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到底嫁谁、母女情 萧屹站在一个纯白色……
因为“神仙粥”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厉害, 结果所用食材平平无奇,右婆子才有此一问。
关鹤谣解释道:“此粥虽然材料、做法都极尽简单,歌诀不过是‘一把糯米煮成汤, 七根葱白七片姜’, 但除湿驱寒的效果甚佳。若是受了风寒,有了头疼鼻塞之类的症状,只要趁热喝上一碗,轻者当即痊愈,重者也可解一时之急。就像是神仙救人一般灵验, 所以叫‘神仙粥’。”
她忽然想起正屋里还未苏醒的魏琳儿。
在她看来,那不是她的姨母,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若是就这么香消玉殒着实可惜。就算魏琳儿为人跋扈,关鹤谣也不至于盼着她死去。再者...落水...这简直触动了关鹤谣心中最恐惧的角落。
她下意识地希望魏琳儿无事。如此, 她就更有信心相信水神能够善待千里之外、吉凶未卜的心上人。
于是关鹤谣道:“贵府娘子落了水,肯定寒气入体,等醒来吃一碗这神仙粥,不定也会痊愈呢。”
左婆子轻哼, “娘子岂会吃这粗糙的粥。”
关鹤谣但笑不语。
右婆子倒是对这神仙粥上了心。
若是真的有用,以后有个头疼脑热吃一碗就好用, 可省下不少买药看大夫的银钱, 于是她细问了做法, 关鹤谣也答了。右婆子暗暗记下,最后问:“你怎么就放了一粒红枣和一粒枸杞?”
既然要放,多放一些就是,如何这般抠抠搜搜的?
“这个呀,”关鹤谣微微勾起嘴角, “是我祖传的诀窍,就得这样做才好用。”
她幼时感冒着凉时,喝的就是妈妈做的这样一碗神仙粥。
因为她嫌葱姜味辣不愿意喝,所以妈妈会放一粒红枣和一粒枸杞哄着她,再给她唱那首被她们母女俩篡改了下半段的歌诀:“一把糯米煮成汤,七根葱白七片姜。一粒红枣是妈妈,陪着枸杞阿鸢。”
关鹤谣就会被逗得大口大口喝粥。
她总会将红枣和枸杞留到最后,开心地拨弄着一大一两个红点儿,很郑重地和妈妈:“阿鸢和妈妈永远不分开。妈妈去哪里,阿鸢就去哪里!”而妈妈会摸摸她的头,“好,阿鸢去哪里,妈妈也去哪里。”
左婆子没好气地敲了敲案,关鹤谣才惊觉自己居然无意中哼唱出了歌诀。
她动作隐晦地擦擦眼角,收收心继续抄写,渐渐沉入经书之中。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是为地藏菩萨。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是他发下的本愿。
《地藏菩萨本愿经》——从吕大娘子那里,关鹤谣知道了这是助人消业积福的无上经书,老两口经常诵读。她也知道,这更是一本孝经。地藏王菩萨于过去世数度救母,能为了救母亲散尽家财布施,能为了见母亲出入地狱,此乃大孝。
地藏王菩萨最后救出了母亲,真好啊。
关鹤谣不禁抬头,去看那千叶青莲花座上的宝冠庄严。她没有那般无量的功德,没有起死回生的神力。如果佛祖垂怜,只让她再见妈妈一面就好了。
去世五年,她竟然一次也没来过关鹤谣梦中。
*——*——*
萧屹站在一个纯白色的奇怪房间中。
他周身上下都在滴水,还疼得快要散架,可他无暇自顾,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一个恸哭的身影吸引。
那个纤瘦的身影伏在床上,正悲痛欲绝地放声大哭。
她的每一声哭喊,都像是被激流裹挟的石块狠狠刮伤他的脸,像是淬了毒的箭镞洞穿他的心脏,让萧屹觉得自己的魂灵都与她一同痛苦地颤抖起来。
他下意识地上前几步抬起手,不知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一句:“阿鸢——”
萧屹猛然睁眼。
“郎君!郎君!”九喜极而泣,扭头去喊:“殿下,殿下!郎君醒了!”
赵锦大步行至床前,“快去请二舅舅和你爹爹过来。”他长舒一口气,看着萧屹脸上的血痕,眼眶通红,“可算醒了,你躺了两天了。舅舅一直守着,我刚把他替下来他就又去找郝相公他们吵架了。”
萧屹挣扎发声,出的字句像被河沙磨过,“郝相公——”
“放心。”赵锦知道他想问什么,手抵着他胸膛将人按回去,“有你昏迷前给出的河底淤泥景况,郝相公已经决定以三段埽合龙。我觉得他当时要是再不答应,舅舅就要把他踹进河里堵堤了。”
他故作轻松地露出如平日一般玩世不恭的笑,只是微抖的语气暴露了真实的情绪。
他第一次见到萧屹那么虚弱的样子。
萧屹被从河里拽出来时就像是一个破碎的傀儡。沙石划出的无数伤口被浑浊的水泡得翻卷,粗壮的绳子将他的肩背生生勒出淤痕,又磨得血肉模糊。他一边咳嗽一边呕吐一边描述河底情况直到昏厥。
然后赵锦又第一次见到了二舅舅那么暴怒的样子。
他像是一头护崽的老虎,以惊人的气势和极致的哀恸把河北诸官一通痛骂,连郝相公也没有放过。混乱的堤坝上,数百人噤若寒蝉。
“我去堤上看过,新的埽台大致还有三、四天才能建好,然后才能开始卷埽。你好好休息,这些常规的工事就不要操心了。”
萧屹点点头,“我睡了两天,今日是廿一?”
“是。”
“...错过了。”
“错过什么?”
萧屹低低:“阿鸢的生辰。”
“你啊,”赵锦无奈地扯扯嘴角,“你就是不昏迷,也没办法回去给你家娘子过生辰。”
萧屹闭上眼睛,不想再话。
赵锦所他自然知道,可是哪怕只能在那一日想一想她,遥祝她生辰快乐也是好的。
赵锦看他这副样子实在好笑,掰开他的手塞进去一张字签,“今日刚收到的。”
这一张对折的字签,从信封里掉出来的时候赵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放心,我们都没看过。”
手上也缠了绷带,萧屹费了一番功夫开字签。
只有八个字,却神奇地抚慰了他周身数不清的伤痛。他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只知道赵锦终于笑出了声。萧屹只当没听见,将字签心地藏到了枕头底下。
赵锦的下一句话他却是听进去了,也衷心如此期望——“希望这一次能合龙成功,我们都能早日回家。”
*——*——*
“不辛苦,”关鹤谣僵硬地回答道。
她神情戒备地握着那杆笔,宛如握着一把剑,“为姨母尽孝心是我应该做的。”
完,她就虚虚看向桌上的经卷,执着地拒绝和魏玄有半分眼神交流。
怕什么来什么。
昨日未见到魏玄,她还很庆幸,没成想他这么一大早过来了。还着什么也要替“姑姑祈福”,把两个婆子赶出了这佛堂。
祈福?
关鹤谣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眉心就像是被吹皱的水面。
满身酒气,也不怕熏到菩萨?
她直觉魏玄现在状态不对。
往常见的那几面,他起码是一个衣冠齐楚的富贵公子,还有几分矜持清逸的气质。可他现在明显仍有醉意,眼中隐隐血丝亦显得整个人颓唐又焦躁。
“表妹,我前几日去了你原来摆摊的地方,你不摆摊了吗?”
关鹤谣摇头,“不摆了。”她把声音压得极低。
木雕屏将门口遮挡得严实,她又是靠里边面向墙,完美地处在正屋中人的视觉盲区里,可是声音是相通的啊!
但凡有人如她昨夜那般贴着门口,就能大致听到魏玄和她的谈话,关鹤谣完全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依誮
他却忽然又开口,“原来真的不摆了啊,我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这句话中的惋惜和流连惊得关鹤谣猛然转头,正撞进魏玄泛着醉意的眼睛里。
她心中大叫不妙。
魏玄直直看着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
昨日夏至,友人们在金仙庭定了最好的酒席,魏玄喝得醉醺醺被抬回了家,后来魏琳儿落水,家人怎么叫他都叫不醒。他昏沉沉睡到现在,方才得知这意外。魏琳儿虽比他年纪还,但毕竟是长辈,又是祖父母的心头肉,魏玄连梳洗都来不及就急忙赶来探望。
来的路上却又听到消息,婆婆将关家表妹接来为姑姑祈福。于是到了这院里,他堪称敷衍地看了姑姑几眼,就一头扎进这佛堂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如他所,他确实很久没见到关鹤谣了。
他不由得想起去岁秋天和爹爹去关家祭拜大姑姑,第一次见到这位表妹时的样子。
当时就觉得她虽有些瘦弱,但眉眼标志得如同瓷娃娃一般,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怎么也没想到再见时——她在街上摆摊。明明仍是粗布衣衫,可她的变化很大。就像是...从瓷胎中脱出了玉质来,窈窕如同玲珑的白玉瓶,莹莹地泛着光,让他控制不住地隔三岔五去她摊子看看,有的时候上前买一块糕饼,更多时候则是远远看着。
只是不知她为何突然不摆摊了。算起来,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未见到她了。
而这次见面,她的变化更大。粉色的窄袖衫轻薄贴身,那娇嫩的颜色像是玉瓶中插的花朵染出来的。
而她本人,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春风滋养,染上了几分动人魂魄的灼艳之色。
而这一切,落在魏玄的醉眼里,成了烧光他神智的最后一把火。
这样的美人,凭什么就得嫁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