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聂家怨魂,旧宅暗道。
鬼奴儿嘎嘎笑出声时, 殷无尘毫无预兆地出手!
聂无欢只觉一阵凉风擦肩而过,那白衣冷肃的身影已到了门前,长腿狠狠踹向阴无常,阴无常反应也极快, 腰身一折轻巧地躲开, 却见殷无尘手中还未出鞘的长剑紧跟着袭来, 转眼间二人已经在门前交手数招,但都压制着实力,没有动用灵力。
趴在阴无常背上的鬼奴儿滋儿哇地乱叫, 听起来兴奋居多,大笑着喊道:“爷爷他!”
阮秋怔怔地站在火堆前,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聂无欢却抱着胳膊乐呵呵地站在边上看戏。
阴无常掌法玄妙,身形诡谲, 每次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殷无尘的攻击, 但殷无尘常年练剑, 外功刚猛,只见长剑挑飞拐杖,一掌拍在阴无常心口, 阴无常便被逼退到门檐下,霎时间,屋外飓风见缝插针地扑过来, 还未退出旧宅的雷暴蠢蠢欲动。
阴无常扶住心口喘了口气, 闻声偏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雷暴, 一手抓起鬼奴儿往屋里的殷无尘扔去, 鬼奴儿哇哇叫着扑过来, 殷无尘眸光一沉, 临时收剑,单手拎住人。
这片刻间,阴无常重新踏入门槛,飓风雷暴再次被隔绝在门外,雷鸣嘶吼着它们的不甘。
鬼奴儿被殷无尘拎住后衣领,脸上不见一丝恐惧,扑腾手脚笑得极开心,铜铃乱响一通。
殷无尘皱了皱眉,将人扔回去。
阴无常接过人,摸摸头随手放到地上,一抬手,掉在门边的拐杖就回到了他手里,“不愧是玄极宗的剑圣,你的功夫很不错,我这个老头子绰绰有余,不过避免毁了咱们好不容易找到的避风之处,殷剑圣,我想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动手,是吧?”
见他们停手,阮秋才上前,警惕地站在殷无尘身旁。
聂无欢带着影子一般的聂白走过来,摘下面具,酷似殷无尘的一张脸上是明显的遗憾。
“这就不了。”
他一靠近,殷无尘就不着痕迹地侧身护住阮秋。
聂无欢看在眼里,还以为殷无尘在怪罪他将阴无常带来了,与殷无尘有七成相似的脸上露出厌烦之色,“不是我想带他来,我们都修炼炼血功,可是这老头子的修为境界比我更高,我怎么甩也甩不掉他,更何况我怎么知道你们也在这里避风暴?”
他不是很在意殷无尘怎么想,不过在发觉阮秋在殷无尘身后看过来时,他下意识放轻声音。
“你怎么也来了,这地方这么危险,殷无尘逼你的?”
前世害死他的仇人,如今却站在他面前关心他,阮秋有些不知所措,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回答,就被殷无尘握住手,他抬眼看去,就见殷无尘一脸冷漠地:“与你无关。”
聂无欢同样沉下脸,“别忘了,瞎子最早遇见的人是我,是你骗了他,才做了他师尊!”
殷无尘眉头一紧。
阮秋怕他们二人再起来,忙拉住殷无尘,同聂无欢:“我知道当年的那个人是你,是我自己误会了,师尊没有骗过我的。”
聂无欢顿了顿,又问:“那你躲什么,你还怕我?”
阮秋哑然,“我……”
他其实还是对聂无欢有恐惧的,因为前世死前聂无欢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但想到九岁那年在山洞碰到的那个性格恶劣却会护着他的假殷无尘,他又知道不该这样。
聂无欢见阮秋支吾其词,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殷无尘趁机再次将阮秋拉到身后去,“不知道什么就不必多,你累了,先坐下休息。”
聂无欢才留意到阮秋过分惨白的脸色,他捏紧手中的恶鬼面具,想上前又想起阮秋先前的回避,便止住脚步,问殷无尘,“他怎么了?溶血丹的解药我不是给你了吗?”
阮秋解释道:“我已服过解药,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聂无欢追问:“你受伤了?”
阮秋摇头,不知该不该鬼珠的事,转眼看向带着鬼奴儿到火堆边上坐下的阴无常。这两人真不客气,没人管他们之后就走进来了,还一点不见外地用了他们生的火。
殷无尘跟聂无欢跟着看过来,眼下他们之间就算旧仇在,好歹也有一个阮秋在中间缓和,可阴无常同他们都不认识,不久前又都与他们过一场,要排外也该先找他。
聂无欢率先走过去,站在火堆前看着阴无常,“阴老鬼,你跟了我一路,究竟想做什么?”
鬼奴儿眨巴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阴无常拍拍他的脑门,咳嗽一声,慢悠悠道:“不是了,我缺一个带路的人,你就很合适。”
“我是问你进鬼城干什么!”聂无欢向来没什么耐心,只是忌惮阴无常比他强,他的炼血功或许可以跟殷无尘一斗,但今日不仅被赫徒那天水诀压制,也斗不过境界高于他的阴无常,聂无欢心中憋屈得很,“你那护法本就会天水诀,你的炼血功又已经修炼圆满,,你在这时候入鬼城做什么?我不信你是为了聂家宝库!”
这也是殷无尘和阮秋想知道的,阴无常是个不弱的对手,方才殷无尘那么快胜他不过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动用灵力,若全力以赴的话,也有的,若他是来帮鬼母的……
这就是个祸患。
众人神色警惕。
阴无常看着他们,轻声笑了,“不必担心,我与聂如意向来无甚恩怨,此番入鬼城不为帮她,也不会伤她。当年血魔宗闯入明州城屠杀聂家人时我也在场,如今再来,不过是故地重游,了却一番当年未了的心愿,我只需要你们带我进入鬼庙。”
聂无欢俨然不信,“你不是来过鬼城吗,你的修为那么高,非要我带路,自己不能进去?”
“不能。”
阴无常细长眉眼半阖,“聂家被灭时开启了封城法阵,此后多年,只有聂家人可以避免鬼城风暴的伤害,也只有聂家人能进入鬼庙。”他着望了殷无尘一眼,“兴许殷剑圣会是一位变数,修炼到剑道圆满的境界,世间已罕有敌手,莽撞闯入鬼城,也无需担心会伤及性命。但安全起见,我们爷孙还是跟着聂少主为好。”
聂无欢道:“可我不想带着你们!”
阴无常笑道:“你没得选。”
聂无欢面色阴沉下来。
阴无常微眯起狭长双眼,望向几人,“看样子,你们一时半会儿还不算去鬼庙,我可以等。我活了几百年,本事不大,耐心也是有的,大家没有异议,便都坐下吧。”
“谁没有异议了?”
聂无欢气得咬牙切齿,可看阴无常丝毫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他总感觉力气好像在棉花上,只得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阴无常恍若未闻,“方才你们在聊什么,继续吧,我还不困,你们不必担忧会吵到我。”
阮秋欲言又止,看看殷无尘,又看向对面的聂无欢,他们,真的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吗?
缄默须臾,殷无尘牵着他走回火堆前,按着他在铺了外衣的石堆上坐下,跟着坐在一旁,同阴无常:“你知道我和鬼母的恩怨,也早就知道我是谁,却没有告诉你的护法赫徒,任由他逼迫我们带他入鬼城,又亲眼看着我杀死他,你所图之事或许与我们无关,但你能看着我们杀死赫徒而坐视不管,可见他早已令你失望。”
阴无常低头轻咳一声,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殷无尘便接着:“赫徒一开始你们是为了聂家宝库而来,后来又起聂家的天水诀,可在聂无欢出现后,他却又使出天水诀功法,阴门主,他的天水诀是假的吧。”
阮秋低声道:“即使是假的,却也能压制炼血功,所以他才想要得到真的天水诀功法?”
聂无欢偷偷关注着阮秋,他对殷无尘的话嗤之以鼻,但话从阮秋口中出,他立时转变态度,靠在柱子上:“他的天水诀一定是假的,真正的天水诀没这么恶心。”
仔细想来,赫徒使出天水决时周身涌现的那些浓稠黑水,确实可以用恶心这个词来形容。
不过这么一,阮秋还真的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阴无常轻笑,“你们的都是对的,赫徒是为了真正的天水诀而来。所以……然后呢?”
殷无尘道:“希望你真的不会站在鬼母那一边。”
毕竟是亲生母亲,聂无欢本能地对殷无尘有所不满,冷哼一声,抄起双臂,偏开脸去。
阴无常笑而不语。
而鬼奴儿托着腮帮子眨巴眼睛看着他们,灵动可爱。在阴无常身边时,他倒是乖得很。
聂无欢突然回过头,俯视着阴无常道:“喂,炼血功共有九重,但当年四大长老出走血魔宗时,各自带走的炼血功功法的第九重都只有半篇,义父钻研数十年也无法突破瓶颈。阴老鬼,你是怎么突破瓶颈,将炼血功第九重修炼至圆满境界的?”
阴无常抬眼看来,笑容阴冷中竟有几分慈祥,“聂少主,我们的功法应当都是一样的,至于我为何能修炼至圆满……炼血功以血为引,而血,不仅是人,更是世间许多生灵的根本所在,将功法修炼至第九重,可牵动生灵根本,控血御魂,但修炼者一入此道,将万劫不复,修炼至第九重更是生死关,你也遇到瓶颈了吧?”
闻言,阮秋下意识看向聂无欢。
聂无欢站直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阴无常,“可是你突破了这个瓶颈,也跨过了生死关。”
阴无常笑道:“谁知道呢。”
聂无欢皱眉,“你什么意思?”
“聂少主,看在你带我们一路进城的份上,老夫给你一句忠告。”阴无常抚摸着鬼奴儿头上的揪揪,叹道:“炼血功可以带给你战无不胜的力量,同时也能摧毁你。”
聂无欢眸光一沉,拂袖道:“你可以突破瓶颈,我也可以。你已经老了,但我正年轻。”
阮秋抿了抿唇,眉头轻蹙。
阴无常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桌子腿,“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愿你的下场比鬼婆婆好些。”
鬼婆婆与阴无常同为血魔宗六大长老,又是血影宫创始人、聂无欢的师祖,阴无常在聂无欢面前提及鬼婆婆,好像无甚不对,但聂无欢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没再问。
再问,阴无常也不会。
聂无欢深深看了阴无常一眼,转身走到破屋一角。
聂白如影随形,在聂无欢就地坐下坐调息之时,无声无息地站在黑暗角落中为他护法。
阮秋好奇地看着他们,直到殷无尘握紧他的手才回神,对上殷无尘的目光时不免心虚懊悔。
他居然当着师尊的面,盯着聂无欢看了那么久?
好在殷无尘什么也没问,只揉了揉阮秋脑袋,轻声:“不想睡,也再休息一会儿,鬼城风暴一旦开始,恐怕一整日都会如此密集,等你休息够了,我再带你进鬼庙。”
“嗯……”
阮秋应了一声,抱着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闭目养神。妖咒已发作,好不容易才用三粒丹药缓过去,他不能再随意动用灵力,而外面的风声雷声太大,他也不可能睡得着。
休息一会儿总是好的。
破屋中安静下来,阮秋就忍不住多想,为了聂无欢的生死关,还有阴无常身上的种种疑点。赫徒应该也修炼过炼血功,他在聂无欢动手时使出的应该也是假的天水诀……
莫非,赫徒也知道炼血功的风险?
不过这假的天水诀,修炼起来也未必比炼血功好,看着只能勉强达到克制炼血功的作用。
那阴无常进鬼城有什么目的?他的炼血功到底算不算真的炼成了?他真的不想要天水诀吗……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会帮鬼母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鬼奴儿无聊到睡了一觉,再被雷声吵醒,阮秋也恢复了七成力气,身旁的殷无尘与对面的阴无常都在闭目坐。
聂无欢还在角落坐,血影宫长老聂白依旧一动不动守在边上,有着足够的耐心和定力。
阮秋认得他,是因为上一世临死前,被关在血影宫那七日里见过这个人,甚至重伤坠落暗河之前,也见到此人赶过来为聂无欢护驾。
但暗里飞出那把穿透阮秋胸膛再次重伤他的刀,他却记不清也看不清究竟是谁出的手,如今心结解开,那些旧事他也不欲再想。
外面风雷声不断,破屋里也有一道细弱的呻|吟声跟着响起,阮秋看向对面,就见鬼奴儿躺在地上百无聊赖地伸展着四肢,他向来不离身的铜铃被放在了阴无常身边。
阮秋听见他捂住肚子,委委屈屈地嘟囔了一句好饿,不由惊诧地挑起眉梢,犹豫了下,在储物戒中取出几枚松子糖,起身走到鬼奴儿身边蹲下,将糖递到鬼奴儿手边。
“给你。”
鬼奴儿一骨碌爬起来,咽了咽口水,伸手就要拿糖,要碰到时又迟疑地回头看向阴无常,阮秋跟着看去,才发现阴无常睁开了眼睛,那双阴冷的眼睛正含笑看着他们。
阮秋被看得心头一惊。
鬼奴儿却高兴不已,忙不迭接过他手里的松子糖,嘴上甜滋滋地喊道:“谢谢哥哥!”
阮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在阴无常的注视下,偷偷回头看向他身旁的殷无尘,就见殷无尘也已经睁开眼,还朝他点了点头。
阮秋立时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就从阮秋头上覆盖下来,紧跟着,一只缠着绷带的手递到了他手边。
“有糖吃也不分我?”
“……啊?”
阮秋看聂无欢脸上认真的神色,一时愣住,也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要吃,下意识又在储物戒里找了一会儿,找出最后一枚松子糖,他迟疑了下,将糖放到聂无欢手上。
“家里有个妹妹爱吃糖,所以就买了一点,没了。”
“行。”
聂无欢听来还算满意,弯唇一笑,握手收起松子糖。
什么?
阮秋一头雾水。
阴无常看着他们二人,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引得几人都看了过去。
阮秋指了指自己,见阴无常点下头,他满眼迷茫地看了看自家师尊,道:“我叫阮秋。”
殷无尘静静看着,并未阻止。
阴无常看着他,若有所思,“阮秋,你也姓阮。”
阮秋愈发迷茫,“阴前辈他也有个姓阮的故人?”
聂无欢轻笑一声,就在阮秋身旁坐下,隔开他跟塞了满嘴糖腮帮子鼓胀的鬼奴儿,“你不会是聂家覆灭前的少家主夫人,阮氏吧?我可记得阮氏在聂家家灭后将天水诀献给了你们宗主,然后成了血魔宗夫人。阴老鬼,你这阮氏给的功法是真的吗?为什么你们宗主最后会走火入魔?还有你们四位长老当年为何要出走?”
阴无常半阖眼眸,“当年的事,鬼婆婆没跟你母亲和义父过吗?宗主太过霸道,到后来愈发残暴,即便是我等跟随他多年的下属,也无法忍受,便一同出走了而已。”
聂无欢捏着手中的松子糖,勾唇冷笑,“这些辞骗骗孩就算了,大家都修炼炼血功,当年那位宗主也是,他为了天水诀屠聂家满门,整座明州城数万人都没能逃出你们手掌心。可赫徒也会天水诀,是你给他的吧,让他试着修炼,他每次使用天水诀时必然有所损伤,所以才会不顾一切闯鬼城,要找到真正的天水诀。”
阮秋心下愕然,默默退回到殷无尘身边去,只觉手心一紧,果然被握住手拉着坐下来,他回头看向殷无尘,只见殷无尘面无表情,看似很认真地听着对面二人的对话。
阴无常仍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曾经有人将真正的天水诀送到我面前,但我确实没要。”
聂无欢只觉得他在吹牛,“那你现在还来鬼城?”
阴无常笑了笑,“后悔了。”
聂无欢轻哼一声,“我就知道你目的不纯,对于修炼炼血功的你我而言,转修真正的天水诀不定真的是一件好事,可是世上哪里还有真正的天水诀,早已被阮氏毁了。”
阮秋低喃道:“阮氏?”
殷无尘目视前方,分明没有在看阮秋,却紧接着低声解释,“便是那位传闻中一手毁了血魔宗的阮夫人,但自从血魔宗宗主被正道剿杀后,阮夫人也失去了行踪,很多人,她早就死了,在血魔宗被围剿时就跟血魔宗宗主同归于尽。也有很多人怀疑她是故意将假的天水诀献给血魔宗宗主,就是为了给她的夫君聂少主报仇。”
鬼奴儿自顾自捧着松子糖啃,眼睛滴溜溜转着看着几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这些话。
殷无尘完,握剑起身。
“天黑了。”
“天黑了怎么了?”
鬼城阴霾重,看不清日月更替,聂无欢还想从阴无常那里套出话来,闻言不以为意,以为殷无尘故意耍帅,目的是让阮秋信服他。
殷无尘淡淡斜他一眼,便朝阮秋伸手,扶着阮秋起身,阴无常见状,也拿起拐杖站起来。
“殷剑圣来过鬼城,必然比我们更清楚鬼城境况,可是天黑后,鬼城会出现什么异常?”
阮秋闻言神色紧绷起来。
聂无欢心知这可不是事,面上有些不情不愿地跟着起身,又问:“天黑后会怎么样?”
“确实会出现一些异状。”殷无尘看向阴无常,“你知道的很多,连我来过鬼城都清楚。”
阴无常笑应:“我等了很久,既然无法让聂如意为我带路,她的儿子又始终不肯踏足鬼城半步,我也只能让人盯着鬼城,这才知道,殷剑圣与聂如意之间的血海深仇。”
聂无欢无端端被提及,面色有些难看地别开脸。
殷无尘没再多问,只:“正如聂无欢所,当年你们血魔宗屠城,城中数万百姓最后活下来的寥寥无几,而聂家随后开启法阵封城,也将这满城怨气封锁在城中,常年风暴不仅挡住了前来寻宝的外人,也在这数十年间将这满城怨气化作尸傀。”
他望向阮秋,声音放轻许多,“鬼城之所以被称作鬼城,也是因为这城中尸傀横行,风暴规律难寻,偶尔会有停止的间隙,而这满城怨气所化的数万尸傀,定会在入夜后现身。届时,即便是这风暴不侵的聂家旧宅,也无法抵挡数量庞大的尸傀。”
诚然,聂无欢确实是第一次来鬼城,被母亲扔下之后,他心中未必没有怨气,而抚养他长大的又是与鬼母话不投机的血影宫宫主鬼翳,二人毫无联系,鬼翳也不会让他来找鬼母。对于鬼城,他不如殷无尘了解,也知道殷无尘没必要给他编故事。
“那些尸傀何时来?”
殷无尘将阮秋护在身后,长剑出鞘,冷光闪过,映在一双清冷眼眸上,也闪过破屋门前。
“来了。”
风暴应声而止,外面的嘈杂声却未停下,风雷褪去,几人才知那些声音竟然是鬼哭声。
门外传来一阵诡异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废墟里爬出来,几条扭曲地黑影映在门前。
“此处已不能再待,换地方躲。切记不可毁坏太多房屋,否则下次难以再找到避风之处。”殷无尘提醒了聂无欢几人一句,回头叮嘱阮秋道:“跟紧我,不要走散。”
“嗯。”
阮秋也拔下玉簪,即使不能动用灵力,也将其化作青玉剑,握在手中防身,认真点下头。
短短片刻间,破屋四周已经被那些躲在暗处的僵硬尸傀围住,门前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具高大青黑的尸傀终于循着人气而来,慢慢现身人前,毫无预兆地扑了进来。
殷无尘出剑同时,屋顶上的破洞便跃下来两条黑影,聂无欢手中血光涌现,化出一条血鞭扫过去,而阴无常也一把捞起瞪着眼张着嘴一脸吃惊的鬼奴儿,将人放到背上。
门前的路被殷无尘一剑清出来,他用力牵着阮秋,往门外跑去,刚出破屋不多时,只见身后的破屋血光骤现,轰然倒塌而下,而阴无常跟聂无欢等人也很快跟了出来。
方才在屋中视线受阻,阮秋只知道屋顶和门前都是那些恐怖的尸傀,如今站在聂家旧宅荒废破败的前庭,看见院中与四周屋顶上密密麻麻的尸傀,他也不由头皮发麻。
城中数万百姓皆化作尸傀……
数万人要杀到何时?当年的血魔宗简直丧心病狂!
尸傀普遍战力不行,他们早就死了,只是被怨气操控对活人下手,不知疼痛,有的动作极快,大多还是僵硬缓慢的,除了一些活着时就有修为在身的强些,也绝非一位剑圣、化神期的血影宫少主、长老以及老一辈的炼血功大圆满阴无常的对手。
不知风暴何时回来,他们的逃避路线受限于这一片有着聂家建筑的地带,这里六人当中,没有人会比殷无尘更加了解鬼城,他抱着阮秋,单手执剑,一头扎向后院去。
这处聂家旧宅太大了,几进几出,也不清楚是聂家哪个旁支的宅子,大抵离嫡系很近。而越往旧宅深处,鬼城特有的一股阴冷腥气就愈发浓郁,叫阮秋腹中有些难受。
阴霾太重,不见天光,先前只能借风暴的电光视物,如今风暴暂歇,天地一片昏暗,他们只能凭借敏锐的视觉与神识判断尸傀所在,深入后院时几乎被数百尸傀包围。
聂无欢一手血鞭挥舞得密不透风,今日被压制许久的他总算找到了证明自己不错的时机,只是这些对手太弱,数量又太多,扫清一片又紧追上来,还有许多掉了脑袋的、只剩一条腿一条胳膊的,都不要命地扑上来,时间久了,聂无欢也就烦了。
他先前还对殷无尘的话很不屑,明明可以过,为什么要躲起来,现在,他只问殷无尘——
“找到地方躲了没有?”
殷无尘抱着阮秋落到后院一处相对整齐的屋子门前,见屋外屋檐都没有尸傀靠近,拧着眉头将阮秋放下,才回头朝给他们断后的聂无欢几人:“找到了,到这边来。”
不多时,聂无欢聂白还有背着鬼奴儿的阴无常纷纷来到了门前,身后密密麻麻的尸傀也都追了过来,可不知为何,这些尸傀刚到这处屋檐下便都停了下来,不再近前。
整座院子被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笼罩,聂无欢厌烦地嗤了一声,问殷无尘,“你做了什么?”
殷无尘摇头,牵着阮秋走到房门紧闭的门前,指尖抹过堆积厚厚灰层的门板。阮秋跟着看来,就见到褪色的门板上有一圈怪异的黑红印子,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液。
“这是?”
阴无常眉头一皱,拐杖往下一点,地面厚厚的灰层霎时被震起,拨开雾霾,众人便见到了屋檐下一道黑红而宽长的血线,应当是围着整间屋子的,将这里封锁了起来。
上百尸傀在屋子前来回徘徊,而后慢慢往外面退去,殷无尘猜测道:“看来是这血阵掩盖了我们的气息,同时也是一处防御阵。”
聂无欢挑眉道:“这屋子绝对不简单,进去看看。”
他向来一不二,着就要上前推开门,这扇门并未落锁,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开了。
屋中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动静,聂无欢走进去,聂白紧随其后,殷无尘这才牵着阮秋进去,看着聂无欢而摸黑,殷无尘摇摇头,抬手掐诀,屋中的烛火就亮了起来。
这里的油灯还能点亮。
微弱的光芒霎时照亮整个窄的屋子,将这里简陋的布置映照清楚,阮秋心里紧绷的那口气可算放松下来,适应火光后,殷无尘抄起桌上油灯,便带着阮秋查看四周。
屋子并不大,一眼就可以看完全貌,应当是这旧宅中的一处佛堂,观音像还保留得十分完好,只是屋中有太过蜘蛛网和灰尘,观音玉像前的蒲团上也积了满满的灰。
阴无常也将鬼奴儿放了下来。
这孩方才跟着他们见识过那样可怕的尸傀,却好像永远也不知道害怕似的,抱着铜铃观察屋子,嘴角还挂着莫名兴奋的笑容。
聂无欢暗嗤一声,嫌弃殷无尘居然还得点灯照明,快步走到观音像前,“这屋子没什么奇怪的,也就只有这尊观音玉像值点钱。”
殷无尘将油灯放回香案上,腿上仿佛被一个温热的火炉撞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并不意外见到因走神跟丢了阴无常的鬼奴儿。
鬼奴儿冲他嘿嘿笑笑,就往后退去,没想到地砖并不平稳,他一屁股,就坐到了蒲团上。
阮秋不由失笑,正想上去扶他,忽然听见屋中响起一阵动静,像是多年未曾运转过的齿轮转动的声音,有些刺耳,呲的一声,叫他立时皱紧眉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众人也都听见了,循声看去。
只见观音像前的香案缓缓往右侧移开,几人都往边上退了退,就见原本香案所在位置的地砖整整齐齐地陷落了一片,层层地砖变作一个个石阶,斜下通往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地下密道,一股灰尘随之涌上来。
“有暗道!”
聂无欢来了几分兴趣,绕过香案,走近这处暗道。
阮秋神色讶然,默默看向揉着屁股从蒲团上爬起来的鬼奴儿,他们方才都没动过什么,该不会是这孩一屁股坐到了机关上吧?
作者有话要:
来了来了,卡文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