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水火既济、卜卦象 因此,明悟有意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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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仅凭寥寥数语, 就可以这样带过一个人的生生世世。

    关鹤谣含泪虚呼出一口气,压住跳动的眼角。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她现在最担心的, 就是萧屹今生是否还会像以前那么倒霉, 动不动就受伤遭难。

    自火灾过后,那枚铜钱她就给萧屹戴着了。

    此时忙问以后是否还要戴,在明悟回答“不用”之后,她明明感到轻松,却又不敢相信。

    有点像一个胡搅蛮缠的病人家属, 又欢喜又谨慎,在医生再三保证病人痊愈了之后,还想让他再留院观察几天。

    明悟倒是很理解她这种心境。

    “关施主若是还不放心, 老衲便为萧施主卜上一卦,可否借三枚铜钱?”

    “好好好!”关鹤谣连声答着, 先把萧屹的铜钱解下来递过,又从钱袋里倒出两枚。

    实话,她现在觉得明悟碰过的铜钱都是开过光的法器,巴不得给他十枚八枚的。

    关鹤谣和萧屹便看着一个和尚做八卦占卜。

    虽佛道不分家, 可大师这知识也学得太杂了。

    关鹤谣暗中吐槽的功夫,明悟只是平静地摇卦。每次以茶水在桌面划画, 记下三枚铜钱正反阴阳排列情况, 凡此六次, 得出一个六爻卦象。

    “坎为水,离为火,坎在离上,意为水在火上,既济。”

    萧屹喃喃开口, “是水火既济卦。”

    明悟朝他点头,与之前推演的一致。

    唯有关鹤谣对卜卦之事一知半解,疑惑的视线在两人和铜钱之间飞来飞去,“什么意思?”

    明悟解释道:“此卦乃六十四卦中第六十三卦,卦名为‘水火既济’,意为水势压住火势,危机已除,大功告成。”

    关鹤谣惊叹,居然连那场火灾都算出来了,这么神奇的吗?

    她的惊讶是门外汉的惊讶,虽激烈,却浅显,一会儿就会抛之脑后。

    而萧屹的惊讶则是悠长而深切的。

    他没想到有一天能够卜算出水火既济卦。

    在他看来,这是六十四卦中最完美的一卦,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卦。

    奇为阳,偶为阴。而此卦正有三阳爻三阴爻,且所有阳爻居于奇位,所有阴爻居于偶位,排列得极其规整。

    奇偶有序,是阴阳和谐之象。

    水火相交,为上下相通之意。

    萧屹在心中默念卦辞,“所求必从,所欲必遂,斯不失时,谓之既济。”

    勾起一个微笑,他看向关鹤谣。

    是啊,他的愿望达成了。

    虽然仍未恢复记忆,但他知道,当她在滔天的火光中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的愿望就达成了。

    只是,虽然缠绕自身的“异世孤魂”迷雾散开,属于关鹤谣的那句“归来的游子”却未得解,让他忧心忡忡。

    可一旦以这个问题提问,明悟便避而不答,只“时候到了,自然悟得。”

    萧屹是失去记忆的孤魂,必须由外人点拨,方能捋顺前世今生。

    可关鹤谣不同,她只需静待花开,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拈花一笑。

    因此,明悟有意回避这个问题。

    对此,萧屹也无计可施,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出了“可否再给我家娘子卜一卦?”的请求。

    明悟仍是笑着摇摇头,“无须多此一举。”

    在他眼中,面前两人的魂魄之烛都已经灿然而盛,两簇同样明亮的火苗交相辉映。

    本就是祸福与共,生死相依的命格,在同心一意之后只等鸿运和福气源源而来。

    更何况——

    “关施主本来就是福泽深厚之人。”

    送佛送到西,见他们这般关心彼此,明悟还是尽量解释与二人听。

    “你广积善因,因此结下无数善缘,自然能福寿延绵。”

    明悟今日所的无数玄之又玄的话中,仿佛只有这么几句动听,萧屹神色渐缓,心头大石也终于落地。

    “勿以善而不为,无论是救人一命还是赠人一饭,究其根本都是一样的。”

    明悟的声音几乎带着哄人入睡的轻柔,却如黄钟大吕,直入关鹤谣和萧屹魂魄深处。

    “二位,千万莫要看这些善缘。有时只得一缕善缘指引,便能趋吉避凶,逃过灭顶之灾。而关施主与三人结下异常深厚的三缘——”

    明悟将一枚铜钱推向萧屹,“情。”

    一枚推向关鹤谣,“友。”

    指尖点点最后一枚,“亲。”

    关鹤谣捻起面前的铜钱,“这……是指朋友之缘?”

    “正是,而且此缘如你的情缘一样,已然开花结果。若是未曾有它的护持,施主先前的气运怕是要差一大截。”

    情缘归属萧屹,那这友缘指的是谁?

    关鹤谣首先想到的,是和自己同病相怜的病友赵锦。

    可与赵锦相遇不过数月,两人之前也对过现世的生平——他们生活得天南地北,没有任何交集。

    她一时想不通,只把这枚铜钱特意收好,又看向桌面上最后那枚铜钱。

    代表亲缘的铜钱大师并未推给她,是还没有开花结果吗?

    不自觉地,她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明悟只是看她一眼,而后“快了。”

    关鹤谣若有所思,脑袋飞转过后,猛然爆红成一颗番茄。

    “不是,没、没有!”她语无伦次摆着手,“大师,我没有怀孕!”

    明悟:“……”

    数百年来,他第一次有了不知如何接话的无措。默念一声佛号静心,他只能沉稳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关鹤谣的胡思乱想却还没结束。

    大师有未卜先知的大能,难道、难道这是指她将要怀孕?!

    “不可以!”于是她扭头冲萧屹大声:“还不可以!”

    萧屹:“……”

    明悟终于看不下去了,“并非是子女亲缘。”

    关鹤谣只想把她这颗自作聪明的脑袋埋地里去。

    面对得道高僧,你在想什么啊啊啊啊?

    她再无颜见人,觉得今日的请教就到此为止好了,免得再丢脸。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指指桌面,“咳咳,大师,这枚铜钱可以还我吗?”

    “……自然。”

    关鹤谣憨笑着去拿。

    可也许是在漏风的冷室中待久了,她的手指些微僵直,一个没拿住,铜钱径自掉落,咕噜噜往门口滚去。

    关鹤谣追扑了好几下没捉到,眼睁睁看它刚好穿过那粗陋的门缝,活物一般溜出了屋。

    她有些尴尬,回头却见明悟波澜不惊,冲着她又了那句“快了”。

    “失礼了,我开一下门。”

    关鹤谣开门,风夹着雪激涌而入,吹得她紧闭双目。

    怪不得方才骤起疾风,原来是下雪了。

    眯着眼捡起地上铜钱,她举目远眺。

    这片菜地大概七八亩,莫与前部各殿,就是与僧寮都相隔甚远,还要通过一条曲折的林道。

    是以,此处丝毫没受腊八节日气氛感染,萧索寂寥得很,除了他们一行再无人迹。

    关鹤谣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关潜并不在外面,唯有几个仆从仍在等候。

    “关将军呢?”她问。

    “回娘子,二郎去前殿添香油钱,很快就回来。”

    关鹤谣一边应着,握着手中铜钱,心念忽动。

    想着它方才以气活牛顿的架势直往外冲的情景……莫非的是关潜?

    关潜待她真心实意如同亲父,是亲缘入情入理。

    所谓“快了”,也许是等她和萧屹成亲,就真的全了这父女之缘。

    关鹤谣觉得猜对了,正自得地抿嘴点头,又见自林道里跑回一个关潜的贴身侍从。

    他关潜已先道回府,请郎君和娘子事毕自行回去便是。

    闻言,关鹤谣和萧屹都有些吃惊。

    以关潜的老母鸡性格,实难想象他会抛下他们先行离开。

    虽然仆从复述关潜临走交代二人“不用着急回家,尽可在寺里街上再逛逛”,可仆从的神色略微奇怪,二人便担心莫不是家里出了急事?

    随即辞别明悟,尽快下山回府。

    去卤鲊坊的预定行程也需更改,只能顺便路过一下。

    关鹤谣撩起车窗帘子往外看。

    今日街市上本来就人声鼎沸,又因为突然下雪,更多了几分乱哄哄的热闹。

    赶紧支起门口大油伞的商户,飞快收拢商品躲藏的贩,被爹娘牵着、还是摔了个屁|股墩儿的娃娃……可是狼狈慌乱,却是真实的烟火人间,关鹤谣百看不厌。

    远远地,她望见自家铺子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飘逸出浓郁的卤味。

    掬月和毕二正在檐下卖货。

    掬月眼尖,一眼看见这熟悉的马车,放下手头活计就跑了过来。

    “娘子,你怎么过来了?郎君也来了?”

    “都来了。”关鹤谣道。

    可左右也待不了太久,便不折腾萧屹的轮椅,他拉车帘露个脸就行,唯独关鹤谣自己下了车。

    一时之间,店里伙计们还有两个熟客一个接一个都过来招呼,都盼着她尽快痊愈回来开店。

    关鹤谣笑着一一答应。

    这么又与大家了会儿话,便准备启程回国公府。

    “跟我们一起回去?”她问掬月。

    “不了,牛皮糖卖完了,玉姐姐做这个还不太熟练,我帮她一起。”掬月摇头,“我明天下午去给你们做蒸饺!”

    “你做的好吃,可也不用顿顿你做。我看明日还要有雪,就别乱跑了,你不是最讨厌下雪?”

    关鹤谣轻笑,掬月却坚持己见,眼看不过关鹤谣,干脆一声“你等一下”就跑回了店里。

    关鹤谣站在马车边,看她从卤锅里捞出些鸭掌,又回到长案边切了酱猪肝和酱肘子,分别包好后转身去了后院……好一通忙忙叨叨后,拎着数个纸包笑眯眯朝她走来。

    就在此时,忽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