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不经意间回忆起当年
刚刚那匆匆一瞥, 我瞧见了桌上那一长一短的蜡烛,只觉得自己就像那俩蜡烛似的,被锋利的铁刺从底部贯穿到中间,受了这巨大的刺穿之痛, 方能被固定在一处, 在寂静的夜里一路燃烧到天亮。
燃到最后,我想我是一滴红油都不剩了。
我明明的是“我允许你做, 但不能做得太过”。
谁知道他酒意上头, 完全只听前半句完全不听后半句?
没有任何前头准备, 就这么像桩机似的狠狠了一晚上。
我这倒在床上, 人是晕了,但好像又没有完全晕, 闭着眼随时要睡,可模模糊糊地总能听到身旁的响, 我感觉到仇炼争被踢翻到地,一开始还有些懵, 他大概以为我累得慌, 只跑上来,抱着我,而我软弱无力地靠在他肩头,他一旦察觉我身上的温度,整个人一下子惊醒, 手上一摸额头,这人更是慌了,赶忙用被子把我裹好, 连人带被子扛在肩上, 直接带出了房门。
我脑袋昏昏沉沉, 整个人如睡似醒,被他扛得一震一晃的,好像一千个擂鼓在我胸口和后方似的,直恶心我得想当场吐出来。
等他到了某个房间,把我给放下时,有道惊呼声响起。
又不过多久,一只微凉的手摸上了我的额头,又把了把我的脉门。
随后一阵轻叱声响起,其中的愤怒和厉意,连烧得迷糊的我都听出来了。
“仇炼争!仇门主!他身上还带着伤呢,你怎能这样不加节制呢!”
我始终没听到仇炼争的辩解。
仿佛他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这声轻叱似乎引来了别人的注意,我听见更多的响动与人声,在我身边此起彼伏不休,有吵闹声,有斗声,有一拳砸在某人骨架上的清脆响声。
似乎有人在怒骂。
还有个人在挨揍。
之后是有些指责推搡、怒叱狠吠的。
但更多的仍是沉默如泥、钳口不语。
我实在是分不清是谁的什么做的什么,只因我这肉身凡躯本就受了伤,余毒未清,再这么燃烧一晚上,那是铁钢锻的人也受不了。现下身上越来越烫,五脏六腑像架在油锅上反复煎熬,后方则有一种被剪子给撕裂的痛楚,再加上胸口一起一伏的疼,使我全身血气像泄洪似的泄了出去,手上脚上全是虚的空的,意识如一团混沌似的往热海里沉,越沉越糊涂,越往下越空白。
沉到最后,我终于完全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
像是沉到了八年前,沉到了上辈子,我入水后的一刹那。
深水挤压着胸腔内为数不多空气,四肢像被切断了链接似的不由自主地软起来,我抬头看着天空,却没有任何临死前的恐惧,只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把我包裹着,使我觉得很安心、很温暖,像是要回到最初的起点了。
然后在我闭眼的那一刹那,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境。
梦里面,我从那次公交车事故以后就穿越了。
但没有穿成那个破庙里十五岁少年的我。
而是穿成了一个婴儿。
也就是俗称的胎穿。
梦里的我作为一个婴儿,和许许多多其他的婴孩一同在一个悬崖下的山谷中长大。养我们的是一位四十岁的大叔,和一个年纪足以当我奶奶的六十岁老婆子。他们也不知从何处捡来的一群孤儿,带到这隔绝人世的悬崖之下,教养了十多年,喝的是牛羊的奶,吃的全是虎豹骨肉,穿的是狼皮熊袄,什么都靠着自己从山中猎来的物资,从不去悬崖上讨生。
这群孤儿里,当然就我一个穿越者。而我因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自然就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吃的喝的更讲究,走的跑的我比人先,等到七岁开始学武,我在进度上也快旁人一大截。
教武功的,自然是那位四十岁的大叔。
他这人脾气也忒古怪,给我们都各自取了姓名,可唯独他自己的姓名,我们是一概不知,他只允许我们叫他师父,叫老婆子为钟婆婆,别的就再不许我们多问。
而他教我们学的武,也是一门没有名字的心法。
咱们一开始练起,不过使得身躯温暖,在寒冬腊月里也不惧严寒侵扰,披着几件破布就能在谷中草屋旁到处瞎跑,什么上树掏蛋,下河冬游,再冷也冻不住我们。
可练到后来,渐渐能以手发热力,烘个衣服,暖个被窝,还能在人身上,叫人烫得叫起来。
再到后来,这掌力越发雄厚浑热,拍在雕像上能烫出个洞,拍在树上能烫下一块儿百年的老皮,拍在人身上那可不得了,老骨头老肉都得在一个月内慢慢融化。
所以师父就不准我们再去烫人了,且严令禁止我们去探索悬崖之上。
我每次想去外头看看,他都必定把我叫住,严厉申斥一番。
来来回回都是同样的几句话。
神功不成,不可外出。
他我们这功夫有个死对头,是个极厉害的仇家,整天就寻着我们这一门的人找事儿。而我们一群不知人事的屁孩儿,身上没半点防身的东西,必须把这无名心法练到第五层,才勉强够资格去外闯闯,若没练成,我们在仇家面前就是一堆待宰的羔羊,因此绝不能往悬崖上走,更不能与外界的人联系,否则得惹出大祸来。
平心而论,我上辈子怎么也是个自由来去的成年人,这辈子被人当个牛羊马似的圈管起来,我肯定是不服的。
可我前前后后,暗里逃了三次,准备了好些个攀悬崖的绳钩工具,可全被他抓了回来,那些工具自然是全被他一掌给烧毁了、捏焦了,他还当着一众屁孩的面,扒了我这裤衩,恶狠狠地了我屁股。
这师父真是全不给我面子。
我当时可是足足十岁了啊!
在所有师兄姐妹们里,就一个人和我玩得最好,我不逃跑时,他和我一起上树遛鸟,一起下河捉鱼。我想逃跑时,他都帮着和我一起谋划进程、手搓工具。
他叫沈玄商,按辈分来是我师兄。但人不太成熟,屁孩一个。
我人前叫他沈师兄,我人后就非叫他沈,他不服气,就和我了一架,完以后还不服,我就编一些草螳螂、捏几个泥人,再做一些树皮将军,偷偷地塞到他的被窝里,多塞了几回,他就天天拿着我那些玩具,没日没夜地玩。
这之后他屈于玩具之威,整个人就很服气了,不但允许我叫他沈,还整天一口一声,甜甜糯糯地叫我唐。
我这辈子还是姓唐。
而且有了个新名字。
我们这一群孤儿一共十四个,年龄大不一,但都取玄字辈,有沈玄商、刘玄襄、黄玄霓、何玄意之类,都是有着好意头、高韵味的名字。
到了我,也有一个玄字。
唐加上玄再加一个字,离伟大的唐三藏唐玄奘法师的名字就差一个字,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很端庄持重的名字。
事实也没差太多。
我这个新名字啊,如果你不看第三个字,它其实还是一个挺庄重严肃的名字的。
唐玄兔。
我也不知道师父取名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你从沈玄商、刘玄襄、黄玄霓、何玄意这样既好听又有逼格的名字,一下子就给我跳到唐玄兔……你觉得这像话么?怎么就我区别对待了?
后来我感觉,他就是取名取到后来脑袋都没墨了,看见一只兔子从眼前晃过,就瞎几把取了个烂名儿。
反正这名字太不符合我的雄伟气概了,我不准别人叫,我只允许他们叫我唐。
也就师父这老混蛋,一边我屁股一边会漫天地叫。
“唐玄兔!唐玄兔!你知错了么?”
这姿势,这口气,就和孙悟空三唐玄奘似的。
后来我十五岁了,更成熟了,我觉得是时候酝酿第四次逃跑了,就和沈玄商商量着,咱们借着浣洗衣物的名头,去搓点麻绳出来吧。
沈一向听我的,就先去河边洗衣搓绳了。
可他前头一去,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慌里慌张地跑回来看我,是河边浮着一个死人。
我心想这沈肯定是吓糊涂了,我们这儿与世隔绝不知道多久了,哪儿能有人掉下来?肯定是个大型动物掉河里了。
结果我一去看,也吓得一哆嗦。
还真是个死人啊。
侧身飘在河上,也不知是个什么动静。
我俩就用削长了的竹竿去捅,去钩,总算把这人给钩近了几分,结果一靠近,我见他胸口竟一起一伏,我把脉息一探,这人居然还有气儿的!这下吓得沈玄商瘫倒在地,什么也不肯靠近了。
这可是十多年来,我们第一次看见外人!
而且还是个活人!
我一边嘲笑沈玄商瑟瑟发抖的样子像个老鼠,然后一回头,我强压心中的恐惧与兴奋,手颤指抖地把这人面上的杂草和污泥一扒拉,我倒要看看这是个谁?
结果我一看。
这人污泥之下的面目竟是如霜莲似雪堆,在阳光之下如一座完美雕塑似的俊俏。
等等,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这人难道不是仇炼争么?
我在巨大的震惊之下,只见那人瞬间睁眼,一伸手,就扣住了我的脉门!
我身上血液瞬间凝结,一种巨大而来源未知的寒意立刻就冻住了我的咽喉,一时之间我脑子轰地一下炸响,像有四头野牛在朝东西南北方向拉扯着我这脑袋。
我吓得陡然一窒。
再一睁眼,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
仇炼争、梁挽、常、还有钟雁阵和柳绮行这对连体婴,阿渡加冯璧书这对苦难情侣,都在我床边围着,看着我呢。
仇炼争见我清醒,登时关切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
我却瞬间发力,又迅又猛地攥住了他的腕子。
仇炼争一惊,我只死死瞪着他,道:“是你?”
仇炼争更懵了:“什么是我?我本来就在这儿啊。”
我死死抓着他不放,脑袋和个浆糊似的来回晃荡,好像一下就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常困惑地挤过来看我,梁挽更是面色急切地探我的额头与脉象,而仇炼争越发警惕道:“唐约?你烧糊涂了?”
我一怔。
然后喃喃道:“我现在叫唐玄兔……”
完,我累得往床上一躺倒,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作者有话要:
大家新年快乐!
不好意思,30号晚本来是要更新的,结果例假一来就只能请假了,接下来每天应该还是和之前一样时间发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