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生辰惊变、外祖家 居然是真的有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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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吗?那长寿面真的做得很好吗?”

    “好极了!”关鹤谣挽住掬月, “面和得又滑又劲道,擀得也好,你在白案上是真的很有天赋呢。”

    掬月开心得脚步飘飘, “只要你喜欢就好啦, 都是为了给你过生辰。”

    五月二十,今年正好赶上夏至。

    这一天是关鹤谣的生辰,或者——是原主的生辰。

    关鹤谣本人的生日其实在秋天。

    但她想着,这本就该按照身体降生的时间算,况且占了原主的身体, 自然该给人家过生日,于是从此就过这一天。

    掬月居然偷偷联合毕二和胡为她张罗了一番。

    烊之后,她为关鹤谣擀了长寿面, 还送了一条她亲手做的发带,绣了几朵歪歪扭扭的花。毕二和胡则合伙送了一柄刀, 用来削水果非常顺手。

    关鹤谣想起今日种种,心头温暖,一路牵着掬月笑笑往家走。

    行至关府西偏门,她照常把一包蜜饯塞给守门的乔婆子, 对方却突然反扣住她的手,靠过来低声了一句“二娘子, 心。”

    关鹤谣的笑容瞬间凝滞。

    饶是有了这一句的提醒, 看到自己院门口站着五六个婢子、婆子时, 关鹤谣仍是惊悸不已,这样的阵仗可从未有过。

    “二娘子这是去哪里了?让我们好等。”为首的婆子径自上前,无礼无节,开口就语气不善。

    关鹤谣认识她,是继母身边最得力的那一个。

    “石嬷嬷, 今日是我生辰,便去街上吃了碗面。”关鹤谣强精神扬起笑脸,“你们也是来给我过生辰的?我就知道母亲大人惦记我,肯定带了礼物吧?”

    她满目天真地围着对方转了一圈儿,连着声问“礼物在哪呢?在哪呢?”

    石嬷嬷的脸更僵了,可她也没法接话,只能生硬道:“不是有一个丫头一直跟着二娘子,人呢?”

    关鹤谣垂下眼,“前几天让人贩子给拐跑了,找不着了。”

    石嬷嬷气急。

    大娘子交代要按住那个的,才好摆弄这一个,怎么拐跑就拐跑了?

    罢了罢了,先带过去再。

    听得石嬷嬷要带她去见关旭,关鹤谣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真的这么迫不及待,在她可以成婚的十七岁生辰当天就张罗着把她嫁到魏家吧?

    她稳住心神,着“既然是去见父亲大人,请嬷嬷容我换身衣裳”,随后在两个婆子的监视下进了屋。她换上一身最好的衣裙,又装作翻找外衫的样子,把枕头下的琥珀手串捞出来藏在了身上。

    明夙院正厅里端坐着礼部侍郎关旭,和他的继室郭氏,郭丝淼。

    关鹤谣低头快走两步,行了一个极其恭敬的深礼,温声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孩儿前来听训。”

    放眼整个金陵城,可能都没有谁家的儿女礼节像她这么到位的,毕竟连皇子公主叫官家,都是一声亲昵的“爹爹”。

    可关鹤谣做起这些事情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有点愉悦。她这样做派,一是韬晦自保,二是...座上二人本就不配为人父母,更不是她关鹤谣的父母,所以其实受不得她这样的大礼。

    只要想着这样可能让他们折福折寿,她就恨不得再给他们磕一个。

    关旭看着低眉敛目的女儿,一时有些恍惚。

    竟是越来越像了......声音、容貌,就连这样柔婉的情态都如出一辙。

    郭氏也愣住了。

    她要看到关鹤谣的手被酱醋染黄,要闻到她衣服上熏的全是油烟味道。

    她要让关旭看到一个满身粗糙庸俗的市井丫头。

    而绝不是...现在这样的!

    天知道下人来报这蹄子去街上摆摊时她得意了多久。“拦?我为何要拦?”当时她大笑着对下人这样。只是任她自生自灭,她却自甘堕落,有什么理由去拦着?

    抛头露面在外面摆摊,不多久就会成为一个粗鄙的商妇。等时机成熟,她就将这有辱家门的勾当与关旭一,关旭必定震怒着将她赶出去,甚至杀了也不无可能。

    这些年关旭对二女儿不闻不问,就这么在院里养着,郭氏迷惑不解又憋着一股气。

    拔了这根眼中刺——郭氏觉得没有比这更快意的事情了。

    十几年过去,郭氏还是经常想起那个女人——整日装模作样的琴棋书画诗酒花。丈夫的宠爱,华贵的衣饰,下人的尊崇......所有这些她都视若无物,只知道守着她的女儿,却还是勾得表哥对她念念不忘。

    郭氏一辈子八成以上的心力都用在揣测关旭身上,此时瞥见他的神色,更是愤恨地绞住手中帕子。

    该死的蹄子,为何不但没有枯萎,还开成了秾艳欲滴的花?单这身段和脸蛋,岂不是把她的语儿都比下去了?

    “二娘子,你去哪里了?”郭氏心中未等关旭开口,就率先质问起来。

    关鹤谣就按照刚才回石嬷嬷的套路再来了一遍,只是语气更谦卑可怜,话还得结结巴巴的。

    哼,不过长得好些,到底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郭氏心里一哂,“就算是过生辰,娘子家家的也不要贪嘴去吃街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吊眼薄唇,分明是个刻薄的面相,偏偏总喜欢摆出一副温柔端庄的样子,可这副面具在关鹤谣面前总也戴不住,永远有几道尖酸的裂痕。

    “再了,你总这样出去,被人家知道还以为府中亏待了你。”她转向关旭道:“表哥,二娘子每月的份例,她那丫鬟可都是好好地领走了。”

    一声娇柔的“表哥”听得关鹤谣汗毛直立,同时更是佩服起郭氏的强大逻辑。

    她起今日是自己生辰,饶是石嬷嬷那样的仆从都露出一丝窘迫。而郭氏身为当家主母,不仅对府中子女的生辰置若罔闻,还倒一耙,直接转移了矛盾。

    每月的份例,呵呵,两升米也好意思叫“份例”?

    关鹤谣面上不显,只态度良好地认了错。

    哎,他们三个人,明明都对她的境况心知肚明,这样互相演有意思吗?

    奈何郭氏瘾大,非要拽着她飙戏,又絮絮教起来,关鹤谣只一味应着。

    郭氏苛待关鹤谣,关旭是知道的,他并不在意,也从不插手后院这些事体。只是大半年没见这个女儿,而她变化甚大,一时有些没缓过来。

    现下眼见这二人越扯越远,而魏家来的婆子面色越来越焦急,他便肃声了岔。

    “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你姨母病了,需要血缘亲近的在室女为她诵经祈福,你跟着去一趟魏家。”

    果然就是和魏家有关!

    关鹤谣暗暗捏紧拳头。

    她都不知道原身还有什么劳什子姨母,反正他们有就有吧。

    莫不是请君入瓮?那边安排着什么龌龊的戏码想要污她清白之类?

    她脸色铁青上了魏家的马车,一手捏着今日刚得的刀,没有片刻敢放松。她也尝试着从接她的这两个婆子嘴里套个话,可她们石头一般毫不配合。

    一路惴惴,关鹤谣就这样来到了城西魏家大宅。

    谁能相信,她长到一十七岁,居然是第一次来外祖家?

    也许原主三岁之前,她娘亲带她来过。可不管怎么,娘亲一去世,原主就被扔到院子里,再未得到一丝一毫来自外祖家的关爱。

    魏家财大气粗,乃是大富之家。然而自进了门,关鹤谣就根本没有时间欣赏那些画栋雕梁——她被两个婆子架着飞奔到了一处富丽的院落。

    关鹤谣不禁惊讶,居然是真的有人病了吗?

    因为这院落中一股药味弥漫,十几个仆从进进出出,个个脸上愁云密布。

    一片混乱中,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外祖母——陈萝娘。她正坐在院里石桌边,身旁两个婢子给她着扇子。

    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五十多岁的妇人,而是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只是那一身潋滟的满绣浮光纱,衬得她此时面色更加灰暗。

    “老夫人,人带来了。”

    “带我这里来做什么!?”陈萝娘几乎尖叫起来,看都不看关鹤谣一眼,“快带去佛龛前啊!”

    关鹤谣被甩到软毡上,一抬头就看到地藏王菩萨的庄严佛容。又被摆布着用香汤净了手,漱了口之后,她才意识到:可能、大概、也许、居然真的是让她来诵经的!

    难道还冤枉了他们不成?

    她此时身处一个耳房,好像被临时布置成了佛堂,华丽的香案上供奉着鲜果鲜花。

    此屋和正屋没有完全隔断开,而是门上挂了水晶珠帘子,又用一扇厚重的单扇红木屏风完成了视线遮挡。而陈萝娘的声音正从正房传来,一会儿呼喝仆从,一会儿带着哭腔喊“琳儿琳儿”。

    关鹤谣心下稍松。

    或许生病的人真是她的便宜姨母?毕竟这名字与她生母的名讳“魏珊儿”也对的上。

    魏家总不至于为了迫害她搞这么逼真一出,看来确实出事了。

    只要不是和她婚嫁之事相关,情况就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然而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什么一石二鸟的后招,还是要再探些信息——

    “你快念啊!”

    关鹤谣心思流转这么几瞬,看守的婆子已经很不乐意,她点点佛经,粗声催促。

    “嬷嬷勿怪,我这就念。”关鹤谣轻轻展开佛经,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她刚作势要念,又猛然收势,抬头温声讨好道:“嬷嬷,我还有一事要问。”

    “问!”那婆子一脸不堪其扰。

    “是这样的,念佛时,即见佛时。”

    关鹤谣一本正经,“我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去见佛祖啊。还请告知到底是为何事念经,如此才好向佛祖祈求。否则本是求寿,我却求了福。本是求慧,我却求了财。本是——”

    “求命!”

    婆子崩溃,“是求命!”

    她担忧地朝门口看了看,低声道:“娘子今日午后游湖不慎落水,现在还未醒来。你快念罢!”

    关鹤谣几不可察挑了下眉,今日午后。

    那大概来不及借此事设局吧?不至于这么拼吧?

    况且溺水...不是应该要么当场喷一口水活过来,要么直接嘎嘣拜拜吗?会昏迷这么久吗?

    对于一只旱鸭子来,这题实在超纲了,她想不明白。

    既来之,则安之,关鹤谣便端身正坐,整衣敛容,这回真的准备念经了。

    却忽听得珠帘珊珊响动,门口屏风后绕进来一个婢子,口中还在喊:“李嬷嬷,老夫人吩——”

    她陡然转音:“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