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我吃饭

    山琛目光黝黑深沉, 敛去波光，如同两颗黑黝黝的黑曜石，眸底镌刻着委屈与可怜。他掀着眼皮, 眼珠上看盯着许唐棠, 露出底下一点眼白。

    许唐棠：“……”

    山琛这头毛茸茸白发，搭配着这个眼神，要是再来一对趴在头上的毛绒飞机耳, 她该以为面前是一只蹲着的、委委屈屈的耶耶, 而非一个坐着的人类男子。

    许唐棠一时语塞，张张嘴又有点不知什么。

    山琛声音里蓄着点埋怨：“连编谎话骗一骗我, 都不愿意对吗？”

    “啊, 不是。”许唐棠头皮微麻，她别过头，不去看山琛的眼神，仓皇解释，“我不是不愿意, 是、是……”

    山琛就那么抬眼盯着她, 问：“是什么？”

    丹凤眼专注而认真, 细碎的灯光碎在他的眸中，如一颗颗点亮的繁星。此刻, 这点点繁星波光粼粼，似被晚风拂过碎了一池的湖光, 昭示着主人不算平静的心情。

    可怜兮兮, 委屈巴巴。

    若不是许唐棠确信自己母胎solo至今，她都要怀疑眼前坐着的不是食客, 而是被她摧残后抛弃的前男友。对方就那么看着她, 仿佛无声在“编吧编吧, 我静静看着你编”的感觉。

    许唐棠挠挠头，颇有种想逃的感觉。

    突然，她眉头微皱，脑袋轻歪，眼神上下量山琛，将他从头到脚瞧了个遍，疑惑道：“等等，山琛你怎么知道店里卖粽子了？”

    她记得，从开始卖粽子的第一天，山琛就没来过啊。

    如果陈徐两家告诉他，她最近也没瞧见这两家的熟人。

    她蹙着眉，似在思索。

    山琛抿着唇，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

    “哦！”许唐棠想到一种可能，有点不可置信，她甚至走了两步，绕着山琛看一圈在确定什么，而后弯腰、压低声音，几乎用气音在问，“你是家仙？”

    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她记得她给家仙送过金丝枣粽、粽子大礼盒，后面好像没送过，而这些恰好是山琛没吃过且对此有意见的。

    那么，她得出这个结论，不意外。

    许唐棠并未凑得很近，两个人保持着恰当距离，确保的话双方能听见，又不会被第三人听到。

    山琛不敢垂眸。他稍抬下巴，微微仰着脸保持与许唐棠平视，不由自主地就注意到：

    她脸上光洁白皙，橘黄灯光映着她脸上细密软的绒毛，如同蒙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温柔而又恬静。她的眼睛清澈透亮，茶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仿佛在其中看见自己赌气的模样，让他倍感恍惚难信。

    他们距离不远，也没闻到那种刺鼻的馥郁芬芳，反而有股淡淡的、柔和的食物香气，未沾染油烟，也不觉油腻，很吸引人。

    对方温热的气息无意洒在他脸上，他攥攥指尖，莫名有点焦躁，耳根处烧了起来，热得他呼吸微滞。

    “我不是家仙，我只是……”管家而已。

    “啊，你不是？”后面四个字还没出来，就被许唐棠断，“山琛你真的不是？”

    声调稍扬，尾音有着些许变音，夹杂着来不及掩饰的惊讶与失落。

    山琛微微敛眸，语气亦有不易察觉的低沉：“嗯，真的不是。我只是住在附近，偶尔看看。算起来，也许叫管家？”

    他到后面，心里无端生出些后悔。

    也许当初就该同意，但他……实在不想再有所牵挂，就该在这世间飘飘荡荡。

    许唐棠这回真需要点时间消化。

    管家？山琛？

    几个信息组合在一起，她结合之前信息，迅速道：“其实，你是家仙雇的，帮他做事，所以你会知道我家有个山头，也是因为住在那儿附近？那家仙给你开的工资挺高啊，家仙还挺大方。”

    山琛：“……”

    “好了，那我就知道了。你吃过粽子，应该是家仙给你，所以你前段时间才没来。我也是傻了，忘了家仙是仙，或许像里写的能辟谷？所以就把吃的都给你，你是人嘛，得吃饭。然后我最近没给家仙吃的，你就又来了。我的，对吧？”

    “……”

    亮晶晶的眼睛，映着人影，也映着灯光，一幅求表扬、求夸奖的神态。

    山琛抿唇，半晌后点头道：“是。”

    许唐棠：“我就知道。”

    清越的声音浸着奕奕神采，让听的人由衷的感到开心和舒适。

    便是对她的话有疑惑，山琛也选择翘起唇角，随她一起开心，毕竟许家的事他只知道寥寥，家仙应就是他不知道的事。

    “那要不这样，咱们加个微信，店里再上新品，我直接微信你？”

    许唐棠掏出手机，眼神示意山琛，“我扫你，你扫我？”

    山琛：“？”

    他一动不动，只看着她。

    许唐棠：“？”

    她这样倒容易让人误解，很像趁机问帅哥要微信。山琛没开口拒绝，已是避免双方尴尬。她收回手机，道：“算了，反正每天都有，你来就知道了。”

    注视着她的眼睛有点躲闪，山琛：“抱歉，我没有微信。”

    许唐棠不走心地“哦”了声。

    对她来，山琛是第一个支持她的客人，意义不一样；对山琛来，她这里或许只是一家可吃可不吃的馆子，是她想差了。

    嗐，自作多情得有点难为情。

    许唐棠自嘲。

    她没了兴致，也懒得再多，想寻个理由离开，话没出口，就听对方一板一眼道：“你可以写信，像之前那样，我能收到。我们写信联系。”

    “嗯？”许唐棠迷惑，蓦地睁大眼睛，“你是，我写给家仙的信，你能看到，那家仙呢？”

    “我不知道，没法回答你。信确实是我收我看的，回信也是我。”

    “这么，之前家仙给的回礼也是你，不是家仙？”

    山琛点头。

    许唐棠单手扶腰，深呼吸吐气。

    心底有了想法，许唐棠又问：“那你见过家仙没？”

    山琛摇头。

    许唐棠：“！”

    嗷！

    敢情好的人是山琛不是家仙，家仙是个偷懒鬼，都不露面的那种。原来不是有不傲娇的神仙，而是有温柔体贴的同类。

    她抬手想拍拍山琛的肩，又对上对方俊美的面容，想想还是收回来，放弃做如此接地气的动作，改为自己搓手。

    “其实，你不写信，我以后也会来。”

    山琛突然抬眸，认真看着她道，“你做的，都很好吃，我都很喜欢。”

    他的语气和态度，颇有种郑重其事的感觉，不是心血来潮的随口夸赞，像是酝酿很久的内心箴言，然后找到这一时机倾吐。

    许唐棠蓦地有点不好意思，稍稍别开脸，移开他视线的焦点，仍觉脸热不已。

    开店以来，接受到的夸奖不计其数，许唐棠也知自己底气，并未觉有什么。尤其是当代人，随口而来的夸夸彩虹屁，态度随意亲和，更像是日常社交的必备技能，与山琛的这种截然相反。

    他这种珍而重之地告知，一本正经地托付，一般这种态度的下一步就是……告白？！

    许唐棠：“……”疯球了。

    她脸热得要烧起来，迫切想灌杯冰水降降温。

    “谢谢啊山琛。”

    她随口回答，然后落荒而逃。

    回到后厨，她“咕咚咕咚”灌下两杯冰水，方才缓解刚才那股尴尬和热意。喝完水冷静之下，她深感无语。

    她竟然都学会脑补，可怕极了！

    肯定是前段时间电视剧看多的结果，智商都掉了。

    -

    “老板，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啊，播放量怎么不涨啊？”

    阿淘手握平板过来，许唐棠顺着看过去，注意到可怜的播放量，只有个位数。阿淘不解，皱着鼻子困惑，奶狗眼耷拉着，蓄积一层雾气。

    许唐棠：“别哭，我们先想想办法。”

    阿淘吸鼻委屈：“我还转发到自己微博，然后……”

    “被骂了？”

    阿淘点头，许唐棠不出所料。

    阿淘把底下评论给她看，有粉丝的惊喜评论问“是不是要复出了”，更多的是一些嘲讽：“果然退圈什么的都是营销”“没有真正的退圈，只有真正的营销”“流水的退圈，铁的营销”“营销狗滚啊”诸如此类的话。

    “网上的东西，大家都是匿名，肆无忌惮很正常，一个行为千万种解读，大家只愿相信自己认为的那一种。别管别人怎么，你自己知道不是就好，时间会替你证明。”

    他耷拉着眉眼，将哭不哭泪汪汪的样子，看得许唐棠很是心软。

    她温声安慰他，最后道：“看开点，今天给你做顿好的。”

    阿淘瞬间破涕为笑：“老板真的吗？”

    许唐棠：“……你变脸的速度太快，我很想反悔啊。”

    阿淘又一副要哭的模样。

    “好啦好啦，真的。”许唐棠道，“我们还是先想想播放的事儿。”

    之前那个人也没个音信儿，许唐棠都要觉着对方虚晃一枪。但她原本没算做社交账号，既然做了，就不愿荒废。荒废很容易，坚持却很难，她一向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就尽全力做好。

    她想起之前自己的社群甜品店计划，或许用到此处也是可以。她抽个时间琢磨一下，这种东西应该是一通百通，第一步先用优惠，吸引散客，慢慢就积累不少人气。

    “老板，不好意思扰一下，我听见你们账号，请问是店里有开通外卖了吗？”

    曹政来窗口加餐，听到他们讨论。

    许唐棠：“不是，是我们在优站微博做了个账号，也发布有视频，没什么人就是。”

    “可以给我看看吗？”

    许唐棠把平板递给他，曹政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视频还没看到一半，眉头已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老板，这个视频不行。”曹政脸上少有严肃，“视角晃动，焦点不准，拖拉散乱……”

    许唐棠：“……”

    曹政把平板还回去，提议：“老板，你们要真想拍视频，我帮你们拍吧？我是摄影师，应该还行。”

    “啊？？？”

    许唐棠刚还在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缝，然后对方提出这一建议，实在让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不要钱，请我吃顿饭就行。”

    许唐棠：“？？？”

    这个话，好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