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全员恶人、神仙粥 “这我可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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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天地有恶意, 山水总相逢啊。

    关鹤谣一边工工整整抄佛经,一边无奈地暗自吐槽。

    再一次见到八仙楼前骂她的婢子,这件事情就像一根线, 把之前的细微线索穿起:富足商户出身、被魏玄殷勤地陪同游览金明池、被掬月和她长得有几分相像......

    看来, 那个要硬买她芍药的花冠娘子,就是她的姨母,也是魏玄的姑母——魏琳儿。

    明明年岁和她相当的......是老来女?

    叫“杏儿”的婢子咋咋呼呼,惊得指着关鹤谣连问“为什么找她来?”可两个婆子不仅顾左右而言他,还叱责她不该多嘴。

    杏儿被两个积威甚重的婆子吓得不出话, 连关鹤谣和魏琳儿之间的恩怨也来不及告知,就被赶了出去。

    关鹤谣冷眼看完了这出插曲,断定除了少数受信任的仆从, 剩下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是魏琳儿的外甥女。

    好像谁稀罕和他们攀亲戚似的!

    和魏家沾上准没好事!

    就如现在,夜近三更, 而她还要伏在案上一笔一划抄经书。

    确实是念经祈福,可两个婆子既不通经文,更不识字。所以除了关鹤谣这个真正“念”的人,其他人也无从知晓她念的是什么。

    陈萝娘真是亲娘, 她怕关鹤谣偷懒耍滑,于是最后变成要求关鹤谣亲手抄写佛经, 还特意来敲了一番, 她之后要亲自过目。

    关鹤谣撇撇嘴, 真是人之心,她怎么会去做胡乱念经、亵渎佛祖之事?

    然而她如今是如鱼在砧,也懒得争辩,只能被一左一右两个凶狠婆子看着抄佛经。

    一抄就是近四个时辰,她补暑假作业都没有续航过这么长时间。

    关鹤谣一边抄, 一边留意主屋的动静。隐隐约约听得一晚上折腾来四位郎中,但是魏珊儿一直没有醒。魏磊的妻妾也来看过,都被陈萝娘轰走了,她倒是一直守着。

    直到如今夜深人静,陈萝娘去边上厢房休息了,院中仆从也卸去大半,只院子里还有几个值夜的,另外魏琳儿两个贴身丫鬟服侍在床前。

    大概是关鹤谣一直表现良好,看着她的两个婆子也放松了警惕,头一点一点,鸡啄米一般起了瞌睡。

    关鹤谣抬眼偷瞄,见她们都阖上了眼起呼噜来,这才逐步放慢抄写速度,直到撂下笔。

    她正呲牙咧嘴地放松手腕,却听正屋有模糊的话声传来,好像是那两个丫鬟。

    关鹤谣撑身要起,僵硬的腿差点让她当场表演一个滑跪。

    她赶紧活动活动回不过弯儿来的膝盖,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躲到屏风后偷听。

    “......们实在是幸运,”这个是杏儿,嗓音尖细尖细的,“幸好今日没跟去,你看雯和樱桃都被得半死不活,好悬没撑过去,真的太可怕了。”

    “点声。”第二个声音却是稍微柔和一些,“谁让她们没侍奉好娘子,娘子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阿栀姐姐,本来大郎下月回来就要成婚了不是吗?现下他姑姑这样...万一...这亲还能按时结吗?”

    身处魏家,关鹤谣听到“成婚”条件反射地吓出了冷汗,再一品原来的是大表哥魏皓,捋捋心口,她接着听。

    “收起你的心思,”阿栀警告道:“大郎成不成婚,何时成婚都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儿。”

    “我...我没什么心思。”

    造孽呀!关鹤谣面色扭曲,这杏儿才多大点儿啊,一天天想的都是些什么?

    心里的算盘被人发现了不,还被扒拉乱了,杏儿毫无服力地辩解几句,尴尬地岔开话题,“阿郎家祖籍洙州吧?娘子也算是洙州人,对不对?”

    “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件事关鹤谣也知道。

    魏家祖上正是洙州人士,沾了茶马互市的光起家,倒卖瓷器茶叶,很快成为当地巨贾。

    等到了关鹤谣外祖父魏城一辈,这位野心勃勃的当家人决意来金陵发展。

    放弃祖业南迁,确实是阻力重重。刚来金陵的魏家元气大伤,又无枝可依,这才有了后来为站稳脚跟,将关鹤谣娘亲嫁给关旭一事。

    然而几年之后,洙州黄河便决了口,而魏家阴差阳错逃过了这一举家倾覆的噩运。

    正因为此,即使现在的家主是魏磊,但魏城依然是整个家族的绝对权威。

    “所以啊,阿栀姐姐,你知道吗?大家都娘子这是缺德糟报应了!家乡发着大水呢,她却非得去游湖玩乐,人家啊,这是触怒水神了!而且——”

    “呸!妮子别瞎!”

    关鹤谣觉得这个阿栀稳重一些,以为她又要教训杏儿,却听她话锋一转,“咱家娘子缺德事儿还少做了?怎么现在才遭报应?”

    然后两人便是一阵低低的笑闹,那纯粹又明亮的恶意就像正屋的烛火摇摇晃晃,无孔不入地绕过厚实的屏风,冷风一样到关鹤谣身上。

    关鹤谣咂舌,这魏家怎么回事?

    魏琳儿做了什么能让她家婢子对她都这样彻头彻尾的嫌弃?就连年纪不大的婢子们也是阴阳怪气的。

    全员恶人吗?

    *——*——*

    东方既白,院子里渐渐有几个仆从走动,只是气氛仍非常压抑,没人敢弄出大动静。

    寂静佛室之中亦是只有轻轻纸张响动,于是关鹤谣的肚子忽然的一声“咕咕——”,便可谓是惊天动地。

    她委婉地表示可否给她拿些吃的来。可左婆子毫不怜惜地开腔,“娘子吃了东西,便又造了口业,还是先抄佛经罢。”

    “口业”又不是指吃东西!不懂不要乱好吗?

    关鹤谣气得脑中滚过无数句国骂,这些要是出来了才叫口业!合该让这两个铁石心肠的婆子见识一下真正的口业!

    可面对菩萨圣容,她不愿造次。到底,人在屋檐下,也不敢不低头。

    她实在饿得胃疼,只能再好声好气地请求两句。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夕食吃得早,昨夜的夕食早就消耗干净了。

    右婆子似乎心软一些,起码回应关鹤谣了。

    可她拒绝的话关鹤谣也没法反驳,“今日厨中备下的都是鸡汤、肉羹一类的滋补物等着娘子醒来吃,你吃了再怎么抄经?”

    魏琳儿饮食向来奢豪,厨房里非荤即鲜,连带着整个院子的仆从都吃得满嘴流油,确实没有什么能给关鹤谣拿来的素斋。

    关鹤谣只能继续争取。她蛇七寸,大意就是“饿得心慌意乱,味根不净,这佛经也抄得不够挚诚啊。”

    见婆子们面色稍有松动,她继续道,“只请给我拿来个炉子,我自己煮一些粥就行。”

    “对了,”她灵光一现,“我做一道神仙粥,二位听听,这名字多好,也是向各路神仙祈求娘子康复呢。”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到底答应了,也不能就让她这么无休止地抄下去,谁知道娘子何时能醒呢?

    于是便有一个婆子出去,给关鹤谣拿回了她要的几样东西:一把米,几根葱,几片姜,还有红枣和枸杞。

    *——*——*

    关府,云中筑。

    关燕语今日起得早些,厨房里顿时忙乱,好在及时把朝食送到了她面前。

    此刻,她正穿着软云纱的寝衣,百无聊赖地听着婢子报菜名,“...姜丝人参菜,汤羹是天麻兔肉汤,从食是捻尖豆沙馒头、虾蟹馄饨和牛肉粥。”

    终于听到一味爱吃的。

    鎏金的筷子尖儿轻轻一点,婢子马上会意,给她盛来一碗牛肉粥。

    关燕语极其爱吃牛肉。

    可惜牛肉可遇不可求,哪怕府中采买每一日都尽心在各个集市寻找,一月也吃不上几回。

    是以今日见到这牛肉粥,关燕语还是很满意的。

    可她只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这么腥,这么柴,平白糟蹋了难得的牛肉!

    一帮废物,她们到底会不会做饭啊?怎么每次做出来的牛肉,还没有她那天在关鹤谣的破院里闻到的香?

    关燕语把碗重重一撂,“这粥是谁做的?”

    厨婢结结巴巴回答了,关燕语刚要发作,她贴身丫鬟之一的青蒲匆匆进屋,伏在她耳边了几句话。

    “当真?”关燕语惊讶不已。

    她转转眼睛,端起牛肉粥迅速吃了,便吩咐婢子们侍候她更衣扮。

    “这我可得去看看。”

    *——*——*

    佛室里米香弥漫,中间还夹杂着葱姜的淡淡辛香。

    掀开砂锅盖,关鹤谣拿木勺慢悠悠地搅一搅。

    白蒙蒙、热腾腾的雾气散开,只见每一粒米都绽出恰到好处的花来,米溶于水,水溶于米,滑腻如一。

    这一锅雪一样的粥,招的两个婆子的视线也不自觉随着木勺搅动的轨迹移动。

    她们早起轮流去吃了朝食,吃的是香喷喷的鸡茸粥和猪油烙的面饼,可此时闻着纯粹的新米香气,也不禁口舌生津。

    更别提饿得要昏过去的关鹤谣了。

    熬粥的火候极其重要,最好能时时刻刻看着。

    她自然也想熬出一锅绵软的香粥,好好抚慰一下自己正抽抽着疼的胃,可又不能偷懒,搅拌几下就又回到案前抄经。

    倒是右婆子突然和她搭话,“你这粥,为何叫‘神仙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