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鬼城困境,阮秋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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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幕仍是血红的, 照在这座过分安静的旧城里,叫这座传闻中的鬼城变得愈发阴森可怖。

    “先出城!”

    殷无尘没做片刻停留,揽住阮秋就往城外御剑而去,唐霰也没再硬撑, 让暗卫背着跟上, 沈灼寒扶着墙起身时, 就见如影子般悄无声息的聂白也背起聂无欢跟上他们。

    阮秋缓了口气,抱紧殷无尘问:“宋城主他们……”

    殷无尘面上一片凝重,“还在鬼庙, 不过还算安全,这次……算是鬼母帮我们脱了身。”

    “什么意思?”

    一名暗卫健步如飞,自几处屋顶跃过,追到殷无尘身边,阮秋便见到他背上错愕的唐霰。

    殷无尘拧紧眉头, “还记得祠堂里那个祭坛吗?鬼母的血融进了祭坛, 激活了法阵。”

    他眸光闪烁, 回忆起方才脱险的过程,也有几分感慨——不久之前,他还被聂无欢缠住, 而聂少泽也被宋燕台与兰摧联手困住。

    然而,有云水珠在手的聂少泽到底还是破了阵,从棋局中脱身出来。那时, 他站在祭坛上, 笑容满意地欣赏着聂无欢在他的控制下不知疲惫痛苦、拼命与殷无尘斗法。

    他劝殷无尘认输, 冠冕堂皇地, 毕竟他们是父子。

    殷无尘自是不会答应, 当年已经放弃了他和他母亲活路的聂少泽, 没资格做他的父亲。

    而宋燕台与兰摧在血蛊影响下暂时无法运功,聂少泽已占尽上风,脚下却忽然血光大作。

    原来是鬼母身上的血一点点淌进祭坛周边那一圈像是某种图腾的凹槽里,在他们僵持这许久,才总算圆满画成血阵,也正巧,血雾涌现,将聂少泽困在了血海当中。

    这法阵着实玄妙,约莫是聂家先人留下的,整个祠堂为之震动,开始坍塌,宋燕台和兰摧二人便叫殷无尘先行离开,若是他不在,唐霰和阮秋几人或许很难离开鬼城。

    宋燕台同殷无尘:“我们二人身中血蛊,暂时不能动用灵力,但只要我们一直在这无常棋局中,聂少泽就很难伤得了我们。殷剑圣先去吧,唐他们现在更需要你。”

    起他师尊半生心血炼成的仙级法宝无常棋局,兰摧还是有这个自信的,“任他聂少泽有云水珠在手,也要费尽心思才从我的棋局中逃出去,可惜出去容易进来难,有棋局护着,他要动我们,得先破棋局。”

    殷无尘便同他们:“送他们走后,我会回来。”

    因聂少泽被困,聂无欢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殷无尘趁机从祠堂里逃了出来,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见血阵当中的聂少泽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似乎正在经受什么折磨。

    之后,殷无尘从聂家出来就先见到了唐霰他们,听阮秋被沈灼寒带走,不知为何不再纠缠他而改换追截其他人的聂无欢也随之被引走了,他就一路心急地追了出来。

    “还好你没事。”殷无尘揉着阮秋脑袋,摘下发尾一片落叶,心中着实庆幸,温声道:“我先送你们出城,再帮宋城主他们脱身。”

    唐霰有些担忧,“那血阵最多能困住聂少泽多久?”

    殷无尘沉默,他也不清楚。

    回聂家祠堂的废墟中,一道血色光柱自祭坛而上,以冲天之势凛然锁住阵中的黑衣人。

    聂少泽坠入了一片幻海,睁开双眼,看见不断涌现在他手边的法宝与灵石,他始终握紧手中的云水珠,毫不动容,直到那些珍稀的宝物变作一张娇艳如火的少女面容。

    “如意……”

    聂少泽低声喃喃,四周的幻象变作了聂如意自与他一路走来的景象,最后汇做她少女时期的模样,红裙烈焰,回首朝他笑着招手。他似乎有过一瞬动容,抬脚往前走了一步,眸中随即缓慢涌上冰冷的笑意,他停下脚步,握起手中的云水珠。

    云水珠的血光照在聂少泽脸上,将他的眼睛也映上两点冷戾的血光,他用力一握,手中云水珠便化作几缕血光,在他眼前漂浮,而后散去,紧跟着,幻境怦一声崩溃。

    再睁开眼时,聂少泽盘膝坐在祭坛上,云水珠已入丹田。他眸中闪过血光,稍瞬即逝,再看向困住他的法阵,他神色冷漠地站了起来,袖袍一振,血阵竟也轰然粉碎。

    而此刻,在这片废墟中撑起一片金光护盾的无常棋局中,正在坐调息试图逼出血蛊的宋燕台与兰摧听到动静皆睁开双眼,看到聂少泽破了血阵,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聂少泽走下祭坛,看着死死瞪着双眼躺在血泊中的鬼母,这张形容枯槁宛如鬼魅的脸俨然已不如年轻时娇艳,却有几分枯萎凋零的罂粟花一般的触目伤怀,他弯身将人横抱起来,回到祭台上,将人放到原先放着他的尸傀的石台,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鬼母遍布红血丝的双眼给合上了。

    “还真是你,最了解我,到这种时候也要拖我后腿。”

    他一抬手,就将远处的断臂捡起来,放到鬼母右手边,顿了顿,眸中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我忘了,你已经死了。这阵法,自然也与你无关,不过……”他转身望向棋局内的宋燕台,微眯起眼睛道:“你我有时还算默契,你不希望活着的人,我也想要他死。”

    宋燕台站了起来,冰雪一般白的面容上神情轻蔑。

    “聂少泽,你本就想杀我,又何必再找一个死人做借口?当年你想通过鬼母借刀杀人不成,后来又联合叶硚,欲置我于死地,却不料殷剑圣插了一手,让你再次失手,你也因此迁怒他。聂少泽,你得对,你跟鬼母有时是一样的,她不愿承认你早已经变了心,认定是我娘蛊惑了你,而你,也不愿承认你当年输给了我爹,所以你跟鬼母一样,都想要我们死。”

    兰摧啧了一声,摸着下巴评价道:“一个大男人,得不到心爱的女子,反倒嫉恨起对方的丈夫和儿子,多年来千方百计的要他们不好过,聂宫主今日真叫本座开了眼。”

    聂少泽面色阴沉,张口想什么,忽然拧起眉头。

    “欢儿?”

    他掐诀无声念着什么,神色古怪,再抬眼看向宋燕台二人时,眼里分明是有杀意的,叫宋燕台和兰摧皆警惕起来,以为他要动手了,聂少泽却:“这次先饶过你们。”

    宋燕台和兰摧相视一眼,俱是迷茫,就看见聂少泽深深望了眼石台上的鬼母尸身,转身往祠堂外而去,只留下一声阴冷的低喃。

    “我会将我们的儿子带回来,顺道将你不喜欢那个孩子也带回来,放心,他们都跑不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宋燕台神色一紧,“不好,他要去找殷剑圣和聂无欢,唐他们……”

    也不知道此刻出了鬼城没有。

    兰摧却松了口气,就地坐下抬起手腕,黑红的鬼纹已经爬到手臂上,色泽愈发浓重诡谲,他劝道:“我们现在赶去也帮不了殷无尘,还是先逼出血蛊,再去帮忙吧。”

    天色逐渐黑沉下去,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鬼庙待了大半天,眼看已是黄昏,殷无尘几人也远远看到了东城门,忽闻一声尖啸自城门方向传来,殷无尘立时停在原地。

    阮秋面露困惑,“师尊?”

    殷无尘没话,闭眼放出神识,只见血色残阳下的鬼城城门口已被结界封锁,而整个死寂的鬼城当中似乎蕴藏着数不清的危机。

    一道身影站在城楼上,冷风拂过,黑色衣袍如墨。

    唐霰让暗卫背着过来,见状问他,“出什么事了?”

    “聂少泽来了!”

    殷无尘神色凝重,“他在城门口,东西城门,都已被封住,而且……尸傀,尸傀要来了。”

    几人追上时听到这话无不震愕,聂少泽速度太快了!

    居然赶在他们前面到了城门口,还封锁了东西城门,只是这叫殷无尘如临大敌的尸傀……

    唐霰很快想明白,“聂少泽,或者叫他鬼翳,他曾经的境界或许不如鬼母强,可他手中还有一柄百鬼杖,操控尸傀,他是行家。”

    阮秋揪紧殷无尘衣袖,“尸傀很多吗?在什么地方?”

    “到处都是,已经来了。”殷无尘望向安静的街道。

    几人这才发现有重重黑影隐匿在街道两旁的房屋中。

    一股森冷阴气悄然袭来,殷无尘二话不抱起阮秋。

    “走!”

    他们一动,尸傀也开始动了,僵硬地向他们扑来。

    暗卫背着唐霰追上往城门口反方向而去的殷无尘师徒,一路穿过两条街道,下方竟已密密麻麻地涌出许多尸傀,自上空望去极为震撼,唐霰看在眼里,心中一时了然。

    “出城就一定会碰上聂少泽,不出去就会被尸傀围攻,一旦反击,聂少泽也会察觉我们的位置!聂少泽是要逼我们自己现身吗!”

    聂白背上的聂无欢冷不丁闷哼一声,身上血雾涌现,似乎有灵力暴动的迹象,聂白几乎控制不住,只能将他先放到一处屋顶上。

    阮秋余光瞥见,唤了一声师尊,殷无尘立时会意,抱着他飞到聂白身后,阮秋运起天水诀,一手掐诀,一手对着不安躁动的聂无欢,清润若水的灵力落到聂无欢身上。

    聂无欢浑身僵硬,便没了动静。

    聂白松了口气,“多谢二位!”

    唐霰从暗卫背上下来,匆匆瞥了一眼在屋檐下的街道汇聚成堆的尸傀,便快步走了过来。

    殷无尘问一路跟着他们的聂白,“你要跟着我们?”

    聂白竟朝他跪了下来,“我听命于圣女,使命便是保护少主,如今圣女死在宫主手里,能救少主的只有你们,求你们救救少主!”

    见聂无欢平静下来,阮秋撤去灵力,轻喘口气,按住殷无尘手臂,“师尊,若我们扔下聂无欢,他还会继续被聂少泽控制对付我们。”

    殷无尘便同聂白道:“随你。”

    聂白面露喜色,仍是郑重地朝二人脆声磕了一个头。

    “多谢二位!”

    “聂无欢在我们手里,聂少泽就一定会找来!”唐霰道:“不过聂无欢是他养大的儿子,他都能这样控制聂无欢,就算我们拿他性命要挟,聂少泽也不一定会放过我们。他究竟想怎么样?真的要杀死我们所有人吗?他真的一个儿子都不留了吗?”

    殷无尘道:“聂少泽自在血魔宗长大,又与鬼母互相折磨多年,鬼母这些年在他的计划中被他一步步逼疯,他也未必好得到哪里去,能将至亲家人与妻子当做棋子,只为甩掉鬼母这个麻烦,聂少泽的心态已不能用常理推断。但想来他这么快出来,宋城主和兰摧应该还是安全的。”

    这勉强算是一点安慰,唐霰又不免担心,“聂少泽追出来,定是认为我们当中有人比他杀宋燕台和兰摧更重要,不管是聂无欢还是你,他大抵都不会放过你们。可我们若与他硬碰硬,待到聂少泽收拾完我们,就该抽身回去对付宋燕台他们了。”

    阮秋眉头紧蹙,“不能硬碰硬,也不能出城,更不能让他抽身回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殷无尘决绝道:“我引开他。”

    唐霰直接否决了,“你去了,谁来带我们出城?你看我和阮秋能在尸傀堆里活下去吗?”

    阮秋握紧殷无尘的手,二人相视一眼,俱是缄默。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去。”

    沈灼寒忽然跃上屋檐上,他面上的血还未擦干净,衬得脸色分外惨白,但见对面唐霰和几名暗卫都防备地看着他,他便只是站在屋顶一端,远远地隔着几人看向阮秋。

    “我在鬼庙长大,可以,除了鬼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里。”沈灼寒道:“城中有一处禁地,是鬼母也从来不敢踏足的地方,那里没有尸傀,相对而言比较安全。”

    唐霰狐疑道:“你的是真的?”

    沈灼寒只道:“你们信我就来。”

    他不再多话,偏头瞥了一眼地下拥挤的尸傀群,便跃下了屋顶,踩在灵剑上往城中飞去。

    唐霰迟疑不动,“殷剑圣,他先前是帮聂少泽的,现在却反过来帮我们,这个人能信吗?”

    殷无尘对沈灼寒并不了解,他只知道,他方才找到阮秋时,阮秋救了沈灼寒,而先前唐霰也过是沈灼寒把阮秋从聂无欢手上救下带走,他便没话,低头看向阮秋。

    阮秋望了眼昏迷的聂无欢,再看向将一部分尸傀吸引远去的沈灼寒的背影,眼前浮现起方才沈灼寒帮他拦下聂无欢时满脸鲜血的样子,他握紧骨哨,同几人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跟上沈灼寒,兴许能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暂避风险。”

    殷无尘道:“那就走。”

    唐霰想了想,也点下头。

    眼看沈灼寒已经走远,几人做了决定,殷无尘抱住阮秋御剑追上,几名暗卫带着唐霰追上,聂白也默不作声地架起聂无欢追上去。

    几人在屋顶上飞过,地下的尸傀群也在一路追,尸傀对人的生气极为敏感,但凡几人路过,就能引起大片尸傀注意,很快将城中许多尸傀引来,密密麻麻跟了一大片。

    天黑了,鬼城上空的结界将星月也覆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鬼城一反常态,变得喧闹不止,尸傀群跟了远远一路,最后停在了聂家后方的一座山前。几人匆匆跑进林中,往山上跑去,路上碰到一块石碑,用血写了什么字,他们几人都没看清。

    那些尸傀都停在了石碑外,沈灼寒气喘吁吁扶着一棵树停下来,回头看去,就见殷无尘扶着阮秋给他顺气,二人姿态亲昵,他看得皱了皱眉,缓过气来便往山上走去。

    “这里还不算安全,跟我来吧。”

    唐霰体谅几名暗卫伤得不轻,吃了两粒丹药恢复了些力气,从暗卫背上下来,跟着殷无尘二人随沈灼寒上山,他回头看了一眼,果真没见到尸傀追上来,便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地方?”

    “聂家坟地。”

    沈灼寒这话一出,唐霰顿了顿,环顾四周,黑漆漆的林子里草木茂盛,的确隐约可以瞥见几处墓碑,他更不明白了,“聂家将自家坟地建在城里?就不怕有人误闯吗?”

    阮秋对此也有些疑惑,而且这处坟地也未免太大了,一整座山,只有稀稀拉拉几处墓碑。

    “我不知道。”

    沈灼寒摇头,“这是鬼母告诉我的,鬼城的风暴毫无规律可言,唯有鬼庙是安全的,若要出去,我只有跟着鬼母才能暂避风暴,可若她不开心了,便会时常将我扔出去。我有一次被尸傀被逼得无处可躲,误误撞跑到山脚,才知道那些尸傀都不敢走进禁地半步,而且此地没有风暴。后来鬼母来找我时,还我运气不错。”

    其实沈灼寒与阮秋年纪差不多,阮秋听他这么,心中不免有些不忍,“鬼母已经死了。”

    “你得对。”

    沈灼寒星眸中涌上畅快的笑意,回头看向阮秋,“鬼母死了,不会再有人将我当成狗一样欺辱,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活下去了……只要这次,我们能活下去。”

    唐霰神色沉重,“现在风暴已经没了,剩下的尸傀进不来聂家禁地,可聂少泽却可以来。”

    沈灼寒不再往前走了,他找到一处平坦的墓地,在平地上坐下来,吐出一口浊气,“聂家禁地只能躲避尸傀,确实防不了聂少泽。但至少,我们可以在这里喘息片刻。”

    “是啊。”

    唐霰回头看向几名面容疲惫的暗卫,“该来的,总会来的。你们几个也休息一会儿吧。”

    聂白默默地将聂无欢放下来,让人靠在石柱上,巡视四周,他由始至终都没什么存在感。

    阮秋看看众人,再看沈灼寒头上干了一半的血迹,找出手帕上前递去,“我给你疗伤吧。”

    沈灼寒抬眼看向他与紧跟在他身后的殷无尘,接过手帕按住额角上的伤,却是轻轻摇头。

    “不必,我也算半个医修,这点伤一会儿就好了。”

    阮秋便由他去,“多谢你。”

    沈灼寒看他,“谢我做什么?”

    “你救过我。”阮秋由衷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你也帮过我不止一次,我该谢你的。”

    沈灼寒笑道:“你也帮过我,我不过是还你人情。”

    殷无尘冷不丁出声,“你跟聂少泽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唐霰也走了过来。

    沈灼寒瞥了殷无尘一眼,有些淡漠,但也没有拒绝回答,“我从鬼庙出来是在四年前,鬼母本来是想让我去看着聂无欢,但我刚回血影宫没多久,聂少泽就找上了我。”

    阮秋见殷无尘眉宇间有几分疲惫,便扶着他在旁边坐下,殷无尘顺着他,接着问沈灼寒。

    “然后呢,聂少泽让你混入玄极宗,想办法接近我?”

    唐霰跟着坐下,静静看着他们。

    沈灼寒抹去脸上血迹,垂眸叠起被血水弄脏的手帕。

    “什么都逃不过殷剑圣的眼睛。聂无欢并不需要我,而鬼母这些年一心炼成云水珠,也不想让我在这关头坏了她的计划。那时,聂少泽找上我,几番试探,想从我这里探到天水诀的功法,但是我没有。鬼母只教会我如何在鬼城里活下去,天水诀功法和炼血功,她从来不让我碰,而聂少泽那时已经碰上炼血功瓶颈,若想突破瓶颈,能得到天水诀从中悟到什么也是有益处的,他知道我跟鬼母之间的恩怨,于是离间我和鬼母,我恨鬼母,便答应了与他合作,可惜我并没有把握带他进入鬼城,而他也不敢直面鬼母。”

    他望向殷无尘,“聂少泽让我顶替一个他在多年前曾经派出去且已经混入你们玄极宗的手下的身份,混入内门,接近殷剑圣。而殷剑圣本就与鬼母有不共戴天之仇,无需挑唆,也会想方设法进入鬼庙与鬼母拼死一战。然而我还没混到你身边,你就先入了鬼城,还阴差阳错拿走了云水珠之一的阴珠,鬼母大怒,命令我尽快找到被你带走的阴珠,我才知道云水珠的事,也将此事告诉了聂少泽。他果然心动了,与鬼母一样催促我尽快想办法让你再入鬼城,同时,他也会让聂无欢寻你麻烦,激化你和鬼母之间的矛盾。”

    唐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聂少泽早就算到今日。为了云水珠,你们都是他的棋子。”

    阮秋看向沈灼寒,“你帮了聂少泽许多,若没有出手帮我们,或许也不必跟我们躲起来。”

    沈灼寒还是摇头,“聂少泽与鬼母一样狠毒,即使没有天水诀,没有云水珠,他也会为了血影宫宫主的位置,用聂家一家人的性命与死遁引开鬼母,杀死他的师父上位。我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本以为你们争夺云水珠,不论最后云水珠落到谁手里,鬼母都必死无疑。可他还是聂少泽,我害死鬼母,他也不会给我留活路。”

    阮秋无法理解,若有所思道:“他对鬼母还有情?”

    “是恐惧,若没有你们先帮他消耗鬼母的力量,没有云水珠在手,他绝对不会是鬼母的对手,想来他也确实不愿意再被鬼母控制。”沈灼寒轻嘲道:“我也看他了,一个自私自利心机深沉的人,能隐忍这么多年,他比谁都狠心,他杀了鬼母,又用炼血功控制聂无欢,会留我性命吗?”

    唐霰仰头靠在石柱上,“我不懂你们这些心眼多的人为何有这么多想法,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离开鬼城才是。”

    沈灼寒笑了笑,没再话。

    殷无尘默然颔首,将阮秋的手握得很紧,唐霰余光瞥见,轻叹一口气,扔去一瓶丹药。

    殷无尘伸手接住。

    唐霰:“先回复灵力吧,我相信宋燕台不会轻易栽在一只血蛊上,我们只要拖延足够多的时间,等他和兰摧逼出血蛊赶上来,届时,夺回云水珠就多了几分胜算。”

    他的是夺回云水珠,而非杀了聂少泽,因为聂少泽本身修为或许能与殷无尘、宋燕台等人一战,若没了云水珠便不足为虑。

    只不过,夺回云水珠并不比杀死聂少泽的难度。

    沈灼寒就地躺下,看向血红的圆月道:“若聂家先人真的有灵,希望聂少泽能晚一些找到这处坟地,给我们多留一点时间准备。”

    唐霰道:“但愿吧。”

    殷无尘捏着药瓶,又看向阮秋,眼底满是担忧,阮秋朝他颔首,笑着抽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没事,师尊好好准备吧。”

    阮秋认真道:“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在你身边。师尊无需担心我,放手去做你要做的事。”

    殷无尘固执道:“你们得活着。”

    他看向阮秋腹部,不论如何,他都会让他们活下去。

    唐霰知道此行艰难,不敢看鬼母,带的丹药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殷无尘服下后坐调息,不多时,消耗掉的灵力快速回复。几名暗卫也各自疗伤运功,剩下唐霰和阮秋闲着,沈灼寒躺在青石上,一条手臂挡在眼前,看起来像是累得睡着了。

    阮秋和唐霰便都安静地待着。

    一静下来,阮秋捏着已经裂开的骨哨,心里总难免会自责地想,他这次跟来是不是错了?

    他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跟他,他若没来,云水珠就炼不成,他们此刻的处境也就没那么难了。另一个声音却,他们早就已经在鬼母和聂少泽的棋局当中,即使他这次没来鬼城,也会有人让他来鬼城,也许会是鬼母,也许会是聂少泽。

    云水珠,就这么无解吗?

    值得聂家耗费那么多心血?值得血魔宗宗主率属下屠城?值得聂少泽为了它,痛杀妻儿?

    仔细想来,那颗鬼母炼成的云水珠,大抵是因为染了鬼母的血,看上去便如邪物一般。

    明州城聂家人追逐几代的,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吗?

    阮秋深呼吸一口气,他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比如不知去向的阴无常爷孙,比如阴无常送他这支骨哨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再比如,梦里那双血红眼睛的主人究竟是谁。

    最后,阮秋捏紧手指,他会天水诀,而聂少泽修炼的是炼血功,也许,他可以试着克制聂少泽?只是不知道有云水珠在,天水诀对于炼血功的影响还有没有那么大。

    毕竟,鬼母也会天水诀,却还是死在聂少泽手下。

    安静的墓地上响起一声突兀的闷哼,聂白惊愕的一声少主叫几人纷纷清醒,阮秋抬头看去时,就见聂无欢果然已经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而聂白正将他双臂锁在身后。

    聂无欢已被封住灵脉,挣扎时力气还是不,聂白几乎压不住,所幸殷无尘及时动手,阮秋只见身边一道白影闪过,殷无尘已站在聂无欢面前,二指点在聂无欢发顶。

    然而这次聂无欢挣扎得更加用力,阮秋急忙跟上去,掐诀运起天水诀,抬手覆在他头上。

    天水诀与殷无尘的双重压制下,聂无欢身形一顿,双膝跪下来,血红双眼似乎黯淡了几分,望向二人,紧咬牙关的口中发出牙齿碰撞的声音,与叫人意外的沙哑声音。

    “殷……无尘,杀……杀了我!”

    阮秋顿了顿,“你醒了?”

    聂无欢用力晃了晃头,眸中血光骤然又变得浓郁,一时挣扎,一时浑身僵直,咬牙喘息。

    唐霰笃定道:“是聂少泽来了,他一定在这附近!”

    殷无尘犹豫须臾,而后手中召出一道剑气,往聂无欢天灵盖劈下,阮秋见状惊道:“师尊!”

    聂白也是瞠目结舌,“殷剑圣!”

    殷无尘到底还是停了手。

    剑气化为锁链捆上聂无欢,将还在挣扎的人扔给聂白,殷无尘回过身深深望了阮秋一眼。

    他没有话,但只需一个眼神交汇,阮秋就懂了。

    阮秋并没有撤去灵力,双手将灵力不断送到聂无欢身上,抬眼望向殷无尘,秋水眸中满是不舍,哑声道:“你一定要回来接我。”

    “好。”

    殷无尘如此应着,转身便走。

    唐霰想要跟上去,却听见殷无尘:“此地还算安全,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引开聂少泽。”

    几人不由止住脚步,看着殷无尘决然御剑而去的背影,唐霰心中滋味莫名,再回头看向阮秋,就见他抽空将一个东西扔给自己,唐霰接过一看,是一个带裂痕的骨哨。

    看着聂无欢安静下来,阮秋撤去灵力,脚下趔趄了下,同唐霰:“聂无欢若再动,就吹响这个哨子,应当还能再用一阵子。”

    唐霰问:“那你呢?”

    见状,沈灼寒也走了过来。

    “你想去帮殷无尘?”

    阮秋被他揭穿心思,索性同他们坦白,“是,我会一点天水诀,不定可以帮到师尊。”

    唐霰不赞同道:“可那太危险了!”

    沈灼寒神色复杂,“便是死,你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不错。”

    阮秋定主意,弯唇笑道:“能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真是感人。”

    一声感叹在他们上空响起,引得众人如惊弓之鸟,召出法器望向上空,就见环绕着这处墓地几根石柱之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看那衣摆还染着血,分明就是聂少泽!

    唐霰心下惊悚,“你何时来的!”

    聂少泽在这里,殷无尘呢?

    他才是被引开的那个人!

    阮秋用力攥紧衣袖。

    聂少泽高高俯视着他们,含笑目光最后落到阮秋身上,“你会天水诀,难怪欢儿会脱离我的控制,看起来,你与我另一个儿子似乎还是一对苦命鸳鸯,你叫阮秋是吧。”

    沈灼寒神色几变,迅速反应过来,上前拱手行礼。

    “宫主……”

    他话还未完,只见聂少泽轻一拂袖,他就被甩飞出去,撞上石柱,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既然早知道我会杀你,又何须假惺惺向我行礼?”

    聂少泽冷淡的语调听不出来喜怒,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阮秋,“你是从何处学来的天水诀。”

    沈灼寒虽脸色惨白,却还能站起来,阮秋暗松口气,神色平静地对上聂少泽,“聂家。”

    聂少泽身影一晃,人已落到墓地上,众人纷纷后退,阮秋却一步未动,他看阮秋的眼神带上几分笑意,“看,是哪个聂家。”

    阮秋道:“自然是鬼城聂家,我运气好,学了半篇。”

    聂少泽摇头,“你看起来可不像只学了半篇的样子。”

    “阮秋!”

    唐霰快步上前拉住阮秋,神色焦急,阮秋却是极冷静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无事,现在看起来,聂宫主还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同聂少泽:“但我确实只学了半篇。”

    唐霰见聂少泽盯着天水诀问,便道:“你已经有了云水珠,莫非还想要聂家的天水诀?”

    “技多不压身。”聂少泽看似平和地走近他们,“何况天水诀是炼血功的克星,我如今虽然已经解决了炼血功瓶颈的问题,可发觉炼血功的克星还在,心中总是不安的。”

    阮秋道:“你只不过是怕你再也无法控制聂无欢,亦或者,你怕你也会被天水诀压制。”

    聂少泽站在他面前几步外,负手笑道:“或许你的是对的,但你修为太低,即便习得天水诀,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你怎么看?”

    阮秋按住唐霰的手臂,同聂少泽:“我可以将天水诀的功法交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你放他们走,聂宫主,你又怎么看?”

    唐霰低斥道:“不可!”

    聂少泽也忍不住失笑,“你在同我谈条件?不愧是殷无尘的徒弟,可是你们挟持了我另一个儿子,我怎么信你?阮秋是吧,你可知道,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你?”

    “如果我死了,你也会失去得到天水诀的机会,连我都能学会天水诀,倘若天水诀不仅落到我手中,其他人也学了,那个人还有着不亚于你的实力呢?”阮秋看向唐霰和沈灼寒几人,“聂宫主,聂无欢你可以带走,我只要你放了他们几人。沈灼寒毕竟帮过你,若没有他,你也进不来鬼城,而他们几个人也妨碍不了你。”

    “阮秋!”

    沈灼寒与唐霰齐声喊道。

    阮秋朝他们缓缓摇头,“有我在聂宫主手里,我师尊一定会来找他的。你们走吧,你们一个身负重伤,一个修为全废,挡不住他的。”他问聂少泽,“聂宫主看如何?”

    聂少泽笑应:“好。”

    他着上前,“那你随我走吧。”

    “好。”

    阮秋攥紧五指,看着他近前,秋水眸中眸光坚定。

    聂少泽挑起眉梢,走到他面前,一抬手直奔阮秋的脖子而去,阮秋却一把推开唐霰,抬掌对上聂少泽,属于天水诀的灵力扑面而来,叫聂少泽面露不适地皱紧了眉头。

    “走!”

    阮秋朝身后几人急喝道,几名暗卫果断拉走唐霰,聂白也背着聂无欢逃走,沈灼寒咬咬牙,跟着众人四散进入黑暗中的林子里。

    聂少泽有过一瞬恍惚,眸中血光一闪,炼血功便呈碾压之势反压阮秋,他抓住了阮秋过分纤细的手腕,看着几人往各处逃走,也没有去追,只是面色阴沉地盯着阮秋。

    “不愧是天水诀,不愧是殷无尘的徒弟,胆子不。”

    聂少泽无需动用云水珠,只放出威压,阮秋便双腿颤抖,他硬撑着站住,讽刺地看着聂少泽,“那你猜猜看,我能不能伤到你?”

    聂少泽笑道:“就凭你?”

    阮秋道:“就凭我。”

    话音落下,他被聂少泽抓住的那只手中剑光骤起,射出一道锋利无比的剑气,本就离聂少泽的胸口极近,剑气势如破竹,陡然刺去,聂少泽猝不及防扔开阮秋的手,尽管已极快地后仰躲开,那道剑气依旧擦过他的衣襟,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顶着聂少泽的威压用完殷无尘先前在他手上的剑气,阮秋轻咳出一口血丝,腹部开始生疼,他一眼也没有再看聂少泽,转身就往林子里跑去。事实上,他远没有自己表现得那样冷静,他心跳得极快,每一个呼吸都急促得让胸腔微微泛着疼。

    他没有时间回头看,因为聂少泽很快就阴沉着脸追上来,感觉到那股阴冷的威压靠近,阮秋边慌不择路地拼命往山上跑,边拔出发间玉簪,化为灵剑,往身后疾射去!

    聂少泽抬手握住青玉剑,稍一停顿,再抬眼看去时,那青衣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连他放出神识也没找到人,他缓步往前走去,而后站在阮秋消失前的位置。

    那是一处足有十丈高的陡坡,下面是个方圆百丈的血红大坑,仿佛曾经以血液浇灌过一般,中心立着一道高高的黑石柱,刻着诡谲繁复的纹路,而坑底则是遍地森然白骨,但下面并没有阮秋的身影,聂少泽深吸口气,黑着脸抹去脸颊上的血水。

    “区区筑基,竟能伤我……”

    聂少泽冷声道:“殷无尘!”

    他着将手中的青玉剑甩向身后,带着云水珠的力量,直指半空中冷然飞来的一道剑气,轰然相撞,那柄青玉剑被击飞出去,却又在转眼之间被召回到殷无尘手上。

    殷无尘站定在聂少泽对面,手握双剑,望向手中的青玉剑,眸中一沉,抬剑指向聂少泽。

    “秋呢?”

    聂少泽瞥向血坑,冷笑道:“掉下去,失踪了。”

    正如聂少泽所言,阮秋确实险些失足掉下血坑,但靠近血坑那一刹那,他便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眩晕,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待稍稍清醒些时,已躺在一方水池前。

    乍然从黑暗深林转到明亮之处,阮秋不适应地闭了眼,本能地按住微微生疼的腹,再睁眼,才迷迷糊糊地见到一道青衣身影。

    看纤瘦身量,像是女子。

    阮秋哑声道:“你,是谁?”

    那道向他飘来的青衣身影顿住,身后背着莹润温和的光,于此刻的阮秋而言却颇为刺眼。

    阮秋眼瞳一缩,眯起眼睛想看清楚对方是谁,却见那道青影往后缩去,他以为自己吓到了对方,想撑着爬起来,又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涌上来,便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那道青影见他睡下才飘上前,在他面前蹲下,凌乱的白发垂落到地上,一双血红的眼睛凝望着他的眉眼,眼中没有戾气,只有不清的温柔慈爱,连声音都充满笑意。

    “昭儿……”

    作者有话要:

    都猜到了吧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