者放在一起,阮秋便想到了权力纷争,以苍耀国如今的局势来看不无可能,这就绝不是他们能管的事了。
出了宛城是一处长达百里的戈壁滩,终点只有一个地方,平城。那时他们就要迈进真正的苍耀国国境了,他们必须在那之前逃走。
数十骑兵护着两辆马车连夜出了宛城,进入戈壁滩,后半夜一直在赶路,因地形复杂,路上难免颠簸,阮秋和阿夕连坐调息都没法专心,便挨着车厢壁勉强睡了一夜。
队伍终于停下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早,他们在一处湖边修整片刻,而阮秋和阿夕也下了马车,被迫去前面的马车里侍奉李钰。虽边城艰苦,毕竟是天子,李钰所在的马车还是精心布置过的,肉眼可见比阮秋二人坐了一夜的马车要舒适以及奢靡。
阮秋二人过去时,李钰已经走了出来,坐在马车前,因为齐竣在身边,他的脸色显然不好。
齐竣脸色也不太好,因为这位皇帝陛下太能折腾了,他本来就不服李钰,见到阮秋二人,拱了拱手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句,“陛下饿了,你们快做些吃的,侍奉陛下用膳。”
阮秋稍睁大眼睛,看着齐竣走远,回过头看李钰。
李钰轻哼一声,量着他们二人,“昨夜还好吧。”
阿夕立马皱着鼻子瓮声应道:“不好,一晚上没睡。”
李钰反而笑了,抱着手臂靠上车厢,眉眼含着三分挑衅,“我倒是睡得不错,他叫你们给我做吃的,你们去吧,我现在要吃桂花糕。”
阿夕皱起脸,“你自己看,这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上哪儿去给你找桂花糕啊?”
李钰道:“不管,我是皇帝,我了算。我现在就要吃桂花糕,若是吃不到我就不走了。”
阿夕道:“那你住在这里呗!”
阮秋看着二人吵闹,一点没有安抚的意思,只与李钰眼神交汇后,顺着他的示意望向守在不远的两个士兵,眼里涌现出几分了然。
果然,李钰被监视了。
吵了半天,等队伍休整完毕,李钰还是没有吃到桂花糕,这位年轻的陛下便闹着不肯上马车。
齐竣大抵不耐烦了,过来扔了一瓶辟谷丹,叫人将阮秋二人带回马车,就不再管李钰了。
李钰闹不起来,只好歇气。
一整日队伍没再停留,直到天黑时偶遇风沙,又恰好找到了一处破旧的驿站,齐竣派人将驿站唯一还算整齐的房间收拾出来,请李钰下马车。李钰还是一副臭脸,为了暂时安抚这位皇帝,齐竣只得又派人将阮秋二人带过来,让他们服侍李钰。
这场意外的风沙给了他们三人单独话的机会,就算门前有不少士兵守着,屋子里铺着再华贵的被褥也极为简陋,李钰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总算没有再闹着要吃的喝的。
见阮秋关门前特意观察门外的守卫,李钰啧了一声,一手枕在脑后在柔软的毯子上躺下去,压着声音:“别想了,齐竣就守在隔壁,驿站四周全是他手底下的精锐骑兵把守,每一个都接近金丹期修为,这不是最好的逃走时机,还不如先歇着。”
阿夕端着齐竣的人送来的金镶玉茶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桌上,都不敢用力,闻言面露惊恐,匆忙抬头看向阮秋,声道:“你别胡八道,门外还有人听着呢。”
“听见就听见,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想跑。”李钰无所畏惧,还道:“因为我也想跑。”
阮秋无奈地看着他们,张口了一句真话,“他们主要是防着你逃走,未必会在意我们。”
李钰坐起来,眼神幽怨地看着他,“所以你们没算带上我一起走?你怎么这么没义气?那你们走吧,这片戈壁滩地形复杂,走完大抵是有百里,但实际上不知道是有多少弯弯绕绕,很容易迷路,又被叫作锁魂关,没有我,你们是走不出去。”
阮秋道:“是吗?”
他今日也看过地图,上面有这片地区,不过他看不太懂,因为地图不够详尽,而且这处地形确实十分复杂,既然李钰一副很了解地形的态度,阮秋也不介意多问他一句。
“你知道怎么走?”
李钰挑眉道:“我知道,我还能带你们走出去呢。”
阿夕面露狐疑,“你会这么好心带我们走出去吗?”
李钰斜了她一眼,笑道:“前提自然是你们带我走。”
阮秋和阿夕相视一眼,默契地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
这可把李钰气得牙痒痒,走到桌前朝他们招了招手。
阮秋是不怕的,现在大家都跑不掉,李钰跟他们动手毫无益处,他走了过去,等到阿夕也过来,李钰提起金茶壶斟了一杯热水,手指沾水,就在破旧的桌子上画了起来。
“我来时走过这段路,看样子,今天的风沙会持续一段时间,到明日有八成概率会变大。但齐竣急着赶回平城向他主子请功,一定不会留在这里躲避风沙,那明日我们应该会路过此处。这里叫七星崖,这个地方怪石嶙峋,有一种透明的晶石,叫作七星石。据可以用来炼器,大幅度提升法器的防御度,常有修士来这里采七星石。但是有一种形状很像蜥蜴的三阶妖兽石龙以及不少伴生的大沙虫守护。”
阮秋很快明白了李钰的意思,“你想在这里动手?”
“对。”
李钰双眸含笑,看向他们二人,“笨丫头只有练气六层,你是半步筑基,但我不同,我是金丹期,还是苍耀皇帝,齐竣虽然不服我,可他不敢对我动手,所以,联手吗?”
阿夕怒道:“叫谁笨丫头!”
阮秋则是迟疑了一阵,他问李钰,“联手是可以的,但齐竣带来的人也算是你们苍耀的兵马,你就忍心将他们送进三阶妖兽口中?”
李钰怔了下,唇角勾起一抹讥笑,“他们为魏王效命,我若落到魏王手里,等到那时,被牵连的就会是苍耀的百姓。我是做不好这个皇帝,可我也不能任由他人拿捏。”
阮秋先前只是有些怀疑,现在确定了李钰的态度,与他联手就没有问题了,大不了联手逃走后再分道扬镳,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
李钰定定看了他好一阵,“你看着柔弱可怜,心思还不少。看你我长得如此相似,我也不怕跟你,我第一眼见到你的脸,就很想把你抓回去,让你顶替我坐这个皇位。”
阿夕闻言大吃一惊,紧跟着张开手臂挡在阮秋身前。
“我就你肯定没安好心!”
阮秋也很是惊愕。
李钰噗嗤笑了,摆手道:“我也就是想想,他跟我是有点像,可也只是有些相似,没办法顶替我坐这个皇位,甚至连我那几个属下也骗不过,又如何能骗过朝中众臣呢?”
阮秋蹙起眉头,“甘棠他们,也不是太清宫的人。”
李钰卖他们时很痛快,“甘棠和穆清是自就在我身边伺候的人,至于高卓,他是龙武军副统领,这次我跑出来,他们是奉命来找我的,太清宫只是他们的掩护身份。”
他又盯着阮秋,“身为剑圣的徒弟,你一定听过我,也听过我母后和国师将我当做傀儡的传闻吧?阮秋,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为何逃出皇宫的,我根本就不想做皇帝。”
阮秋可一点也不想理解李钰,“你一出生就是皇帝。”
这事本就不是秘密,稍微一听就能知道,李钰没有什么反应,耸肩道:“是啊,我在母后腹中时,父皇就已经战死了,作为他唯南风一的血脉,我一出生就是皇帝。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我那时也没法拒绝。”
李钰无疑是圣后亲生的儿子,阮秋忽然想起来昨夜在倚梦居后院时李钰与他的那个赌局,他隐约有点明白那时李钰为何不高兴了。
李钰那时不高兴,不只是因为输了,还是因为圣后。
但那些事,阮秋没再多问,“联手的事没问题,但你也要保证,这次绝不欺骗出卖我们。”
阿夕重重点头,她同样也对李钰的为人很是质疑。
李钰原本还想诉苦一番,见二人这副表情,他一脸无奈地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保证!”
夜已深了,昨夜一宿没有休息,对于阿夕这个年纪来就有些辛苦了,她眼底一片乌青,早已经困得直哈欠。阮秋收拾出一张矮榻,让阿夕蜷缩在上面先将就一宿。
外头的风呼呼吹着,伴随着篝火中啪嗒的声响,表面看着一片宁静,阿夕很快睡了过去。
阮秋在地上铺了蒲团,就地坐。李钰坐在床上看着他,拍了拍床沿道:“孤的床榻向来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不过看你这么可怜,来吧,今夜孤的龙床让给你一半。”
“多谢陛下赏识,不必了。”
阮秋斜他一眼,在蒲团上坐下,自顾自盘腿坐。
李钰皱了皱眉,末了叹了口气,踢掉靴子躺下来,“阮秋,你知不知道你拒绝的是一个皇帝的邀请。苍耀国不知有多少人想爬上我的床榻,只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阮秋淡声应道:“拒绝你的是北岸第一宗门殷剑圣的徒弟,陛下这么想会不会感到安慰?”
“跟我比背景?”李钰不服气,“那我母后也是十圣之一,我的国师也是,现在我这里有两个十圣之一,而你只有一个剑圣师尊。”
阮秋眼睛也没睁,“玄极宗一门三圣,陛下不知?”
李钰沉默下来,他扯了扯嘴角,眼珠一转,掐着嗓子道:“死鬼,你跟人家穿过同一条裙子,跟我还有什么见外的?不就是一起睡,怕我对你干什么?我可没有奇怪的癖好。莫非是你年纪轻轻已经成婚了?不应该啊,我比你大,都还未娶妻呢。”
阮秋认为自从认识李钰这几天,他的耐心越来越好了,他平静地回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认识你,现在这样,是无妄之灾。”
“孤都把你当自己人,你却如此见外!你太过分了!”
李钰不过的时候,便故意用这种腔调先指责阮秋,但这次阮秋没再理他,他等了一会儿,翻过身看去,就见阮秋周身灵力环绕。
“还真入定了。”
居然能在他的骚扰之下入定,李钰心下油然升起几分佩服,笑了一声,便平躺回去,望着上方横梁,指尖轻轻点着毯子,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出宫的事,母后和国师应该瞒得死死的,但魏王是如何知晓,还知道他藏身在宛城,派人来接他的呢?
一夜过去,如李钰所言,风沙果然没有停下,且有变大的趋势,齐竣也没有留在此地的意思。
不管李钰的起床气如何大,齐竣还是强硬地催着一众士兵,很快,一行人逆着风沙上路了。
这次,阮秋和阿夕坐上了李钰那架奢华舒坦的马车。
因为今日风沙实在太大,齐竣不想浪费兵力去照看他们,而李钰又那么在意他们,齐竣干脆将他们放在一起,反正他们修为低。
李钰黑着脸上马车,帘子一放下就瞬间变脸,一脸得意地朝二人摊手,看吧,他猜中了。
阮秋无语地摇了摇头。
逆着风沙赶路十分艰苦,即便齐竣带来的骑兵都有接近金丹的修为在身,这一路进程要比昨日慢很多,晌午过半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到了李钰预计会在中午路过的七星崖。
风沙越来越大,李钰三人在马车里有阵法护着还好,外面的一众士兵却扛得颇为辛苦,七星崖固然有些危险,但看众人已露出疲惫之态,齐竣还是决定在此地暂避风沙。
有巨大的怪石挡住风沙,等到士兵们支起火堆,稍作整顿布下阵法,齐竣才去请李钰下来。他神色凝重,耐心了几句后还特意叮嘱,让李钰不要乱走,这里很危险。
李钰一脸嚣张,“不是有你们吗?碰到危险你们来护驾就是了。我不管,我要出去散心。”
齐竣登时黑脸,他知道李钰就是故意在为难他,可人家是皇帝,他忍着气劝了几句,叫人盯着,就带着一肚子火气到一边去了。
阮秋和阿夕跟在身后看了李钰作妖的全程,倒是一点也不同情齐竣,这些都是他自找的。
跟着李钰在火堆前坐下,看着将他们牢牢护在中心的一众士兵,阿夕用灵力给李钰传音。
“这样怎么逃走?”
只要是他们二人跟在李钰身边,就会被所有人注意到,这样的情况下很难找到逃走的机会。
李钰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抬眼看向阮秋。
阮秋犹豫须臾,在袖中取出一截黄木,看了看四周士兵,趁着他们没留意将其扔进火堆。
他们自己是很难从中找到逃出去的机会的,但若是有外敌入侵呢?昨夜,李钰就想到引来石龙和沙虫的计划,让齐竣等人先自乱阵脚,也就巧了,阮秋可带了不少医术和药材,听李钰过石龙与沙虫的特性,就在书中找到了它们的习性和弱点。
方才扔进去那截黄木会散发出一种让这两种妖兽激动的味道,火烧开后,味道慢慢散出去,连阵法也挡不住,但阮秋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想到这里的人也许会因此死伤……
他暗叹一声,用昨夜李钰的法安慰自己,这是苍耀国的皇权之争,但这场纷争动辄会祸及万千百姓,而他们已经被卷入其中,必须要找到机会离开,不得不这么做。
黄木混入炭火中,很快就分辨不出来,唯有一股浅淡的气味散发出去,一时之间还没人发现。阮秋朝李钰和阿夕幅度点了点头,李钰弯唇一笑,阿夕也意会地抿紧唇。
但没等黄木烧完,远处的齐竣忽然斥道:“什么味道!”
阮秋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这个人好敏锐的鼻子!
大抵是他们修为太低了,齐竣俨然不觉得会是他们所为,但他抽出了刀,叫众骑兵戒备,便追着气味过来。眼见他就要靠近,阮秋忙不迭低下头,偏头看向李钰,怎么办,妖兽还没来,齐竣就快要发现了!
李钰眼底也满是愕然,心道这个齐竣是狗鼻子吗?
好在他们还不算太倒霉,就在齐竣快要来到这边是,整个七星崖冷不丁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沙子下蠕动,沙面忽然陷落。
齐竣神色大变,举刀大喝:“有危险!保护陛下!”
地上震动厉害,阮秋扶住阿夕靠着巨石站稳,转头看向李钰,他也站了起来。随着齐竣一声令下,所有骑兵都抽出刀,以李钰为中心,将他们团团围住。之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自怪石堆中传来,沙子下也爬出了不少沙虫,一时被挡在阵法之外。
这动静太大,齐竣就知道来的妖兽一定不少,等看到不少怪石上方爬出来许许多多浑身发红状似蜥蜴的巨大妖兽时,他不再犹豫。
“护着陛下退出七星崖!”
沙子里的沙虫都有巴掌大,通身血红,像一条条蜈蚣,密密麻麻的,再看怪石里爬出,口中流着绿色涎水的妖兽,阮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护着阿夕跟上李钰等人。
七星崖里的妖兽太多了,就算等级不算太高,齐竣分出一部分士兵跟着他斩杀妖兽,另一部分士兵掩护李钰后撤。趁齐竣无暇顾及他们,李钰回头给阮秋使了个眼色,忽然出手,一掌将身边的一名士兵推开。
阮秋知道这是开始动手的信号,点了点头,便趁乱掐诀,挡在他们身后的士兵猝不及防被震退,缺口被开,他回头喊上阿夕,二人就从中跑出了包围圈。李钰见状匆忙放出金丹期的威压,齐竣不在这些士兵根本不足为虑,他也很快跟上了两人。
几人没命的往外跑,后面的士兵反应过来匆忙追出来,还有人高喊着告知齐竣,可惜风沙太大,便是阮秋几人跑出来时都很难找到方向,他们迟疑片刻就落后了许多。
李钰好不容易逃脱,跑到阮秋身边,看着被妖兽缠住的齐竣等人,脸上笑眯眯的,张口却是抱怨,“阮秋,你方才又扔下我不管。”
阮秋抬手挡在眼前,风沙这么大,下来跟豆子似的,叫他身上有些微疼。因为一张口便是满嘴沙子,他连话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你是金丹期,我们只是炼气期,你能自己跑出来,还要我如何帮你?”
李钰勉强接受这个理由,回头看向远远追上来的士兵,“算了,先离开这鬼地方再!”
阿夕被吹得东倒西歪,靠阮秋抓着才勉强站稳,只能听着他们话,阮秋见状便点了头。
就在这时,七星崖出口的方向传出来一声怒喝——
“李钰,站住!”
三人俱是一惊,齐齐回头,便见齐竣满脸怒容,正提着刀,骑马逆着风沙跑过来,身上还染着绿色的妖兽血水,一身杀气腾腾。
金丹后期的威压将至,还是一位被激怒的金丹修士。
李钰吓了一跳,“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阮秋也是神色大变。
眼看齐竣追来,被风沙吹得满头嗡嗡响的阿夕总算回神,在随身的背包里翻出来一张玉符,扯着嗓子喊道:“快过来,用这个!”
阮秋一直与她在一处,以为她喊的便是李钰,李钰也是这么以为的,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毫不犹豫跑了过来。阿夕已不再等待,一手捏碎手中玉符,只见金光大作,李钰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飞身扑了过去。
待到齐竣赶来时,那阵金光已消失,原本该在此地的三人也消失不见了,齐竣急急勒住缰绳停下,哪里还能想不到这是传送符?
他盯着地上的脚印,也只能咬咬牙,朝天怒喝一句——
“李钰,你跑不了的!”
此时,李钰在紧要关头抓住阿夕背包的带子,早已经跟着她和阮秋远远离开了这处戈壁。而阮秋也只觉眼前一阵强光闪过,满天风沙已经消失,呼啸的风声也化为寂静。
只听一身沉闷的声响,阮秋低头看去,李钰脸朝下扑倒在阿夕脚边,手上还拽着阿夕背包的带子,阿夕也被她带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呆了一下,连忙扯回带子跑向阮秋。
“你怎么也跟来了!”
李钰捂住撞红的下巴,郁闷地就地坐起来,目光幽幽看着他们,“原来你们果然没算带上我,要不是我机灵,早就被你们甩了。”
阮秋跟阿夕俱是面露心虚,不过这也不怪他们,他们都是玄极宗的人,而李钰却是苍耀的。
到底,阮秋还是将李钰扶了起来,“你不是都跟上了吗?我也没想到阿夕会用传送符……”他看向四周,天色还是黑沉的,但这里俨然不是戈壁,地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这是什么地方?”
阿夕也摇了头,“不知道,姑奶奶给的东西里只有一张传送符,仅限百里之内,我第一次用,没有设置落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李钰好歹是个金丹修士,摔一下是有些疼,但没有破皮,他庆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好险没毁容,闻言嘲笑道:“当时还不如给我用,我能直接送你们回到宛城去。”
阿夕敬谢不敏,“算了吧,宛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阮秋听着他们话,拍着身上的沙子,量四周道:“这里应该也不是宛城。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如何,我们也算逃出来了。”
他着没忍住轻咳一声,总觉得咽喉中还有沙子。
另外二人也都匆忙清理身上的沙子,先前那场风沙太大,他们这么一抖,地上就扑簌簌落了一堆沙子。李钰自尊贵,更是受不了,他难受地扯了扯衣襟,往前走去。
“先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水吧,我想先沐浴更衣……”
阮秋也有些难受,眼下特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到了何处,想了想,他跟阿夕还是跟了上去。
所幸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了一处破落的房子,里头没人居住,不过屋后不远就有一条河,李钰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阮秋摇了摇头,简单掐诀清理干净身上,便进了屋子,抬手凝起一点灵光,将油灯点亮。
屋中亮了起来,也不算太过陈旧,只是灰尘多了一些。
阮秋轻轻挥袖,灵力化为秋风,将灰尘清扫干净。阿夕冲着李钰的背影哼了一声,也赶紧跟进去,那时阮秋正捡起地上一个物件。
“秋哥哥?”
阮秋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弓箭放在桌上,望向墙上的鹿角与四周摆设,“这里应该是苍耀边境,看起来这家主人是猎户,大抵一个月前还在这里住过。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连家当也没怎么收拾就走了。大家都累了,今夜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好。”阿夕下山后一直都听他的,见到阮秋偷偷抓起衣襟的动作,猜到阮秋身上也因为沙子而难受,她又匆忙跑了出去,“我也想沐浴了,秋哥哥,我先出去烧热水吧。”
“哎……”
阮秋看着她飞快地跑出去,起沐浴,他身上就有些难受,他也没忍住心动,跟了上去。
李钰在河边,避免过去跟他冲撞上,阮秋干脆运起御水决,引来河边的水,将水缸填满。
阿夕才反应过来,他们都是修士,干嘛不用法术烧水?
一用上灵力,水很快就烧好了。
好在他们出门历练,储物法器都带了常用的物件,匆匆沐浴过后,阮秋撤去厨房的结界,换了一身浅灰色道袍,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等阿夕从屋子里出来时,李钰也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他就很没耐心,不过他也不怕冷,直接在河边沐浴,就是回来时嘴上还是抱怨了一句二人洗热水澡也不带他一块玩,然后坐在他们收拾干净的屋子里,眼巴巴看向他们。
“我饿了,你们谁给我做一顿饭,我就封他做大官。”
话是这么,他就只盯着阮秋看,阮秋对他也挺无奈的,在袖中取出一瓶辟谷丹,“吃吧。”
李钰一脸难过,“不要辟谷丹,我三天没吃饭了,我要吃饭。何况你看这笨丫头还在长身体呢,怎么能吃辟谷丹?我们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你就忍心看着我们挨饿吗?”
阿夕可是无所谓的,摇头道:“我是能吃辟谷丹的。”
阮秋还是被李钰动了,想了想,将辟谷丹收了回去,起身出去,“我看厨房还储存了一些粮食,你们若不嫌弃,我去做饭吧。”
阿夕怒瞪李钰一眼,就要跟上去,却叫李钰一把抓住,“你别走啊,我们现在先来算了一算你方才用传送符时不算带我的帐。”
屋子里很快传出二人的吵闹声,阮秋习以为常,摇了摇头,当做没听见,便推开厨房门。
他时候是在镇里的道观长大的,知道该如何生火,也知道怎么做饭,但在地窖里发现还有许多肉菜时,他心下疑惑了一阵。
这家人家里的吃穿用具几乎都在,为何不见一人?
因为李钰和阿夕还饿着肚子,算给李钰吃完这一顿就分道扬镳的阮秋没有多想,拎着几根萝卜跟冻肉出来,清洗干净放在案板上,犹豫了下,将他的绕指柔召出来。
“应该是这样的吧……”
绕指柔由玉簪变作灵剑,被按在了冰冻的羊腿上。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等来等去,等不到阮秋回来的二人终于察觉不对,纷纷找来厨房。
那时,阮秋正站在灶台前,迷茫地看着灶上的瓦罐。
李钰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萝卜味,味道有些怪,他也不清楚,吸了吸鼻子过来,就见到阮秋拿勺子搅着瓦罐,而瓦罐里热气腾腾,应该是吃的,他便快步过来。
“你已经做好了?怎么不告诉我们,在这里偷吃吗?”
阿夕也凑了过来,这可是阮秋亲手做的饭菜!她发誓,一会儿不管好不好吃,她都会吃完,而且绝不能让李钰这混蛋抢走第一口!
阮秋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秀美的眉头轻轻蹙着,在李钰看来,就是不愿意给他吃的意思,李钰来气了,夺过他手里的勺子,“快让我尝尝!”
走近灶台时,他就闻到了羊肉味,他早已饿了一段时间,闻见肉味就忍不住陶醉地眯起眼。
“是羊肉味,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吃羊肉的……哎?”
李钰以为这一锅是羊肉汤,试图捞出来炖羊肉,没想到勺子伸进去,显然一点水都没有,还敲到了什么东西,圆滚滚,硬邦邦的。
这让李钰奇怪地看了阮秋一眼,才将那东西捞起来。
阿夕晚了一步,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然后看到勺子上盛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黑褐色药丸子……
不过,羊肉味和萝卜味都是这药丸子散发出来的?
李钰的笑容崩了,他回头问阮秋,“你这是什么?”
阮秋不好,他还没试他们就来了,他面露无辜,“我自从九岁后就没有见过人做饭,很多步骤都忘了,但是想来跟炼丹炼药无异,便先将它们投入炉中,慢慢提炼……”
他发觉李钰跟阿夕的表情有些奇怪,顿了顿,总结道:“最后,我就炼出了这些羊肉丸子。”
“你管这叫羊肉丸子?”
李钰很困惑,他试着拿起一颗表面光滑圆润的羊肉丸子在灶台上敲了敲,没在丸子上留下半点痕迹,反倒将灶台磕掉了一角,他登时一脸崩溃,“你这是做饭还是炼丹?”
作者有话要:
写完剧情发现已经一万字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