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重启残阵,枪圣师伯。
夜色深重, 一道剑光被狠狠砸在堆满白骨的血坑里,尘土滚滚涌上,聂少泽站在数丈高的黑石柱上,冷眼俯视着坑底的殷无尘。
“再闹, 我可就不留情了。”
殷无尘一手撑在白骨堆上, 轻咳一声, 咽下口中血水,拄着长剑站起来,死死盯着黑石柱上面的聂少泽, 开口时仍是那一句——
“把秋,还给我!”
聂少泽摇头,“你还是冥顽不灵。我过,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给过你机会的,只要你听从我的命令, 将你弟弟带回来, 我也会帮你找回你那个叫阮秋的徒弟。”
灵力跃至荧烛剑身上, 殷无尘恨得眸中泛起红血丝,口中只有一句,“把秋还给我!”
他罢再次出剑斩向聂少泽, 双剑在手,一道青玉流光,一道冷厉剑气, 融合得极完美。
聂少泽渐渐失去了耐心, 正等着给他一点苦头尝尝, 未料殷无尘还未近前, 白骨堆中陡然抽出数不清的粗大树藤, 翻起一地骸骨, 赫然串成一层帘子,将二人分隔开。
殷无尘收剑后撤,抬眼看去,就见白骨堆中翻涌着抽出更多血红色的树藤,犹如一个个藏身黑暗当中的恶鬼爪牙,叫他立时警觉起来,接连后退,一直退到坑底边缘。
聂少泽也没料到地下会出现这么多妖异的树藤,连带着他脚下的黑石柱都跟着震动起来,他很快站稳,不料眨眼的功夫,那些树藤已在他周身围成一圈,缠上他腰间!
聂少泽一时不妨被拽到黑石柱下,抬指凝起一道血刃划过,树藤簌簌断裂,冒出猩红的汁水溅到他手上,很像血水,还有一股血腥味,聂少泽皱紧眉头,抬头往上看。
那些树藤飞速在他头顶上纠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堵住最后一道缝隙,随即往里压缩进来,势要将最后一丝空气挤压出去一般!
亲眼看着这些树藤结成死死困住聂少泽的牢笼,殷无尘心中也是惊愕,毫无疑问,此地不仅有他和聂少泽二人,但是谁在帮他?
只是这些树藤如何能困得住云水珠在手的聂少泽?
攒动的树藤中迸发出来一股血腥气,紧跟着,紧密结合的树藤间也露出了一道道缝隙,刺眼而腥冷的血光从中漏出。殷无尘就知道聂少泽要出来了,他握紧长剑,算趁虚而入,忽闻天上轰隆炸起一道惊雷,电光闪烁着直直往树藤劈了下来!
轰然一声——
树藤中惊起万千电光,盖过了云水珠的血光,天雷毫无预兆下来,整个坑底震动起来。
殷无尘惊疑不定,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他回头看去,果真见到一根血红色的树藤窜到了他身后,像是蛇一样,灵活且阴冷骇人,他一抬手便挥出长剑。
树藤顺势缠上荧烛剑,紧跟着却将殷无尘连带剑扔出血坑外,动作半点不拖泥带水,利索极了,殷无尘隐约还听见了一道模糊的声音,急急半空中停下来,站在血坑外的陡坡上,再看坑下,树藤已将整个血坑填满淹没,远看像一个倒扣的鸟巢。
天雷还未停下,在惊天动地的响动,一道接一道天雷劈在血藤下,电光滋啦啦地在树藤缝隙中泄露出来,惨白的光芒照在整座山头上,比起天上的血月,它更像明灯。
殷无尘清俊的眉眼难得露出迷糊的神色,低声重复起方才依稀听见的那道声音,“出去?”
是这白骨堆的主人让他出去?
还没等殷无尘想明白,远处听见动静的唐霰等人纷纷过来,唐霰神色古怪地看向那树巢。
“聂少泽在下面?”
他见殷无尘站着不动,就知道聂少泽多半没追上。
殷无尘沉默点头。
看着锁在树巢内外的一道道电流,唐霰当场幸灾乐祸,“天雷劈?聂少泽这是活该啊。”
沈灼寒眉头紧锁,“阮秋呢?”
殷无尘握紧青玉剑,而后神色紧绷地看向树巢,唐霰便笑不出来了,“阮秋也在下面?”
几人齐齐沉默下来。
“秋……”
殷无尘面色骤白,往前走了一步,双目紧紧盯着那个被雷电笼罩的树巢,就在这时,他们身后远远传来了一道沙哑急促的声音——
“师尊!”
几人无不面露惊喜,转身看去,一身青衣的少年果然站在树林中,正扶着树干大口喘气。
唐霰喜出望外,“阮秋!”
阮秋远远朝点了下头,稍缓了口气,朝他们走过去,唐霰看他步伐虚浮,想过去扶他一把,身旁却冷不丁闪过一道白影,冷风擦过耳际,叫他不由顿住,抬头一看,才发觉是殷无尘终于回过神,比阮秋更快一步大步上前,用力将他拥进怀中。
唐霰眨了眨眼,摇头笑了笑,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沈灼寒见状也松了一口气,缓步上前。
阮秋被殷无尘抱得很紧,后腰勒得有些不适,但听见殷无尘在他耳边那声沙哑的秋,他便由着殷无尘了,双手环上他后背,偏头靠在他温热的胸膛前,平复着气息。
“师尊,我没事了。”
殷无尘没话,只是用力地抱紧他,阮秋看见唐霰几人过来,还是抬起手抵在殷无尘肩上,“师尊,这里不安全,我们该走了。”
殷无尘闻言稍稍松开他,转而紧握住阮秋的手,一双满是红血丝的桃花眸中有着极其罕见的仓惶与依恋。阮秋眸中一怔,又朝他重重点头,“师尊放心,我真的没事。”
他深深看了眼雷暴击下的树藤,敛去眸中悲凉之色,握紧殷无尘的手,狠心调头离开。
“这里恐怕不能拖住聂少泽太久,我们必须先走。”
此地不宜久留,唐霰好奇是好奇,也没急着听他去了哪里,又怎会知道这里困不住聂少泽,见阮秋牵着殷无尘往林子外走去,他也带着几名暗卫跟上去,“去哪里?”
阮秋回头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先前四散的众人都在这里,聂白默不作声背着聂无欢跟在后面,沈灼寒也在。他问沈灼寒,“沈灼寒,你知不知道聂家的总祭坛在哪里?”
“应该是在城北。”沈灼寒狐疑道:“你想去祭坛?”
阮秋点头,“带我们去。”
既然是他的要求,沈灼寒也没细问,再看身后的雷暴逐渐转,他也清楚时间不多了,点了点头,往山下方向而去,“随我来!”
殷无尘没问阮秋为何要去聂家祭坛,唐霰几人也没问,只是默默地跟上,一路下山,离开聂家坟地时,那里的雷暴不再密集。外面尸傀众多,他们仍旧从半空走,大抵花费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城北聂家总祭坛所在的一座山丘的山顶上。
聂家多年前也辉煌过,毕竟曾是第一世家,这一座山都是他们用作祭祖的大祭坛。上千重石阶笔直往上,通向山顶肃穆的大祭坛,大抵是因为多年前残留的阵基还在,还残留几分震慑,山下仅有少数尸傀,而他们用法术掩盖了一路留下的气息,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太多尸傀找过来。
大祭坛近在眼前,就差十几个台阶,祭坛很宽敞,一个大八角平台稳稳坐落在山顶上,刻着繁复符印的石柱伫立在冷风中,多年前斗过的痕迹还在,中心石碑寸寸崩裂,只剩一座二尺高的石砖筑成的基座,早已看不出来上面用朱砂描绘的是什么,地面到处是坑坑洼洼与干涸多年的血迹,碎石堆里还有几具风化的白骨。
石阶上也躺着好些骸骨,风一吹过,裹在骸骨身上的残破布料幽幽飘扬起,在这血月之下,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似外面那样吵闹,独有的宁静让人心莫名静下来。
阮秋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看着山顶上荒凉残旧的聂家祭坛,有些感慨地喟叹一声,“到了。”
殷无尘扫了一眼祭坛,确定这里没有隐藏什么危险,转眼看向阮秋,眸中也有几分困惑。
唐霰跟着走上来,看四周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上来这条路,祭坛四周边上都是数丈高的深坑,掉下去可摔得不轻,他难免好奇,到这才问阮秋,“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沈灼寒闻言回头看来,脸上也是明显的疑惑神情。
聂无欢还未醒来,这于他们是好事,聂白见他们不算离开,便将聂无欢放下来,让人靠在石柱下,回过头也跟着几人看阮秋。
这座山丘只有几十丈高,但视野广阔,站在这里可以看到聂家坟地,何况黑夜中但凡天上有点异象都会非常明显,阮秋回头看去,聂家坟地上空一片死寂,雷暴停了。
阮秋眉头紧蹙,很快敛去眸中忧虑,起精神同几人道:“宋城主和唐掌柜先前在聂家密室找到关于云水珠的由来时,我们也知道聂家最后将双珠带到了祭坛,用于开启封城法阵,从那之后,明州城被风暴困扰数十年,成为鬼城。便是当年已经拿下聂家本家的血魔宗也被逼退出城外,多年来无法踏足鬼城半步。这里,也还保留着聂家先人当年留下的残阵。”
“你想修复这个残阵,引风暴再起,困住聂少泽?”
无需阮秋多,殷无尘已明白他的意思,桃花眸紧紧望着阮秋,生怕阮秋又会消失不见,也仍旧将阮秋的手握得很紧,“风暴不伤聂家人,而聂少泽不是聂家人。”
“但我们也不是聂家人。”
唐霰道:“若是鬼城风暴还在,聂少泽确实没那么容易将我们困在城中,但如今风暴已停,云水珠又在他手中。”他望向天上那层血红的结界,“他又封了城,若无援手,宋燕台和兰摧迟迟未能恢复,殷剑圣一人带着我们,还是很难逃出去的。”
“那就不逃。”
阮秋神色凝重,“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喘息的时间都是别人为我们争取来的,我们不能浪费时间。我会让阵法重启,雷暴之下,聂少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届时,我需要你们相助,师尊,聂长老,还有几位暗卫大哥,你们的修为都在元婴期之上,只要我们联手,至少,也有五成把握可以将云水珠抢过来!”
沈灼寒猜到什么,“你为何会有把握重启阵法?或者,你能让我们在风暴下不受影响?”
“可以。”
阮秋神色一正,道:“我是聂家血脉,风暴不伤聂家人。我先前也试过,风暴靠近我时会主动回避,风暴辨认我的方法,大抵是我这一身血脉,只要你们身上有我的血,理应不会被风暴所伤。而我这一身血脉,也是重启聂家法阵的关键所在。”
“你是聂家人?!”
众人大惊失色。
殷无尘眼里也有几分诧异,但他看阮秋眼神笃定,惊疑变作了担忧,“这样会伤到你的。”
“一点外伤,不要紧。”
在云水壁中参悟时,阮秋吸收了太多鬼城中怨魂的执念,其中不乏聂家人的记忆,虽然一时有些混乱,但想到聂家祭坛时,关于这里的一些信息,便都涌上他的脑海。
“聂家人当年匆匆开启法阵,用的是双珠的力量,确实作出了很大的献祭,不过……这法阵这些年只作防御之用,禁止任何外人踏足鬼城,即使云水双珠已经被鬼母拿走,但这里的阵基还在,而且很完整,只要投入足够多的灵气,它就能重启。”
阮秋看向殷无尘,“我需要很多灵石和法宝。师尊,现在或许我流几滴血就能破解困局,一点伤换我们活下去的机会,值得的。我们好不容易活着,当然要活下去。”
殷无尘眸光一顿,他明白阮秋话里传达的深意,他们历经两世才走到一起,于阮秋而言,他这一世活着已经是破了前世的死局。
“好。”
唐霰从满心震撼中抽回心神,对阮秋这话是赞同的,“不错,聂少泽迟早会追上我们,我们不能再一味躲避了,我们也别无选择,那就干他的!鬼母炼成双珠时借了天时,我们也能借地利困住聂少泽。来也巧,灵石法宝,我唐霰从来都不缺!”
他倒是财大气粗,朝几人伸出手,双手十指上赫然戴着八个嵌着各色珍贵宝石的储物戒。
聂白看了眼闭着眼安静靠在石柱下的聂无欢,也道:“只要能救少主,我都听你们的。”
沈灼寒也早已没有退路,默默看着殷无尘和阮秋一直紧握的手,垂眸道:“我修为不高,但是知道一些在风暴中躲避的技巧,也学过一点阵法,可以帮忙重建阵基。”
阮秋愣了下,他本以为,他会需要耗费一番口舌才能让大家相信他这无凭无据并且堪称赌命的计划,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笑叹一声,“那事不宜迟,就劳烦诸位了。”
唐霰看殷无尘定定地凝望着阮秋,大抵是有什么话要,他也识趣,忙摆手招呼几人道:“我们先去看阵基,这个宋燕台在行,我也耳濡目染略通一二,要我推倒重新建一个封城法阵我是做不到了,但缝缝补补也不难,沈友,我们去看看呗。”
他着就不由分拉走了沈灼寒,几个暗卫都是宋燕台吩咐保护他的,自然也跟了过去。
阮秋看着他们过去,再看向殷无尘,什么也不必,弯唇笑了笑。殷无尘也没有话,温柔地顺着他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挑起几缕,在他脑后挽起了一个髻,手中灵光闪过,握着变回玉簪的玉剑绕指柔,将玉簪插在发间,随后才轻轻拥住他。
“秋,以后不要再离开我。”
“好。”
阮秋心中酸涩,抬手轻轻抹过殷无尘脸颊上沾到的灰尘,缓缓闭上双眸,将额头抵在他肩上,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难掩的疲惫,“师尊,这一次,我们都要活下去。”
血月当空,不祥的血光照在缓慢聚集到城北的尸傀群背上,腥冷阴风吹往荒废已久的祭坛,于这份过分的寂静中卷起几分寒凉。
发冠凌乱的聂少泽站在尸傀群前,面色阴沉地望着山巅上的一点火光,却迟迟没有上去。
直到石阶上走下来殷无尘的身影,他手握长剑,站在石阶上,冷漠俯视着下面的聂少泽。
聂少泽右手手背仍残留着几分滋滋闪动的电流,青紫的血管涨起来,指尖往下滴着血。这让他的心情极差,就算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亲儿子,他也无法咽下这口怒气。
“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殷无尘还是那句话,“我姓殷,自从母亲被鬼母逼死后,我与你们聂家就没有半点关系。”
“好啊。”
聂少泽气极反笑,轻轻甩手,将那几分电流逼出体内,蜷紧青紫的右手,望向山顶方向,“看来你一定是要与我为敌了。在那里布置了什么,专门用来对付我的吗?”
殷无尘不意外他会猜到,“你若怕,就放我们出城。”
“出城?”
聂无欢缓缓摇头,笑道:“今日放你们走了,你们就会成为我最大的阻力,我知道你们想抢我手里的云水珠,就算你是我儿子,你也得掂量掂量,你有没有那个命拿。”
殷无尘眼神近乎怜悯地看着他,“在你眼里,云水珠就那么重要,比骨肉至亲和枕边人都要重要?聂少泽,你为了云水珠放弃了那么多,有没有想过最后会是一场空?”
“怎么会是一场空呢?”聂无欢只觉得可笑,他抬起双臂转向身后的尸傀群和天上的血红结界,“我拥有了云水珠,就有了世间无人能敌的力量,你们几个所谓的十圣之一联手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想要什么得不到?我失去的,也都会找回来的。”
殷无尘道:“聂少泽,你真可怜。”
“你我本无父子之情,你执意与我为敌,那就没必要再多话了。”聂少泽面色黑沉下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是将你弟弟交给我,还是让我亲自上去抓回来?”
殷无尘不明白,“你带聂无欢回去,究竟想做什么?”
聂少泽不怕他知道,冷笑道:“我苦心培养他那么久,才让他将炼血功修炼到第九重,即便有云水珠在手,我依旧需要突破炼血功的瓶颈,他就是唯一能让我功法圆满的替身……不,这世间还是有人会天水诀的,你那个徒弟现在找回来了吧?”
“果然如此。”
殷无尘唇边扬起一抹笑意,颇为嘲讽,他也不再多话,拔剑出鞘,锋利雪亮的荧烛剑挡在石阶前,抬眼看向聂少泽,眸中一片冷厉,“既然你我话不投机,就动手吧。”
聂少泽憋了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闻言冷笑一声,召出百鬼杖,便飞身上前想给殷无尘一个教训。他的也没错,他是得到了云水珠,修为大涨,有着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但是他的功法仍是炼血功,他出手时,自然还是那些旧招数。
大抵只有天水诀能稍稍压制他,不过如今鬼母已死,世间会天水诀的人不多,在这鬼城里大抵只有阮秋一人,聂少泽吃过一次亏,也知道该如何应对,此时倒是不慌。
百鬼一出,阴风阵阵。
殷无尘霎时有种回到上月与阮秋去十方城城主府偷药时的错觉,那时他也与聂少泽匆匆一战,他却并不正面应敌,挥出一剑稍作格挡,便化作一道剑光,往山上而去——
“聂少泽,我在山上等你,敢不敢来,看你自己!”
聂少泽握住悬在半空的百鬼杖,看着殷无尘临时逃走的方向,眼中有过一瞬犹豫,转念想到丹田内几乎无敌的云水珠,他便已无所畏惧,黑色袖袍一振,追上山顶。
山顶比聂少泽想象得有些不同,祭坛上空无一人,连殷无尘的人影都消失了,他观望四周须臾,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便走进祭坛里,百鬼杖在地上轻轻一拄。
“我来了,出来吧。”
一道剑光应声而来,从天而降——
聂少泽早有防备,手腕一转,百鬼杖在半空划过一道虚影,棍身挡下荧烛剑。殷无尘神色紧绷,双手握剑重重往下压去,冰刀子一般凛冽的剑气灌下,化作万千剑影。
短短一段时间,殷无尘也已经恢复了灵力,毕竟是剑圣全力以赴的一剑,聂少泽不敢硬接,顺势往后退去,本想退出祭坛,一柄短刃忽然破开气流,自祭坛外刺过来!
聂少泽意识到来人是谁,抬手一掌将聂白得狠狠撞向石柱时,自己也退回到祭坛中心,他握紧百鬼杖在地面轻轻一点,稳稳站定下来,余光就见几个身影从八道石柱上唰唰下来,俨然是唐霰、沈灼寒和几个暗卫,他一眼扫过,最后看向聂白。
“你也背叛了我。”
聂少泽这一掌着实不好接,聂白已有半步化神,接下这一掌胸腔也有些窒痛,他站起来握紧手上削铁如泥的短刃,以沉默应对。
殷无尘已然挡在石阶前,长剑凝起一点寒芒,指向聂少泽,“你上来了,就很难脱身了。”
聂少泽看着他们这一群不是修为低就是多少身上带伤的人,笑得有些无奈,“就凭他们?”
“就凭我们。”
一道声音从殷无尘身后响起,熟悉的语调叫聂少泽立时冷下脸,殷无尘也偏头看向身后。
阮秋同殷无尘相视一眼,点了头,一把抽掉裹在右手上的布条,朝向祭坛,浅淡的青光将他手心刀口上不住涌出的血水化作淡淡血雾,飘向祭坛上,另一手随即掐诀。
“阵起!”
话音落下,聂少泽脚下刻着繁复图腾的祭坛骤然现出一阵微弱金光,光芒闪烁着涌上来,聂少泽本来因为阮秋现身稍稍停顿了下,见状,他冷笑一声朝阵外的阮秋而去,身影如鬼魅般,几人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聂少泽人已经到了阵法边缘。
“想困住我,好大的口气!”
然而殷无尘就站在阮秋身前,聂少泽动手,他也在同时出剑,冰冷剑锋直指聂少泽门面。
聂少泽操起百鬼杖格挡时,聂白与几名暗卫齐齐出手,一行七人立时将他围困了起来!
阮秋咬了咬苍白的下唇,二指凝着灵力抹过手臂,逼出更多血水,指尖沾了一滴弹向金光法阵,似有清脆的水滴声从遥远处传来,滴答一声,法阵上霎时光芒大作——
那一瞬间的金光耀眼极了,让他们险些看不清楚被困住的聂少泽,只见祭坛上的金光在八道石柱间结成道道锁链锁住整个祭坛。
紧跟着,金光爬上石柱,八道光柱直冲天上血月!
天生异动,乌云压顶。
一道闪电以摧枯拉朽之势不由分地朝着祭坛劈下来,声如擂鼓,震耳欲聋,层云间紧随着举起风雷,紧随着笼罩住这处祭坛。
鬼城停歇的风暴再起,都被凝聚浓缩在这一方祭坛之上,一道道闪电穿破气流劈下来,殷无尘等人早有预料地纷纷后撤,聂少泽反应过来急忙以百鬼杖筑起结界。
他不是第一次被雷劈,但这次的雷暴是由聂家当年为了驱赶血魔宗留下的残阵引来的,比先前在聂家坟地的雷暴更加不留情面。
阵法已成,阮秋轻喘一口气,双膝一软半跪下来。
唐霰和沈灼寒见状匆忙过来扶他,刚伸出手,阮秋便摇了头,“不必,我还能再撑一阵。”
他干脆就地坐下来,双手掐诀结印,顿了下,指尖在虚空描绘出一个繁复的字符,画完最后一笔,字符迸发出一股浩瀚如海般的玄妙之力,他毫不犹豫将其入阵中。
这是出自云水壁上的符文,他福至心灵想了起来。
符文入了阵中,雷霆之势愈发蛮横,再一道雷劈下来,聂少泽的护体结界便化作了齑粉!
殷无尘几人都在阵中,分明是在密集如雨的雷暴下、滋滋作响的电流当中,那些电流却全都避开了他们。殷无尘拉下衣袖,看着上面阮秋用血画成的符印,再看向其他几人,见他们都无事,而聂少泽已经被困在雷暴中,他握起长剑,趁虚而入。
聂少泽来不及再筑起结界,先用云水珠的力量在他周身凝成一层护体血雾,雷暴一时无法劈碎血雾,然而滴水都能穿石。他本就顾头不顾尾,又见殷无尘挥剑斩来,更是慌忙抬起百鬼杖格挡,在看到殷无尘身上毫无损伤后,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毫无疑问,殷无尘几人身上一定有避雷暴的东西。
聂少泽有云水珠在手,在这雷暴当中也难以行动自如,又有殷无尘这个不受雷暴影响的劲敌在,他一时间也有些仓皇。但毕竟丹田内有云水珠,殷无尘一剑也无法拿下他,聂白与几名暗卫纷纷上前帮忙。
几人再次围攻聂少泽,僵持一阵,堪堪与聂少泽持平,聂少泽腹背受敌,护体血雾已不如先前那般固若金汤,右手再次已被电流灼伤,他咬咬牙,运转起云水珠的力量将几人震退,便擒住一名仅有元婴期的暗卫,掐住暗卫脖子将其当做挡箭牌!
殷无尘急急收剑。
聂少泽果真用那名暗卫的血肉之躯挡下了几道天雷,那暗卫虽未被雷暴灼伤,但在他手中也颇为难受,而聂少泽看到那名暗卫手上的血符后已是了然,转而看向阵外的阮秋。有这名暗卫在手,殷无尘只得暂时收手,聂少泽见状,面上笑容阴鸷。
“是个不错的陷阱,不过你们有办法躲避雷暴,我也有。希望你们几个不要死的太快了。”
殷无尘自然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那名暗卫,索性直接动手,聂少泽眉头一沉,掐住那名暗卫的脖子叫人挡在身前,却不妨斜后方滑过一道黑影,冷光灼灼的短刀在他后腰擦过,即便他及时退开,黑色布料上破开的口子还是很快被一股血水洇湿。
与此同时,殷无尘一剑刺向他手上,那名被他擒住的暗卫趁此时挣扎出来,被其余人带着退到阵法边缘,聂少泽险险避开殷无尘这一剑,独自一人时,阵中雷暴再起!
聂少泽仰头望着压在阵法顶端的一道金光符文,面色一沉,迅速以灵力重新筑起护体结界挡住天雷,甩了甩不住颤抖的右手,握起百鬼杖重重一拄,周身血雾翻涌间,阴气横生,无数鬼影涌现,在封闭的法阵当中乱闯乱撞,搞得阵中乌烟瘴气。
天雷是阴魂的克星,但看聂少泽这不顾一切拼尽全力的姿态,想来是要跟他们硬碰硬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法阵阮秋还能支撑多久,殷无尘便同几人道:“都心些,速战速决!”
此刻在阵外,看着阮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沈灼寒匆忙走到阮秋身后,运起灵力为他疗伤,他是会医的,学过比万象回春诀更高的春水诀,也能稍稍抚慰阮秋的不适。
唐霰见状,跟着取出阮秋先前给他的那个骨哨,吞服下一枚丹药,便含着骨哨吹了起来。
灵力将骨哨刺耳的声音送到阵法当中,藏身于血海当中的聂少泽身形一顿,眸中血光闪动,稍不留神,就被殷无尘一剑斩伤了手臂,他闷哼一声,抬手握住荧烛剑锋。
骨哨声犹如魔咒,叫聂少泽丹田内的灵力变得滞涩,力道一松,剑身便擦着他脖子而过。
聂少泽在紧要关头时腰身后仰,狼狈地躲过一劫。
聂白和几个暗卫接着在身后联手偷袭,他将手心掐出血印,忍无可忍地将百鬼杖掷向几人。
聂白几人猝不及防,被鬼气厚重的百鬼杖一把推到阵法边缘,齐齐倒在地上,吐出血来。
聂少泽怒吼一声,眸中血光怒火冲天,看去极骇人。
却见一柄灵剑迎面而来,聂少泽徒手接下剑锋,血眸瞪向殷无尘,惊怒交加中含着愤恨。
“殷无尘!”
阵中雷声阵阵,也无法掩盖被灵力送来的骨哨声。
骨哨仿佛吸去了唐霰的血气,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察觉骨哨上柔如水波的水红色灵力逐渐变弱,骨哨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更用力地吹着骨哨,耗尽所有力气将声音送进去。只是沈灼寒与阮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谁也脱不开身。
殷无尘深吸一口气,剑气附在剑上,掺着丝丝缕缕金光,待到聂少泽下一个晃神之际,终于,苍龙骤现,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剑锋从聂少泽手中穿过,刺入血肉之躯——
天上那层由聂少泽布下的血红结界毫无征兆的破了!
阮秋眸中涌上几分喜色,即便灵力已经耗尽,经脉丹田已在叫嚣着痛苦,仍是坚持撑住。
他也必须撑住!
阮秋心中急得不行,不停安慰着在自己腹中开始不安的胎儿,还差一点,很快就好了……
熟料聂少泽血瞳一紧,灵力忽又恢复,握住剑身,抬眼从刺入心口一寸的剑尖看向殷无尘。
还差一点。
殷无尘将所有力气都用上,将长剑推进聂少泽心口。
然而,真的就差了一点。
血光填满聂少泽双眼,他脸颊爬上青紫鬼纹,随即灵力暴涨,鬼气大作,一股可怕的力量迸发出来,竟然强压过了阵中的雷暴。
强力将殷无尘连人带剑掀飞出去,压在阵上的金光符印怦然破碎,风雷骤退,阵法崩溃!
阮秋与沈灼寒或直接或间接的受到阵法反噬,吐血倒地不起。那股力量仍然往外碾去,只听砰一声,唐霰手中的骨哨终于熬不住碎了,他也吐出了一口血,倒在地上。
荧烛剑在地面擦过一道深长印子,火星涌动,殷无尘才勉强站定,他扶住心口抬头看去,就见聂少泽披头散发地站在破碎的金光与浓郁的鬼气中,俨然比先前更强了。
看他的状态,像是……
强行突破了炼血功瓶颈?
聂少泽也伤的不轻,一身黑袍都被血水湿了,血瞳溢出血液,倏然看向阮秋所在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天水诀……聂家后人!”
看他身影一动,奔着阮秋而去,殷无尘心道不妙,紧追上去,身影化作剑光,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阮秋身边,将人抱在怀中。
聂少泽犹如鬼爪的血手靠近刹那,殷无尘已经来不及出剑了,他用力抱紧阮秋,毫不犹豫背过身,想用自己的脊背挡下这一击。
这时,一道金光自天外飞来,载着刚正不阿的浩然正气,明明最是刚猛却又怪异的与仙气融合得极完美的一枪袭来,几乎在空气中擦出火花,正正朝着聂少泽而去!
聂少泽虽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不顾丹田重创强行突破瓶颈,但也并非完全失去理智,在那一枪近前时,他果断放弃殷无尘与阮秋,抽身后退,血眸阴冷无比瞪向来人。
“谁!”
颀长的紫衣身影落到殷无尘身后,抬手握住了银枪,残风抚过他白净眉心浓烈如血的火焰印记,双眸黑若点漆,透出几分肃杀。
“紫霄宫,谢玄卿。”
殷无尘怔了怔,揽着怀中的阮秋回头看去,正好见到那英姿飒爽的紫衣人持枪迎风而立。
阮秋遏制不住咳嗽一声,抿了抿被血水染红的唇,眼中还有些迷茫,就见那人回头看来。
“阮秋?”
殷无尘跟着低头看向阮秋,就见阮秋已经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的紫霄宫宫主,此刻就站在他眼前。
换谁谁不得惊呆?
谢玄卿终归是救了他们,殷无尘扶着阮秋起来,不想这在谢玄卿眼中,却是脆弱可怜的青衣少年伤得不轻,连看见他时,湿漉漉的眼睛都像是受伤的鹿一样在害怕。
看阮秋眉眼间依稀有着几分父母的影子,谢玄卿神仙般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温柔之色,“别怕,我是谢玄卿,也是你的……师伯。”
紫霄宫宫主到来,叫聂少泽忌惮之时,也叫负伤的众人有了喘息的机会,勉强爬了起来。
没等阮秋回神,远处急急飞来两道身影,现身祭坛上,聂少泽的脸色登时变得愈发难看。
那正是宋燕台与兰摧。
二人一落地,宋燕台二话不快步上前扶起唐霰。
兰摧看见几乎躺了一地的伤员,不由挑起眉梢,随即又长松了口气,“好险,我们来得不算太晚……不过,谢宫主怎么也来了?”
宋燕台给唐霰喂下丹药后,唐霰才缓过这口气,见到他们,惨白的面上总算放松了些许。
“你们没事了?”
宋燕台摇头,琉璃目冷冷看向聂少泽,“没事了。”
来兰摧也憋了气,目光扫过宋燕台、谢玄卿以及殷无尘,微眯起双眼,笑眯眯地看向一身狼狈的聂少泽,“所谓血蛊,我二人已解开,多谢聂宫主款待,我与宋城主都很希望能尽早还你这份好意。聂宫主,不知今日,我们这里几人,还能不能再向你讨教讨教云水珠的神奇之处?”
阮秋闻言回神,抬头看向殷无尘时,余光扫过苍茫夜空。结界已破,先前血红的月亮恢复了原本该有的皎洁,几粒星子静静伴随在一旁,天边悄然涌上一抹鱼肚白。
凌已至,天快亮了。
作者有话要:
主角团差不多人齐了,本以为我能在一百章写完最终决战,现在看来还要一章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