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当邢温书从回忆抽身时, 已经不知不觉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手中的碟子放到桌子上,在书架的一个暗角中拿出他重生回来这些日子收集调查的所有线索。
前世他后来因为被身边人暗中下毒身亡,登基后统共也没活多久, 甚至还没能从一开始的情绪中走出来。
重生回来发觉他真的有机会改变一切后, 他才收拾好心情, 重新梳理了前世时的一切疑点。
譬如前世时毒害他的究竟什么人派来的,他底下的官员们究竟为何会忽然那么大胆瞒着他发动逼宫,还有陛下为何在那时会出那样的话。
倘若是陛下本就有意逼他篡位,那么前世那一场逼宫,又会不会是陛下自己策划的?
邢温书刚冒出这个想法,马上又否决了。
陛下当时的神情现在细想, 更多的应当是放松与解脱,他更有可能本身并不知情, 只以为是自己终于成功逼得他篡位。
而后来他在长安殿中找的那个铁盒子, 也很有可能是陛下早早就准备好的禅让诏书,只为了让他不用受太多后世的骂名。
难怪陛下平日表现得昏庸放荡, 却还会偷偷在夜间出皇宫去, 只为了京城百姓的安危, 也难怪陛下那么执着地想让他讨厌他。
他心系百姓, 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好好地活下去。
邢温书不由得更加心疼。
按方才叶子和于谢安双之间聊的内容, 他的陛下或许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仰慕他,却还是选定要逼他篡位, 要死在他的手上。
前世的陛下过得该有多苦。
邢温书轻颤着吸了口气, 恰好这时有下人送汤药过来。
他将那一沓宣纸塞回盒子中收好,随后才让下人进来, 放下汤药后便屏退了下人。
汤药的苦味很快就在房间中蔓延, 邢温书回想着谢安双那句轻轻的“放不下”, 又回忆起行宫中他做噩梦那晚的表现,半晌后才终于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陛下自己分明就能做个好皇帝,可偏偏还要逼他篡位,必然与当年皇子先帝接连遇害有关。
也必然与那位太后有关。
邢温书看着空了的药碗,眸色渐深。
……
几日后。
找叶子和聊过的谢安双很快又回归到原本的状态。因着邢温书生病,这段时间里他也几乎没怎么见到过邢温书,原本稍有些动摇的心绪总算逐渐平复下来。
不管怎么,计划还是要继续。
这几日的时间里,谢安双按原计划直接高调地将围猎场刺客之事交给叶子和,慢慢钓着背后的人上钩。
同时他还顺便让叶子和府上的竹二趁夜找个时间,在京郊园林的建造中个使坏,让那关家世子贪污赃款后督造的豆腐渣工程提前坍塌。
而那关家世子也是蠢得上道,第二日得知这消息后便依照他此前计划中预估的那样,拼命地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准备自己想办法把这个部分补上。
但是就他那种贪婪的性子,赃款早就拿去挥霍了,又怎么可能补得上。到时候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留下个更大的把柄罢。
第一个棋子顺利走向下一步,谢安双原本还郁闷的心情都好上不少。
但是还没等他心情好上多久,他又听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你,谁要来和亲?”
谢安双斜倚在御书房的软榻上,听着底下一名官员的禀报,一脸的不理解。
这种时候来和亲,想也知道不安好心,真当他这个皇帝是蠢的么。
禀报的官员以为他是这没听清,重复道:“启禀陛下,是番东国公主。使者与公主近日便会抵达京城。”
番东国一直都是最经常骚扰他们北朝的邻国,也是当初邢温书和邢旭易出征时去攻的那一个。
那一次邢家两子共同出征,得他们番东国元气大伤,收敛了好几年不敢动作。
如今却派个公主来和亲,而且皇族除却谢安双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还可以和亲的人,显然是想安插个眼线进来,看看如今的北朝是不是真的在他手里没落了。
得可真是一副好算盘。
谢安双没算做这个冤大头,懒洋洋地:“不和,让他们到时候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孤就是再喜欢美人那也是有要求的,异域的孤可不感兴趣。”
但是这时那名官员又为难地:“启禀陛下,太后那边……已经派人来安排好使者与公主的住处了。”
太后?
谢安双掀起眼皮往那官员的方向瞄了眼。
这官员鲜少会出现在御书房,谢安双没仔细回想他的身份,如今再细细看来,还真是太后党里的一个人物。
看来这次和亲的事情,太后是想开始掺和了。
他收回视线,面上神情不变,只是又改了辞:“既然太后已经有安排了,那便照太后的做便是。”
那官员这才松口气,应声:“下官遵旨。”
谢安双摆摆手将他屏退,坐起身准备倒杯茶喝,恰巧又看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邢温书。
经过几日时间的冷静,他对邢温书的态度恢复不少,难得又见到他,挑眉道:“邢爱卿真是好久不见,终于病好了?”
邢温书施施然行过一礼,温和道:“承蒙陛下关照,臣今日已无大碍,故而前来向陛下请安。”
谢安双回个鼻音,算是应下他的这个请安,又招手让他过来:“来得正好,替孤倒杯茶来。”
“好。”邢温书应声走到他面前,端起茶壶给他倒上一杯茶,顺便问,“臣方才似乎听闻,番东国的公主将前来和亲?”
谢安双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邢爱卿耳朵倒是听灵敏的。”
邢温书浅笑一下,回答:“只是臣此前随兄出征得便是番东国,故而听得仔细了些。”
话的同时,邢温书将倒好的茶递给谢安双。
谢安双随手结果,似是随意地问:“那邢爱卿倒是,你觉得这次和亲如何?”
邢温书回答:“以臣之见,臣以为不妥。”
“哦?”谢安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有何不妥?准你详细来。”
邢温书拱手致意后才继续:“臣此前出征前往番东国,因而特地了解过番东国的相关情况。番东国现任国主崇武,早些年不断征伐边邻国以扩张国土,后来连战连捷,便起了北朝的主意。所幸先帝早有警觉,后来才得他们暂时熄了动北朝的心思。”
“而如今番东国国主年岁已高,下任继任者为国主长子,同样是位崇武好战之辈,家兄还曾同那位长子较量过,看出那长子并非善茬,野心比起他父亲恐怕只多不少。
“此外还有那位公主。公主在现任国主的五位女儿中年纪最,才至十六。但她也最古灵精怪,同长子关系最好。”
他将情况详细完,最后总结道:“因而臣以为,此次和亲很有可能是番东国策划的阴谋,不宜接受。”
谢安双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似是难得听进了一次邢温书的意见:“邢爱卿得倒是有理。不过既然母后已经给他们安置好住处,那倒不若留他们下来玩玩,孤倒是想看看他们能玩出些什么花招来。”
他虽然要暂且避着与元贵的正面交锋继续当昏君,但也不代表着他要装到埋个不知何时会炸的炸药包在身旁。事关北朝安定的事情,他可赌不起。
邢温书对此也没太上心,顺口道了句“陛下圣明”。
他记得在前世时也有过和亲这一出,不过当时谢安双回绝得很干脆,那公主连京城的门都没见着便被遣送回国了。今生虽不知为何会多出个插手的太后,但只要谢安双清楚利弊,结果应当大差不差。
两人都没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简单提过一嘴后便转了别的闲暇话题,甚至没多久就都将这回事暂时忘了。
直至七日后,三月初四,番东国的使者与公主总算抵达了京城内。
按照礼节,接待外国使者一般都要在朝会上召见一次。但是谢安双不上朝很久了,也懒得为这样的人早起,直接安排在了御花园内接见。
于是当日午间,谢安双干脆就在御花园内准备好他自己一人份的午膳,边吃边等,还不算给远道而来的公主留。
邢温书被他喊来伺候,见他架势便看出他的想法,正好随身带了笛子,在闲暇时给他吹奏几首,也算是添点慢悠悠的雅兴。
谢安双很喜欢听他吹笛子,见他手中拿的竹笛似乎还是几年前就开始用的,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来,邢爱卿的生辰就在过几日罢?”
“承蒙陛下关注,确实就在九日后。”邢温书放下手中的竹笛,温声答复。
谢安双慷慨道:“看在邢爱卿近来做得还算不错,届时孤赐你一份厚礼。”
邢温书也不拒绝,莞尔回应:“那臣便先行谢过陛下了。”
压在手中近两月的礼物总算找到合适的借口送出去,谢安双心情更好,挥手让他继续吹奏,自己则悠悠闲闲地用午膳,等着那位公主过来。
那公主也没让他久等,待他吃到一半时便匆匆赶到。
“民女(微臣)见过陛下。”
公主与使者在福源的带领下一同近前来,有模有样地按照北朝规矩行了个礼。
谢安双端着个酒杯,见状随口道:“平身罢。二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谁知那公主忽然清脆地应一声:“多谢夫君!”
“咳咳……”谢安双一口酒差点没咽下去,所幸不至于喷出来,就是被狠狠地呛了下。
旁侧的邢温书当即走上前,帮他拍拍后背缓气。
同时他抬眸看向对面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女,似笑非笑地:“公主,您初来北朝或许不知,这称呼可不是这般随意乱叫的哦。”
作者有话要:
咳,开新副本啦!
这个副本会甜很多的!邢某人的醋坛子属性正式加载中,文案场景也在这个副本捏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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