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入城主府,六合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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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有宋老带路, 阮秋三人没再被挡在山脚下。

    偌大的城主府建在一座山上,几乎是一座城,一路上山,阿夕脸上吃惊的表情就没变过, 暗道这城主府比皇宫估计也不差了。

    阮秋和宋新亭是内门弟子, 玄极宗内门也不差, 见识多了,要比她稳重不少,毕竟城主府代表着十方城的门面, 比起府中的奢靡,他们更困惑的是城主愿意见他们了。

    尤其是昨夜才听唐霰过不要靠近城主府这话的阮秋,上山时他试探了宋老一番。可惜宋老口中密不透风,始终笑容慈祥,只城主是为了弟弟请他们入府当面感谢。

    不管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到十方城送贺礼的, 不定这次就送出去了?

    阮秋下意识扶了下脑后的青玉簪,跟着宋老踏进会客厅大门,宋新亭与阿夕紧跟其后。任务是阮秋和阿夕接的, 他是玄极三山之一的山主亲传弟子,地位本就高一些。

    一进门,一股凉意迎面袭来。

    阮秋紧张得捏了捏手心, 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一眼。

    这宽阔且奢华的大厅地砖仿佛都是玉石铺的, 门内门外都有身披褚色轻甲的侍卫守护。厅中最上面的七层台阶上, 坐在席前的人应当就是十方城城主, 而在他左右两侧, 分别站着两人, 一个黑衣配剑,面带刀疤,一身冷厉。另一个则是个身着白色僧袍,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胖和尚。

    阮秋心道,这应当就是师尊过的,十方城隐龙卫之首,慕容,还有宋燕台的护卫,庄九。

    他暗自量着厅中众人,跟着宋老往里走,又望向高台上的十方城城主,目光落到白金交织绣着金星逐月图腾的华贵衣摆上,慢慢往上,便看到一张如雪一般白的脸。

    这位十方城城主果然如外界传闻一般,身体病弱,面色苍白,却并不羸弱,他坐在上面,霜发雪肌,不染纤尘,眼眸也似琉璃般通透。他披着厚厚的雪白大氅,单手支着下颌,袖摆上用金银丝线绣着的星月图腾在宫灯映照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乍一看,这人好像是从冰雪堆里养出来的仙人一般。

    如冰雪无垢,又通身矜贵。

    从未听过宋燕台还是个冰雪美人,叫人一眼惊艳。

    阮秋稍稍睁大眼睛,不觉顿住脚步,没跟上宋老,还好就在这时,殷无尘开口,“秋!”

    怎么可以在这时走神?

    阮秋即刻回神,快走两步跟上宋老,低头时,台阶上的宋燕台却垂眸望来,雪白眉心忽然蹙起,凝望跟在宋老身后的三人多时。

    阮秋知道方才有些失礼,没再多看宋燕台,跟在宋老身后走到大厅中央,便领着宋新亭和阿夕,规规矩矩地朝座上的宋燕台行礼。

    “玄极宗清徽山内门弟子阮秋,拜见十方城城主。”

    宋新亭一直低着头,不看任何人,而耐不住性子的阿夕同样被宋城主的面貌惊艳了一番,听见阮秋开口才手忙脚乱地跟着行礼。

    这位宋城主凝望了下方三人须臾,倒也没为难他们,慢慢收回目光,朝宋老微微点下头。

    宋老拱了手,笑着邀请阮秋三人入座。他们的席位在下面,分席而坐,待宋老领着他们在左侧坐下,上面的黑衣影卫与胖和尚也下来了,就坐在他们对面的右侧席位。

    这二人修为高深,虽然隔着大厅中央宽敞的通道,与他们面对面阮秋还是有些紧张。等府中下人上了酒菜,阮秋端坐许久,这才出声,“不知城主召见我们所为何事?”

    宋老退到了一侧,阮秋问的是宋城主,他没再话。

    而阮秋也没再躲避,不卑不亢地面向宋城主,虽然再见到那张脸时,心底还是会感到惊艳,但心中不会再像第一眼时为之惊叹。

    宋城主的目光又回到阮秋身上,如冰雪一般,叫阮秋总算找到了这殿中冰凉气息的来源,他看着宋城主血色浅淡的唇微动,总算见到宋城主开口话,声音也极冰冷。

    “昨日,是你救了本座弟弟?”

    果然还是为了这事。

    阮秋早已想辞,此时不慌不忙地应道:“算不上救了少爷,只是发现少爷出现在晚辈家门外,似乎身受重伤,灵力狂暴,便自作主张替少爷压制体内灵力。”

    宋城主还没话,他们对面的胖和尚笑眯眯地问:“不知道友用的是什么法子,我们少爷确实是有灵力狂暴的状况,每次压制灵力都需要耗费不少功夫,有时还会伤及少爷身体。但昨日少爷回来后睡得极安稳,醒来至今也没再复发。”

    阮秋猝不及防,他也就只会一招,怎么听着好像很稀罕的样子?城主府真不是在试探他吗?

    如此想着,阮秋迟疑道:“晚辈昨日所使用的只是宗门医修一脉的基础功法,万象回春,这套功法连灵犀山外门弟子都会,想来只是侥幸帮了少爷,晚辈不敢居功。”

    “万象回春?”胖和尚笑容微顿,“我倒是曾亲眼见识过,此乃玄极宗医圣所创功法……”他到此处,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笑看阮秋,“阮友当真不是灵犀一脉的弟子?”

    阮秋听出来对方是在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淡笑道:“晚辈确实只是清徽山的剑修弟子。”

    胖和尚笑了笑,“是吗。”

    不阮秋,宋新亭和阿夕也听出来氛围不对,便是面对席上精美喷香的佳肴,也都没敢动。

    宋城主忽然轻咳一声,雪白眉目低敛,仿佛覆霜含雪的眼睫也微微半阖,挡住一双琉璃目,由于厅中太过安静,所有人都听见了。

    于是胖和尚就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笑:“来话长,我家少爷灵力狂暴的状况由来已久,最近更是发作频繁,我受命照看少爷多年,却始终没办法为少爷缓解痛苦,但没想到,道友竟做到了。”

    胖和尚便道:“事关少爷,城主也很忧心。忽而今日请道友来,便是想请教一下昨日道友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但眼下看来,道友似乎不便与我等明,那可否请道友出手为少爷缓解病痛?无须入府,我等会带少爷去找道友,也保证绝对不会偷学道友的功法,只需劳烦道友半个月,城主府必有重酬喃凤。”

    阮秋先是一愣,抬头看向座上的宋城主,就见那张冰雪一般无暇而冷漠的脸缓慢点下头。

    “嗯。”

    这是在肯定胖和尚的话?

    如此一来,城主特意派人请他们入府,好像也不难解释了。阮秋会医术,不会不愿意为一个病人缓解病痛,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帮到的城主府少爷,他只得事先明,“城主,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昨日用的确实是我玄极宗灵犀山的万象回春诀,功法与灵犀山的师兄弟无半字出入,晚辈确实不知道贵府少爷的病情是否是因为万象回春诀有所好转,但若是病人需要,晚辈也愿一试。”

    听他这么,宋城主又看向那胖和尚,他的确很信任这个胖和尚,否则这个胖和尚也不会坐在离他最近的席位,连暗卫之首慕容都要往后排。而这个外界传言中名叫庄九的胖和尚沉吟须臾,朝宋城主点头。

    宋城主才再度出声,“可以一试,明日他会去见你。”

    完,宋城主看了宋老一眼。

    宋老意会,拍拍手,就有府中下人抬着两个箱子进来,将其开,一箱是摆放整齐的上品灵石,另一箱则是几件金光闪闪的灵宝。

    “一些薄礼,还望三位收下。”

    这一箱子灵石俱是上品,一枚能换十枚中品灵石,百枚下品灵石,更别提另外一箱价值更高的高级灵宝。阿夕没忍住悄悄抽了一口冷气,这城主府,出手可真是阔绰。

    阮秋也有些愕然,他的身家自然没法跟城主府比,可下山前师尊给他的灵石足够他随意挥霍了,他对这些没什么想法,便起身抱拳,“多谢城主美意,但晚辈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帮到少爷,故而这份厚礼,晚辈不能收下,还请城主收回吧。”

    “不过……”

    比起收礼,阮秋此刻更想送礼物,机会不多,他也没有浪费,当机立断,“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城主成全。晚辈此番入十方城,实则是领了宗门任务,为城主今年的生辰来送贺礼,昨日递拜帖时却听闻城主近来身体不适不见客,这才拖延下来。所幸今日晚辈还是见到了宋城主,这一份薄礼,还望宋城主务必收下。”

    厅中霎时安静下来,宋新亭和阿夕也都面露正色,都在担忧他们会立刻被赶出城主府去。

    但阮秋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厅中骤然降下去的冷凝氛围一般,依旧弓着身抱拳,一直未起。

    宋城主俯视阮秋,冷声道:“你是殷无尘的徒弟。”

    阮秋昨日才递过拜帖,他的身份宋城主不难查明,他也不意外对方知道他是谁的弟子,闻言直起身,大大方方地面向宋城主,“城主所言不错,师尊确实是玄极宗剑圣。”

    “那你还敢来城主府?”

    阮秋尽量忽视殿中越来越冷的气氛,语调平静道:“因为晚辈知道,城主不会迁怒晚辈。”

    宋城主放下支着下颌的手,面色微沉,望向他道:“你可知道,收下玄极宗的贺礼,就意味着本座要同你们玄极宗冰释前嫌,可就算是殷无尘来了,本座也未必愿意。”

    属于化神期大圆满的威压降下,仿佛瞬间冰封大厅,连白玉地面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但也只是让阮秋感受到,而未伤他。

    在这呈碾压之势的压迫下,宋新亭最先按捺不住。

    “秋,别乱来!”

    阮秋轻轻摇头,他不认为他在乱来,反之,还劝宋城主,“城主莫急,请听晚辈一言。晚辈奉命来十方城送贺礼,此事仅有掌教、师尊以及晚辈几人知晓,并不代表整个玄极宗,若非如此,来送贺礼的就不会只是晚辈了。抛开宗门的层面,我们只是接下一个任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千里迢迢而来的弟子,相信城主不会迁怒我们,也希望城主能成全我们。那么,晚辈也会尽全力为少爷医治。”

    宋城主那冰雪般的容颜露出杀意,“你在威胁本座!”

    胖和尚和宋老几人见状,齐齐喊道:“城主息怒!”

    宋城主握在扶手上的五指紧了紧,许久后才松开,冷眼斜睨阮秋,“好,不愧是殷无尘的徒弟,胆子够大,若本座不答应你呢?”

    大抵是陪着师尊生死磨难都见过了,阮秋也觉得自己胆子大了很多,在这种局面下,还能保持神色淡然,“那晚辈只好下回再来了。少爷的病情,晚辈也会尽力的。”

    宋城主冷冷一笑,靠坐在椅背上,苍白指尖点了点扶手,忽然问道:“你住在唐霰隔壁。”

    唐霰不坏,还帮过阮秋,阮秋自己不怕被迁怒,可避免早已跟宋燕台决裂的唐霰被误会,他忙道:“还请城主放心,唐掌柜是与我玄极宗有生意来往,但晚辈来送贺礼此事,唐掌柜并未参与。晚辈租住的院子之所以在唐掌柜隔壁,也只是巧合。”

    宋城主的面色依旧冰冷,“他不知道你来送贺礼?”

    阮秋真不希望唐霰被牵连进来,神色微变,很快摇头,“唐掌柜知道,他也认为我们无法将这份贺礼送入城主府,还劝我们放弃。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早日道回府。”

    如此严肃的场面上,宋老竟然还笑了起来,语气颇为无奈,“这像是唐会出来的话。”

    不知为何,宋城主收敛起周身的寒气,满室的霜气也随之消散,他垂眸道:“那他……”

    宋城主还想什么?

    阮秋屏住呼吸,等了许久却没等到宋城主的后话,他疑惑地抬头看去,就对上宋城主那双冰冷眼眸中的探究之色,阮秋心头一凛,也不知这位宋城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座可以成全你们,但……”宋城主道:“明日,本座会派人将弟弟送到你的住处,届时你为他缓解病痛,若是能办到,本座可以考虑,在半个月后,收下你的贺礼。”

    这算是松口了!

    这意外之喜,阮秋一时间还以为是他听错了,下意识回头看向宋新亭和阿夕,见到阿夕脸上也满是惊喜时,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也没忘记宋城主还在等他回话,于是急忙应下。

    “晚辈知道,晚辈一定会尽力的!”

    从城主府出来时,阮秋和阿夕还沉浸在即将完成任务的狂喜当中,宋新亭无奈地领着二人回去,心下暗叹,别看秋敢跟十方城城主叫板,其实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宋新亭叹道:“好了,回神了。若明日他们将少爷送过来,你不能为他医治该怎么办?”

    经他提醒,阮秋也忐忑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自信,握拳道:“哥哥,你相信我,我手上还有莫师伯送的医经,就算万象回春诀无法医治,我也会找到医治的方子的!”

    阿夕不疑有他,盲目地吹嘘道:“我相信秋哥哥!当时平城外那个村子的奇毒秋哥哥都能解开,只不过是替那个少爷缓解半月病痛,秋哥哥一定可以做到的!”

    宋新亭看着阮秋脸上的自信,不由回想起不久之前还整日面带愁容不愿下山的阮秋,心下有几分感慨,好吧,弟弟觉得开心就好。

    等冷静下来,阮秋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希望方才的话城主真的信了,没有迁怒唐掌柜。”

    他昨日才刚跟宋新亭和阿夕过唐霰的身份,虽然与唐霰没什么交情,阿夕也有些担忧。

    “那个宋城主,后面都没问唐掌柜了,好像是不生气了,想来应该是不会迁怒唐掌柜的吧?”

    起方才在府中的事,宋新亭还心有余悸,“传闻这个十方城城主是罕见的变异冰灵根,更是阵符之道名副其实的第一人,被排列入十圣之一,修为不在殷剑圣之下。方才他险些出手,我也害怕你会命丧他手中,秋,下次不准再如此鲁莽了。”

    都不知道殷剑圣究竟教了他弟弟什么,把以前那么一个乖巧懂事的秋,教得如此狂妄。

    阮秋是不知道他哥哥此刻的想法的,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听话,“我知道了,哥哥放心吧。”

    话是应了,下回若有必要,阮秋还是会如此鲁莽。

    三人出了城主府,见天色还早,便商量着去一趟六合同春阁,因为都跟梅寒月好了的,不过走过内城的集市时,阿夕就饿了。

    方才那一顿饭大家都没心思吃,城主扔下那话就走了,他们也没好意思多留,正如阮秋所,最后什么奖赏也不要,就告辞了。

    路过集市时,阿夕卖了几串糖葫芦,宋新亭没要,但阮秋接了一串。阿夕咬了一口,当场被酸得浑身哆嗦,她很遗憾今日去城主府没带黄鼠狼,否则就能扔给它了。

    宋新亭听着她嘀咕,低声一笑,回头看向阮秋,就见他穿着端庄仙逸的清徽山弟子服,却已快面不改色地吃完了手上的糖葫芦。

    宋新亭失笑道:“还跟时候一样,爱吃糖葫芦。”

    阮秋倒没觉得很酸,还觉得酸酸甜甜,挺开胃的,他原本也不想要的,但阿夕都递到面前来了,他忽然就有些嘴馋,咬了一口就没控制住吃下去,闻言也很不好意思。

    “偶尔尝尝也不错。”

    话间,他们就看到了远处的七层高楼,门前大大的匾额上金笔写着——‘六合同春阁’。

    阮秋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两三下吞咽下去,面上看着还是那个秀美端庄的清徽山青衣师兄,“到了,哥哥,我们进去看看吧。”

    阿夕看他吃完一整串脸色都没变,想到自己方才吃的那一口,登时牙酸,她也不吃了,将糖葫芦收回储物手环里,算回去喂黄鼠狼,就快步跟上了阮秋和宋新亭。

    作为十方城里最大的交易市场,六合同春阁这座七层高楼内部极宽阔,阮秋三人初入楼下大厅,就被惊艳了一番,正要去柜台的位置找梅寒月,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几人刚靠近,就见到有个衣着朴素的少年被身着褚色劲装的阁中护卫扣在柜台上,里头有个管事扮的年轻人,还在一边数落,“敢在六合同春阁作假,不要命了你!”

    那少年边挣扎边喊道:“我了我没有作假!那可是我家主人耗费千金买来的六阶千幻草,不过是品相差了一下,但绝对是真的!你若不信的话,再找个人查验一下!”

    许是因为引来了许多客人,那年轻的管事也怕惹事,将柜台上的盒子抄起来,“查就查!你这千幻草就是假的,别以为看上去一模一样就能蒙混过关,你你家主人耗费千金买来的,那为何这千幻草会落到你手里?不定你主人也知道是假的!”

    少年喊道:“不可能!”

    管事便道:“那你,你家主人是谁,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就跟他当面对质?”

    话到这份上了,那少年不知为何没再下去,撞开身旁的护卫,就要夺回装了千幻草的盒子。那管事双手高举起盒子便往后退,隔着柜台,少年抢不到,管事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同众人:“看吧,这是心虚了,是怕找不到人来演戏吧?”

    阮秋一过来就看到这一幕,越来越多人来凑热闹,宋新亭担忧他被撞到,护着他和阿夕催道:“别看了,我们先去找寒月姐吧。”

    来也巧,那管事高举着手上的盒子,叫阮秋看清楚了盒中晒制过的干灵草,他眼前一亮,自顾自穿过人群走了进去,宋新亭和阿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赶紧追过来。

    “且慢!”

    不高不低的声音忽然响起,嗓音清澈,在吵嚷的人群里颇为分明,那管事与再次被护卫抓住的少年不觉安静下来,就见到一个身着青衣,漂亮得难以形容的少年走来。

    那人正是阮秋。

    宋新亭和阿夕也终于拨开人群跟过来,就见阮秋站在柜台前盯着管事手中的盒子,眸光晶亮,“六阶千幻草?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的灵草,你们不要,可以转卖给我吗?”

    他要给燕不平炼的丹药还缺很多灵草,千幻草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对生长环境要求颇高,一般只在灵气浓度极高且潮湿的地方生长,等级不算很高,但一直有价无市。

    千幻草名字的由来,也是因为它善于伪装以及模仿周边灵植的样子,不单不好认,还极容易认错。阮秋曾经在宗门见过真正的千幻草,所以远远撇上一眼就认出来了。

    年轻的管事愣住了,“你认真的?这是假的千幻草。”

    周围围观的众人也都奇怪地看着突然跑出来的阮秋,颇有些怀疑这人是一起来演戏的骗子。

    阮秋向来敏感,又见管事神情狐疑,不由苦笑道:“我不是骗子,但这确实是真的千幻草,不如阁下再辨认一回,虽这株千幻草处理的手法很笨拙,但却很巧妙地留下了千幻草独特的香气。阁下不妨仔细闻一闻,可能闻到类似梅花的香气?”

    管事神色肯定,“你就是骗子,千幻草根本没有香气,我在这里接手了那么多千幻草,还能认不出来吗?”他指了指阮秋,同边上的护卫道:“来人,把他也抓起来!”

    阮秋惊得睁大双眼,没想到他就是这么一,就给自己惹祸了,他心下有些冤枉,他就只是看中了这株带着香气的千幻草而已。

    千幻草一旦离开土壤就很快枯萎,一般的处理手法会导致千幻草失去本该有着强烈药效的香气和大量花粉,所以市面上干的千幻草都是无味的,可若是手法得当,也是可以保留相当多的花粉,保留香气。

    这些他是听灵犀山灵草园培育灵植的元婴长老教的,怎么可能会错?这株千幻草还带着香气,这就明它保留了相当多的花粉。

    阮秋正要跟管事明,免得自己被误会抓起来,身后人群便散开来,“这是出什么事了?”

    那声音听着就很容易让人想象出一个温润书生的形象,阮秋回头看去,果真见到一个面相温厚的蓝衣男人,看围观的人群自觉散去,阮秋回过身来,量起这个男人。

    这人嘴角含笑,生得一双温和的笑眼,看上去似乎很好话,也有着天然的亲切感,但也因为这一点,很轻易便叫人忽略他出色的五官,从而很难叫人一眼就见到他。

    与今日见过的宋燕台是两个极端,一个极惊艳,另一个明明不丑,却很难叫人注意到他。

    不过看到这个男人身后的梅寒月时,阮秋当场就松了口气,对方看到他们在这也很诧异。

    “阮秋,你们来了!”

    阮秋正要上前,就见先前要让人抓他的管事惊呼一声大管事。这管事不是没看出来梅寒月方才那句话是同阮秋的,他神色几变,抱着盒子过去找大管事告状。

    “大管事,您来得正好!”

    管事着回头警惕地瞪了阮秋一眼,阮秋心下莫名,默默摇了摇头,又看向那个男人,看来他就是六合同春阁的大管事叶硚。

    这可是宋城主的表舅啊。

    阮秋思索着,并不觉得自己会看走眼,也走了过去。

    宋新亭一脸无奈,带着阿夕扶额跟上。也不知道他弟弟最近吃了什么,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管事嘴皮子极快,不多时,就同大管事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奉上所谓的证物。

    阮秋上前时,这位六合同春阁的大管事叶硚正在端详盒中的灵草,护卫也押着少年过来了。

    少年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抓起来,此刻气得咬牙道:“我不卖了,你们把灵草还给我!”

    管事冷笑一声,“六合同春阁可是城主的地盘,你敢造假,还敢当着大管事的面撒谎……”

    没等他完,那叶大管事便低斥一声,“闭嘴。”

    管事当场愣住。

    就见叶硚摇了头,摆手叫人松开少年,还亲自扶着人起来,“是阁中的管事看走了眼,这确实是真的千幻草,兄弟莫恼……”

    没等他完,那少年一把推开他,还抢回了盒子。

    “大管事!”梅寒月忙不迭扶住叶硚,再看向那先前发难的管事时,后者的脸已经青了。

    这时,叶大管事亲自确定这株千幻草是真的,众人再看那少年与阮秋的眼神便都不同了。

    阮秋倒不在意,上前走到少年身旁,道:“我想要你的这株千幻草,不如你卖给我吧?”

    他在这六合同春阁是能找到千幻草,不过,亲眼见过残留花粉更多的,他还是不想错过。

    少年顿时愣了神,叶硚就过来了,他被推了一把也没生气,还是和声和气的,再次同那少年拱手道歉,“抱歉,是我手底下的人没看清楚,让兄弟受委屈了,为了补偿兄弟,我愿意用三倍的价格收下你手上这株千幻草,兄弟意下如何?”

    要三倍价格,阮秋就觉得不值了,也就没再问。

    三倍价格的诱惑毕竟太大了,那少年看了看阮秋,又看了看叶硚,到底还是作出了选择,“不用三倍,我可以按原价出这株千幻草。”他又看向阮秋,“但我想卖给他。”

    阮秋一怔,弯唇笑了起来,果然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叶硚毕竟是六合同春阁大管事,这回是他们的人冤枉了人家,还叫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屈辱,但凡有些胸襟,都不会让事情闹大,这会儿被少年拒绝也不再强求。

    叶硚一个眼色,梅寒月就点了头,转身取出了一个装满灵石的匣子,给那少年递过去。

    “手底下的人看走眼,还叫兄弟受了委屈,此事定是要罚的,兄弟不愿我也不强求,但这些赔礼还是要收的。”叶硚按住少年收下这一匣灵石,又望向阮秋,温和道:“道友眼光不错,这次也多亏你替这兄弟解围,否则,我这六合同春阁的名声,都要叫手下人给败坏了。”

    阮秋得了灵草,心里也高兴,何况面前的人是宋城主的亲戚,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叶大管事客气了,您处事公允,叫人心服口服,相信有您在,阁中必然生意兴隆。”

    “方才的事,道友不介意就好。”叶硚笑了笑,同梅寒月:“今日你有几位朋友要来,想必就是几位道友吧?道友替我们解了围,你今日便陪他们在阁中看看,需要什么灵草,尽快管去库中取。”

    梅寒月本也算偷偷带他们去,闻言也面露笑容。

    “好,大管事放心。”

    叶大管事也忙,吩咐完这些就走了,还带走了脸色惨白的管事,大厅人多,叶大管事为了给那少年赔罪,还让梅寒月带他和阮秋到厢房里交易。梅寒玉是在大管事手下做事的人,待人接物都要远比那管事得体多了,客客气气地领着这衣着朴素的少年和阮秋几人上楼进了厢房。

    阮秋和少年交易的事,梅寒月为了避嫌只在门前等着,起方才那管事,也是摇头。

    “原以为是个机灵的,谁想到刚提上来几天就惹祸了,这几个月月银应当是没了,估计会被派去杂,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阁中。”

    宋新亭不巧听见,“这么严重?”

    “阁中规矩一向严。”梅寒月道:“不过大管事对手下人一向宽厚,若在从前,唐大掌柜掌管六合同春阁的时候,这管事估计要被一顿,直接扔出六合同春阁了。”

    宋新亭挑眉,“唐大掌柜?”

    梅寒月笑容一顿,摇头道:“不了,这可不好。”

    宋新亭没再多问,只是也多了一份心,这个唐大掌柜,就是秋过的,与城主宋燕台决裂的师弟唐霰,也是他们现在的邻居。

    宋新亭想着,回头看向厢房里阮秋和少年,这会儿功夫,阮秋已查验过灵草,正要给灵石。

    这厢房里没有外人,少年也不再局促,“阮道友若还有事,就先去忙吧,等得了空回来,再到隔壁大掌柜家中给我灵石就是了。”

    阮秋这才发觉这少年眼熟,自己想来也好笑,“你是唐掌柜家里的厮?不过你怎么……”

    那厮也有些赧然,“我叫唐砾,弟弟上了宋家族学,最近正要筑基,缺不少灵石,又不好再找大掌柜借……阮道友放心!这千幻草是大掌柜养不活了,才扔给我的。”

    阮秋恍然大悟,还是现场清点了八千多灵石到低阶储物袋中,交给唐砾,“筑基是大事,修炼最是消耗灵石了,下回若缺灵石,还是找唐掌柜吧,你们大掌柜是好人。”

    唐砾捧着储物袋,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迟疑地点头,“多谢阮道友,还请阮道友帮我保密,我不想让大掌柜知道我缺灵石。”

    阮秋虽是不解,这于他也无损伤,他便一口应下了。

    “好,你若有事,就先走吧。”

    锦绣坊规模不,身为唐大掌柜身边的厮,唐砾也挺忙的。顾及唐砾身上带着不少灵石,方才又在门前被那么多人看到,梅寒月还特意喊来一个伙计将他送到后门。

    等送走唐砾后,梅寒月就带阮秋三人上楼找他要的灵草,“原本我还想偷偷将库房里的私藏扣下来给你们,这次大管事发话了,你们想要什么灵草尽管,我去取。”

    阮秋也没同她客气,取出列好的单子,普通的灵草他不算在这里收,单子上都是五阶以上的稀罕灵草,梅寒月看完都替大管事头疼,“这有一半要留到下月拍卖的。”

    “那,我等拍卖时再来?”阮秋也没真的想为难她。

    梅寒月失笑道:“这倒不用,你今日帮了大忙,大管事发话,这些灵草我能拿到,就是价格不低,还有一些灵草阁中目前没有。”

    “价格不是问题。”阮秋不愁这点,“收不到的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这次就有劳寒月姐了。”

    谁让阮秋生得好看,又一口一个姐姐,梅寒月很难拒绝这样漂亮的弟弟,好在叶硚发话了,她也不至于为难,领着阮秋三人去库房找到了十几样阮秋要的灵草,算下来也要将近几万灵石,叫阿夕当场咋舌。

    宋新亭也很吃惊,尤其是阮秋还真给得出来灵石时。

    他心想,秋不可能有这么多灵石,这些莫不是那个殷剑圣的?他倒是个好师尊,不过秋如此败家,这个好师尊能忍他多久?

    从六合同春阁出来时,不知不觉已经过半日,黄昏已至,六合同春阁也到了关门的时候。

    梅寒月这个不大不的管事也下工了,同阮秋几人一同回去,他们就住对面,也都顺路。

    不过,刚走出六合同春阁所在的那条街道时,梅寒月摸了摸袖袋,懊恼道:“姐姐送我的络子不见了,估计是落在药库了,我回去找找,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了。”

    阮秋今日收了许多灵草,正是心满意足的时候,而没一会儿就天黑了,十方城夜晚不安全,便道:“没事,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想想一条街的路程也没多远,梅寒月就答应了,转身跑回六合同春阁,进药库转了一圈都没找到络子,她回想了下,阮秋几人来之前她去见过大管事,兴许丢在那里了。

    都回来了,还是先找到再吧。

    这般想着,梅寒月又去了大管事平日待的账房。

    这会儿六合同春阁里都没有人,账房自然不会有人。

    梅寒月推门进去,没敢乱动账房里的东西,找了一阵就在屏风后找到了络子,上面落了灰,像是被什么人踩中了,又无意中踢到了角落里,梅寒月是又心疼又庆幸。

    “还好找到了,天都黑了,先去找阮秋他们吧。”

    梅寒月正要起身,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约莫是两个人,关上门在屋里声话,仿佛在谈什么机密,她尴尬地蹲在屏风后,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出去。

    十方城的落日极美,又仿佛一转眼,漫天彩霞就被黑夜吞噬,月亮爬上来,斜挂在天边。

    阮秋几人在街边茶寮坐着,喝完了一壶茶,都没等到梅寒月。反倒是今日一整日都没怎么出现殷无尘的声音先在阮秋耳边响来。

    “天黑了,怎么还不回去。”

    对面的阿夕和宋新亭正在商量晚上吃什么,阮秋不会做饭,没法加入话题,便偷偷地同师尊话,“在等人,寒月姐回去取东西。”他又:“师尊今日一直没出现。”

    殷无尘对此感到有些冤枉,“今日你见宋燕台时,我不是出现了?那时还险些让他发现了。”

    阮秋惊愕,“他真的发现了?”

    殷无尘的声音似乎含着几分笑意,“那时秋已经被宋燕台那张脸迷住了,他好看吗?”

    虽然师尊的是实话,阮秋面上还是露出了几分羞愧,捏起衣袖,“可师尊先前也没有跟我过,原来宋燕台长得那么好看……”

    殷无尘又问:“好看吗?”

    阮秋听殷无尘话里都没有笑意了,问话又怪怪的,哪里还能猜不到师尊又吃醋了,他心里很是好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酸的,只好哄着师尊道:“还是师尊更好看,我喜欢师尊的。”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宋燕台看着,像是身体极差的样子。”

    殷无尘又笑了一声,“好了,天冷,快些回家去。”

    阮秋点点头,幅度的动作叫宋新亭留意到,还以为他是冷的,便起身道:“算了,这里太冷,我们还是去六合同春阁找人吧。”

    阿夕早就饿了,闻言起身,阮秋也只好跟上,匆忙回了殷无尘一句,“师尊,我先走了。”

    “嗯。”

    殷无尘应了一声,避免被察觉,没再同阮秋话。

    天黑后,因不在拍卖时间,六合同春阁早已关门,门前冷清,空荡荡的街道偶尔有人路过。

    几人走到街上,眼力不错的阿夕远远就见到大门被人推开了,喜道:“是月姐姐出来了吧!”

    阮秋刚得到殷无尘的回应,还有些心不在焉地忍着笑,闻声抬头看去,就见到一只素白的手按在了六合同春阁边上的侧门上。

    透着六合同春阁门前琉璃宫灯的幽微烛光,照见一片雪青色衣袖,看去应当就是梅寒月。

    阮秋唇角一弯,正要话,就远远见到扶住门的那个人影倒在了门边,紧跟着又连滚带爬狼狈地跑了出来,彼时他才看清楚,门上俨然有一个梅寒月留下来的血手印。

    “寒月姐出事了!”

    等到梅寒月爬起来,走出灯下的侧门,三人便看见梅寒月雪青色的衣服上全是血,正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时不时惊恐地回头。

    “我去看看!”

    宋新亭修为比阮秋和阿夕都要高,也更快赶了过去,正好将险些要倒下的梅寒月扶起来。

    梅寒月伤在胸口,那是个不的血口,血一直在流,衣摆都已湿透,双眼几乎失去焦距。

    宋新亭匆匆看了一眼,便急忙为其渡去灵力止血。

    “寒月姐,出什么事了?”

    阮秋和阿夕慢了一步过来,见到梅寒月身上严重的外伤时也是大惊,阮秋忙蹲下给梅寒月疗伤,却被梅寒月沾满血水的手紧紧抓住,她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快,快走!”

    “什么?你先别急,服下丹药,我给你止血!”阮秋稍稍一愣,赶紧取出丹药给梅寒月服下,就要运起万象回春诀为她护住心脉。

    却在这时,昏暗的街道闪过一道寒光,宋新亭眼疾手快将梅寒月交给阮秋和阿夕,同时召出灵剑,手起剑落。只见火星擦过剑刃,一阵清脆声响,三枚射向他们几人的血色飞刀被偏,深深钉入青砖地面。

    眨眼间,飞刀却化作血雾散去,一个黑影紧跟着从黑暗中现身,手中化出一柄黑红长刀。

    “不好……”宋新亭眸光一沉,毫不犹豫提起长剑迎上,神色凝重道:“秋,快带她们走!”

    作者有话要:

    写完这段剧情字数不心又过万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