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鬼！”

    忽然瞟到那张落地的面具，王瓒迟疑片刻后，随即驾马行至其跟前，再伸将其够起，拿于眼前反复端看。

    “我见过这个面具，在绣坊里面。”

    陈湫蔹亦很快将其认出，并将老鬼协助江雀舌帮汉绣坊抵抗白马族入侵的事情向王瓒道来。

    “他怎会这般好心？”

    听完后，王瓒明显质疑。

    “咳！我觉着吧”

    陈湫蔹揉了揉鼻子，才委婉道：“他应当是在保护江师伯。”

    “哦？”

    闻言，王瓒霎时眼露精光，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喃喃道：“看来，此二人的关系确实有些云遮雾绕，不清不楚啊！”

    “哎呀！糟了，面具耍脱了。”

    将郗唯与万海权扔下去后，老鬼便一挥披风，踏树离去，朝着位于少城石笋街的新窝返回。路上，忽觉脸颊凉飕飕，抬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傩戏面具不知何时掉落，只好掏出帕来蒙面。

    “啊嚏！还是面具更挡风。”

    打了个冷摆子后，老鬼顿觉大冬天的不适合飞檐走壁，遂一跃而下，寻着没有官兵的偏僻巷，徐徐归返。

    “看来，官府的人已将锦官城的局面控制下来了。”

    瞅着从巷口路过的官兵，老鬼推测，郗唯等人的计划应当落空了，遂如释重负，“我也算为自己的家乡贡献了一点绵薄之力。”

    想到此，他不禁昂首挺胸，步履如飞，走三步还不忘蹦两下

    “这般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让锦官城遭受持续破坏。”

    老鬼在离开汉绣坊后，并未马上返回少城，而是继续游走在屋顶树丛上，俯视着城中战局，并极目远眺，朝南市、少城，以及大城的方向望去。

    “战火主要集中在锦官城，南市与少城并未波及，而大城”

    由于大城隔得最远，他看不太清，没法下定论，只好盘腿坐于房顶之上，双环胸，闭目凝思。

    “唔要尽快平复战火，只能抓住背后的始作俑者才行。”

    少顷，他慢慢睁开双眼，眸光锐利

    “老万！”

    “老郗！”

    锦官城东城门外，去往万里桥的一条林间道上，郗唯跌跌撞撞地跑向等候于土地庙旁的万海权，并将其迅速打量了一番。

    没有受伤，看来是全身而退的。

    “你阿兄是不是被抓了？”

    二人碰面后，急忙钻进那座土地庙里，蹲在逼仄的庙内，互相询问着对方那边的情况。

    “对！义从兵没有看好聂太守，被他给逃了，而后我阿兄他们就被太守府的军队给围剿了，我是趁乱逃出来的。现下，大城多半已被县衙与太守府的人给控制下来了。”万海权凝眉点头道。

    “你那边呢？白马俊泽不是带兵打进锦官城了吗？”他问道。

    “我还没有去往城中查看战况，但我推测，白马族抗不了多久，毕竟，县衙的人与太守府的人一旦脱离制约，定会赶往另外三城进行支援。”郗唯蹙眉道。

    “还有车官城的人，这般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若是他们派兵支援，白马族便会很快战败。”万海权又道。

    “车官城”

    听得此话，郗唯这才想起，他派去绑架陈湫蔹的下尚无任何音信，不知是不是行迹败露，已被人擒住。

    “老郗，咱们还是赶紧跑路吧，趁着官府还未来得及封城，先逃出蜀郡。”万海权建议。

    “你瞧，我细软都准备好了，咱们去往犍为郡吧，老吴在那里不是还有几处空置宅院吗？咱们暂且寻一处住下，再从长计议。”

    而后，他又拍了拍自己挎在肩上的包袱，向郗唯提议。

    “不急，我还有一计。”

    郗唯摆摆，道：“我还藏着一子儿未下。”

    “唔？可是”

    “哟！你俩果真在这里。”

    正当万海权即将言出之际，老鬼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土地庙的房顶上，倒立着探头向二人望去。

    “老鬼？你可是从城中而来？那边战况如何了？”

    乍见那张倒挂的傩戏面具，郗唯先是一惊，等到老鬼开腔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家伙，总是喜欢冷不丁地吓人一跳，甚是恶趣(￣ヘ￣＃)

    “我你俩蹲在里面难受不？快出来透透气。”

    老鬼并未回答，而是冲二人招了招，再翻身跳下房顶，立于土地庙面前，等待二人从这座还没自己高的庙里面钻出。

    “哎哟哟我这老腰。”

    所谓钻洞容易出洞难，郗唯在弯着身子钻出庙门的时候，直接被卡在门中央，出不去，亦退不了，憋得他老脸通红。

    “呃”

    而被堵在里面的万海权则使出全力，推着他的屁股往外挪，更是弄得郗唯痛呼连天。

    “噗！”

    庙门外的老鬼见状，忍俊不禁，掩口葫芦一番后，才上前抓住郗唯的两条胳膊，将他拖了出来。

    “哟喂！”

    紧跟着，万海权亦扑了出去，直接下巴拖地，吃了一嘴泥。

    “呼呼”

    气喘吁吁过后，郗唯才瘫坐在地，望着老鬼问道：“城中局势如何？”

    “想知晓？”老鬼挑眉反问。

    “是是呀！”

    郗唯见状，顿觉老鬼神色有异，但又没法很快摸清他此刻的情绪。

    与老鬼打交道数年，他深知此人除了行踪飘忽外，性情亦是难以捉摸，堪比成都的天气，日出晴午后阴夜里又是雷暴雨。

    “那我带你俩亲自去瞧瞧。”老鬼道。

    言罢，未待二人反应，便上前一拎一个，架着他们以八步赶蝉之姿，向锦官城疾驰而去。

    “呀呀呀”

    忽地凌空飞跃，吓得二人尖叫连连。

    老鬼皱了皱眉头，不耐威胁道：“再乱叫，就把你们扔下去！”

    “老老鬼，我们可以自己走，没必要带着我俩飞啊！你不嫌累吗？”

    郗唯偷偷朝下面瞄了一眼，立马感觉头晕目眩，舌头僵硬。

    “是是呀！”

    万海权点头附和，亦虚开一只眼，朝下面打望。

    我滴观音菩萨土地公勒！

    待见自己似鸟儿一般飞过楼宇，万海权当即被吓得蛋疼菊紧，连忙伸将老鬼的右臂紧抱，又闭上了双眼。

    “是蛮累的，若是只带一个人，兴许要轻松些许。”老鬼颔首道。

    “啊？”

    闻言，郗唯与万海权同时扭头看向彼此，目目相觑。

    “老郗，要不，我把你先搁房顶，等到把老万送过去后，我再回来接你。”

    老鬼看向郗唯，正色建议。

    “不要！”

    郗唯赶忙摇头，又道：“不若，你把我放地上吧。”

    “呵！那岂不是要被你趁溜走？”

    老鬼冷笑，露于面具外的牙齿森白森白，晃得郗唯眼花头晕。

    “老鬼，你你这是何意思？”他闭目问道。

    “这话应当我来问你。”

    老鬼收起笑颜，疾言厉色道：“我们仨皆非善人，所图所谋无非是‘金钱’二字，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联外族人来攻打自己的家乡，这可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它从未薄待与我，若是它被毁了，我就没有家了，你们也没有家了！”

    “老鬼，我们亦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看，眼下你的鬼市已被官府清剿得七七八八，而我与老万的生意亦被搅和，若是我们坐以待毙，只会被逼离开这里。”郗唯睁开眼，向其解释道。

    “是呀！只有成为一城之首，一县之首，乃至一郡之首，才能继续掌控自己的命运。”万海权再次附和。

    “呵呵！”

    老鬼再度哂笑，“你怎不成为一国之首？”

    “呃”

    万海权语塞，只好复又闭目垂首，不再开腔。

    “我们皆是有野心之人，亦是不甘被命运摆布之人，但不管野心再大，亦有底线，否则，只会被自己的欲望反噬，害人害己。”老鬼正颜厉色道。

    “老鬼，你不是想带我们去城中查看战局，而是想把咱俩送上战场吧？”

    郗唯凝睇着他，豁然大悟。

    “没错！战争是你们挑起的，便由你们来终止。”

    老鬼郑重点头，而后提上一口气，拽着二人向锦里北路飞去，再寻着白马俊泽所处的位置，将二人一并扔下。

    “不要啊”

    “我滴观音佛祖土地公勒”

    二人纷纷惊呼，似断翅的笨鸟一般，从天而降，再重重地砸在地上。

    “额”

    瞅着向自己围过来的白马族，郗唯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亦混沌不清，而万海权则在坠地后，直接晕死，再无其他动静。

    “哼！两只白眼狼，喝着这里的水，吃着这片土地种下的粮食，却反过来要摧毁这座城池，我看你们才是狰狞恶鬼。”

    对着趴地晕死的二人狠啐了一句，老鬼便潇洒离去，不过，却在无意中瞥到人群中的王瓒后，猝不及防，走得狼狈，将自己的面具落下

    “阿萝呢？为何没有阿萝？”

    看到从天而降的郗唯与万海权后，躲在暗处的阿赭急忙奔出，左右搜寻，却并未见到阿萝的身影。

    “你把阿萝藏在哪里？”

    白马俊泽俯身将郗唯拎起，向其质问，又在见其已然晕厥后，抡起巴掌欲将其抽醒。

    啪啪啪啪——

    几个巴掌下去，终于将昏迷中的郗唯打醒，他眨了眨眼，看向白马俊泽的眼神半明半昧。

    “阿萝呢？她在哪儿？”

    见他睁开双眼，白马俊泽再次厉声追问。

    “呵”

    片刻后，郗唯的意识才慢慢清醒，他对着白马俊泽咧嘴一笑，喑哑道：“我不告诉你。”

    啪——

    话音刚落，白马俊泽又是一巴掌下去，彻底将其打晕。

    “诶我这人，等他把阿萝的下落出后，再打他亦不迟嘛！现下可好，他又晕过去了，不知何时会苏醒。”

    阿赭见状，立即对白马俊泽不满嗔怪。

    “我有法子让他即刻清醒。”

    王瓒搂着陈湫蔹驾马驶来，瞟了阿赭一眼，便目光狠厉地朝双颊微肿的郗唯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