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腊八吃食、腐乳鸡 “想好了,我已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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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夺嫡呀?”

    “你听错了, 大王他要‘拖地’。”

    关鹤谣拽着掬月走到门口,“我们帮他拖。你去把糖葫芦送给太夫人和阿秦尝尝。”

    她把丫头往外一推,关上了门, 扭头指着赵锦柳眉倒竖。

    “能不能谨慎点?能不能谨慎点?我看你这个样子夺嫡肯定要失败的, 不要连累我家掬月!”

    “……对我有点信心好吗?!”

    两人叽叽喳喳地吵起来。

    萧屹倒是平静,只问一句“殿下终于想好了?”

    包括萧屹在内,信国公府的人一直不明白赵锦为何对那个位置兴趣缺缺。

    深宫吃人,他们已经折了一个女儿进去,赵锦若是不愿自然不会强逼, 可他未免太没有干劲。整日嘻嘻哈哈,凡事不争不抢,仿佛只是平安过活就已足够。

    如今萧屹刚刚理解了赵锦这种作风, 后者又画风巨变。

    “想好了,我已经想的太久了。”

    赵锦吃完那串糖葫芦, 擦了擦嘴。

    赵励并不是暴君,甚至不是昏君,他在有些时候有着近乎天真的心软,比如不论出身擢用寒门士子, 比如对鳏寡孤独多有抚恤,比如以低税扶持商贾。

    可到头来, 都是为了他自己。

    “今年灾祸连连, 民生多艰, 官家擢升你到殿前司不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在安抚人心。”

    赵锦啧啧摇头,“你们最近没出门,不知道现在大街巷是怎么传颂你们的关辉事迹啊。情比金坚,生死与共, 简直太感人了。”

    关鹤谣正指挥萧屹给剩下的水果串儿裹糖浆,闻言莞尔,“这些传颂,难道没有大王的推波助澜?”

    “知我者姐妹也。”

    赵锦也笑,奸诈地磨牙,“怎么能不善用舆论的力量?”

    无论是国公府家的郎君为了救一个孤儿身陷火海,还是一对定下婚约的有情人生死不离,都是社会头条热度预定。

    而他只负责煽风点火,为友人们的牺牲换取最大的价值。

    萧屹的虞侯一职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禁军分为殿前司和侍卫司,两司看似平起平坐,实则前者要压过后者。

    这五品虞侯虽然不高,可放眼整个殿前司,位于其上的只有正、副指挥使,以及主管公事三阶官职,可谓前途无量。

    如今,信国公府有了直降天子近侧的虞侯,有了这些年的韬光养晦,有了赵锦的配合。不如就以河北水患一事为切入口,拔除穆郡王爪牙,使其失信于臣于民。

    而赵锦,靠着外祖家的支持,靠着数位老臣的忠诚,靠着门客们的献计献策,换取有朝一日厚积厚发,绝非难事。

    兄弟俩刚了几句,陪母亲用完昼食的关潜也过来了。

    于是关鹤谣就在一旁,见证了三位各有千秋、风采斐然的郎君,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做出了影响接下来百年国运的种种决定。

    她想,若是史书由她执笔,她绝对要将今日之事浓墨重彩地记上,史称“糖葫芦会议”。

    *——*——*

    去找那位神秘的明悟大师问个清楚,一直是横亘在关鹤谣和萧屹心头的一等一大事。

    当两人觉得身体能撑得住一趟外出,便要去大报恩寺拜佛。

    关潜差点被这两个非要到处跑的熊孩子气死,什么也不同意。

    可架不住关鹤谣直接使出杀手锏,是魏娘子入梦,指点她去大报恩寺找一位法号“明悟”的大师。

    大报恩寺方丈以及多位高僧,与府中也算熟识,关潜从未听过这一位人物。

    但一句“魏娘子托梦”属实把他拿捏住了,最后还是答应了。

    “马上就是腊八,当日城内外宝刹都办佛会施粥,想来会很热闹。”

    关潜这般道:“正好也带你们去透透气。”

    关鹤谣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腊八。

    昼食时分,她吃到了新启坛的腐乳做的腐乳鸡。

    只取最肥嫩的鸡腿斩块,拌上腐乳汁腌制。大膳房做得红上加红,用来添味的酒还是红曲酿造的赤酒。

    这一味酒名唤“鸡冠红”,是数年前的春天买来窖藏至今。沉酝多年,厚重的酒液已经赤中带黑。

    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钟。

    这般佳酿,直接喝来也必然是绝品的美味。

    而一旦做成了这道菜,酒精便被蒸散,只余醇美的红曲酒香。

    这对于仍不能喝酒的关鹤谣和萧屹来,倒也解了馋。

    腐乳鸡每块如荔枝大,裹着的细腻酱汁却比滴露的荔枝皮还浓艳。那大概不亚于是丹顶鹤冠子的红,又因为温热着缓缓流动更显昳丽。

    有了这样一层酱汁包裹,鸡肉完美地保持住滑嫩多汁,鲜掉人舌头。

    腐乳鸡如此美味,关鹤谣却越吃越沉痛。

    “腊肠腊肉!还有腊鱼!腊八蒜!”

    她朝萧屹晃着自己已去了绷带的手,满脸写着“刻意”。

    “我可是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腊八又被称作“腊日”,据此日制成的吃食能放得长久,民间便多在这一天做各种腌渍食物。

    腌鱼腌肉、还有许多盐酱蜜渍的吃……

    关鹤谣早就定下的雄心勃勃的腊八计划,被这些烫伤全部乱。

    “还有腐乳我也想自己做的。你吃过腊八豆腐吗?要晒好些天的,再不做来不及——”

    萧屹舀一勺七宝五味粥塞她嘴里,劝道:“今年不做就不做了,明年我陪你做。”

    五味粥不负其名,一勺就是无比丰富的滋味。

    “七宝”相辅相成,基底是质朴的粟米和豆子香气,又有核桃和松子的坚果浓香,还有新鲜乳蕈的柔滑。最画龙点睛的,还属切块的柿饼和栗子,入口即化的软糯。

    用料都是今秋新下的谷物、新收的杂果,只需乱糟糟熬成一锅就是唇齿留香的天然之味。

    很显然,这用料扎实的七宝粥比其后代“八宝粥”,尤其是某些草率到只拿糯米红豆绿豆一煮就成的八宝粥强了不知多少倍。

    真香甜啊。

    关鹤谣扑闪着眼睛一口一口吃了大半碗,吃够了才别开脸躲过,可怜巴巴道:“没有莲子,我爱吃有莲子的。”

    萧屹哑然失笑,看出这娘子今日就是在故意找茬。

    “每日和我困在这,阿鸢是觉得无趣了?”

    关鹤谣一看他怎么比自己还可怜巴巴,马上心软。

    “怎么会呢?”她连忙道:“和你在一起最开心了。”

    家里人其实一直担忧,因这两人都带着伤,还坚持照看彼此。

    殊不知他们整日自在逍遥,不能自拔。

    肢体受限的不便反而将心灵放出囹圄,许多事情都有了非做不可的理由。最初的踌躇和窘迫一旦过去,就是水乳交融的默契和亲密。

    萧屹不能自如走动,关鹤谣便替他跑动跑西。关鹤谣双手不能做精细动作,萧屹便为她穿衣挽髻。

    点点滴滴的普通日常,都有了让人心驰神游的魔力。

    更不要提那些破静夜的私语和喘息。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其乐无穷,又不足为外人道。

    “每天都很开心……”

    关鹤谣只回想了一下,脸就红得像是也被腐乳汁子染了色。

    她还想再两句,只是看着萧屹脸上笑容,意识到他故意逗自己,马上紧闭双唇不话了,唯独在心里气这人越来越狡猾。

    “我也很开心。恨不得马上就到夏天,好把你娶回来。”萧屹完,拽过她的手查看。

    伤口已愈合,水泡亦消,可是这双纤美的手到底留下了许多痕疤,让他看一次就痛惜一次。

    “我知你想念下厨,但是再养一段日子,好不好?”

    手一边被寸寸吻过,一边被问这样的问题,关鹤谣自然无力抵抗。

    她淡淡以鼻音相应,几分不情愿的可惜,勾得萧屹心里酸疼,想了想,安慰道:“要不从大报恩寺回来,我们顺道去你的卤鲊坊看看?”

    “好!”关鹤谣眼睛亮起来。

    阿鸢食肆自然一直停业中,她和掬月尽了无数努力,好歹保住卤鲊坊恢复了营业。

    可能跟着她之后,掬月也被传染成了劳碌命,这些日子变成掬月在信国公府和卤鲊坊间跑来跑去。

    她们不仅要稳住之前售卖的菜品质量,还要推出冰糖葫芦、七宝粥原料包等新品,也亏得各方配合紧密,才如常运行。

    自从受伤,关鹤谣一直没抽出空回铺子里看看,也怪想大家的,她满怀期待用完昼食。

    过了一会儿,备好马车和仆从的关潜便到了院里,亲自带着两人赶往大报恩寺。

    大报恩寺栖于城南鸣泉山半山腰。

    马车行至山脚下,关鹤谣免费看了一场“叛逆期迟来的大儿子严正拒绝老父亲背他上山”的闹剧,欣赏着萧屹涨红的脸笑得肚子疼。

    最后萧屹是乘步辇被仆从们抬着的,对他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明显不习惯这种方式,一路表情难受得像是受刑。

    好在很快就到了这山寺门口。

    今日是个晴天,映着庙宇的飞檐明瓦,还有经幡随风飞扬,讲经广场和各殿前人头攒动,居然比关鹤谣想象得多了无数人间烟火气,让第一次来这里的她大开眼界。

    “好多人啊!”她叹。

    “上午人更多。怕冲撞到你们,特意下午再来。”关潜,“因为五味粥越早喝越好,有人讲究这个。”

    关鹤谣吸吸鼻子,果然在烟火气中寻到香甜的五味粥味道。

    五味粥当天越早喝越好,最好在黎明前就喝上。而有的人家甚至初七就熬好,一过子时就喝。

    所以就像大年初一抢头香一样,也有许多人天未亮就等着寺庙开门施粥,博个好彩头。

    只是现在莫是五味粥,百味粥、千味粥都吸引不了关鹤谣。

    她正焦虑着能不能见到那位明悟大师。

    万一高人云游四海不着家呢?

    万一要诚心诚意三顾茅庐呢?

    谁知来接待她们一行人的知客僧,听关潜出“明悟”之名后,便带着她们往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