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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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栖迟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态度也越来越强硬,整个人似是气急了,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和裴煜成为陌路。

    裴煜见此,心头万分焦躁,一面因萧栖迟的误解,而感到百口莫辩,一面又因萧栖迟尖锐的态度而恐惧失去。

    他忙握住萧栖迟的肩头,急言解释道:“我没有!我当真只是为了能够回国,当真是与她有事商议。”

    萧栖迟一把甩开裴煜按着自己肩头的手,连连冷笑,“什么事要从早到晚的商议?你们是隔一个时辰才一句话吗?”

    面对他的解释,萧栖迟的态度未有丝毫变化,仿佛他的话对萧栖迟毫无作用。

    贤妃要的事情确实要不了那么久,但是贤妃要准备一些精致的席面,边用边,他还要靠着贤妃,总不能催着人家让人家快讲,不仅很无礼,还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念及此,裴煜只好强撑着笑笑,如实解释道:“萧晚迟是我大梁贤妃,她肯帮我已是不易。且我与她不熟,我实在不好在人家盛邀之下离开。栖迟,我的难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理解我一点,就一点点,好不好?”

    着,裴煜伸手,试图去握萧栖迟的手腕。怎知萧栖迟忽然如被烫到般猛地抬手,躲开了裴煜,退开两步反问道:“不好拒绝她就只好委屈我了是吗?”

    萧栖迟的目光直直落在裴煜脸上,“你明知我在等你,你一连几日呆在萧晚迟府上时,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让我理解你,我理解你还不够多吗?凡你需要,我都在尽可能的满足你,你为什么不能理解理解我?”

    裴煜闻言愣住,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回答?他们俩的处境,能同日而语吗?她没有他这一日的陪伴,顶多无聊些,可若是他不去,失去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人生。

    萧栖迟的情绪愈发激动,越往后,声音越急促和尖锐,“你还想解释什么?你们什么关系啊?值得你日夜不歇的陪伴?”

    萧栖迟眼里的神色愈发轻视与嘲讽,“是否在你心里,其实也觉得三妻四妾无所谓,也想着朝三暮四,左拥右抱?裴煜,我还真是看错了你。”

    “我没有!”裴煜满眼不敢相信,萧栖迟怎能这般误解他?语气也不自觉有些着急,“我整日都在想着你,我每晚一回来,就匆忙更衣赶去见你,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我怎么看你了?”萧栖迟不怒反笑,“和自己父皇的妃妾,呆到戌时才回。你告诉我,你这贤娘娘,身上有多大的魅力?”

    看着萧栖迟嫌恶的眼神,裴煜气得心口发疼,他忽地意识到,无论他怎么解释,萧栖迟都不会相信,她心里已经认定他就是这样的人。可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明明满心满眼都是她,可她为什么不信他?

    胸口起伏许久,裴煜控制着自己的火气,思量许久,只能道:“从明日起,你安排个人陪我一起去,或者你自己陪我一起去,你亲自看看,我和贤妃是如何相处的。”

    “不去!”萧栖迟眼风掠过裴煜的脸,斩钉截铁的拒绝,一副生气急不讲道理的模样,“有什么好去的?是我昌阴长公主府不如她齐越长公主府吗?”

    裴煜听完只觉窒息,怎能这般油盐不进?他终是有些无法再忍,语气也颇有些急躁道:“不信我的解释,也不去亲自求证,那你想怎样?你划出条道来,我照做便是。”

    萧栖迟不敢置信的看向裴煜,眼里满是悲痛,语气更是没有收敛:“你居然这么跟我话?你居然这样对我?若不是在乎你,谁会管你和谁在一起!你以后爱怎样怎样,同我萧栖迟再无半点关系!”

    罢,萧栖迟拂袖,直接撞过裴煜的肩膀,疾步离开。

    裴煜愣在原地,心在胸膛里砰砰直跳,又是生气,又是惶恐。气萧栖迟固执己见,冤他逼他;却又惶恐萧栖迟因此真的对他失望,真的放弃对他的感情,却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他。

    一时间,裴煜只觉整个人身上压着一座重山,根本喘不过气来。相识这么久,萧栖迟在他眼里,善良、单纯、用情炙热,却从未想到,她一旦生气,竟是如此油盐不进。

    眼下他要怎么办才好?她已经对他有了成见,要怎么跟她解释,他要怎么做?她才能相信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裴煜一声重叹,只觉全身力气被抽空般,瘫倒在榻上。又聋又哑的两个太监不明所以,见他上榻就熄了灯,裴煜当即被黑暗所吞噬。

    萧栖迟一回到玉色楼,转身便关上门,将所有婢女关在门外。她回转身子,靠在门上,面上满是兴奋不止的笑意,仿佛压在心头许久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张开手臂,仰头旋了一个圈,停在桌边,唇边笑意极满,拿起桌上白瓷瓶里的一朵花,放在鼻下,合目绵长地吸了一口花香。

    当初裴煜是怎么误会她和许上云,怎么给她扣孟浪的帽子,她当时有多无力,有多患得患失,裴煜都感受到了吧?

    纵然萧栖迟至今想不明白,为何那日他会那么油盐不进,抵死认定她接触外男,甚至后来迎娶太子妃,都是她接触外男的行径伤了他的心,他才觉无望答应。

    今日她对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反应,都与当日的裴煜一般无二。你跟他讲理,他和你闹情绪,等你起了情绪,他情绪比你还大。这种有口难言的憋屈,感觉好吗?可惜这个裴煜不是当年的裴煜,不然她还真想问问他呢。

    萧栖迟指尖蜻蜓点水般拂过手中花瓣,复又展臂,宛如起舞的玄女般,伴长裙一道,在厅中转了几圈。接下来,她只需要等就可以。

    这一晚,萧栖迟心情极好,就连梳洗罢,夜里去找许上云的时候,都觉脚步轻盈了许多,仿佛一呼一吸间,都能闻到惬意的花香。

    而这一夜的裴煜,却过得极其难受,一面不理解萧栖迟的所言所行,一面为被她那般误会而焦躁。

    她是他想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只要一想到,从今往后,在她心里,自己都会是那么一个形象,就叫他难受无比。试问,谁不愿意自己在心爱之人眼中是最好的?

    裴煜就这般烦闷了一整夜,就连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梦里都是喘不过气的压抑,甚至梦到有一只黑虎,不断追着他,堵着他,就是不朝他扑来,不给他个痛快。

    第二日起,裴煜累到不行,只觉浑身疲惫,眼下都有些乌青。他梳洗时,一直在想着昨晚的事。

    面对这样的萧栖迟,不听解释,也不肯求证。他能挽回的唯一途径,似乎只有绕开这些争执,厚起脸皮,似求好般的哄她。

    一想起这般没脸没皮的画面,裴煜便觉得心里极其不适。不仅要抛去自尊,放下过去试图维持的平等。

    不仅卑微,且一旦做出来,无疑就是给对方一个信号,我很在乎在乎你,怕是时间一长,对方将会愈发不在乎他的感受。

    裴煜用棉巾擦干净脸,捂着脸一声长叹。萧栖迟这般知书达理,又懂得该如何去尊重别人,想来即便他去卑微的哄她,她日后也不会有恃无恐的作践他。

    裴煜坐下决定,正欲去玉色楼找萧栖迟,怎知门房的人,却又再次将这几次给他送请帖的大梁太监带进来,那太监手里,依旧是一封来自萧晚迟的请帖。

    裴煜接过,看着手中的请帖,又看看笑盈盈的身着梁朝服侍的太监,脑海中复又出现昨夜萧栖迟咄咄逼人的画面,心头莫名一重,他当真想和她好好的,彼此愉快的相处。

    他蹙眉想了想,复又将请帖递还给了那名太监,道:“这几日身子不适,所幸该的事,已经和贤娘娘得差不多,我便先不过去了。”

    那名太监闻言一愣,道:“六殿下,今日贤妃娘娘,为您从使团里请了熟悉梁朝局势的相识过来,想着你多年未归,不了解如今情形,想给你来着。”

    裴煜闻言,起了为难,他确实需要了解,大梁朝堂如今的情况,但一想到萧栖迟昨晚的反应,心头像竖了把刀一般难受。

    思量片刻,裴煜还是想把萧栖迟哄好再,她那么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等她理解了自己,再去也不迟。

    念及此,裴煜再道:“辜负贤娘娘好意,只是我伤未痊愈,实在需要休息几日。”

    那名太监听罢,只得告辞离开。

    贤妃身边的太监,带着拜帖回去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回禀到萧栖迟面前。萧栖迟正对镜选花钿,听罢后,一声冷嗤,可却带着无尽的满足。

    当年那个成了精的裴煜的法子,果真有用,她当年不也是这般不知不觉的被裴煜折了羽翼?困在他身边,只能做一只一无所有的笼中雀?

    萧栖迟刚做完妆,便见有婢女从外间进来,行礼回禀道:“殿下,六皇子到了。”

    萧栖迟只审视着自己镜中妆容,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见。”

    婢女行礼,不敢多问,低头快步退了出去,给裴煜回了话,让他早点儿回去。

    裴煜听罢,看着里间凝夜紫的帘子,心里格外难受,不死心的等了半天,见萧栖迟还是不出来,怕耽误她用膳,只能暂且离去。

    裴煜走后,萧栖迟里间的帘子,这才被两名婢女揭起来,但见萧栖迟一袭美人祭长裙配玄色披帛,缓步从里间走了出来。

    早膳一一上桌,萧栖迟细嚼慢咽,仿佛每一口,都能吃出与往日不同的滋味儿来,格外的惬意享受。

    吃着饭,萧栖迟对身边的婢女道:“去安排护卫,今日咱们出城走走。”到营地附近去,不知能不能瞧见练兵的许上云,顺道避着裴煜,晾他几日。

    每夜许上云都穿着盔甲回来,但萧栖迟还未见过在他营里的样子,正好去远远看一眼。念及此,她心里莫名腾起一股暖意和期待。

    用完膳,萧栖迟重新补了妆,便扶了婢女的手下楼。

    怎知刚走到玉色楼的门口,却见裴煜正等在院外,靠在一旁的盆景花坛边上。见萧栖迟出来,他忙起身,迎上前来,面上满是讨好的笑意,唤道:“栖迟……”

    萧栖迟恍若未见,就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快步从他身侧走过。目光连一眼都未曾分给他。

    裴煜心中一沉,紧着两步跟上,连解释带哄道:“栖迟,栖迟……我错了,真的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去贤妃府上了,以后她有任何消息我都先来问你,你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好不好?栖迟,我真的知错了。”

    然而,萧栖迟就是不看他,仿佛没有他这个人存在一般。裴煜一路跟到二进院,萧栖迟才看了旁边的太监一眼。

    太监们见状,忙拦住裴煜,裴煜急急想跟,却被左揽右堵,只得喊道:“栖迟!我真的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到底要怎么才能信我?”

    可惜话间,萧栖迟已然走远,拦着裴煜的太监看不下去了,也是出于担忧,怕再跟下去他们殿下又情绪大动,对他道:“六殿下,您就别再跟了,最好不要触我们殿下的霉头,后果你怕是承担不起。”

    听罢这话,裴煜隐隐觉得不对,但此刻有更焦躁的事占满他的心,他也没腾出心绪去想究竟是哪里不对,只顺着太监的话停下。

    见他不再跟了,几名太监行礼,转身跟上了萧栖迟。

    裴煜看着萧栖迟越来越远的身影,重重一声长叹。他明白,若不是因为在乎她,萧栖迟便不会乱想发难。

    可是她昨夜的反应,委实过了些,解释没用,让她求证也不去,哪怕他提出让她划出条道来,他来做,她反而责怪他语气不好。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想想当真是窝火。

    再加上萧栖迟今日的态度,裴煜心间愈发迷茫,不明白素来善解人意的萧栖迟,为何在明明答应了支持他之后,却反而要这般没根没据的质疑他和贤妃的关系,将他想得那么不堪。

    裴煜站在花园里,神色甚是不定,他忍不住深想,想给萧栖迟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或许人与人之间相处,便是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也或许……太爱一个人,就会因为伴随而来的控制欲,导致两个人都受到的伤害。

    也许那种始终甜甜蜜蜜的感情,根本只存在于幻想,现实就会有冲突和矛盾,而他只要想和她在一起,就得学会去接受这些事实。

    去学会考量,哪些是她能接受,哪些又是她所不能接受,然后在相处中,慢慢将这些矛盾减少。

    为彼此的关系想了一堆出路,裴煜复又望了一眼萧栖迟离去的方向,暂且回了房。

    而萧栖迟,此时此刻坐在马车里,已出了城。

    一路上萧栖迟的心情都极好,想来现在的裴煜,一定在胡思乱想吧?肯定会像当初的她一样,为了逃离痛苦,不断的往深里想。

    一面想着怎么卑微的哄她,以便抓紧结束这僵持的痛苦。一面也会去分析导致这次争吵的原因,试图给俩人的关系,找一个新的出路,以求日后不会再出现争吵。

    且她还敢肯定,但凡裴煜心里有她,在她以这种方式发难,又毫不明的情况下,他一定会选择暂且冷待萧晚迟。

    或许,再冷待个三两日,只要她像前世的裴煜一样,继续油盐不进,他八成也会和萧晚迟断了关系,就像她当初主动送走许上云时一样。

    前世去和许上云决定的那一幕,复又出现在眼前。萧栖迟的心骤然一疼,不由伸手捂住心口。

    为了和裴煜不再吵架,为了和他回到从前,她亲口对许上云,“有些事总是不能兼顾,如今六殿下待我很好,他就是我梦想中最想要的那类人,以后……我只想好好陪着他,他也会好好照顾我。上云,你以后别管我了,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

    萧栖迟颓然一笑,感情当真是比惑人心的蛊毒还厉害的东西,连千年厉鬼的魅术都及不上它。

    当初就算她心里知道,一个人不能失去自己,却还是在面临选择的关口,选择了裴煜。

    也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沉沉间,车外隐隐传来将士们操练时有力的呼喝之声,萧栖迟回过神来,将车帘掀起,问道:“到营地外了吗?”

    一旁的太监回道:“回殿下,到了。”

    萧栖迟放眼望去,但见营地极大,根本无法判断许上云会在哪里。她微微蹙眉,想了片刻,然后对太监道:“找找演武场在何处?”去那边碰碰运气吧,若是见不着就算了。

    着,萧栖迟放下了帘子,在太监的指引下,车朝另一侧而去。

    约莫不到一刻钟,太监在车窗外道:“回禀殿下,演武场到了。”

    萧栖迟“唔”了一声,伸手掀开了帘子。烈日下,演武场里因将士操练而尘土飞扬,有些看不大清楚。

    萧栖迟凝眸找了许久,终于见到浩瀚的队伍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操练的队伍中踱步巡视,恰巧往她这个方向而来。

    萧栖迟唇边漫过一丝笑意,目光凝在远处那个人影上,吩咐道:“揭帘。”

    太监闻言,从车后取过一根棍,将帘子挑了起来。萧栖迟两臂交叠,平放在窗框上,将下巴担了上去,望着远处演武场上的许上云。

    他身姿挺拔,走在无数将士中,竟无几人能高过他去。若见到有招式不对的将士,他便叫停,亲自演示。在如雾般飞扬的尘土间,竟显得那般气势磅礴。

    萧栖迟就这般含笑看了他许久,这期间,她方才发觉,无论是剑、刀、还是枪,他都会使。

    一时间,萧栖迟心里起了好奇,他怎么会那么多东西?会丹青,书柳体,且武艺这般精湛,各种兵器都使得极好。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得?

    她凝眸回忆了一番,发觉自己曾经对他关注委实太少,竟是无法从记忆里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她本想等晚上问问他,但转念一想,前尘往事已离她如天远,即便他了,有些细节,她也记不起来了。

    探究从前的精力,她更愿意留给现在和未来的他。

    也不知就这般望了他多久,直到中场休息时,许上云才意外发觉营地外停车一辆车架,车架外随侍者极多。

    他微愣,军营重地外,谁会将车停在这里?正欲派个人出去看看,却发觉那辆马车的规制,好像是公主府平常出行所用的其中一架。再细看一番,确定了下来,当真是公主府的马车。

    心头莫名一动,许上云唇边漫过一丝笑意,凝眸去找,隐隐看见车窗上爬着一个人,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五官,但他也能认出,那是萧栖迟。

    她是专程跑来看他的吗?

    想着,许上云唇边不自觉漾起笑意,有眼尖的将士看见,朗声道:“哟!许郎将居然笑了,在瞧什么呢?”

    众将士闻言,忙扎堆围来,朝萧栖迟所在的方向看去,许上云当即便觉耳尖一烫,忙想驱散围在身边的人。

    怎知见他这般,众将士们情绪愈发高涨,当即便有人朗声道:“是位姑娘!来瞧许郎将呢!”

    又有人附和道:“随行人如此多,莫不是哪位高官家的姑娘?”

    “是许郎将的心上人吗?”

    许上云听着这一片议论,不好意思的同时,却觉心头愈热。即便这么多人瞧着,他目光还是不自觉的次次往萧栖迟的方向瞥去。

    这一刻,他忽然深切的意识到,她真的不再只是他需侍奉的主上。而是一个在他身后,会惦记他,记挂他,不惜麻烦,跑来看他,需要他照顾看护的爱侣。

    周围将士们起哄声愈发多,直喊着问婚期何时?要喝他喜酒。许上云目光望着萧栖迟的方向,终是忍不住笑开,露出一排洁白的皓齿。

    众将士都惊呆了,一时起哄更甚,自许郎将入营,鲜少见他神色波动,今日见着这位姑娘,大抵是真的心情好。

    萧栖迟自是也看到了营里的场景,许上云安静地站着,但围在他身边的一众将士,疯狂的朝她这个方向挥手,吹响哨。

    萧栖迟也咯咯笑了出来,这一刻,烈日下,飞扬的尘土中,阳刚之气蓬勃,她仿佛看到没有丝毫阴影的光明和璀璨。

    一番嬉闹过后,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许上云制住起哄的将士们,朗声道:“训练!”

    众将士们闻言,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去,各自站回了队伍中。许上云深深望了一眼萧栖迟的方向,收回目光,专心练兵。

    萧栖迟见他又忙碌起来,看了看天色,见日渐西落,便命人放下车帘,吩咐回府。

    许上云则趁巡视的间隙,目送萧栖迟的马车走远。也不知为何,素来波澜不惊的心,竟变得不安分起来,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盼望抓紧结束,然后回府去见她。

    萧栖迟回到府中时,天色已大暗,繁星漫天,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自住到公主府,这些日子来,裴煜每顿饭,几乎都是和萧栖迟一起吃。然而今晚,他去了玉色楼几次,婢女都公主未回,眼看着过了往常用膳的时辰,裴煜的心越来越沉。

    他一直在院中等着萧栖迟,私心想着,过了这么一整日,萧栖迟也该消气了。

    然而,他好不容易等到萧栖迟回来,了一整日腹稿的他,迎上的依旧是萧栖迟视他为无物的脸。

    望着萧栖迟从他面前走过去的身影,裴煜心像被泡进酿醋坛中一般酸涩。

    他现在住在她的府上,被她冷待,他格外的别扭难受,却又舍不得离开她……一时间,苦涩、自卑、爱与期待,都像被翻的调味料一般齐齐混进他的心里,叫他苦不堪言。

    裴煜复又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看着玉色楼亮起的灯,垂眸回了自己房中。

    寂静的房中,他推开窗,靠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玉色楼的楼顶,愁眉不展。

    他不想失去萧栖迟,也不想失去这个破局的机会。若萧栖迟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面对贤妃的邀请,他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萧栖迟回屋后,便命人去准备热水,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喊来一名婢女,吩咐道:“去给六殿下安排晚膳,不必丰盛,照玉色楼的规制减半就好。”

    可不能叫他觉得自己以完全不搭理他,毕竟寄人篱下,一旦自尊心作祟,物极必反,走了怎么办?

    不过她私心估摸着,即便她彻底不搭理裴煜,短期内,裴煜也不会走。

    毕竟感情这回事,不就是谁看得重,谁胆子吗?但凡他不想失去她,都不会选择一走了之,一旦自己不去找他了呢?他不敢赌。

    婢女行礼去办,萧栖迟则用了些晚膳后,便去沐浴更衣,而后直接去了许上云房里。

    中秋已过,夜里也渐渐凉了下来,萧栖迟夜里出门时,已裹上了披风,也愈发贪恋窝在许上云怀里的温暖。

    亥时刚过没多久,公主府侧面的门便悄然开,许上云下马回来。

    他心里惦记着今日营地外所见,心里总觉得泛着一股无法压制的动荡,夹杂着无法言喻的甜蜜,非见到她不能平息。

    许上云步子很快,疾走兼慢跑,很快就回到了自己房中。而屋内的萧栖迟,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往门外迎来。

    许上云推开门的一瞬间,便见萧栖迟已到了他面前,并张开了手臂,面上挂着极纯净的笑容。他顺势俯身,将萧栖迟抱进了怀中,萧栖迟抱紧他的脖子,两条腿就缠上他的腰。

    她身上的苏合香气息扑面而来,同怀中的重量一起灌进他的心里。他用腿关上门,抱着萧栖迟就往屋里走去,仰头看着她的脸,笑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想起来营地外?”

    萧栖迟双臂圈着他的脖子,微微侧头,笑道:“想你调去营中已有些时日,我却还不知你在营中每日都做些什么。这几日恰好不必搭理裴煜,便想去瞧瞧你。”

    许上云将她抱至内室,放在榻上,而后卸下盔甲,看着榻上侧腿而坐的她,笑笑道:“殿下稍等,臣去沐浴。”她身上那么好闻,他想先沐浴后,再跟她话。

    正欲离开,萧栖迟却拉住了他的手,道:“别用冷水,入秋了,越来越冷。”

    许上云明白她如今很怕冷,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也知用冷水,身上带出来的寒气会吓着她,便点头应下,进了净室。

    半晌后,许上云换了衣服出来,边擦头发,边在塌边坐下,向萧栖迟问道:“六殿下近日得罪了殿下吗?”

    萧栖迟微一挑眉,膝行上前,从他手里取过棉巾,拉转他的肩头,亲自给他擦头发,而后道:“时候到了,没得罪也得让他得罪。你呢,这些日子如何,那三千轻骑听话吗?”

    她纤细的手,隔着棉巾温柔的从他发间拂过,许上云心头愈暖,笑着回道:“尚好,毕竟我刚去营里,还与他们不熟。”

    萧栖迟闻言,不屑道:“若有不听话的,杀鸡儆猴。”

    许上云闻言微愣,转瞬便也能理解,她如今所行确实会这么做,只道:“殿下放心,臣心里有数。”眼下还不到杀鸡儆猴的程度。

    许上云伸手握住萧栖迟给他擦发的手,侧身将她拉至怀中,萧栖迟便也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取下萧栖迟手里的棉巾,搭在架子上,凝视着她的脸,指背拂上她的脸颊,喉结微动,而后道:“今日在营中见殿下在营外,臣很高兴。殿下走后,等着回来见殿下这段时间,当真度日如年。”

    萧栖迟窝在他的怀里,与他四目相对,忽就觉心跳遗落了半拍,脸也跟着发烫,眼神都开始有些躲闪,不敢再直视他。

    许上云见此,似是意识到什么,心跳亦快了起来。她微有些紊乱的呼吸,就落在他的唇边。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萧栖迟,低语道:“殿下为何不敢看臣?”声音被一丝情.欲所裹挟,低哑而又充满渴望。如落进山间深潭内的石子,顷刻间便荡起悠远又清晰的波澜。

    萧栖迟听着他这般声音,忽觉脑海中出现一片白,竟是连遮掩都不会了,手不自觉将他衣领攥得更紧。

    前世他历风尘而来的画面,那日挂着一身猫,跟她以后再也不必怕老鼠的画面,都一一从她心间闪过。前世与今生交杂变幻,眸光似沉在梦境里,她喃喃轻唤:“上云……”

    对方心里有没有你,人往往皆有所察觉,她躲避他的眼睛,但身子却更贴近他,还有近在咫尺她紊乱的气息……那他是否,可以肖想的再多一点?

    念及此,许上云头不由俯得更低,唇锋已是碰到她柔软的唇,整个人如被闪电击中,意识有一瞬的空白。他微离,她如星般的眸正紧锁着他,脸颊上的绯红如梅落雪,这一刻他意识到,他期盼已久的东西,或许正在一点点的拥有。

    许上云再次靠近,阖目紧紧贴上她的唇。半日盼归的急切,终在此时拥有了一个属于它的落点,双臂一点点将她抱紧,撬开她的薄软的唇,心翼翼的试图试探。却不想,近乎是同时,便已等来她的回应,随即身子一重,被她缠着脖子拽进了榻里。

    她身上苏合香的芬芳,好似化作春日一场缠绵的细雨,绵密而铺天盖地的在他的身上,又似星星火苗落进冬日干枯的草原中,顷刻间撩起熊熊烈火。

    尚存的一丝理智,及时制止他,离唇起身,眸光却不住的在她微红的脸颊上流连。萧栖迟唇边漾开一个笑意,气息仍是不稳,“哥哥,你离不开我了,是吧?”

    许上云失笑,脸埋进她的发间,“便是殿下赶臣走,也离不开了。”

    秋夜的凉寒渐来,萧栖迟缩进了他滚烫的怀中。纵然她从前同旁人有过很深的纠葛,但今生既己许了他,便是他的。只要他不似裴煜那般背叛,她便再无旁人,这是她于爱唯一的信仰,等他随时来取便是。

    许上云觉察到她护肩的动作,便知她冷,拉了薄被过来盖好,手臂绕过她的肩,将她纤弱的身子全然护在了怀中,在她耳畔道:“殿下休息吧。”随即合目,唇紧贴上她的额发。

    第二日萧栖迟醒来时,许上云已经离开,不免有些心疼。从前他卯时起,现在卯时却已经走了。

    她忽就觉得,自己每晚都要他回来,是不是有些自私?但现如今,他不在,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呆在府里,有些发愁,不知该如何安排才好。

    想不出法子,她索性暂不去想,唤了婢女进来,陪她一起回了玉色楼。

    接下来的几日,萧栖迟还是视裴煜于无物,对他的所有示好都视而不见,但依然关照他的饮食起居,做出一副其实心里还有他的样子。

    而裴煜,也因为萧栖迟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婉拒了这几日萧晚迟的全部请帖。

    纵然他不想失去这个或许能破局的机会,但萧栖迟的感受,他实在做不到弃之不顾。只能两头都这般耗着。

    直到第四日,当裴煜再次拒绝萧晚迟后,本在悠闲听曲的萧晚迟,接过再次退回来的请帖,重重将它甩在了桌子上,秀眉微竖,“这萧栖迟,是算将大梁皇子据为己有了吗?”

    一旁陪着的裕和郡王见状,示意曲子停下,并叫他们都退下,这才道:“阿姐别气啊,七妹一个没根基的长公主,你跟她置什么气?也就是姑娘心性,舍不得郎君罢了。”

    萧晚迟气笑了,“跟太后侄子有婚约,还和太监对食,眼下又霸着裴煜不放,她当自己是则天皇帝,选男宠呢?”

    眼下裴煜是她唯一的赌注,怎么也不能毁在萧栖迟手里。萧晚迟想了片刻,对裕和郡王道:“明日安排家宴,将咱们的兄弟姐妹都请来,裴煜也请,我就不信了,我还拿不住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裕和郡王失笑应下,总觉得他三姐可爱的过分,跟一个丫头置气。

    当天夜里,萧栖迟就收到了萧晚迟的请帖,她将请帖带去了许上云房里,听着他在净室里沐浴的水声,躺在榻上,将那张请帖举在手里,反复观看,唇边含着得意的笑意。

    半晌后,许上云从净室出来,走过来坐在塌边,边用棉巾拧头发上的水,边看着榻上的萧栖迟,笑道:“殿下看了那请帖一晚上,明日贤妃的家宴,有什么特别的吗?”

    萧栖迟抬手在那张请贴上弹了下,道:“三姐急了呀,我高兴。”

    许上云闻言,无奈失笑,俯身从她手里抢过帖子,道:“殿下该歇息了。”罢,将那帖子扔去了桌上。

    萧栖迟翻身到塌边,手肘支着身子,仰头看向许上云问道:“哥哥,你每日出门那么早,累吗?”

    自是累也心甘情愿的,但看着萧栖迟那双眼巴巴望着他的眼,他揶揄道:“累,所以殿下还不陪臣休息?”

    着,许上云俯身,衔住她的唇,揽住她翻进了榻里。萧栖迟心骤然紧缩,没想到有了上次之后,他今晚这般自然又突然,全然把想问的全部抛去脑后,沉沦进他滚烫的热浪中。

    他甚是克制,也仅一番耳.鬓.厮.磨后,便哄了她睡,许是安心的缘故,脑海中没有任何缠人的念头,萧栖迟很快就在他怀里安稳睡去。

    第二日一早,萧栖迟扮过后,命人喊了裴煜来玉色楼用早膳,但全程还是一言不发,压根不理他。

    裴煜已是厚着脸皮哄了好几次,几次没有回应,也实在做不到继续热脸贴冷屁股,只安静的陪着她用膳,时不时给她夹菜。

    只是这种感觉,当真像是往心里面塞了一片刀刃,然后又把心捏起来,反复揉搓,细密的疼,绵长又难受。

    用过早膳后,萧栖迟自回了内室去玩儿猫,没有理会裴煜。

    直到傍晚时分,见时辰差不多了,方才命人去喊裴煜,准备去参加萧晚迟府上的晚宴。

    怎知,萧栖迟正欲出门,却见梁靖城忽然归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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