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关潜往事、金指环 关鹤谣屏住了呼吸。……
今年深秋, 关潜应回京述职。
但是官家已亲下令,着他提前回京,一是为了当面问询洙州水患事宜, 二是正好可顺路护送穆郡王返京。
日前, 已有关潜动身离开河北的家书传来。
听到关鹤谣提及最敬爱之人,萧屹神色明朗了一些,“再过七、八日应该能到。”
关鹤谣点头,无不期待道:“可算能见到关将军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她是真的很想见见这一位威名赫赫的, 又能将领养的孩子悉心养育得如此出色的慈父。
萧屹应了一声,而后就似是专心致志吃云英面,实际上却不住地抬眼看她。
关鹤谣心中好笑, 不知道他又在思虑什么,只双手托腮笑眯眯看着他。
萧屹吃完了面, 把碗一推。
他忽在那板凳上正襟危坐,轻声问关鹤谣。
“等义父回来,我请他老人家来此拜访…好不好?”
关鹤谣愣住。
头微微扬起,她露出了一个又呆又懵的表情。
在脑中把萧屹的问题倒腾了两遍, 她方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而后在那个瞬间,任红霞飘满脸颊。
双唇轻启, 又抿住, 再被白牙咬住, 这般折腾数个来回,关鹤谣终于在萧屹紧张的目光中开了口。
“你、你尽管请他来就是,只是我家中没有尊长与他商量。”
心脏狂乱地鼓动着,关鹤谣掩饰着慌乱夺过他的碗筷,转身走向灶台。
“所以这事情是我自己了就算的, 只要他老人家不嫌我无礼就是……”
将面碗放好,关鹤谣撑着灶台深吸一口气。
她都忘了萧屹向来是个直球选手,总能这样出其不意地破人心防。
但她觉得,自己和他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也成长了不少。
哼,她现在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关鹤谣骄傲一笑,思索着反击的手段扭头看他——
萧屹单膝跪在地上。
有金色的光栖息在他眼中,如同黎明天幕上最不屈、最明亮的星。
而那粲然光芒的源头,是他手中一枚素金指环。
“阿鸢,”他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关鹤谣屏住了呼吸。
来自一枚指环的光,居然能照亮她整个视野。
她站在那里,一个昏暗的厨房里。
可她分明看见有四季鲜花正次第盛开;看见本该虚空的来路和注定辉煌的前路;看见有明月和繁星围绕着他们,正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无数次地升起、下落。
她看见一个在向她求婚的男人。
一个应被教导着男儿膝下有黄金的男人,一个应只跪天地君亲师的男人,正单膝跪在那里祈求和她结为连理。
“我会珍惜你,爱重你,照顾你,保护你。”
“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只属于你。”
“从今往后,我们夫妻一心同体,永不分离。”
像蝴蝶嗅到花蜜,像渴兽听到水响,像要被冻僵之人看到红闪闪的火炉。
关鹤谣难以自持地向他走去。
短短几步路,踏着绚丽的幻影,她走得深一步、浅一步。
“你怎么知——”
拉住她的手,萧屹断了她的问题。
“不想别的,阿鸢。不想别的,只看着我。”
他保持着那个等待回应的动作,脊背挺得笔直,声音中却带着颤抖。
他仰头,如看着太阳一样看着关鹤谣。
“你愿意嫁给我吗?”
关鹤谣没有让他问第三次。
她重重点头,热切地抱住他,吻住他。
就是他了。
即使他们可能本来不该相遇,即使他们真正相处不过半年。
可是关鹤谣的身心都在呼喊,就是他了。
她带着满腔的欢欣和真心扑过去,那是一生的重量,稳如萧屹都踉跄着险些摔倒,可是他牢牢抱住了自己的太阳。
寂静的厨房里,只剩下不顾一切、争先恐后着交换的誓言和爱语……
眼看着萧屹将那枚指环戴在正确的手指上,关鹤谣才挑眉笑道:“你去拷问大王啦?”
关鹤谣没有告诉萧屹赵锦穿越重生之事。
因赵锦身份特殊,兹事体大,也因为他自己的秘密该由他自己决定。
她也没有告诉过萧屹现世的婚嫁之礼。
可是萧屹现在却知道了如何求婚。
依据关鹤谣和赵锦对的口供,是因为关皇后深慕佛法,而赵锦也在佛法上很有造诣——这些恰都是萧屹告诉关鹤谣的。
所以关鹤谣就冬至谶语向赵锦求助,还算合理。
而且,萧屹知道关鹤谣的秘密后,就会更理解她为何如此重视那条谶语,这个理由甚至显得更可信了一些。
可萧屹显然有了自己的判断,去找赵锦问出了真相。
萧屹点点头,“没想到殿下竟有如此奇遇。”
神色一顿,萧屹又:“他……实在不像活了九辈子的人。”
这话若是关鹤谣,就是带着几分敬佩。
可由萧屹来,不知为何总是有几分嫌弃。
关鹤谣被逗得笑起来,“别这么他嘛,大王这个人——”
萧屹用一个吻断她,“不许再他了。”
“好好好。”关鹤谣忙攀着他撒娇讨饶,“来一我的未婚夫君。”
那四个字,在齿间转一圈,就让两个人都晕乎乎的。
关鹤谣傻笑着抬起左手,眼珠不错地对着指环看来看去,突然来了一句,“你家里能同意吗?”
她孤家寡人一个,确是如她所——自己了算。
萧屹却不一样,到底是正经人家的郎君呀!别被她拽着稀里糊涂就这么私定终身了。
萧屹看着她将手收到胸口藏住的动作,心就像被浸在热酒里陶陶然着欢喜。
“你不知道每次婆婆见我都要问我什么时候娶你?阿秦阿策也是一样。你若是担心义父,更是自寻烦恼。”
他抱着关鹤谣靠墙而坐,轻缓地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
“义父早就答应我婚事全凭我自己做主,甚至过,我就是如他一样不娶妻也随我。”
“关将军真的未成婚?”
关鹤谣听过这样的传闻。
可此乃人家隐私,她便从没有细究过,今日终于话赶话赶到这个话题。
“不只是未成婚,是立誓不娶。”
萧屹落寞地叹了口气。
“他与心仪的娘子今生无缘,后来那一位更是早早香消玉殒,于是……”
因萧屹被关潜收养时,悲剧已经铸成。个中细节,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也许和街头巷尾传唱过的流言差不多。
除了他是在之后的时日里,真正亲历过——义父那十年如一日的,睹物思人的悲切深情。
关鹤谣震惊得无以复加。
国公府的嫡子,镇守一方的将军。如此一个人物,居然真的就这样发誓终身不娶。
“所以你便该知道,他这样的人,最在乎就是真心。我们两心相悦,他万没有阻碍的道理。而且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关鹤谣嗔他哄人,“关将军都没见过我。”
“是真的。”萧屹忙答:“他见过你之前随家书寄来的字签,看似很为我们高兴。”
“你可曾了我出身?”关鹤谣忽然紧张起来。
与云太夫人等人的和谐相处让她不知不觉中忽视了一个事实——关府和信国公府本来是不对付的。
“自然都禀明了。与你了义父并不在乎出身,阿鸢尽可相信。”
只是话音落,萧屹想起关潜当时的模样,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当时的义父,与其是不在乎,倒不如是……听到关鹤谣身世之后的另一种非常在乎。而与其是痛惜关鹤谣的可怜,倒不如是对关家的恨之入骨。
只是,当时的萧屹沉浸在与长辈坦白恋情的羞窘中,实在无暇再去探寻对方的反常。
无论如何,关潜对这桩婚事没有半分不满,他总是能看出来的。
关潜叹息的那句“好啊,我儿比我幸运得多,幸运得多。”也让他一边为自己庆幸,一边替义父难过。
“之后也正是他言回金陵就为我…提亲,还让我好好待你。”
那时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居然美梦成真。
仍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萧屹看着那抹金色,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她的手指。
“这真是个好方法。”他赞叹后人的巧思。
这就样用的指环,把两个人套在了一起。
自己磨的指环,比那神秘老僧赠予的铜钱更让萧屹安心。
任前面是坦途还是险途,他和心上人的命运都已经联系到了一起。
她将会是他的娘子。
从此以后,无论是神是鬼是人想要伤害她,都要先从他面前走一遭。
天色已深,厨房中全然幽暗正应着萧屹眸中翻涌的情绪。
他片刻也不舍得放开怀中的瑰宝,便直接抱着人去点亮了蜡烛。
四壁骤明,关鹤谣从幻梦中初醒,才意识到两人仍在一个狭的厨房里。
“我们和厨房还真是有缘。”她不禁笑道。
第一次促膝长谈,第一次亲吻,第一次荒唐地扯了上衫嬉闹……
现在就连求婚都在厨房里。
“谁让我的娘子是个厨娘呢?”萧屹飞快答。
关鹤谣挑着眼尾看他一眼,默许了他暗搓搓地偷换概念。
倒是萧屹自己心虚地破功。
他四下张望这虽不算脏乱,但仍堪称简陋的场所,“我也想更郑重一些——”
毕竟赵锦和他了这种事排面最重要。
他听要用指环求婚之后就了那枚金环,时刻带在身上,冥思苦想怎么才算是“有排面”。
只是今夜偶然起请义父来提亲,听到关鹤谣应允的那一瞬间,他被前所未有的渴望和狂喜推动着,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和她紧密地连接到一起。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跪到了地上。
“这就是最好的了,我觉得这样最好。”关鹤谣断他。
“我每天都泡在厨房里,这样每回做饭我都会想起你。然后杀鱼的时候也想你,杀鸡的时候也想你,我就动力十足啦。”
萧屹被她逗笑,“以后在我们宅子里,给你建一个最气派敞亮的厨房。”
这个提议不错,关鹤谣忙点头。
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她狡黠一笑,将他的手迁到合适的位置,凑到他耳边低语。
“那你记得建个大灶台呀,这样方便动作。”
撩到了人,满足地捏着萧屹红红的耳垂,她继续提要求。
“就按照郎君书房的标准建。我陪你在书房,你陪我在厨房,多好。”
萧屹气息已然不稳,硬撑着陪她畅想,“那美人榻也要加上吗?”
关鹤谣想厨房摆美人榻也太违和了,可是看到两人现在的模样——
“加上。”她。
真的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