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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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刚踏出门, 晴空万里的天色就变成了乌云密布,晦暗的好像要沉下来。

    他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指尖也有些发麻。

    一只冰冷的手心翼翼的碰了碰他, 路过低下头, 红盖头正试探着握住他的指尖,却又羞怯的不敢再进一步。

    他抿了抿唇,没有拒绝,反手拉住了她。

    “你想去哪儿。”路过的声音有些轻, 像胸腔里的气顶不上来, 也就带了丝别样的温柔。

    红盖头抬起头看他,声音里带着笑:“我想去相公去过的地方。”

    路过应了一声:“好。”他低下头, 有些不适的咳了咳。

    从来到南市开始,路过总共在这里待了四五年左右,他是从上高中开始就在这里, 只不过他高中毕业之后父母就离开了, 也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曾经年少轻狂的时候,路过也像那些二代一样玩过出格的东西,在盘山公路飚过车, 也在月黑风高过架。

    不过路过骨子里始终带着一种温柔,他也曾在春天的时候种过花,夏天的时候看过海,秋天的时候漫步在布满落叶的街头, 冬天的时候抿一口馥郁浓香的咖啡。

    现在, 他要带红盖头去走那些他曾走过的路。

    ……

    轰隆一声雷响,暗沉的天色翻滚着层层叠叠的乌云, 那些浓郁的雾像是要将人席卷进去。

    公良拉开窗帘,昏暗的天色预示着即将要下一场暴雨。

    腰间被搂紧, 他回头看着趴在自己背上的善行,那双漆黑的眼睛有些亮。

    “饿了?”他轻声问了一句。

    善行掀开眼皮,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外面乌云罩顶的天空笑了一下。

    一声雷响震耳欲聋,带着划破天空的闪电。

    或许是即将要下雨的缘故,路上没有什么人,连店铺也匆匆关紧。

    路过将红盖头带到了海边,翻起的浪花出一片白色的泡沫。

    他笑着:“以前年纪一点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

    那时候他还处在一个叛逆期,大概就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谁都看不上,因为所谓的面子和一个赌,都能拿命去拼。

    不过在一次车祸后,他就变老实了,那时候摔断了一条腿,听要截肢,十五六的少年愣是哭的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晚上的时候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搜百度百科,截肢会不会有后遗症,假肢会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最重要的是前期该如何独立上厕所。

    医生还没什么,自己倒是提前把遗言想好了。

    “其实我可怕生病了,因为生病的时候很难受,还总是要吃药。”

    路过捂着嘴咳了起来,海浪掀起一阵海风,吹到了他嗓子眼里,肺部有些发热发痒,抑制不住的咳嗽让他的脊背越来越弯。

    腿一软,他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有些急切的喘着气。

    “相公经常生病吗。”

    路过摇了摇头:“很少,我从就很健康,连我妈都出生的那天哭的比别的孩子都要响,从到大在运动方面就没让家里操过心。”

    他低下头,捂着嘴抑制住喉咙的瘙.痒。

    不对劲,有些不对劲。

    “不对,相公的身子很差,每天都要喝药,不能吹风也不能动,要时刻有人在旁边伺候着。”

    路过皱紧眉,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好像有什么东西挤压在他的肺部,心脏跳的有些快,莫名的心慌,手指冰凉发麻,后背沁出了冷汗。

    “我想伺候相公,也愿意伺候相公一辈子。”

    红盖头甜蜜的笑了起来,低下头拢着手心的样子有几分腼腆和害羞。

    她试探着拉住路过,心的牵着他的手,路过不敢呼吸,生怕一吸气就会咳的停不下来。

    而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冰冷,会发生这种情况只能代表他的手比对方更冷。

    天色越来越沉,一滴水珠落在了路过的眉心,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哑声:“快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相公不带我去别的地方了吗。”

    路过有些心慌,他摸不着头绪,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气正在消失。

    “不了,我要回去了。”他踉跄了一步,佝偻着身子往前走。

    “相公不是要带我去看洛城湖的水,去吃宁林县最好吃的桃花糕,去看白兰山最美的夕阳吗。”

    红盖头停在原地,细软的声音带着掷地有声的询问。

    路过脚步没停,他捂着胸口走得跌跌撞撞,拧紧的眉心表示他此刻不太好受。

    “相公为什么骗我,是不是我不听话,还是我让相公生气了。”

    路过的心头跳的越来越快,本应该牵着红盖头的手心空的发冷。

    他艰难的往前走了一步,身后的红盖头依旧在问他:“相公是不是不要我了。”

    颤抖的声音带着没咽下去的抽泣。

    他抿紧唇,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但脚步却已停下,缓了好一阵,他才缓慢的回过头,看着在原地仿佛被人遗弃的红盖头。

    “没有。”他听见自己这样,粗粝的嗓音沙哑的不像话。

    红盖头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抽抽搭搭的连肩膀都在颤抖:“相公,你别生气,你不带我去我就不去了,相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委曲求全的样子可怜到不行。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不太舒服的胸口,伸出手:“过来。”

    红盖头犹豫的看向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的向他走过去,委屈巴巴的将手放进他的手心。

    依旧感觉不到丝毫的冰冷,恐怕他现在的体温比对方还要低。

    路过牵着人往回走,喉咙干涩的要出火,却又觉得另一股腥气的液体要往外冒。

    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能魔怔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他不是他。

    抓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偶尔听见一两声抽泣,可能还在哭,却是没有再话了,乖顺的任由他牵着走。

    出了沙滩再走一条街就到了大路,路过猛地咳了一声,呕出一口温热的血。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冰冷的身体仿佛被这口血暖了一下,指尖有了些许的知觉。

    “相公的身子不好,要心伺候,不能吹风不能动,还要每天喝药。”

    身边的红盖头又开始话。

    路过已经走不动了,由对方拉着他走。

    而红盖头得话也越来越乱,越来越没有条理。

    “阿唐哥你别怕,刘大夫我很聪明,等我学会了就能把你治好了。”

    “今天阿婶等我及笄就能嫁给阿唐哥了,我要给阿唐哥冲喜,这样阿唐哥的身子才能好。”

    “山脚下又开了好多的野菊花,但我不敢让阿唐哥再去帮我摘了,因为阿婶要是阿唐哥有个好歹,就要死我,所以我把那一片花都拔掉了,还放了把火,这样来年应该就不会开新的花了。”

    红盖头的声音充满了天真,懵懂又青涩,独自嘟囔着埋葬在心底的秘密,还有羞于齿口的心意。

    路过咳的停不下来,但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糟糕到像个濒死的人,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心思去听红盖头的那些花。

    “哗”的一声,大雨倾盆而下,几乎是瞬间就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豆大的雨滴砸在人身上有些疼,秋风吹起了衣角,路过感觉不到冷,因为他的温度已经低到体会不到这些常人的五感了。

    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路过竭力睁开眼睛,这是一条细窄的人行道,雨水已经在一些凹处积累了一滩水渍,旁边正对着一个巷子口,幽深绵长。

    不清醒的大脑过了许久才回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碰见红盖头的地方。

    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乌压压的天色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公良提醒他脚步不要停,他却不心绊到了一块红盖头。

    就是从那天开始,他身边的一切都脱离了常人,包括他那些偶尔间断的梦。

    “你……”路过张开嘴,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他剧烈的咳了几声,星星点点的血渍滴在地上,很快又被雨水冲刷。

    红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他,沉默的看着他跪在地上咳的撕心裂肺的样子。

    路过捂着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快速的衰竭当中,如果他能看见自己的样子,就会发现他的头上参杂着不少的白发。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雨幕中的红盖头,对方一身繁琐的喜服,双手交叠的放在身前,像幻想一般绮丽如梦。

    以至于他觉得对方离他很远,但那种压抑的极致的悲伤却扑面而来。

    路过撑起身体,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溢出指缝的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你怎么了。”嘶哑的嗓子轻而易举就消散在喧嚣的大雨中。

    红盖头不停的摇头,哽咽的声音哭的让人揪心。

    “我找了你好久。”

    路过佝偻着背,迷蒙的双眼奋力睁开:“别哭。”

    哭的让人难过死了。

    本就跳的异常的心脏更加像是被击中了一样。

    “阿唐哥,我想回家,我好害怕。”

    抽抽噎噎的哭声变成了无助的大哭。

    雨中的红盖头瘦的能被一阵风吹倒,那么的单薄,又那么的绝望。

    路过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却猛地一个后仰,模糊间,他看到了一把在大雨中漫步而来的黑伞。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公良老师,你终于来了。

    站不稳的身体朝后栽倒,那条黑暗的巷子变成了乡间村落的路。

    他想要伸出手,却挥不动自己的四肢。

    ……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今年多大啦。”

    “六……六岁了。”

    “别怕,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那……我……我可以叫你阿唐哥吗。”

    “当然可以了。”带着笑的声音温柔的让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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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这本加番外撑死了也就二十来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