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萧栖迟面上笑意未变,抬手揉上温太后的太阳穴,轻轻按着,柔声应下,“母后安心,儿子怎么可能跟母亲生分?许是皇帝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您且放心,儿臣会帮你去问问陛下。”
温太后欣慰的笑笑,命人给萧栖迟取了一斛新进的珍珠来。萧栖迟谢恩后收下,复又陪着温太后了会儿话,方才告辞出来。
萧栖迟刚出太后宫门,便见裕和郡王,正巧在宫门外落撵。
他一袭玄底金纹蟒袍,头顶黑金簪冠,整个人贵气逼人。他如今二十二的年纪,褪去少年的稚嫩后,眉宇间曾经的那股傲气,看起来更加生人勿近。
萧栖迟只得停步行礼道:“四哥。”
裕和郡王同萧栖迟没什么交集,下了撵,冲她一点头,寒暄道:“好些日子未见,七妹可好?”
萧栖迟笑笑道:“自然好啊,三姐马上就要回来了,四哥应当心情也极好。”
裕和郡王轻吁一口气,道:“自父皇仙去,咱们兄弟姐妹们,确也久未曾相聚。待三姐回来,为兄府上设宴,务必要来。”
萧栖迟亦感慰万分,附和道:“确实许久未聚,还是四哥想得周道。想来父皇在天之灵,见手足和睦,也会倍感欣慰。”
裕和郡王赞同地点点头,而后对萧栖迟道:“七妹自便,为兄先去给母后请安。”
萧栖迟点头,行礼让行。
待进了殿中,不见了萧栖迟的身影,裕和郡王面上礼貌的笑容散去,对身边的人招招手道:“这几日进宫的长公主王爷们,都派人去盯着些,三姐回来一趟不容易,别出了什么岔子。”
亲卫明白他们郡王的意思,这些个皇嗣之间,哪来什么手足之情?指不定跟齐越长公主有仇的会做出些什么来。齐越长公主如今乃梁朝贤妃,不仅仅是他们的长公主,此次归宁,更涉及两国邦交,他晓得这期间的厉害和轻重。亲卫忙行个礼,着手去办。
皇帝那边有梁靖城在,萧栖迟自是懒得再去替太后做什么传话舌。眼下她有更忧心的事。温太后要给梁朝贤妃脸面,让他们今夜都宿在宫中,明日再去一同迎接萧晚迟。
萧栖迟明白,太后是怕萧晚迟回宫日出些什么变故,才要将他们今晚都留宿在一起。可如今这深宫内院,没有熟悉的人,也没有她的猫,她要怎么度过这一夜?
梁靖城倒是在宫里,只是今日进宫的公主王爷这么多,他须得寸步不离的守着皇帝,不能有半点变故。
且也不知为何,自从有了许上云陪她,她再也不想找别人。论武没人能从他手里伤害她,论心他前后两世未曾变过,目前也是最妥当的,就连玉色楼里,让她免于噩梦的猫,都是他给聘来的。
要是没有许上云,她这一夜在宫里要怎么过?一旦那只恶鬼又张牙舞爪的跑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样子被旁人看见怎么办?
念头落,萧栖迟身子微颤,已是有了惧怕之感,她忙叫轿撵落下,一把扯住一旁太监的肩头,将他拉至眼前,太监立时便歪了半个身子。
萧栖迟解下腰牌递给他,在他耳畔低语吩咐道:“去找羽林中郎将,你去换他,夜里让他替你进宫,你回府里候着。”有昌阴长公主府的腰牌在,想来即便出什么岔子,梁靖城也能妥善解决。
太监闻言看了看萧栖迟,而后行礼应下,紧着便拿了腰牌出宫。
想着许上云晚上会进宫,萧栖迟心稍定了些。去了后省专门为他们这些外出的公主进宫歇息的宫室中。至于皇子王爷们,见过太后就都去了前省,并不与他们在一处。
她只需挨过这一夜,之后便能回府了。
先帝子女共十一人,长子也曾是太子,但与归途中病逝;二哥封地在南疆,一年回来一回;三姐便是萧晚迟,远嫁大梁;四哥裕和郡王,未封亲王,无封地,尚在京中;五六皆是温太后所出,奈何早夭;排行第七的便是萧栖迟,第八也是位公主,未婚配,未封府,仍和自己母妃住在宫中;九便是皇帝,剩下第十和十一,也都年纪尚,由太妃们养着。
萧栖迟看着偌大的宫室,不由叹息,折腾来折腾去,这么多兄弟姐妹,到头来回趟宫,还是她一人住着。
萧栖迟进殿里更了衣,换了身衣服,正欲去御花园里逛逛,却忽听丝乐声起,随即便见一群扮如天仙般的少女,如落凡般飘进了院中,歌舞声即起。
萧栖迟看着眼花缭乱的舞蹈,唇边到底还是起了笑意,命人搬了椅子出来放在门外,敛裙坐上去,又命人取了清酒瓜果,闲适观赏了起来。
一曲舞毕,忽从一旁演乐人中,走出一名手持长笛戴白玉面具者,他口中重复着方才的曲调,手上比划模仿着方才羽衣班姑娘们的舞蹈,缓缓朝萧栖迟走来。
萧栖迟见此,望着那人,皮笑肉不笑的嘲讽道:“你这般跑出来,九那边妥当吗?”
那人止了步,取下了脸上白玉面具,梁靖城那张如玉般的脸,含着深深的笑意出现在面具下。向萧栖迟行礼道:“请殿下安,这歌舞半月前便专为殿下排练,殿下可还喜欢?”
萧栖迟瞥了他一眼,轻嗤一声,挑眉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般明目张胆叫羽衣班排练,就不怕被太后发觉,赶你出宫。”
梁靖城将手中面具和长笛递给一旁的婢女,俯身在萧栖迟身旁半跪下来,自然而然的伸手为萧栖迟捏腿,讨好道:“这温太后,当真是个没有眼界的深宫妇人。你她蠢,她却挺会做人,惠及后宫,对先帝诸位子嗣尚也不错。你若她聪明,却偏生眼界短浅,自以为给她那蠢儿子找了个好靠山,一味的信着陈太师。眼下这宫里局势早就变了天,臣才是勤政殿里真正做主的人,她却还指望皇帝能继续如从前般,对她这个母后唯命是从。”
萧栖迟的目光扫过梁靖城头顶,道:“她是蠢,但你也别掉以轻心,毕竟要走的路还长。”
着,萧栖迟身子一侧,将腿从他手底下移开,起身道:“好意我心领了,这两日宫里眼杂,抓紧回勤政殿吧。”
言毕,萧栖迟扶了婢女的手,绕过羽衣班的舞女,自去御花园闲逛。
梁靖城半跪在原地,看着萧栖迟的背影,伸手唤来一名公主府的太监,而后问道:“徒弟,这些日子公主府里,裴煜同殿下相处如何?”
太监眸中闪过一丝明光,如实道:“臣近不得公主身,但每日远观,殿下常与裴煜出游同行,有时在府中听书看戏,一在一起便是一整日,感情甚笃。”
梁靖城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看来这裴煜甚得公主的心,若他日后回了梁朝,起了势,岂非劲敌?
梁靖城站起身,眸色幽深,火候还未到,许上云才刚入枢密院,待他拿稳军权,可差遣之时,必折了裴煜脊梁。想染指他心中的神女,就得下地狱。
入夜后,萧栖迟呆在陌生的宫室里,凉意和惊恐之感随着黑夜的降临漫散而来。
她命人点燃了宫中所有的蜡烛和油灯,将整个宫室照得宛如白昼,一个藏匿黑暗的角落都没有。
一直快到亥时,方才听见有敲门之声,许上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殿下!”
萧栖迟眸光一亮,忙朝门口跑去,伸手一把拉开殿门。许上云早已换了太监的衣服,正长身立于门外。
萧栖迟面上一喜,唇边化开一个甜甜的笑意,扑进了他的怀里。许上云亦笑,伸手将她揽住,侧脸贴上她的鬓发。
萧栖迟在他耳边问道:“你从营里回来,还要想法子进宫,累吗?”
许上云轻抚她的长发,安抚道:“殿下需要臣,臣怎会累?”
萧栖迟听罢心头一暖,正欲松开他,拉他进殿,许上云却忽地眸色一寒,从萧栖迟发上取下一枚金簪,臂上一用力,便朝左边屋顶刺了出去。
萧栖迟忙朝那边看去,正见一个黑影从屋顶跳去了外面的宫道上。
萧栖迟眸色亦寒,许上云问道:“可要追?”
萧栖迟扯住他的衣袖,摇摇头,而后笑道:“不是太后的人,就是裕和郡王的人,有什么好追的?若惹出什么事端,谁主事,谁死便是。”萧晚迟归宁,最怕出事的也就只有他们俩了。
许上云闻言,便也收了去追的心思。想想也是,他家公主现在行事几乎不顾及后果,逼疯温行玖,囚禁皇帝,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正常人的正常手段,对她能有什么用?
萧栖迟瞥了那屋顶一眼,拉着许上云进了殿。一殿通明的烛火,这才命人熄灭,只留下卧室两盏。有许上云陪着,萧栖迟终是踏实下来,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而此时此刻,外省一座宫室中,一名肩上被刺伤的侍卫,正在同裕和郡王话,肩膀上的伤已做了处理。
一旁的裕和郡王,坐在矮桌后抬着酒杯,则满眼嘲讽,有些不敢置信道:“和一个太监抱在一起?”
侍卫点点头,裕和郡王又指指他的肩伤问道:“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抿抿唇,虽知太监中有会武功的,但能这般伤他的厉害角色,还真是没遇上过,只得道:“昌阴长公主宫殿亮的不正常,臣方才前去查看,怎知刚上去,就被那名太监察觉。取下公主的金簪刺了过来。”
着,那名侍卫依旧心有余悸,明显那个人是想留活口,未动杀招,否则,以那般力道和准头,刺得倘若是心口或者眉心,他恐怕已经殒命。
裕和郡王眼里满是轻视,“堂堂长公主,已有婚约,却还和太监对食,当真丢脸。”
侍卫问道:“要禀告太后吗?”
裕和郡王瞥了他一眼,问道:“禀告她做什么?我们看起来很母子情深吗?她自己要七妹抬高温家门楣,后果就自己受着。至于七妹的事……当没看见吧。”
好歹萧栖迟是他有血缘的妹妹,温太后算什么?只要萧栖迟不做什么过分的事,爱跟太监对食,还是爱养男宠外室,随她。
侍卫闻言,行礼退下。裕和郡王看着他离开,本是唇角挂着笑意,可当殿里只剩他一人时,烦心的事复又袭来,眉心不由蹙起。
前些日子,三姐重新传话回来,让他照看好裴煜。可当他去顺圣驿馆找人的时候,却发现裴煜不在,派人等了几日都没见着。后来这一个多月,整个汴京城都找了一遍,城镇周边也都找了一遍,愣是没有裴煜半点影子。
念及此,裕和郡王眉宇间一片愁意,不由放下手里的酒杯,伸手捏了捏眉心。
之前三姐让他找机会,慢慢挫磨,让裴煜活不下去,所以上次下手的时候基本没留手。眼下又要保护他,却找不见了人。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上次下手太狠,人已经没了,早被人当成无主尸体给处理了。
一想到明天就要见到萧晚迟,裕和郡王眉宇间愁云密布。连这晚夜里都睡得不太安生。
第二日一早,众人早起,而许上云也于宫门刚开之时,便以替长公主回府取衣为由出了宫。
不断有人跑出入宫禁,通报大梁使团开拔入城的时间,这般折腾了一个上午,约莫巳时,萧栖迟方才同一众兄弟姐们前往四海宫迎接。
迎接设宴在四海宫,此时众人皆等在此处,各个盛装扮,坐在椅子后的萧栖迟,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她和萧晚迟,在几个姐妹中,最是肖父,故样貌极其相似,身形也皆是纤弱婀娜,唯萧栖迟略高些,但这点儿身高差距,若是她们二人不站在一起,几乎瞧不出来差别。
萧栖迟仍记前世的遭遇如何而来。彼时裴煜太子妃有孕,萧栖迟心剜骨裂,即便她任然深爱着裴煜,却已经无法再接受继续和他在一起。
承诺娶她,却迎娶太子妃,承诺不碰太子妃,太子妃却有孕。每次都是在她对他满怀期待的时候,他亲手用现实将她入地狱。
而裴煜对她的态度,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因为在他眼里,她的生活要依靠他,爱也要等他施舍。有恃无恐的嚣张,苛刻的要求,都是裴煜后来的样子。
而萧栖迟也终于黄粱梦醒,她明白,一个一无所有的亡国公主,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大梁太子平等的爱,所以她想走,这样的无望又受尽折磨的爱,她不想要了。且她知道,以裴煜那时对她精神的折磨,再不走,她恐怕会连他一星半点的好都不记得,迟早有一日会拉裴煜同归于尽。
彼时,萧晚迟被指染指朝政,残害皇嗣,再兼母族国破,梁帝无所顾忌,数罪并罚入天牢。裴煜为了报萧晚迟的恩,而萧栖迟则为了还裴煜的情,便同意帮他救人。他承诺,待萧晚迟安全后,就会救她出来。
萧栖迟伸手抚上自己在眼尾,她今日特意在眼尾处描了枚红蔷薇。当初在天牢里时,她真的恨极了自己这张脸,为什么要同萧晚迟那般相似?成为那个替她入牢的人。
但是现在……萧栖迟唇边漫过一丝笑意,她为什么要讨厌自己?不该有这张脸的人是萧晚迟啊。
正想着,忽听礼乐声起,四海宫宫门开,正见身着大梁规制的服侍的使团,并一架八宝琉璃云锦车浩浩荡荡进来。
不多时,车在宫门外停下,一袭身着宝蓝色曳地长裙,头戴九支金钗,妆容得体又明艳的萧晚迟,在众人的簇拥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如今二十四的年纪,但因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与萧栖迟并无太大差别。她盈盈上殿,向温太后和皇帝行大礼叩拜,奉上表礼,这才转过身来,一一同诸位兄弟姐妹相见。
到了萧栖迟跟前,萧晚迟眸色微讶,而后伸手拉了萧栖迟的手,喜道:“七妹都长这般大了?竟同我这般相像。”
萧晚迟出嫁时,萧栖迟才八.九岁,自然是不知道长大后彼此会这么像。
萧栖迟亦含了亲切的笑意,对萧晚迟道:“我也是许多年未见过三姐,今日一见果然同三姐好像!我们这般相像,来日我若狸猫换太子,替你去了大梁,估计都没人能瞧出来吧?”
话音落,众人皆笑,萧晚迟却隐隐感到些不适,但知道是玩笑话,也知道这个妹妹平素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人,便也没有多想,只作势笑嗔,轻了她的手背一下。
萧栖迟也给脸面,亲昵的给三姐撒了个娇,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整个殿中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众人笑了几句,萧晚迟又挨个给大家送了礼,这才在左边第一个位置坐下。陪萧晚迟回来的使团,基本是看护贤妃,故而进殿行礼后,便已早早入座。
先帝的众子女当中,太子早逝,二哥远在南疆,萧晚迟回来,便属她最大,故而坐在左首。
温太后与她关怀问了几句,便命人启乐开宴。
宴会近乎整整一日,除了宫里的人,皇室,皇室旁支,还有外命妇等等都去与萧晚迟见礼,她一整天跟只花蝴蝶似得,倒是苦了萧栖迟,一直拘在宫里陪着。
至酉时,众人方才散去,萧栖迟也才算是得赦回府。
萧晚迟则在裕和郡王的陪同下,一同回了齐越长公主府。进了府中,萧晚迟总算是卸下端了一日的端庄,眼四处看看,而后对裕和郡王道:“太后面上的功夫,还是做得这么好。”
裕和郡王负手于背,笑嗤道:“也就会些表面功夫,还浅得能叫人瞧出来,眼下谁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
萧晚迟神色有些渺远,道:“可她权力在手,即便旁人再反感她,却也拿她没有法子。当初远嫁大梁时,我就算看明白了,什么父亲,丈夫,孩子,在皇家都是外人,唯有自己坐上高位,才能高枕无忧。”
到这儿,萧晚迟不免又想起自己夭折的儿子,心间一片怅然,转头看向裕和郡王,问道:“裴煜呢?”
裕和郡王闻言,不由叹息挑眉,神色间有些慌张。该来的终归会来啊,他歉意的笑笑,将裴煜不见了的来龙去脉,给萧晚迟了一遍。
萧晚迟闻言,面上当即含了愠色,裕和郡王见此忙道:“别!三姐,之前悄无声息让他死那也是你吩咐的。你可别怪我。”
萧晚迟闻言,泄气的放下作势要的手去,她也不知道她的儿子会夭折。如今梁帝已上了年纪,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来后宫的日子屈指可数,怕是有孕不易,即便有了,也不见得就恰好是男孩子。所以眼下,找一个成年皇子联手是最好的法子。
而这个远在大周,没有根基,正缺人拉一把的裴煜,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怎么会找不到人?
念及此,萧晚迟对裕和郡王道:“明日一早,我亲自去顺圣驿馆找找。你再出去,往城里散个消息,就梁帝惦记儿子,为在大周为质的儿子准备了厚礼。他若是活着,听到消息后必会出来见我。”
裕和郡王应下,随后萧晚迟又问道:“如今咱们这几个兄弟姐妹,日子都过得如何?”
裕和郡王道:“各过各得,都还不错。七妹倒是有趣,昨夜宫里有我的人,撞见她和一个太监对食。”
“哦?”萧晚迟来了兴趣,抬手掩唇,露出一个见着了西洋镜般的笑意。回忆着今日见着萧栖迟的乖巧模样,萧晚迟感慨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她不是许了温太后母家的侄子?不怕得罪了太后?”
裕和郡王不解地摇摇头,耸耸肩道:“爱干嘛干嘛呗,左右跟咱们没关系。只是我也没想到,七妹看着出尘不染,私底下竟如此妄为。”
萧晚迟听着这事儿愈发觉得新鲜,就好似吃了十天半个月味同嚼蜡的饭菜,突然吃着一口甜般,便想多逮着上几句,挑眉笑道:“七妹堂堂长公主,要什么男人没有?怎得偏生要和一个太监对食?可见啊,这大周的长公主,看起来也没多光鲜亮丽。”
裕和郡王赞同的附和了两句,二人便将萧栖迟这事当笑话抛到了脑后。
回屋里沐浴更衣,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后,萧晚迟便唤来两名同来的心腹,以梁帝惦记儿子之名,去汴京找裴煜。
而此时此刻的昌阴长公主府内,萧栖迟回府沐浴更衣完,便遣人去唤了裴煜过来。
裴煜一上楼,刚与萧栖迟个照面,便紧着问道:“怎样?”
萧栖迟见他神色担忧,一面拉了他往里间椅子上去,一面笑着道:“能怎样?你先别急,我已在顺圣驿馆安排了人,有消息自会有人回来禀告。”
裴煜头顶像是悬着一把剑,总觉得踏实不下来,对萧栖迟郑重道:我绝不会将你牵连进来。”
萧栖迟闻言失笑,“不紧,就算被三姐知道又如何?她在汴京呆不了多久,梁朝的贤妃,还管不着大梁的长公主。”
裴煜闻言定心了些,但神思不宁,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萧栖迟见了,命人取了一碗冰雪冷元子来,亲自从婢女手里接过,忍着手中凉寒,推到裴煜面前,笑道:“瞧你愁得,先消消火儿。”
裴煜听罢苦笑,萧栖迟身在高位,怕是永远无法真的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这种对自己命运无法把握的漂泊感,叫他怎能安下心来。但也不想抚了她的好意,便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勺子,轻道一声好,舀了一勺冷元子来吃。
然,冷元子入口,除了凉,他却觉不出半点其余的滋味。萧栖迟知他此时心情,两臂支着贵妃椅中间的案,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着扇,坐在他面对,静静看着他此时的心神不宁。
约莫过了一刻钟,楼梯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裴煜忙抬头看去,萧栖迟也缓缓放下手,转身看了过去。
但见一名身着常服的太监,疾步赶了进来,向萧栖迟和裴煜行个礼,而后对萧栖迟道:“回禀殿下,齐越长公主身边的人,已经来过顺圣驿馆。”
裴煜轻吁一口气,眸光微动,但听那名太监接着回禀道:“齐越长公主身边的人,没有找到六殿下。我们安插在顺圣驿馆的人,也按照殿下的吩咐,已经告知她六殿下已有很久未曾回过驿馆。他们的人留下话,是梁帝惦记儿子,此次长公主回来,奉梁帝之命探望六殿下,若六殿下归,务必叫我们告知。”
“然后呢?”裴煜紧着问道。
太监回道:“他们听闻殿下不见了踪迹,留下话之后,便紧着派了人去全城寻找。”
萧栖迟听罢,抬手示意太监退去一旁候着,转头看向裴煜,问道:“得去见见,若是三姐诚心肯帮你,不定这是你复起的契机。”
她大可阻止裴煜和萧晚迟相见,但是……萧晚迟不见着裴煜,必不会善罢甘休,且有前世做例,她必得让裴煜和萧晚迟彻底扯不上干系才行。
裴煜凝眸片刻,点点头,道:“那我回顺圣驿馆。”
萧栖迟抿唇一笑,道:“急什么?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去。”现在的裴煜和六年后的裴煜相比,当真是稚嫩了太多。
裴煜闻言微愣,而后道:“你若去送我,你三姐岂不是就知道我在你这里。”
萧栖迟扇,颇有些不快道:“知道就知道。就是得让她知道,你身边还有个我,不然你跟着她跑了怎么办?”
裴煜失笑,挑眉道:“她是我父皇的嫔御,长我一辈儿,我怎么可能跟她跑?”
萧栖迟唇角已含上笑意,但还是趣道:“那我是你父皇嫔御的妹妹,岂非也长你一辈儿?”
裴煜闻言噎住,忙道:“她虽是贤妃,地位尊崇,但也是妾,算不得正经长辈。”
萧栖迟闻言笑开,对裴煜道:“逗你的,不必当真。瞧你今晚也没什么和我玩闹的心思,我今日在四海宫一整日,确实也有些累。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早我们就去我三姐府上。”
裴煜点头应下,眸中含着宠溺的神色,伸手越过桌子,屈起手指勾一下萧栖迟脸颊,道:“那你好好休息。”
萧栖迟点点头,笑着应下,起身送了他下楼,顺道命人送了拜帖去萧晚迟府上。
裴煜走后,萧栖迟便命人卸了妆容,只用一根玉簪挽了头发,回自己卧室里,去抱猫玩儿。
许上云给她聘回来的猫儿们,一个塞一个的可爱,个个都像刚做出来汤圆般,生怕力气大点儿就给它们捏坏了。萧栖迟和它们玩儿时极其心,总怕不心伤着它们。
一旁伺候的婢女们,各个都觉着愈发看不明白萧栖迟。猫们刚送来的那天,她们还以为,这些猫在现在的萧栖迟手里,怕是活不了多久。然而事实和她们所想的完全不同,每每萧栖迟拿着绒球和猫们玩耍时,总让她们能窥见几分从前那个萧栖迟的模样。
看着外面天色快到亥时,萧栖迟算着许上云回来的时间,选了一只白身体黑尾巴的猫抱着,去了玉色楼西面许上云的房间。
自许上云调令下来后,除了贴身伺候萧栖迟的人以外,大部分都以为许上云已经不在公主府里,就连裴煜也这般以为,毕竟整个公主府的人都拿他当外人,再加上伺候他的人,是两个又聋又哑的,他更是消息闭塞。
而许上云,每日早出晚归,走得是后花园最隐蔽的门,再加上萧栖迟的特意嘱咐,基本鲜少有人知道许上云入夜便归。
萧栖迟在许上云房中,坐在榻上逗着猫玩儿了一会儿,便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放下猫,踩过鞋跑去外间,正好迎上许上云推门进来。
他身后便是一片茫茫夜色,一身银色盔甲在他身上,叫他看起来仿佛能征服黑夜的守护神。
门刚关好,萧栖迟已到他的面前。许上云抿唇一笑,顺势将她抱在怀里,萧栖迟两条腿已缠上他的腰。
这些日子,他早已经习惯每日进门,都看到萧栖迟如雀般朝他飞来,相处时近乎没了什么主臣之别。毕竟都那么亲密了,想泾渭分明都难。
他唇边挂着缱绻的笑意,边抱了她往里走,边对她道:“梁靖城今日给我递了消息,今日朝堂上,已有人弹劾谢非复。恐怕接下来,又会有御史去围勤政殿,逼皇帝做决策。”
进了内室,许上云将她放在榻上,俯身挠了挠她身边榻上猫的脑袋,走到架子边,卸下盔甲挂了上去。又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复倒了一杯,这才坐下慢饮。
萧栖迟将猫抱回怀里,摸着猫的下巴,听着它舒服的呼噜声,道:“又是那老一套,再接下来,谢非复不是被外放,就是被按个罪名。”
许上云笑,放下杯子,道:“梁靖城已按你吩咐,以皇帝的名义,让我组建护驾轻骑,前日圣旨便已到了。到今天,基本已经挑好了人,共三千人,都签了生死状,由我统领,秘密操练。”
许上云想了想,对萧栖迟道:“这事韩纪也知道。”
萧栖迟听罢,眸中一亮,似是有了主意,抬眼看向他,道:“那就让九外放谢非复吧,派去予城那边,然后你安排人,追杀他。”
“嗯?”许上云一时有些跟不上萧栖迟这一会儿一变的脑子,奇道:“予城靠近大梁,派他去那边做什么?还要追杀他?”
萧栖迟冲他狡黠一笑,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回道:“你不知道,谢非复这人能耐大的很,但凡有朝一日唤起他的野心,他能颠覆皇室也不准。所以我想着,这样的人,与其留在大周,不如送他去大梁,左右大梁京都还有我们的人。”
前世谢非复覆灭大周,这辈子,就干脆送他去大梁。毕竟她也不确定,是不是有能力阻止谢非复,这人又不敢杀,如果非得让他灭一个的话,那她宁愿被灭得是裴煜的老家。
许上云听罢,明白了萧栖迟的意思,眸中亦是闪过一丝明光,问道:“殿下是想做出谢非复被大周追杀的假象,然后让他顺利进入大周,得梁帝庇护,被梁帝信任?”
萧栖迟得意地点点头,伸手挂上许上云的脖子,窜上他坐在椅子上的腿,坐在他腿面上,甩着自己两条腿道:“谢非复重审花朝节的案子,陈太师肯定不会放过他。若依陈太师的意思,派谢非复去外放的地方,必然会有性命之忧。但如果我们抢先外放,送去予城,那么陈太师多半会派人灭口。到时我们也追杀,两路人马,陈太师肯定头晕!”
许上云不由失笑,揽着着萧栖迟的腰,接过话道:“然后我的人呢,就佯装追杀,实则保护,把他赶出大周边境。”
萧栖迟越想越觉得心情好,不由侧头用脸颊贴上许上云的额发,仰头望天,笑嘻嘻道:“记得一定等到将谢非复赶出大周边境后,再跟他实话。”
“那他岂不是要担惊受怕一路?”许上云愕然。
就是要吓他一路!萧栖迟越想越觉得好玩儿,喜滋滋的道:“吓!吓得他越厉害越好。”要不是谢非复留着还有大用,她巴不得假追杀做成真追杀。
作者有话要:
家人们,我搞了个大乌龙,沉迷码字忘记转换jj币,导致今天中午十二点的开奖失败了,后来重开是下午三点,应该有可爱中奖了吧?没中到的也没关系,咱们过年再搞一波~另外一下,我每天都是定时更新,晋江有时候会放出来慢,基本多等几分钟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