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浮生欢(68)
浮生欢(68)
舒乐实在记不得自己昨天到底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不过好歹还是醒过来了。
还是那件熟悉的令人恶心的主卧。
深黑色的床单,大床的另一半依旧是空空如也。
当然,舒乐也根本完全不关心裴绍之那家伙滚去了哪里。
他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看了一眼天花板,可怜兮兮的对系统喊:“统统,我肾好疼嘤嘤嘤,腰也疼,屁股也疼,全身都疼,我是不是要废了。”
系统:“……”
系统昨晚也被折磨了一晚上,比舒乐还要生无可恋:“你昨晚不是挺配合吗?”
舒乐毫无心理负担的道:“废话,不配合万一他弄死我怎么办?”
他像是摊煎饼儿似的把自己翻了个面,把后腰的伤处掀在了上面,枕着自己的胳膊继续哭嚎:“渣男啊统统,你以后可千万不能找个这样的男朋友!”
系统:“……”
辣鸡宿主。
浪费了它大好的一颗同情心。
舒乐保持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姿势还是不爽,于是又撅着屁股挪了挪。
好不容易安生下来,舒乐继续孜孜不倦的道:“统啊,咱中国的老话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白莲花皮下是豺狼!”
系统:“……”
系统咽了一口气:“以后你要是失业了,我建议你去表演学校投递一份简历。”
舒乐很委屈的拒绝:“不行,当老师工资太低了,关键还必须穿的简单朴素又大方,和我的宗旨不符。”
系统道:“表演学校里帅哥很多,器大活好。”
舒乐支着下巴:“嘻嘻,那我再考虑考虑。”
系统:“……”
它就知道。
这宿主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刚被搞了一晚上第二天也没消停。
系统在中老年偶像剧和安慰宿主两个选项面前左思右想,仅凭着一点尚存的人道主义精神多问了一句:“宿主,你昨晚感觉状态似乎确实不太好,真的不需要调整一下吗?”
舒乐了个呵欠:“调整什么?”
系统压低声音:“我怕你昨晚被裴绍之吓出,对最近有个流行的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舒乐捂着自己的老腰翻了个身:“啧,统啊,让你少看电视剧你还不听。还斯德哥尔摩,下一步是不是还指望我给你表演个蓝色生死恋啊?”
系统:“……”
舒乐腰酸背疼的沿着床爬了起来:“裴绍之就是个疯子,我可不想他再折磨我。服个软呗,哄哄疯子。”
“虽然我最近真不稀罕被他干吧,但至少哄高兴了他还能换成我喜欢的姿势,一举两得美滋滋,多划算。”
系统:“……”
系统的一颗真心喂了狗,咬牙切齿的道:“所以你昨晚又戏精附体了?”
舒乐道:“什么戏精附体哦,配合表演和被他折磨,成年人都知道怎么选吧?当然,裴绍之那种神经病就别跟着掺和了。”
系统觉得自己真傻,真的。
跟了这傻逼宿主这么久,竟然还没牢记他本人根本就是个利益至上的利己主义者。
备受欺骗的系统拒绝跟舒乐再次交流。
伤口到底还是疼的,舒乐皱着眉摇摇晃晃的走到窗户边,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正午的阳光倾洒下来,氤氲在卧室的红木地板上。
从窗外看去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只能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在天晴分外晴好的时候,能看到一些不知隔着多远的建筑物。
触不到也摸不着。
舒乐疼得龇牙咧嘴,找了把椅子毫无形象的坐了下来,对系统道:“统统,我们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呀。”
系统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破碎的玻璃心黏了回去,发誓再也不上舒乐的当,警惕性极强的发出格挡技能:“这不都是你自找的?”
舒乐露出一个虚假的不好意思的嘿嘿嘿式笑容:“人家旱太久了嘛!”
系统:“……”
呵,不要脸。
舒乐将手从窗帘边上抽回来,窗帘应声而落,屋内的光线也再次暗了下来。
他盘起腿,摸了摸下巴,仰起脖子,真诚的道:“统统,乐乐想向你念一首表达梦想与未来的抒情诗。”
系统冷漠道:“我不想听。”
舒乐声情并茂的开始朗诵:“如果未来欺骗了你,不要心急……”
系统忍无可忍:“再bb拉黑了!”
舒乐立马停了下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可能有了个场外援助。”
系统:“???”
舒乐悄声道:“这房间里全是摄像头,但我醒了这么久都没人来敲门。那肯定是裴绍之被绊住脚了。”
谁能绊住裴绍之呢?
舒乐还没来得及继续推理,房门便被轻轻的敲响了。
系统:“……你的fg塌的可真快。”
舒乐:“……”
然而很快舒乐就发现了门外的人并不是寻常的佣人。
因为那人根本就没有等到舒乐的回答,而是直接从外开了门,走了进来。
细跟高跟鞋的声音在木地板上停留下来,舒乐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然后微微一愣。
那是一个。
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
这世界众人皆知白人女性的青春格外短暂,因为她们会比任何其他肤色的人群都更加飞快的显老。
无论是皱纹,斑点亦或者皮肤下垂,都将更早的出现在她们的面部问题表上。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显得太过出彩。
舒乐见过的女人绝对不少,和她对视片刻,很难猜出她的年龄。
只唯一能够肯定的是——
面前的这个女人绝非少女年华。
因为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姿势动作,甚至还有像是与身俱来的一种不清的氛围。
最关键的是。
舒乐在她的身上,嗅到了和裴绍之身上一模一样的血腥味。
那必须是手起刀落过无数次才能染上的味道。
下一眼,舒乐看到了跟在那女人身后的老乔斯。
老乔斯显得恭敬而拘束,舒乐甚至在那张苍老的脸上看到了一点点的畏惧和紧张。
这种情况实在是罕见的要命。
舒乐转念一想,突然福至心灵的去看了一眼那女人的眼睛。
灰蓝色的瞳孔。
女人原本侧过脸在跟老乔斯些什么,完之后转了过来。
褐金色的长卷发落在她的胸前,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动了动,最后被涂着红色美甲油的手指撩在身后。
女人向前走了一步,嘴角翘起,露出一个相当令人赏心悦目的笑容来。
她的中文的流畅又自然,除了有些极其难发的前后鼻音,竟然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国外腔调。
她深红色的美甲上嵌了几颗巧的装饰性钻石,伸手过来时钻石的冷光灼在舒乐的眼睛里。
冷艳又逼人。
“舒先生,你好。”
“久仰大名,我是德姆斯·简·弗德丽卡。”
女人的身上的香水应该与佛手柑同源,不清是前调还是尾调,微苦里带着几分涩意的甜。
舒乐微微前倾,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看上去精致又名贵的左手。
然后他开口了招呼:“舒乐。德姆斯家族的掌舵人,幸会。”
女人似乎微微一愣,又像是装出来的微愕。
她的右手抬起,秀气又贵气的遮住唇角,轻轻笑道:“舒先生错了,在今天早上九点钟时,我刚刚在德姆斯家族的私人教堂里将掌舵人的位置交给了我的儿子。”
舒乐抬眉:“裴绍之?”
女人的笑意看上去真切又亲和,她甚至点了点头:“舒先生,我很欣赏你为他取的这个名字。意境深远,汉语真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舒乐没有立即回话,他看着女人走进房间,在床边的高脚椅上坐下。
德姆斯家族的前任掌舵人,就连坐姿也是矜贵的。
老乔斯躬身跟在德姆斯·弗德丽卡身后,将她贴身的手包放在一旁的案上,然后安静的候在一旁。
弗德丽卡却摆了摆手,对老乔斯道:“乔斯,你先出去吧,我和舒先生单独聊聊。”
老乔斯似乎有些犹豫,但却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只得颔首退了出去。
就在老乔斯即将走出门的时候,弗德丽卡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旁边的桌面。
这敲击声几乎是极其细微的,却立即让老乔斯止住了脚步。
像是条件反射般的转过了头,训练有素的躬身道:“夫人。”
弗德丽卡的五官分外出挑,搭配上她涂着艳色唇釉的红唇,整个人都显得分外明媚照人。
她笑着歪了歪头,红唇微启:“记得出去将摄像头关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偷听我讲话。”
老乔斯应声离开。
房门关上之后,这间显得太过于宽敞的主卧终于再次恢复了平静。
弗德丽卡一只手颇为休闲的搭在椅上,另一只手端起乔斯刚刚为她准备的咖啡抿了一口,然后转向舒乐,笑道:“舒先生,有没有人夸奖过你,你很能沉得住气。”
舒乐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回过身,在弗德丽卡对面坐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杯依旧冒着热气的咖啡,斟酌片刻:“暂时还没有,谢谢夫人的夸奖了。”
“嘴也很甜,难怪他会十分喜欢你。”
弗德丽卡吹了吹咖啡杯上袅袅向外的热气,露出嘴角内侧一颗秀气的虎牙。
她放下骨瓷杯,看了看舒乐,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第一次听augus提起你的时候,他还没有满十八岁呢。”
舒乐:“……”
影响了未成年人三观,真是对不起了?
弗德丽卡完这一句,大概是怕舒乐听不懂,又笑着重新解释了一遍:“augus这个名字你大概不太熟悉,这是他的本命,德姆斯·奥格斯。这个名字还是当时他父亲给他取的呢。”
裴绍之的父亲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
舒乐下意识偷偷瞧了一眼弗德丽卡的神色,却发现她的神情格外平静,连一丝多余的波动都不曾存在。
下一秒钟,她甚至主动跟舒乐聊起了关于裴绍之父亲的事:“augus应该告诉过你,他的父亲也是一个中国人。”
舒乐努力想从弗德丽卡的脸上辨认出一点点他的情绪,但每次都是失败而归。
他只能敷衍的先行回答:“是的,不过裴绍之似乎是跟了您的姓氏。”
弗德丽卡弯了弯唇:“他要继承德姆斯家族,自然要姓德姆斯。而且,如果您多了解一些便会知道,他的父亲与我结婚之后,也改姓德姆斯了。”
舒乐:“……”
是他见识短浅了,告辞。
舒乐想来想去实在没想出应该怎么回答弗德丽卡这句明显有些三观不正的话,可偏偏坐在对面的女人抬眼看着他,显然在等待舒乐的回答。
思忖再三,舒乐只得不痛不痒的来了四个字:“原来如此。”
幸而弗德丽卡也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只是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她接着道:“augus的父亲早年受过的伤太多,和我生下他没多久之后便因为抑郁症自杀而死了。”
舒乐在心里点了点头。
心想是个正常的男人被你先抢来意大利,再逼婚,还得被迫改姓国外姓氏。
是个人都得疯。
不疯不是人。
弗德丽卡瞧了一眼舒乐的表情,又收回了视线:“这样来,对于augus的成长,其实我并没有做到一个当母亲的义务。”
您才发现啊!
舒乐激动的想在心里给弗德丽卡鼓鼓掌。
但表面上却是冷静无比的,甚至飞快的找出词汇给这位貌美无比的前掌舵人来了一番商业吹捧:“您不必这样想,现在大家都知道裴绍之并没有记恨您,也十分尊重您。如果您……”
——如果您心里不痛快,可以下楼跑两圈。
——最好不要来这里聊天,容易浪费感情。
舒乐及时止住了后面欠抽的话。
弗德丽卡听了这之后自然也不会想到舒乐没出去的话,她摇了摇头,终于止住了话音:“抱歉,家中私事,让您见笑了。”
舒乐赶忙一脸真情实感的标准化微笑,摆了摆手道:“您客气了。”
弗德丽卡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又从随身的手包中取出一张湿巾擦拭了嘴角。
收拾好一切,才将话音落在了此行出来的目的上。
“augus的成长时光里缺少玩伴,我第一次听他提起你,是他自己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女子的妆容纵然在昏暗的房间里也依旧显得精致又典雅,她对上舒乐的视线,笑了一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导的第一部电影。”
舒乐第一部电影上映的时候,他还在国外准备毕业。
这算是他送给自己的毕业礼物。
而后来整个影坛都知道,舒乐的第一部电影便拿下了当届的金熊奖。
这个新人导演的名字迅速的传遍了大江南北,搭配着舒乐当年青涩的照片和笑容。
出道即巅峰。
那是一部同志爱情片。
又或许根本算不上爱情片,因为所有的爱恨都没来得及出口。
他们各自成家,各自老去。
各自在对方的回忆里活成了一道越发枯黄不堪的老照片。
舒乐痛定思痛,决定吸取裴绍之身上的经验。
以后的片子上映至少规定十八岁以上的观众才能如常观看。
弗德丽卡眯了眯眼,像是在艰难的回忆着很多年前的事。
然后她缓缓道:“我和他的父亲关系其实一度很紧张,那时augus还,大概是被大人吓怕了,精神一直很不稳定。”
“他看你的电影回来那一次,那是augus从到大,第一次明确的对我表达,他喜欢什么东西。”
女人偏过头,又对舒乐笑道:“当然,舒先生您是人,不比物品。”
舒乐:“……”
客气客气,谢谢您了。
弗德丽卡细腻纤长的手指随意将头发拨去耳后:“既然是他第一次表达,那我自然会告诉他,喜欢自然就去争取。如果不争取,那他永远就不会是你的。”
舒乐:“……”
这令人战栗的育儿方法。
到这里,弗德丽卡似乎自己也有几分无奈。
她摇了摇头,眼尾扫过舒乐的身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受这句话影响,他才会坚持了这么多年。”
“由此可见,augus的确是非常喜欢你。”
舒乐:“……”
舒乐丝毫没从这位母亲的嘴里听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反而全都是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观点。
果然,三观不正这玩意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
必须要长期培养才能像裴绍之那么又神经质又变/态。
舒乐只能从弗德丽卡和老乔斯今天的表现中推测出裴绍之不在,大概是飞去了意大利,其他的便再也难以确定。
但从目前来看,弗德丽卡是最有可能拉他逃出深渊的人。
舒乐不敢贸然行动,他转了转眼珠,试探性的道:“既然如此,不知您这次来这里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找你。”
弗德丽卡嘴角的笑意幽深,她转过身来,正巧对上了舒乐的视线。
舒乐早已经猜到了弗德丽卡来这里是要找他。
如果再让他多猜一句——
他肯定会猜弗德丽卡是因为昨天的事生了气,所以才在今天一大早就登机飞来了这里。
但舒乐却戏精似的一脸茫然,甚至配合了一个懵逼的表情。
弗德丽卡终于将面前的一杯咖啡喝完,擒出一抹难以揣测的笑容。
她抬了抬眼睛,突然道:“昨天下午中国时间四点半,你的前夫……哦不,你们并没有真实的婚姻关系。风珏传媒的总执行人,最高股份所有者商珏因病去世,这个消息舒先生知道吗?”
舒乐:“???”
舒乐整个人一怔,猛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什么?!”
一个人的死亡完全不会影响到弗德丽卡的心情。
或者换句话,整个德姆斯家族,从上一任掌舵人到下一任掌舵人,就没有一个精神完全正常的存在。
她甚至带着一种品鉴的语气对舒乐开口:“似乎是脑部肿瘤导致的爆发性大出血,真是可惜。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舒先生要听吗?”
舒先生还沉浸在商珏再也不能和白微苒在一起了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要不是弗德丽卡还在这里,舒乐简直想立刻马上问问这突发的意外情况会不会影响他辛辛苦苦赖以生存的任务世界。
他好惨。
天下第一惨。
舒乐面带沉痛的坐回了椅子上,看了弗德丽卡一眼。
弗德丽卡自然不能理解舒乐异于常人的脑回路,理所当然的将他清晰可辨的难过情绪归结在了情感问题上。
然后敲了敲桌面,抛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好消息是——商珏先生的遗嘱在今天早上流传了出来。”
舒乐的悲痛没有丝毫缓解。
弗德丽卡笑着挑了一下眉,似乎颇有兴趣的继续道:“遗嘱上写明,他名下的所有所有动产,不动产,包括基金和股份,其中百分之二十归他的姑姑商妁所有。”
“而剩下的,全部交给舒乐继承。”
舒乐:“……”
哦。
好激动啊。
鼓鼓掌。
算了。
鼓不动。
舒乐面色僵硬的宛如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
弗德丽卡那双精雕玉琢的手从身旁的红色手包中取出手机,调出一个页面,将手机翻过来给舒乐看。
那艳丽的唇张张合合:“只是遗嘱刚公布的第一个时,就爆出了另一个大新闻……”
“商珏的最大遗产继承人,舒乐已失踪一月有余。”
舒乐:“……”
舒乐一愣,望着手机屏幕的余光瞥了一眼坐在高脚椅上的弗德丽卡。
她美艳的五官依旧显得侵略性极强,穿一袭紫色高光丝连衣裙,勾勒的身形越发窈窕诱人。
丝毫不像是个已经三十九岁的母亲。
而就是这一眼,舒乐在弗德丽卡眼中读出了一丝游移的意味。
舒乐几乎是立即捕捉了这一丝一秒的动摇。
他飞快的收回视线,在短暂的权衡之后不慌不忙的笑了:“德姆斯女士,您今天特意来这里找我,并不只是因为商珏的死吧?”
弗德丽卡似乎没有想到舒乐会这么快抓到她的把柄。
伪装的和善一收,眼神便顷刻间泛上了杀意。
舒乐却没有丝毫退步。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双手朝两边用力。
彻底拉开了遮住这间主卧的厚重窗帘。
灼灼的烈日陡然侵入,弗德丽卡闭了闭眼睛,有一瞬间极短的不适应期。
舒乐便抓住这几秒钟飞快的道:“裴绍之看上去与您并不太相同,我也和您已经过世的丈夫相去甚远。不是吗?”
弗德丽卡秀丽的眉蹙起,露出一个防备性的表情。
舒乐却立即接上了下一句话:“您观察了许久,确定觉得我的确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而这个不稳定因素放在裴绍之身边,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你们德姆斯家族,都太过危险。”
弗德丽卡终于适应了这种刺目的阳光。
她重新张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舒乐,缓缓弯了弯嘴角。
那眼神里并没有露出丝毫被提及亡夫的悲伤,平静又冷淡。
她笑了一下,手指在手包中轻轻摩挲了一会儿。
重新取出的时候便已经握了一只巧的勃朗宁手/枪。
枪口对准舒乐,银色的瞄准器在烈日的阳光下闪耀出一种极为冰冷的金属颜色。
弗德丽卡的语气几乎是夸奖的。
她的一只手拍了拍握着勃朗宁的那只手,悠然道:“推理完全正确呢,一百分。”
舒乐看到枪口,顿时有种中了五个亿一般的喜悦。
肾也不亏了,腰也不疼了,感觉到下个世界之后吃饭都能吃三碗了。
他挺胸抬头,准备在这个坑爹的世界摆出一个最美的pose慷慨赴死。
然而——
下一秒钟,弗德丽卡却将枪松了膛。
舒乐:“???”
那把枪在弗德丽卡手指尖仿佛有生命般的转了两圈,然后被重新放回了手包中。
女人嘴角的笑几乎是恶意的:“别紧张,逗你玩的。”
舒乐:“……”
——你知道距离成功最远的距离是什么吗?
——就是你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然后那个准备送你上路的人对你。
——逗你玩的。
去他妈的。
舒乐觉得自己的心态快要崩了。
弗德丽卡的心情看上去倒是很好,甚至还有功夫调侃舒乐。
她取出一根女士香烟,用那把勃朗宁当火机点燃了凑在嘴边,然后问舒乐道:“害怕吗?”
舒乐没有话。
弗德丽卡便自顾自的吸着烟,那把巧的勃朗宁像是个玩具似的在她之间轻巧的旋转。
樱花牌的女士香烟味道极淡,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檀味。
直到吸完了一整支,弗德丽卡才在自己掌心按灭了烟头。
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烫似的对舒乐露出一个笑来:“本来的确是想杀您的,但看到商珏先生的遗嘱之后,我觉得还是留下您更好一些。”
舒乐非常不甘心,明里暗里的挑拨道:“恕我直言,德姆斯女士,我以为你会觉得杀了我出气比较爽。”
“出气?”
弗德丽卡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词汇,她甚至惊讶的看了舒乐一眼,笑出了声来,“舒先生,我不需要出气。”
微微顿了顿,她对舒乐道:“如果您只是无名卒,杀了您自然不足为惧。”
“然而因为商珏先生的死,让您突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弗德丽卡又借着波浪您的火点了一支烟,动作可谓是颇为娴熟、
她摇了摇头,“如果这时候再杀了你,那可就只有傻子才会做这种事了。”
舒乐:“……”
舒乐觉得胸口中了一箭,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既然如此……”
“但你留在augus身边也同样令我不安。”
弗德丽卡用手撑了撑弧度完美的下颌,显然有些困扰的开口,“昨天他能为了你推掉家族的事务,以后如果你成了红颜祸水,那我会很难过的。”
舒乐沉默了片刻,出于职业病的习惯纠正道:“德姆斯女士,红颜祸水是用来形容女人的。”
“哦哦,sorry,抱歉。”
弗德丽卡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舒先生,您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这话听着和您真是一个好人没什么区别。
舒乐防备心倍增的接过了这张莫名其妙的好人卡,尽职尽责的商业互吹:“谢谢,您也非常美丽。”
“和您聊天真是很有意思,但我还有其他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弗德丽卡赏心悦目的脸上有种遗憾的神情。
她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对舒乐道,“今天凌一点钟,我会安排人带您离开这里。”
她的语气是决定的语气,并没有丝毫和舒乐商量的意思。
但结果却是格外喜闻乐见的。
舒乐被这份天降正义给砸得喜笑颜开,好半天才崩住了神情,朝弗德丽卡看了过去:“您真的愿意送我离开?”
弗德丽卡对着屋中的镜子整理了妆容,再次重新补好了口红。
然后她转过身:“为什么不?”
“曾经我的确将这份权利放给了augus,但现在我发现他并不能完美的使用这份自主权。”
弗德丽卡戴上了一顶浅褐色的宽檐戴妃帽,遮住了大半张艳丽的面容,“当他能够重新胜任的时候,自然会再次赢得这一份礼物。”
舒乐:“……”
这一对母子果真是一模一样的神经病。
眼见着弗德丽卡就要往外走去——
舒乐神情一动,向前追了一步道:“德姆斯女士。”
弗德丽卡转过身:“还有什么能为舒先生服务的吗?”
舒乐眼中快速的跳跃过不明的神色:“我只是突然想到,既然您是真的想要送我离开,是不是应该留下一些诚意?”
“诚意?”
舒乐露出一个浅淡的笑:“留在这里,至少我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而跟随您的人离开,我并没有任何武器,也没学过防身术,去冒这个险……您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弗德丽卡似乎愣了愣,随即挑了挑嘴角:“舒先生,我一直以为商珏将遗产留给你完全是因为个人私情。不过现在看来,您的确更适合做个商人。”
舒乐的笑意未变,显得耐心十足。
弗德丽卡似乎是真的有事要去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匆忙起来。
她伸手从手包里取出了刚刚那把用来点烟的勃朗宁,随手放在了置在卧室门口的花架上。
“德国造,后坐力很,新手也很合适。”
弗德丽卡偏过头,褐金色的头发也顺着她的姿势一并垂了下来,显得典雅而美丽,“里面有六发子弹,舒先生,祝您一帆风顺。”
舒乐点了点头:“也祝您天天开心。”
大概是这句祝福实在太接地气,弗德丽卡颇为惊异的看了舒乐一眼,随即笑出了声。
“舒先生,您果真是……很美味,我倒是突然希望augus能早日学会权利与情感的取舍,将您重新接回来给我看看。”
谢谢,不必了。
舒乐真诚的朝弗德丽卡道了别。
这一对母子都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近乎偏执的固执和完全血腥的价值观。
他们天生处在支配的位置,永远体会不到被支配的不甘和厌恶。
——就像是弗德丽卡永远都不会猜到他留下这把手枪的真实意图。
舒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走到花架前拿起了那把银色的勃朗宁。
真枪入手,沉甸甸的重量让舒乐眯了眯眼。
他将枪收入枪套随身携带,然后换下了睡衣,安静的开始等待午夜的到来。