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是辗转难眠, 后半夜是半宿乱梦。

    闹钟7:00响了的时候，乔映雪从疲惫中醒来，浓密的眼睫眨了眨, 似还留有水汽, 酸胀的很, 许是梦里哭过, 可是她不大愿意去想做了什么梦。能是什么梦？无非是那些让她伤心的过往, 她爱过的人, 失去的孩子，医院的冷灯, 众生的尔虞我诈罢了。

    她推开门, 走到书房, 从印机上取出印好的资料。手指捏在一沓纸上，嗯？怎么这么薄，不对啊，着急间, 脱口而出：“阿霍哥哥！你印机坏了？”

    只听“嗙！”一声！霍阳羡从沙发上滚到地上！

    他坐在地上只愣了半秒, 腾地一下起身，三步作两步, 跨到书房，“乔乔，哥哥在。”

    书房里，面对面, 起床不久的两个人，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才从梦中醒来。乔映雪发现自己交错了称呼，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就用着陌生又客套的语气：“资料，没全。”

    霍阳羡抬手低头扶额，趁着手掌遮住半边脸，唇角上扬，偷偷笑了。他听得清楚，乔乔唤了句“阿霍哥哥”，不管她是不是清醒，总归她心里是有他的。他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手指点在电脑上，他查看了一下印机设置，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纸是有的，印机是好的，就是——硒鼓没了墨了。”

    若是过去，乔映雪一定气着脸，撅着嘴，嫌弃的冲他撒娇。可如今已不是那样的关系，嘴角微动，“算了，我去学校印。”她转身就走。

    霍阳羡还没从“阿霍哥哥”的状态走出来，他左手拿了那一沓印出来的纸，右手就去拉住了她胳膊，或者，他手上一虚，只拉住了忙着朝外走的人的衣袖。

    一个着急走，一个着急拉。

    霍阳羡就这样，拽住了乔映雪睡衣的袖子，却能没拉住胳膊。只见宽松的睡衣随着被拉扯的袖子，滑到她肩膀下，露出她左边雪白的膀子。米色的睡衣襟口被横拉成一条直线，一粒扣兀自松开。半遮半掩，虚虚实实间，他瞧见了她的的锁骨和肌肤之下的起伏。

    乔映雪又气又恼，抬起右手就遮住了霍阳羡的眼睛，手掌结结实实盖在了他眼皮上，“别看！”

    蒲苇柔荑的白指之下，他薄唇微扬，“你不是应该把衣服穿好？”

    “先捂住你眼睛，省的被你占便宜。”

    “好像我没看过一样。”

    “霍阳羡！”乔映雪声音放大了许多。

    “好，我不话了，你穿。”他话还没完，就伸着手，手掌压在她手上，想要牵她手。

    “你别碰我。”乔映雪总觉得有些紧张，她生怕下一秒，霍阳羡就拉住她的手，将她压到书桌上。

    霍阳羡确实想，可是他不敢。他喉结动了动，咽了咽口水，难以想象，两人竟然能这样僵持着。下一秒，他攥着她的手，将她肩膀下的衣服拽回该在的位置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指，划过乔映雪的的手臂。她迅速抽开手，“臭流氓！”

    霍阳羡在她身后无声一笑，“这个时间没有印店开门，我带你去UV ter，反正送你去学校也路过，一楼商务中心有24时印服务，不用上楼，十分钟就行。”

    这个亡羊补牢的建议不错，起码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乔映雪感觉自己脸红了，也敢不回头，“好。”

    泛黄的银杏树和蓝天白云映在CBD写字楼建筑群的玻璃外板上，蓝黄相间着，有股不出来的舒适。

    UV ter一到十层是酒店，一楼商务中心主要是针对酒店客户，两人到时不过八点，霍阳羡同大堂的人了招呼，就有穿着制服的人带乔映雪印。

    霍阳羡站在大堂的前台，正嘱咐让人包两份早餐下来，就听有人在他身后叫他：“Aron，真是巧了。”

    霍阳羡一听这音调，就知道是贺如烟，他回头：“巧？你来找谁？”

    “你啊。”贺如烟穿着紧身的长袖绿色连衣裙，露着洁白的双腿，与入秋颇冷的时节甚不相符。她抬手拨弄了一下肩前长发，把墨镜从眼睛上推到头顶，“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早到公司的勤奋人，我正好路过，就想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

    “嗯。”霍阳羡面上冷冷的，“我一会儿有事，不奉陪了。”

    “认识那么多年了，难得我回头看一眼你，从今天开始，我追你。怎么样？”贺如烟是个开放热情的性格，从前和霍阳羡在英国做同学的时候，对这个冷脸天天搞学术研究的霍阳羡并不感兴趣。只是后来她爸爸提醒，她年纪差不多了，不能再玩了，其实霍阳羡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才仔细审视起霍阳羡来。这么回头一看，好似，他真的不错。

    霍阳羡知晓贺如烟的性子，换男朋友比换包都勤，碍于是老同学，她每次调侃他，他也没把这事当真，眼下看她追到公司来了，发现她还真是上心了，心里有没来由的有些烦躁。霍阳羡伸手出来，展示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给她看，“我有老婆的。你应该知道啊。”

    “知道啊，离婚两年了嘛，差个证而已。我排号啊，是不是可以很靠前？”贺如烟很是调皮的笑了笑，“都是前妻了，不必在意的。我周围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多了去了，好多还夫妻两人各玩各的呢。我觉得你这样的，和前妻一别两年，无瓜无葛，正经清白的很呢！”

    “没有，没有离婚！”霍阳羡纠正道。

    “不，马上就离了。”乔映雪装订好文件，走到大堂，把两人的话都听到耳里。她冲着贺如烟微笑点头，算是过招呼了。看着霍阳羡，强努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来，可她自己知道，后槽牙已经咬在一起了，“谢谢前夫，文件好了。”

    “乔乔，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啊，你别误会。”霍阳羡快步朝她走去。

    乔映雪朝着旋转玻璃门走去，“记得下次再见面，带上户口本啊，民政局见。”

    “要不要一起约个时间啊？我也可以带上户口本，领个结婚证。”贺如烟看了一场好戏，笑。

    霍阳羡的脸暗了下来，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贺如烟，无比严肃的：“贺三姐，跟我合作的是贺氏集团，不是你。外面的风声，AH实验室是用你和我的名字来命名的，还有我们两人要联姻。这些传言，是谁放出去的，我不会去追究了。但是我希望，从今往后，再听不见关于这些捕风追影的流言。这对你我都好。如果你再这样的话，我觉得AH实验室和贺氏集团的合作协议可以散了。”

    他跑了两步，去追乔映雪，又回头补了一句：“我再强调一遍，我已婚，我很爱我的妻子。”

    可霍阳羡走出旋转门时，已不见乔映雪身影。

    乔映雪出了UV大厦，就闪入了广场的绿化带里，她发现自己的心态不大对。不清是愤恨还是不甘。她拨通了电话给黄颖清，劈头盖脸就问：“清清，我要如何走出这样的感觉来？”

    电话那头的黄颖清了个哈欠：“什么感觉？我还没起床。”

    “听霍阳羡又要政治联姻了，今天那个联姻的对象追来了。我……我感觉很不好。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你在哪？你怎么知道人追来了？”

    “我昨晚上出门，忘记拿钥匙。哦，下午我下课了去找你拿备用钥匙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昨晚上睡霍阳羡家里了？”黄颖清瞬间不困了。

    “嗯，借宿。”

    “啊啊啊啊啊啊！你把他睡了么？”

    “……什么都没发生。真的，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他昨晚正好在我家门口。”

    “他还爱你。”黄颖清斩钉截铁的：“不然谁大晚上蹲前妻家门口啊，遛狗啊？”

    “你别了。我和他的问题，从始至终就不是爱不爱的事情。”乔映雪觉得脑子混乱，“你快告诉我，我要怎么逃离这样的感觉？好像我又要陷入两年前的状态，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越越没底气。

    黄颖清比谁都清楚，那时候乔映雪有多无助。她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陷入绝望，又无能为力。她该是最懂乔的人。乔她的对，确实，她和霍阳羡的问题，从来都不是爱或不爱的问题。是他们两个人的处境，所导致各自的身不由己。而这样的现实，是乔映雪所不承受的。“乔，抱抱，抱抱。那就不想这事了。”

    黄颖清又：“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吧。我们都会走出去的，对吧。”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长久的东西，再长久的关系，最终的尽头还有死亡呢。乔映雪用着这样的想法去占领自己的大脑，她不能吊死在霍阳羡的世界里。“是，我会走出去的。”她的声音近乎哭腔。

    黄颖清故作轻松的：“乔，你那么好，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之前不是呼啦呼啦好多裙下之臣？也许那些曾被你拒绝的人里，也有很不错的人呢。试着去面对一段新的感情，从新开始吧。”乔映雪那么优秀，那么耀眼，身边从来不缺乏追求者，只是在遇到霍阳羡之后，她将自己锁起来了。可那锁，在离开霍阳羡后，她并没有解开。

    “好，我要走出去。会走出去的。”乔映雪自言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