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头伏饺子、想寿礼 关鹤谣对此表示深切……
夏至后的第四个庚日即将到来, 马上就要如二伏了。
头伏饺子二伏面,关鹤谣赶着理直气壮吃饺子,于是今日食肆里就只卖饺子——
黄瓜虾仁、苋菜豆干、素三鲜, 挑的都是清爽不油腻的时节馅料, 配上自家腌的腊八蒜、糖蒜,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也能让食客胃口大开,一盘接一盘吃。
关鹤谣刚当了一个时辰没有感情的包饺子机器,此时终于得闲。她扇着扇子喝着茶,一边听食客们聊天捡乐子。
“今年的天气也忒古怪, 初伏就这么热,也没下几场雨。”
“不下就不下呗,你是要旱?还是要涝?看看洙州洪水多吓人!”
无论何时何地, 首都人民永远有指点江山的气魄、丰富的知识储备以及第一手的八卦资料。
关鹤谣口呷着的这一杯枸杞菊花茶还没见底,二位官人已经就堤坝如何整修、官员是否渎职等问题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其中一位又突然问:“你听了没?穆郡王也启程前往洙州, 是要把英亲王换回来。”
“是,据是穆郡王不忍弟弟在河北受累数月,主动请缨去监督修堤直到竣工,官家他也日夜思念三郎, 就同意了。”
“啧啧,要不我还是英亲王最得脸呢。”
关鹤谣撇撇嘴。
谁最得脸真不好, 谁最不要脸倒是十分明显。
穆郡王这抢功抢的, 真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啊。
有了萧屹这个情报来源, 她知道得还更细致些。
据穆郡王那份折子写得情真意切,催人泪下,远到赵锦自儿时就最不耐暑热,近到云太夫人下个月过寿,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对远行弟弟的友爱和担忧。
于是官家欣然允准了, 隔天穆郡王就带着指派的军士随从前往河北。
关鹤谣对此表示深切的鄙视。
人家那边拼命搞定了最惊险的合龙和抢修,现在雨过了,天晴了,马上就要功德圆满了,他出来抢人头了?
要是在游戏里,他这种人是要被追杀N次之后再挂悬赏的。
这样想的也不止她关鹤谣一人。
她们四个一起吃夕食时,大家都在道,连毕二都叠声感叹“不厚道”。
只因就算普通百姓没有她这般的亲友滤镜和详细情报,穆郡王这一手也着实太明显了些,自然受人诟病。
一顿丰盛的餐食,生生成了穆郡王的批|斗会,非常下饭。
关鹤谣自己就吃了二十来个饺子,之前在农家收的榆树皮面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和出的面又滑又韧。她们四人口味各异,比如毕二好辣好肉,胡则喜欢清淡口味,但是今日意见出奇一致,都觉得黄瓜虾仁馅儿的最好吃。
“而且不是为了虾仁。”胡咬开一个薄皮大馅的饺子,淡绿的黄瓜丝,嫩黄的鸡蛋碎,浅红的虾仁就纷纷展露出来。
“最好吃的是这股黄瓜清香味。”
众人纷纷点头,昂贵的虾仁在这个馅料都成了陪衬,用来给黄瓜增鲜。
咬一口翠绿玛瑙一般的腊八蒜,再夹住白胖胖的饺子轻轻蘸一点泡过腊八蒜的香醋,囫囵个吞入口中,鲜美的汁液霎时绽开,如初春柳枝柔柔抚过四肢。毫不油腻,回味甘长。
四个人都敞开肚皮吃了十二分饱,又一人喝了一大碗羊汤溜缝儿。
那羊骨用火炖了将近两个时辰,汤汁已经呈现出奶白的颜色。碗里垫上椒盐、香葱,一勺热汤浇入,香气瞬间激出,而后就是迫不及待的品尝。
桂树浓荫下,晚风习习间,众人喝汤喝得大汗淋漓,却都舍不得松开碗。
入了伏,就要多吃羊肉,称为“伏羊”。夏季天气炎热,人体自然也随天气而热。若是一味用冷饮、冷食、冷水浴来消暑,反倒是逆天而为。所以在最炎热的伏天里吃热性的羊肉,是为了以热制热,以汗制汗。热到极致就是凉,这样巅峰转换的养生哲学,是只有华夏人民才有的智慧。
第二日关鹤谣去国公府里时,府里也做了好几道羊肉菜。
正赶上关策沐休,又启了新的羊羔酒,大家举杯畅饮。
最开始关鹤谣能和萧屹单独窝在万壑园吃夕食,理由是“萧屹从军营归家晚,会耽误云太夫人用餐时间”。虽多少有几分道理,但知情者都心照不宣,这其实是为了让他们相聚的招数。
现在萧屹在家“养伤”,关鹤谣也不愿总霸着他,让他错失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因此哪怕来国公府,到了饭点也总赶着萧屹去和家人们吃饭,她自己则转身回家。
没想到一来二去,人没赶走,却把自己搭进去了。
如今她也和信国公府的兄妹三人一起,陪着云太夫人用餐。
看着关策和关筝永不停息的拌嘴,听着云太夫人偶尔对她和萧屹的趣。
不知不觉间,关鹤谣那点拘谨和紧张已经尽数消散。
毕竟萧屹离开那两个月,关鹤谣已经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关系,如今又随着萧屹的回归更显紧密。
五人围桌而坐,有有笑,竟真的像一家人一样。
关鹤谣就尤其上心地思考起给云太夫人的寿诞贺礼来。
只是这个议题实在太难了。
且不关鹤谣有没有钱能搞到些珍奇物件,就算能,也入了俗套,还未必得太夫人喜欢。
更何况,老人家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关鹤谣也曾偷偷去抄那兄妹三人的作业,虽然他们都安慰关鹤谣“心意最重要”,但关鹤谣看他们仨简直一个比一个卷。
关策寻来一盒前朝的茶膏,据是出自制茶名家之手,已有百年历史。
“这叫‘玉禅膏’,银生府产的鲜茶翻榨制成的。”他神色得意又肉疼,“我费劲心思才寻来这么一盒。”(1)
他抠抠搜搜开那绞金盒子给关鹤谣看了一眼,只见茶膏黑如漆,润如玉,自的一条缝隙就散出醇厚的茶香,让人神清气爽,绝非凡品。
关鹤谣深受击地去找关筝。
关筝正在刺绣,她绘了一幅寿星图,并以其为蓝本绣制出来,准备给云太夫人做个炕屏,这会儿已经完成大半了。绝佳的画技和绣技强强联合,这副绣品简直是栩栩如生。
在一口咬上寿星手里的寿桃之前,关鹤谣仓皇遁逃。
显然萧屹也没有安慰到她。
他用上了藏品里最好、最大的一块白玉,目的是雕一座观音像。
关鹤谣每次来府,都能见到他的进展。
那块剔透的玉胎就像一片沉静的冰面,而观音菩萨渐渐从中浮现出来,衣袂飘飘,慈眉善目,已经到了关鹤谣看一眼,就恨不得跪下磕个头的地步。
“你我怎么办吗掬月?”她崩溃地和掬月诉苦,“就剩不到一个月时间了。”可她看得越多,想得越杂,越没有个准确思路。
“我没有钱,又没有那些手艺,实在没什么能拿的出手。”
“确实没钱。”掬月精准扎心,“但是你有手艺呀娘子,太夫人不是最喜欢你做的吃食吗?”
“那倒是,寿宴也会由我准备。”
府中本就不喜宴饮之事,又赶上水灾,太夫人已经放话今年不操办,只一家人吃一顿饭就好,关鹤谣当即把这活儿揽了下来。
她叹一口气,“可我本来就算府里的厨娘,每月还拿着月钱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算什么寿礼呢?”
这话得有理有据,掬月也一时无语,两人只能愁眉苦脸地继续嗦毛豆。
忽门扉响动,是毕二和胡回来了。两人都肩挑手扛许多食材,马身上亦是驼的、挂的满满当当。
两人一边卸货,一边和关鹤谣报备今日的采买。
“上一旬的账都和张掌柜结了,他送了咱们两斤咸鸭蛋。”
“今日苦瓜特别便宜,五文钱三个。”
“羊排已经订好了,李屠户明早送来。”
一切如常,直到他们也坐过来嗦毛豆,关鹤谣才看清——这两人竟比她和掬月还要愁眉苦脸。
“这是怎么了?”
两人一起叹了叹气。
“路上见到些事情,心里不太舒服。”胡把荷包还给关鹤谣,摊开账本记账,“东家娘子,我今日擅自多花了一百文钱,就从我这月月钱里扣。”
毕二就拦他,“哪能都让你付,我也得摊一半!”
一问之下,才知道两人今日遇见一批难民。
他们常去采买的市集毗邻东兴坊,而东兴坊正是牙人行集聚之地,可谓各色中介齐全。若是想要租、买产业,雇佣仆从,去走一圈总会有收获。
可这世上向来是明暗共生,有正大光明的雇佣,就有灰色地带的人口买卖。对于许多走投无路的家庭来,“人”就是最后的财产。
“太可怜了,好多卖儿卖女的,也有自卖自身的。”胡情绪低落,想起那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就难过。
他是心软的少年,毕二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两人又都苦过,看不下去这样惨景,就拿出些钱买了两屉炊饼分给那些难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原来如此,这是义举,也不能单让你们花钱。”关鹤谣道。
掬月也连连点头,关鹤谣又道:“以后有这样的事,就算咱们四个人一起摊。”
扯出来安抚员工的笑脸稍纵即逝,她到底难掩怅然,蹙起眉尖问:“难民是从河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