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世香恨不得反手就给自己一巴掌！

    腰子不疼, 是嘴坏事。

    刚她们娘几个在屋里聊，朱凤琴跟老太太，她和许正军都涨工资了, 以后每个月给老太太五块钱孝敬。

    就冲每个月这五块钱, 贾世香便想到把老太太接她那儿去住。

    她就不信老太太人住进去了，还能看他们一家子吃不上喝不上的，也不拿点钱出来接济？

    到底她怀里这个也是老许家的孙子啊。

    可她没啥好理由。

    当初分家时候, 可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要老太太的。

    于是只能又拿孩子事，自己给老许家生孙子落下毛病了, 让老太太过去帮看看孩子，屋里活她自己干。

    老太太当然不会去，理由也很充分，“当初分家，好了一年给四十斤粮食，除第一年外, 你们哪年给的够数？这两三年更是一斤没有对不对？你大哥家也不富裕, 可你大嫂从来没因为这四十斤粮食跟你红过脸, 你要接我去, 总不能让你大嫂再给你搭粮食是不是？本来你家那点东西这几张嘴就不够吃，再多我一个, 更不够吃！北现在买卖做得好正缺人手, 我一天带干不干的她还能给我点工钱, 我在这儿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不去。”

    至于腰疼，许正国又没去搞副业，他家大丫许敏十三岁二丫许宁也十一岁了，还用老太太跟着去看孩子？

    许老太态度坚决, 贾世香没招儿。突然听北买卖做到供销社去了，就想着东边不亮西边亮，想在她这儿谋个差。

    哪想到北一句话给堵回来了。

    这下好，日食了。

    四面不亮。

    趁开饭前，许北发几个的去酒。

    三叔家的堂妹许雪今年七岁，转过年该上一年级了，堂弟许锋今年五岁，正是皮的时候。

    许雪一直不怎么喜欢许北，因为原来许北觉得三叔三婶是工人有地位，每次见面都装乖哄他们开心，许雪每到这时候就觉得自己失宠了。

    所以她很抗拒回柳树大队。

    结果今天堂姐有些不一样，没往她爸妈身边凑，还一直在厨房干活。

    刚才叫她们几个去酒，还给塞了几块大白兔奶糖！

    许雪忽然有点喜欢这个漂亮堂姐了。

    酒回来，饭桌已经支上了，今天人多饭桌搁不下，许北就大人们在桌上吃，她带着弟妹们在锅台吃。

    于是找了七个大海碗，许南盛饭，许北盛菜。

    菜直接盛到碗里，每人两块糖醋排骨，一大勺红烧肉，一大勺干豆角炒五花肉。

    又弄了两个碗装酸菜和肉丸子汤，花生和熏鱼也各盛了一点，放到灶台上一起吃。

    许东端起自己的碗闻了闻，下手抓了块红烧肉填嘴里，一边吃一边往大人那桌走，才到他妈身边，他妈就嫌弃地推了他一下，“去去，上那边跟你姐一起吃去，搞什么特殊对待。“

    许东含着没咽下去的红烧肉，觉得很苦涩。

    自她二姐整这个买卖之后，全家人忙得像陀螺，谁都没时间搭理他。

    他妈王桂珍每天除了干活就是查钱，再不就上他奶那屋不知道两人嘀咕个啥，剩下的时间就坐炕上傻笑。

    就今早，他趁他妈没睡醒呢，在脸上给了个香香。

    结果怎么着？

    他妈睁眼就给了他一巴掌，正做梦买手表呢，让他给梦掐断了！

    许东现在是没年龄优势也没性别优势了，他算是看清了，他们母子感情在金钱面前，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许北见弟弟神情落寞，喊了他一句，“东，你替姐干点活再吃行不行。”

    这要放从前，怎么可能行？

    结果许东麻溜放下饭碗，“行，姐，你吧，干什么？”

    许北又盛了碗饭，上头铺上红烧肉和排骨，又加一层豆角炒肉，夹了几个肉丸子递给他，“刚听见姜二娃哭着跟他妈要肉吃，他妈给他揍了，你去跑一趟，给送去。”

    许东二话没，拿上碗就出去了。

    朱凤琴夹了一根排骨，给骨头脱了放到许老太碗里，笑了，“东懂事了。”

    “长大了。”许北大声，“知道心疼人了，学习也越来越好了，过几年考个大学，就是咱们大队第一个大学生了。”

    她声音大得很，眼见许东回头看了一眼，又装没听见，迅速转过头去往外走。

    可那步子，明显已经六亲不认了。

    送了肉回来，许东问，“姐，还有啥活不？”

    北憋着笑，“没了，你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是啊，哥你坐我旁边，快尝尝这排骨，有点酸还有点甜，可好吃了。”许雪吃得跟花猫似的，拍拍身边的板凳，跟东。

    现在的猪不喂饲料，猪肉用大铁锅做出来特别香。许雪在县城家里时，偶尔也会吃到爸爸食堂的排骨，但就是没有北姐做得好吃。

    贾世香这时候已经三根排骨下肚了，一边吃，一边还想着，炕上睡着那奶娃娃真是没口福，这么好吃的东西都吃不到。

    吃完排骨，她盛了一大勺子红烧肉拌到雪白的大米饭里。

    红烧肉炖得颤巍巍的，裹着一层红亮的汤汁，五花三层的肉不柴不腻，往嘴里一放，一抿就化了。

    连饭带肉来上这么一口，贾世香觉得自己应该改名叫“真是香”。

    许正国实在看不下眼，声提醒道，“敏她妈你慢点吃，喝口菜汤。”

    傻啊，有肉谁喝汤。

    贾世香根本不抬头，又舀了一勺子红烧肉，夹两块排骨放自己碗里，“你懂什么，肉就得趁热吃，你慢悠的不就凉了，没听北吗，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桂珍看着贾世香那两勺子下去，恨不得半盆子红烧肉都没了，赶紧把盆往老太太那边推了推，“他二婶，这肉还烫嘴呢，凉不了那么快，你慢点。”

    从许北进院，她这心就像被捅了一刀，眼见晚上做了这么多肉菜，再见贾世香的吃相，这刀子越捅越深。

    贾世香不话，吃，就是吃。

    饭后许北没收拾碗筷，回屋弄了两个骨瓷碗和两个印花水杯，套上衣服去了范丽梅家。

    范丽梅家男人上山搞副业去了，她正烧水准备给公婆泡脚，许北进门了，怀里还带着个包袱。

    范丽梅一猜，这就是给自己送碗来了。

    她赶忙把北让到自己屋里去。

    北把东西拿出来，“丽梅姐你真有这命，我今天上县城供销社去了，正好还有两个碗两个杯子。”

    “这多少钱？”范丽梅眉开眼笑地问。

    “我正好还得求你个事儿，所以这就当我送你的。”

    “你能求着我？”

    许北就，县供销社要用自己的花生，照这么收下去，柳树大队的肯定不够用，但个人又不能去别的大队收，只能是柳树供销社出面，号召大家往供销社卖花生，许北再买过来。

    “这不是个轻巧活，你和丽霞姐干不了，可这是帮我管钱的活，我用别人也不放心，咱大队能算明白账的人都在你家呢，丽梅姐能不能帮我问问赵临同志，这活他愿意干不，我一天给五毛的工钱。”

    一天五毛，一个月就是十五块！

    范丽梅知道许北不愿意直接去找赵临是怕范丽霞误会，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当即拍着胸脯，就给应了下来。

    把碗和杯子收好，范丽梅就带许北去了范大队长家。

    范丽霞没在，上隔壁借鞋样子去了，赵临正看书呢，见许北一来，有些拘谨。

    范丽梅赶着去隔壁喊人，赵临尴尬地笑笑，“丽霞对我不错，现在我要是对别人有点非份之想，都觉得对不起她。”

    早有这觉悟，上辈子也不至于死那么冤。

    许北离他远远的，就在门口站着，像地下党搞接头似的，“记住上辈子的经验教训，别重蹈覆辙就行。”

    “那必须的，必须的……对了，你怎么来了？”

    “县供销社在我这儿订花生了，我想让你帮我收，一天给五毛的工钱。这事对你有利，收花生的间隙不耽误你复习，一个月十五块的收入在老范家地位也会提高。”

    赵临想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离高考还有一年多，这一整年闲呆着看书，肯定要遭人非议，今早范丽霞她嫂子就因为自己男人上山了可他却待在家里，还了几句酸话。

    本来赵临还想唠唠穿越的事，结果范丽霞听许北在家，火速赶回来了，进门见他们俩人在安全范围之内，才放了心。

    后头范丽梅把事情一，赵临也同意，范丽霞想着这样一来一整天赵临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活，甚是满意了。

    许北道了谢，临要走，像是想起什么事来，“对了，丽霞姐，咱这活要想干起来，还得让范队长给我开个介绍信，我上县城办个执照，不然县供销社不敢收，那这钱咱谁也挣不着。”

    赵临瞅了许北一眼。

    上辈子就是个猴，这会儿升级成孙悟空了，就没比她再精的了，求人帮着收花生是其次，骗介绍信才是首要吧。

    可范丽霞没这个脑子，根本想不到这些，眼看到嘴的肥肉要没，那她哪能答应，直接上旁边屋找她爸去，一分钟没耽搁，到大队办事处就给介绍信开了章也盖了。

    许北开了介绍信回来，二叔二婶已经带孩子回家，王桂珍跟三婶在老太太屋里唠磕，身边围几个孩子。

    许北把介绍信拿出来给三婶朱凤琴，拜托她明天送到县供销社李香兰手里。

    朱凤琴将东西收好，寻思半天，问许北，“北啊，你跟你奶一起去厂子那回，见到个长得还不错的男青年是不是？”

    许北回忆了会儿，没什么印象。

    “就是差点撞你三叔身上那个。”许老太提醒道。

    许北想起来了，偷着笑，“三婶，你们机械厂是实在没人了，还是你们都不爱摸着良心话，他那样的也算长得不错？”

    “你这孩子！”朱凤琴拍了她一下，“他叫于鹏，他爸是供销科科长，这于鹏原本长得还算顺眼，就老是弄那个油腻的发型挺一言难尽的……北啊，于鹏好像相中你了，问你三叔几回，你三叔没搭理他，又问我几回。”

    “那三婶你怎么回的？”

    “我你太，不着急找对象。”

    王桂珍在一旁急了，“不了不了，转年都十七了，他爸是供销科科长，能给北在厂子里弄上个岗位不？”

    朱凤琴瞅了大嫂一眼，“南转年都十八了也没见大嫂你着急。那于鹏要是个好孩子我能不跟着上心？家条件是不错，人长得也凑和，就是品质不好，天天心里头就搞对象那点事……”

    而后压低了声音凑到王桂珍耳边，不想让孩子们听见，“我听在车间里头，看着螺丝螺母都能想起那档子事来，我哪放心把北给他。”

    王桂珍恶心地呸了一声，“条件再好也是个臭流氓，那样的咱不能要。”

    许老太幽幽来了一句，“桂珍，你前些日子不是相中卫川了，怎么立场不太坚定啊。”

    北一听，赶紧自己累了，要回屋歇歇，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跟那个卫川没什么，可一听他名字就耳根子发热，弄得好像他那对象真是自己搅黄的一样。

    没理由的心虚，怎么回事…(⊙_⊙;)…

    回房搓搓耳朵，许北赶紧上超市划拉了一些滞销货物出来。

    都是颜色较灰暗，花色较土气的保温衣和毛袜子毛手套之类的，拿出来后找剪刀除了标签，又选准地方戳了几个洞，放到一旁备用。

    她家这边其乐融融的，她二叔家那头却战事正酣。

    平日里许正国总是劝自己，两口子过日子没有舌头不碰牙的，看在孩子份上他都不跟贾世香计较。

    可今天大老爷们实在是造了一脸苞米面没脸了，回去借着酒劲就造次上了。

    起头还是贾世香起的，回到家见当家的阴沉着脸，本想来个先发制人，就：“都老儿子大孙子，咱妈对大孙子是好，可却不向着你这个老儿子，向着大儿子。”

    许正国心里就合计了，舌头碰牙，回回不是舌头吃亏？

    看来谁硬谁有理啊！

    他一翻身坐起来了，“向着大儿子哪不对？大儿子大儿媳妇孝顺啊！你要是让我孝顺妈，妈也向着我！”

    贾世香嘴上还不服软，“王桂珍啥时候孝顺了，原来天天不干活，妈也没过她一句。她不就长了张会话的嘴吗，天天把妈哄的高高兴兴的。”

    “你又那话，你有能耐你也长张巧嘴去哄妈呀，手上活不行，嘴里舌头也不行，就枕头风吹得能耐，烦不烦人，赶紧睡觉得了！”

    贾世香从结婚起，没被许正国怼过，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又哭又嚎的，一宿没让许正国睡觉！

    *

    第二天一早，天上飘起雪，雪沫子像筛了一层面粉，把路全盖上了。

    许北起早包了白菜猪肉馅的饺子，王桂珍趁包饺子时候问她兜里钱是不是要花光了。

    又让她多攒点，好帮家里早点进城买房买户口买工作。

    许北捏着水饺没抬头，“妈，省吃俭用进城的事儿我不干，进去了也让人瞧不起，还不如留乡下吃香的喝辣的。”

    朱凤琴也赞同，“大嫂，别看城里人出去风光，那日子过得好的还真没几家。”

    王桂珍还想坚持自己的想法，许老太又发话了。

    就你把你手里的活干好，一天挣你一天的工资，自己能攒下房子钱你就买，攒不下也别盯闺女手里的钱。

    王桂珍也知道万一许北甩了耙子她连工资都没了，只能忍气吞声了。

    等到锅里水开，满满三大盖帘的饺子下锅，隔壁姜大娃姜二娃拿着一碗腌蒜来了。

    他俩眼睛盯着锅里上下翻滚的饺子，一边咽口水一边机械地，“我妈让给送点蒜过来。”

    许北叹口气，把蒜倒进自家碗里，“回去告诉姜婶，姐家的腌蒜还很多，不用再送了。”

    俩娃无动于衷，像是没信号似的，接过碗也没走的意思，一起钉那儿瞅着锅。

    北只好让他俩等等，等到饺子出锅，给装了一碗回去。

    朱凤琴看得明白，问王桂珍，“这姜家俩娃是不是总来？”

    “可不是，原来总是赶晚饭点儿来，不是送点蒜就是送根葱，谁家缺这东西？可邻里邻居的，既然赶上了，不给吃一口还不好……”王桂珍也是很头疼，“正是馋嘴的年纪，咋整。”

    “这可不是孩子的问题。”朱凤琴把饺子往桌上端，“大嫂没听孩子吗，是他们妈让送的，这是大人教育的问题。”

    原来晚饭来，今这是知道他们一家吃了早饭得回县里，这早饭必定有好东西，所以赶早就来了。

    昨晚人倒是没来，可孩子不让馋肉的声音恨不能满屯子都听到了，最后北不还是主动送去一碗？

    诱敌深入呢。

    朱凤琴忧心忡忡地朝姜家望了望，“大嫂，我可得提醒你，升米恩斗米仇，你给他家养成这习惯，往后一次不给就得落埋怨。”

    许北把这话听耳朵里，觉得三婶得甚是有理。

    因怕雪越下越大，吃过早饭许正军一家就赶早车回县上了。

    许北这才回屋把保温内衣拿出来，给家里人都召一起，一人分一套，还特意交待王桂珍千万别上外头显摆去，“这东西是人香兰姨当处理品卖给我的，妈你要是出去了，搞不好人家会受处分的。”

    王桂珍拿着三层保暖衣爱不释手，“这你放心，不该的我肯定不……北啊，这怎么就是处理品了，我看着挺好啊？线衣线裤还能做成夹棉的？我还第一次听。”

    许北把不起眼的地方翻了翻，“这不是有几个洞吗。”

    下手不够狠，她妈一眼竟没看出来。

    王桂珍赶紧让许南把针线取来，把每套保温衣都仔细缝好了，王桂珍自己先换上了。

    “妈，这衣裳真好，又暖和又软和。”王桂珍摸着保温衣冲许老太，催老太也换上试试。

    许北刚帮许老太脱了外衣，聂二柱过来送鱼在外头喊许北，北连忙推了门出去。

    天冷后鱼不好抓，聂二柱今天算运气好，弄了一桶，就给送来了。

    许北正想跟他聊生意的事，把鱼倒出来后，给了聂二柱三块钱，“二柱，往后你给我送鱼，这样一桶我给你三块钱，不过你得给我收拾出来，把鱼肠鱼肚弄干净，还得洗干净。”

    聂二柱把钱往回推，“你没时间弄这些我就手就弄了，不用额外付钱。”

    “这不是额外付的，你出了力就该收这个手工费。”许北把钱塞聂二柱兜里，又问他，“还是砸了冰窟窿抓吗。”

    “对，砸完了下网抓。”

    “那我给你出个招。”许北想了想，“你找赵临同志问问，能不能做出个自动鱼笼出来用。”

    前一世许北所在超市去山庄搞团建时候，她见赵临用过那种鱼笼，下到河里后，不用人管，过几个时来收就成。

    鱼笼原理很简单，她相信赵临能搞定。

    “冬天下河时间久了人容易得风湿病，有了这个鱼笼，隔几个时过来收一次，鱼好抓得很。”

    二柱一脸惊喜，“行，你这主意好，一会儿我就去问。”

    完，他挠挠头，“北，我妈给我张罗了一门亲事。”

    北挺高兴，“这是好事啊，你早该找个对象结婚了，不然往后屋里没人，后背痒了都没人给你挠，用完老头乐你自己不心酸？”

    其实聂二柱听她这话才心酸，这段日子好比抽大烟的强脱瘾，心里头也死去活来好几回。

    不过他也深知自己配不上许北，于是彻底死了这条心，定位以后他们的关系只是合作愉快而已，拎起空桶要走。

    “对了二柱。”许北在他身后又了一句，“鱼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你自己这么抓恐怕供不上我的货，不如你给我做个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